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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通过各种方式,在世界各地进行深度干涉作用的目标,仍与他保持着联系。它们就像是随手抛洒的侦查单位,穿越战争迷雾,映照出大小不等的可观测区域。 这些可观测区域大小,显然是和侦查单位自身的存在强度成正比,也和罗南投射过去的注意力密切相关。 就在这些“侦察单位”的基础上,灵魂披风以及其他精神体系建构,都在缓慢地复原,尝试重新拼接在一起。 除了这些“侦察单位”,还有一点: 随着“云母”结构的成型,它与水汽环境密切相关的特性,导致其在受损的精神体系架构持续复苏过程中,与“灵魂披风”有点儿纠缠不清。 负面的东西暂时还没看到,倒是有一些意外收获。 确实地说,就是罗南目前所关注的,旧大陆荒原上游荡的角魔。 角魔这家伙,原本就是罗南利用脱机测验场景中发掘出来的“磁光云母”特殊力量,强行控制并扭曲出来的“工具人”,与目前只是初见雏形的“云母”结构,有着额外的渊源。 当时罗南只用他作为载体和支点,与真神对冲,事后也是随手处置一下。却不料这个“工具人”,竟在此时产生了额外的效果。 在角魔周围,由“云母”和“灵魂披风”交织而成的厚重云层结构,竟似乎受到某种搅拌刺激,变得格外活跃。 反过来,“云母”对角魔已经一团糟的形神框架的解析,也是格外敏锐和高效。 这不只是体现在对角魔记忆的挖掘上,更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参照范本――至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罗南通过云母解离以万计的生灵,还没有哪个像角魔这样,这么囫囵完整呢! 原本只是一颗随手栽进土壤里的种子,眼下却生发出了让人惊喜的嫩苗…… 好吧,给角魔这样的定位,挺别扭的。 而且现在也并不是做实验的好时段,反正云母也好、角魔也罢,虽无自我意识,但都有一套可以维持、延续自我存在的基本行为模式。 现在云母还在自我增殖演化的初级阶段,与真正的“磁光云母”,还有一段不可知的距离,更受限于灵魂披风的残破状态,无法快速膨胀。 有了角魔这个支撑点,临时开一个“分基地”,看看效果也是好的。 罗南很快收了心,他更需要那些简单直白的答案。 角魔的记忆,是个很好的来源。 “原来是这个样子。”罗南的嗓音略清晰了点,带着如释重负的情绪。 人类的记忆信息,并不是一段存储在大脑空间里面的清晰视频,但是罗南通过多重手段,往来检索对比,仍然具备了比较确切的答案,于是他知道了: 角魔等人第一次进入七零格式实验室,未进行设备拆解之前,那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越是知晓,就越觉得当前的展台不堪入目。 “真碍眼。” 应该是“听”到他的话,展台区域竟然有奇怪的“咯咯”和“卡索”杂音响起来。很多人都听到了,却一时半会辨别不出声音来源。 这点儿异常,瞒不过血妖和万流花,二人的视线在几个重要节点切过,中间有所交错,却是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差不多与两位超凡种的动作同步,展台这边骤然晃动,同时还有尖锐的金铁崩裂以及重物拉拽摩擦声响起来,几乎刺破耳膜。 展台上多人发出了惊呼的,有的倒霉蛋甚至直接摔下去――他们并不在展台边缘,可问题是,罗南的“还原”,挪动的并不是设备,而是展台本身! 弧形展台从根部开裂,即便这是一个相对复杂精密的钢铁结构,下方还安装了不少用于拍卖会的装备,连上台上设备,总重数吨…… 可它还是动起来,并“撕裂”掉了! 原本寻常的弧形展台前端,其弧线被强行扳向前方,形成了类似公牛犄角的结构。 当然,某些人心中明白,这其实要和展台勉强保持完整的后半部分结合起来看,形成类似“螃蟹”的整体布局。 而这样的变形,就是以完全破坏展台结构为代价。由此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裂缝,砸掉了所有展台预设的功能,也摧毁了展台钢结构的支撑点,照理说,下步就是毁灭性的垮塌…… 然而,最终的视觉效果,竟然还不错! 每一台来自七零格式研究所的设备,即便它们下方,只是由小半截破损的钢板和支架撑着,依旧稳当扎实,全不知这份支撑力由何而来,还有一份废墟式的古旧沧桑。 以至于台下破损装置偶尔跳闪的电火花,都可以作为辅助元素,加以衬托,几如一幅抹去了合理性的超现实画作。 ( 第五百七十三章 高低位(上) 相对比较完整展台中部区域,血妖踩了踩脚下的钢板,感受这仿佛随时可以垮塌的摇晃体感,摸起了下巴: “垮还是不垮,这是个问题。你觉得呢?” 万流花是“站如松”的标准站姿,而实质上,通过极其敏锐的感应能力,她其实在做与血妖一样的事――脚下的展台,变成一个非常有趣的研究对象。 不过,万流花从不说那些不负责任的话,她坦然表示: “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可这种效果,怎么看都是咱们干的不是吗?” 血妖的手指,从前方撕裂、扭曲的设备展区虚划过去。正如他所言,这种断金削铁、强行移位的“力量型”手段,正是肉身侧的拿手好戏。 要知道,展台上下,百分之九十都属于金属结构,总重量达数吨甚至更高,要在顷刻间达成这种效果,就是把专业设备搬过来都难做到。 也就是远超人体功能极限的“肉身侧”超凡种,理论上具备这样的能力。 “想多了,你没有这份设计感。” “我也没办法让它们不垮掉。” 在行家面前,什么狡辩都没意义,血妖直接就认了,不过,延续前面的问题,他还是难以做出相应的“价值”判断: “该说这是妙招,还是笨招呢?” 正如他们所谈论的,目前展台呈现出来的场景,其关键核心不在于“撕裂”或“破坏”,而在那份“设计感”。 展台的钢结构整体,已经四分五裂,如果遵循正常的物理定律,这里早该垮得一塌糊涂,连个下脚地儿都找不见。 但事实就是,前方用来的设备,只是跟随撕裂、扭曲的展台进行了移位。这种“移位”还是在一个相当整齐的平面上进行的。 当然,更困难的还是在破坏性移位后,实现的常态化稳固。 如果把当前展台地面,再铺上一层板子,人们大概根本不会想到,下方的支撑区域,早已经是一片狼籍。 两位肉身侧超凡种,可以制造出比当前更惨烈十倍、百倍的破坏,唯独就是这份整整齐齐的“设计感”,怕是要让他们多付出千倍、万倍的心力。 为什么能做到? 因为罗南不是直接破坏、撕裂物质结构并制造位移,而是以充分的灵魂力量,干涉时空架构,强行绕过了让肉身侧超凡种也为之头痛的难关,用困难无数倍的方式“取了巧”。 “精神侧啊,就爱搞这些弯弯绕绕的。”血妖咧咧嘴,一副牙痛的表情,“你累不累啊!” 这回就是问罗南了。 其实,他也是明知故问。 岂不见,貌似不动声色、轻而易举完成了展台“拆解重装”的罗南,那具水汽假身,都变得有些虚无、透明。 还好,血妖与万流花几句聊天的空当儿,,水汽假身又变得正常起来。 罗南只向两位超凡种点点头,便又盯住当下的“新展台”,若有所思。 重新“设计”的设备布局,貌似很符合万流花的审美。她微笑地流转视线,从左端移到右端,还反过来询问、印证: “录像的发生地,应该是在右边第七台设备附近吧……那里少一排书架。” “终究不能十全十美。” 万流花很少主动开口,罗南也要有所回应。但话里话外,对于当前局面,还是不甚满意。 “一些东西怕是在拆解的时候便散架了……现在这些也都是样子货,都没插电,还有,空间也太逼仄了,终究还是伸展不开。” 血妖“呵呵”笑了两声:你还不满,岂不见那些场地布置人员,眼下已经欲哭无泪了? 要知道,这个展台下面,其实是升降台来着,和主会场存在密切联动,让罗南这么一搞,原定的拍卖会现场说不定就要全盘作废! 血妖看了看表:蒂城时间下午2点57分……还有5个小时。 很明显,会务组有的折腾了。 血妖在这里幸灾乐祸,忽觉得不对,一转脸,便看到罗南和万流花一起盯他。 “怎么了?” “录像不摆正位置吗?” “呃,是哈!” 血妖这才发现,他竟然成为了传说中的“放映员”,嗯,技术工种……个屁啊! 他嘴角抽了抽,还是依言将那段录像,整个转移到那两位所指的位置。老实是老实,可技术人员么,发点儿牢骚才对味儿: “总算记得,要找笔记本了么……之前是干什么啊!” “生活总要有儿仪式感。” “啊哈?” 罗南一脸认真:“还原一波,心情变好,心情对了路,才更容易激发灵感。” 血妖干笑着不说话了。 倒是万流花饶有兴味地询问:“那么,灵感找到了没有?” “啊,还在找。” 任血妖前期工作做得再到位,对罗南的认识再充分,这时候也忍不住把翻白眼当成了常态。 万流花倒是微笑以对:“不着急,时间充裕。” 罗南感觉到了她言语中的善意,虽不太明白从何而来,但也回之以笑容。 其实,这个时候,罗南的思路已经很清晰了,来自角魔的记忆信息,给了他最直接的指向。 这点其实在录像中也有体现,他只是想要再明确一下。 便在此时,又一次重头开始的录像画面,来到了“某人快速翻阅后”的阶段,面画上给出了笔记本扉页的特写。 罗南没有再看下去。他轻轻吐气,垂下头。 很快,周围人们都听到了一波细细的呢喃声。 它发自罗南口中,有着一定的节奏,起伏顿挫,循环往复。 这份呢喃声太过含糊,大部分人都听不清内容,当然这不包括两位超凡种。无论是血妖还是万流花,都有超乎常人的感知和辨析能力,也因此听得清楚明白。 那是一种韵文似的短句,共分四段,其内容…… 两人的视线都从罗南脸上移开,往侧前方去,录像画面中,那本分页笔记已经被折开,且遭到激光器的加热,很快起火燃烧。 便在起火的瞬间,火焰中焦化卷曲的扉页纸面上,同样的内容的句子,正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并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我心如狱,我心如炉; 我心曰镜,我心曰国。 ( 第五百七十三章 高低位(中) 展台上聪明人不少,白心妍肯定算一个,即使她没听清罗南呢喃的内容,但跟随两位超凡种的视线指向,也有了一些判断。 便在这时,有新的通讯接进来,扫了眼通讯号,见不够熟悉,白心妍选择了拒接。就是个念头转移的空当,等她的注意力重回这边,便又一怔。 展台上,罗南的呢喃声里,似乎开始掺杂一些特异的回响。听上去,好像是此前曾隐约可闻的雷声,在多次折射后,莫名又清晰起来。 白心妍还想做进一步辨析,却见罗南抬起头,嘴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拢。他再深深注视了一眼展台上的设备,竟然径直转身离开。 这个举动,任谁看了都懵。 完全是下意识地,白心妍迈步跟了上去。 除她以外,血妖、万流花这两位超凡种,竟也是一副唯罗南马首是瞻……起码是一脸好奇的模样。便是塔卡尔,也挂着苦逼脸孔,闷不吭声地跟在后面。 之前还在周围看热闹的家伙们,早被展台上的变故给惊了魂魄,见罗南领头下来,一个个都忙不迭地退开,让出一条路。 至于展台那边,只剩下颂堪等人,或在台上,或在台下、或在缝中,个个呆若木鸡,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让他们离远点儿。”罗南冷不丁地开口,思路跳荡得厉害,仍然指向不明,“一会跑丢了,可怨不得人。” 白心妍却是勉强把握住了节奏,她扭头回看一眼:“展台那里,会清场的……不会垮掉吧。” “嗯?”血妖跟着回头,扫了几眼,又摸起下巴,若有所思。 罗南瞥了白心妍一眼,没有多说。 白心妍则以笑容回应。 她跟罗南跟得很紧,但此刻,臂弯肯定是不能再搂了,只是勉力与罗南走个并齐,偏头去看他的侧脸。 白心妍终究没有能够窥探人心的本事,她眼中所见,也只有罗南仍显柔和的脸部轮廓,大约也就是直视前方的眼神、还有下抿的唇线,具备一些成熟的、刚性的特质,与当前的情势挂得上钩。就是这些,也被少年人唇角、颊侧的幼稚细绒折损许多――差不多是各方研究公认:罗南的身体发育,受到影响神经系统的药物多年淬化,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干扰,比正常同龄人有所迟滞。 这从他的身高、毛发、变声期……乃至性格等方面都有体现。从传统生理心理层面可以笼统地讲,这就是一个正处在叛逆期的敏感孩子,随时会有不可测的爆点。 当然,寻常的叛逆孩子想“爆”,完全可以大嘴巴子抽过去。可对罗南,对这位拥有着强大至非人力量精神侧强者,所谓的“爆点”表述,可没有半点夸张。 一巴掌过去,说不定爆掉的就是地球了。 而在白心妍看来,罗南这边最要命的,其实是他那套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堪称完备自洽的深邃理论体系――对外部世界自具看法判断,而且可以让他脑子里那些难以测度的想法,分分钟变成现实,不假外求。 这就导致罗南的处事风格,完全脱离了传统的旧模式,让人无法预判、消解。很多时候,大家还在疑神疑鬼,事态就已经激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像现在这样。 白心妍已经嗅到了“失控”的气息,每迈一步,都似乎加剧了大幕拉开的鼓点,但她对此毫无办法…… 我为什么要想办法? 白心妍自嘲一笑,稍稍调整呼吸,想着调整下心情,再做打算。而在此时,她忽然注意到,前方正给他们让路的“观众”,颇有些人反应古怪。 “观众”们的注意力有所偏移,特别是一行人已经越过去的区域,一些人莫名其妙四下打量,有的还在拍耳朵,也有的在窃窃私语。 白心妍能听到一点儿,比如“回声太大了吧”、“展台还在塌”、“还是离远些”……诸如此类。 是……声音? 当这个念头明晰,白心妍心头骤然发紧: 是的,声音! 她再扭头看罗南,身侧的少年人仍抿着嘴,目光直视前方――他明明是头一回到这里来,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打头领路的,天知道会把这一行人带到哪里去! 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 罗南明明已经闭口了,可是周围的空气中,仍然浮游着闷躁的“震波”,细细分辨: 呢喃声竟然还在! 它甚至激起了郁郁雷声回响。 当然,此雷声非彼雷声,至少不仅仅是。 它不仅仅是通过空气传导的音波,还是弥漫在精神海洋之上的阴云,是在意识触角前端摩挲的“异类”。 白心妍则觉得,那就像是锋利的刀片,又像在额前空转的枪管。 然后,一切都明晰起来: 罗南的意志在虚空中震荡,生成了无尽的回波。这样的震荡,绝不可能只是在c12区的展厅里流转,恐怕早已经…… 另一边,血妖吹起了口哨,大有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星巫打招呼了。” “是在a区吧……不在他那里。”罗南的回应没头没尾,但身边该明白的都明白。 白心妍无声叹了口气。很显然,罗南这一杆子支出去,整个翡翠之光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谁都跑不掉。 躁动的雷云,真的在头顶盘桓了。 “要注意哈,以死巫婆的尿性,说不定就要借这个徒弟掺上一手。” “现在还没有就好。”罗南随口应了声,又问道,“和他在一起的,是哪位?” “我可没有你的能耐,人家又没有主动……哦,是康妮,她也打招呼了!总会那边竟然派她来打前站?” “是她?这就对上号了。” 罗南记起了这位,康士坦茨?达勒,女性超凡种,号称里世界最强的结界师。在檀城,双方曾经短暂交手过。 他没有多做考虑,继续筛查:“b区有两位,应该都是肉身侧,很平实。” 罗南用词很微妙。 “接下来是c区……唔?” 罗南顿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笑,说了件无关的事:“武皇陛下好像过来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高低位(下) 商务机穿入云层,持续校正方向和高度,向海平面靠拢。 机舱内的章莹莹,透过舷窗看景儿,随口嘟哝:“是要打雷吗,机翼好像都带了电。” 话音未落,商务机已经彻底穿过厚重云层,下方视野骤然开阔。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翡翠之光”就像是个小巧的钢铁盒子,与铅灰的海面几乎融为一体,唯有船顶起降平台上的荧光线给出了较为明显的标识。 商务机与游轮塔台沟通并开始降落,这时候,舱内的噪声有所加大。 “不是发动机坏了吧?”章莹莹下意识提了一句,马上又“呸呸”几声。但不管怎样,噪音就在那里,而且更聒噪了。 坐在章莹莹侧对面的蒙冲,眉头不自觉皱起:“不是音波,不单纯是……” 稍顿了一下,他做出了判断:“精神层面有力量在作用。” “他和人打起来了?”章莹莹口中的“他”,显然单指罗南。 说话间,章莹莹也皱起眉头,努力感应精神层面的细节:“闷不隆冬的,就和上面的云层似的,冷不防还要爆个雷……咦?” 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章莹莹又凑到舷窗处往外看。持续接近的游轮,好像越变越大,在相对速度的加持下,视觉效果相当惊人。 但这么看过去,似乎也没有太出格的东西。 “不应该吧,要不然这艘船早该沉了。” 蒙冲努力找一个确切些的形容词:“嗯,像是……” “威慑!” 章莹莹一拍巴掌,下结论比蒙冲还快。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早先有过相关经验――去年跨年夜上,罗南在极光云都就曾经玩过这一手,强横意志弥漫于虚空之中,如无声之雷云,压制各方,闹得鸡飞狗跳。 这才过去没几个月,章莹莹记忆犹新,稍一提醒就触动了回忆。 “说到底……还是要干架啊!” 章莹莹还记得,当时的极光云都,麻烦人物有几个,但并不多,又是在自家地盘上,怎么秀都能兜底。 可如今,在这茫茫大洋之上…… “渊区也不太平。”蒙冲虽然是肉身侧,也不到超凡种的层次,但他能够借渊区血魂寺,捕捉到这个层次的一些异动。 “渊区……” 这个情况间接验证了章莹莹的担忧,她很想观察得更直观些。问题是,她没有类似于“血魂寺”的工具,只能眼巴眼望地看向武皇陛下。 “和他做君子协定,比预想中的还要麻烦。”在章莹莹的注目下,武皇陛下的视线从手中经卷上离开,微幅摇头。 章莹莹睁大眼睛:“真打起来了?” “不涉及个别领域,康妮多数时间还是比较温和的,星巫大概也不想那么快表明立场……剩下的几位都是肉身侧,除非罗南打上门去,大概也不至于。” “呃,船上有几个超凡种啊……”章莹莹先给吓了一跳,没得收到答案,便脱口而出,“罗南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也许吧。” 说话间,商务机以磁浮模式稳稳降落,武皇陛下收了经卷,自然卷起,起身往外去,难得叹了口气: “去看看吧,希望别让我后悔。” “罗南在哪?” 章莹莹一下机,便揪着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询问,可人家哪会知道这个,期期艾艾,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这也怨不得章莹莹,罗南那边一具水汽假身,通讯手环远在数千公里开外。打过去电话,接了是能耐,不接是常态――反正这回他没接。 章莹莹就有点儿急了。 还好,武皇陛下成竹在胸:“去c12区。” 有明确的指向,直接从顶层起降甲板,乘车前往,没花多长时间,一行人就来到了目的地,并看到了罗南刚刚才完成的“作品”。 问题是,人呢? “罗南人呢?”章莹莹看着前方一片狼籍的展台,有些发愣。 “大概正在找人,打上门去吧。” “那我们还来这儿干嘛?” “被他惹来的麻烦气死之前,总要调整一下心情啊……也就看到这些,才觉得自己没犯蠢。”武皇陛下捏了下章莹莹的面颊,径直往展台的方向去。 罗南走了以后,展台这边被吸引过来的观众颇多,但绝大多数人都被现场工作人员给拦在了外围。 武皇陛下走过去的时候,并没有人拦她。不是说现场工作人员多么有眼力见儿――其实更像是瞎了一般。 不管怎么样,武皇陛下慢悠悠的来到了站台边缘,却并不上去,只是用手中的经卷轻敲另一侧手心,像是在数着拍子,若有所思。 章莹莹和蒙冲跟着她来到近前,都不免为这扭曲又齐整的布局而惊叹。作为能力者,也不免考虑若换成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实现这一切。 可到后来,也只有对视摇头罢了。 “他是怎么折腾出来的呀?”章莹莹不懂就问。 “大约……是一种可以持续作用在时空结构上的能力吧。”这个答复已经算是比较清晰了,然而回应章莹莹的并不是武皇陛下。 同样是女声,可话语中几个有意无意的间断,以及吐字间嘶嘶的摩擦声,便带出了一些神秘乃至阴森的味道 章莹莹吓了一跳,猛的转身,就看到后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位裹着宽大白袍的女性。后者刚刚把头上的的兜帽掀过去,显露出清秀而苍白的面孔。 解释是解释,这位女性的眼神却根本不在章莹莹这里,只盯住也刚刚转身的武皇陛下,以格外冷淡的口气道: “武??,这就是你领过来的大麻烦。” “是啊,康妮,这就是你们招惹的大麻烦。” 章莹莹吐吐舌头,很自觉的往蒙冲所在边上靠。 毫无疑问,站在章莹莹等人身后的这位女性,就是世界上最顶尖的结界宗师,在能力者协会地位超然的康士坦茨?达勒女士。 某种意义上,也就是章莹莹一行人的对家。 章莹莹也发现了,无声无息到来的,除了康士坦茨以外,还有一个看上去温和得多的男士。 他穿着一身休闲西装,身材挺拔,也可以称得上英俊,犹其是笑容可掬。可问题是,其脸色竟比康士坦茨还要苍白几分,已经到了不健康的地步了。 这就让他的笑容,也显出了几分阴森模样。 章莹莹虽未见过真人,却是见过资料的,立刻就下了判断: 星巫,没跑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黑狮子(上) 好像这些搞巫术的家伙,都是类似的味道。 章莹莹曾经听武皇陛下说过,康士坦茨?达勒这位女性超凡种,虽然在结界理论上自成一派,但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受教于死巫,双方颇有渊源。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星巫作为死巫最得意的弟子,和康士坦茨的交情明显不一般。 然而,章莹莹事先还真不知道,翡翠之光这边,超凡种竟然这么早进场。要知道,如果不是血妖横插一脚,他们一行人本要在晚上八点才会正点到达。 这两位早早的过来,总不会是闲着没事在船上晒太阳吧? 武皇陛下也在问:“来得这么早,展厅这是要逛第二遍?” “不不,只是亲眼见识一下大麻烦制造麻烦的能力。”星巫看上去要比康士坦茨更擅长交际,自动接过话茬。 武皇陛下瞥他一眼:“直接迎上去就好了,他走了也没多远吧?” “我们对他的作品更感兴趣,他的造型艺术。”星巫说着便笑起来,翘嘴角的时候还有点儿痞帅……前提是忽略他苍白近乎透明的皮肤,“也亏得这样,我们才能够忍受他的渊区的聒噪。以前可不知道,这位有在渊区念经的嗜好。” “念经……以前有过这情况吗?” 武皇陛下看上去像是明知故问,不过章莹莹还挺认真地想了想:“应该没有吧。本来已经够神神叨叨的了,再天天念经诵佛,那还了得?” 说到这里,章莹莹扫了一下自家老板手中卷起的佛经,又一次吐舌头――好像不小心戳到惹不起,啊,不是,是给自己发工资的人了。 武皇陛下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章莹莹并不真正理解当下的渊区发生了什么。她仍用经卷轻敲手心,视线转回到展台上: “他本来就带着情绪,中间又让血妖撺掇了一番,天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不过好生生的,总要有个刺激点才对。” 康士坦茨也专注地盯着四分五裂的展台,简单回了句: “也许吧。” “不妨问一问。”星巫提了个没营养的建议,不过三位 超凡种的视线,还是先后转向了当下还在台上恍惚发愣的颂堪。 旁边章莹莹眨眨眼:目击者吗?好像在哪儿见过? 正好星巫补充了句:“应该是深蓝实验室哪个部门的负责人。” 康士坦茨竟然也认得:“西太平洋观测中心。” “就是那个负责观测、研究深蓝世界和地球本地时空干涉作用的机构吧。”武皇陛下莞尔一笑,“记得了,去年通报座标的时候,是他录制的讲解视频。我一直以为是个保密机构呢……能够把深蓝世界的具体坐标一直藏到去年,很了不起的成就。” 武皇陛下的话里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赞赏。 其他两位超凡种都当作听不懂。 有些关键情报的分享和处理上,总会和分会,肯定会有差别;这个圈子和那个圈子,也肯定会不一样。 这些都没必要解释。 颂堪停在展台上好久了,先前他是让罗南给吓得不轻,但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回不过神来。 他之所以留下,实在是另有原因。 因为他察觉到了,目前这个看似四分五裂的展台,目前所呈现出来的深层内容,与他、至少是与他所主管的项目,有着极密切的联系。 颂堪不是能力者,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能力者,但他能够坐在观测中心负责人的位置上,也必然是有他的独到之处。 他能够感觉到,在这个大约100平方米的区域内,那种熟悉的,时空位面“交。媾”的气味。 也许它并不像深蓝世界和地球时空之间所呈现的那样浓烈,但那种时有时无、如真似幻的感觉,简直就像一个美梦,让他不愿意清醒过来。 所以,他明知道,在这里呆久了可能要出问题,现场工作人员也确实清场劝离过,但他还是坚持带着手底下的研究人员,钉在展台上,想看看是否能够发现更有价值的线索。 现在最让人扼腕的,就是观测中心的设备进不来…… “若即若离,嗯哼?”有人在他背后说话。 “对,就是这个味道。” “感觉是映射呢 ,还是链接?” “哎呦,‘链接’这个词儿用的太好了。”颂堪击节赞赏,然后才发觉不对。 猛一扭头,便看见展台上不知不觉又上来了好几个人,感觉台上还能立足的地方又给塞得满满当当,好像随时都可能倾覆。 颂堪第一个想法是要保护现场,下意识呼喝了一声:“喂,你们!” 话音出品,理智和危机感才又在心底升腾:“你们是……达勒女士!” 颂堪总算认出了一个,心里头更慌了。 他认出康士坦茨?达勒,是因为这位阴沉神秘的女士,最近几年经常到他的观测点,还有观测点的观测区域,去进行“超自然”性质的研究和实验。 看得多了,即便他不是里世界圈子里的人,也知道这位女士的可怕。 然后他又分辨出来,与达勒女士同行的这几位,里面也有两个列在高度危险人员资料名录中的,通通是惹不起的大佬! 颂堪冷汗又下来了,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却又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和他计较什么,只是把他摆在“目击证人”的位置上,问一些当时罗南的言语动作。 颂堪当然有什么说什么,说到后来,他自己都给憋到――咱们能不能讲一点儿更贴近目前展台“主题”的东西? 想的多了,他脑子一热,忍不住就向面前这几位大佬询问:“罗南……先生,是不是用展台锚住了什么?” “……” 武皇陛下、康士坦茨和星巫,若有若无的交换了下眼色,也是在观察彼此的心思,最后还是由星巫笑道: “为什么这么说?你能够感应到?” 颂堪出口就有些后悔,可这种时候,已经由不得他的理智起作用。无论是外部的压力,还是内心的情绪,都挤迫着他,把未尽之言说出来。 “感应?不,并没有……也许,也算? “我是说,这种持续性的、好像背离了重心和重力规律的现象,很可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支撑或补全,就在‘对面’。 “至少能够与观测结果,我是说以前的……相印证!” , 第五百七十四章 黑狮子(中) 和断断续续的表述所不同的是,颂堪的脑子里,闪过了他在观测中心十多年来,收集到的不可计数的第一手资料。 它们以一种系统的标准,分门别类进行储存。观测中心,还有实验室的其他有关部门,就通过这些资料,进行各种方式的比对、实验、计算,大致描述了时空位面交互作用的神奇过程。 看得多了,颂堪似乎也具备了一种神奇的感应――即便很多现象并不够直观、甚至比较混乱,他还是能够从芜杂的现象中,捕捉到类似的痕迹。 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经验,还是专属于他的,超自然的能力。 “看到这步,不容易呢。”颂堪眼前,那位手持书卷的高挑美人轻轻地称赞一声。 哦,这位应该是武?住⑽浠时菹拢?这次拍卖会上的重要人物,来之前的内部通气会上,便着重点出了这位的资料,和罗南一样,都是要格外小心的人物。 颂堪面对这位,当真压力山大。 不过,到目前为止,倒还数这位的态度最为和煦。而且,此前提出“链接”说法的,应该就是她没错。 看上去,也是个内行人啊! 颂堪的复杂心思且不提,武皇陛下称赞一声之后,便慢步走向变形最厉害的设备安装区,直到某处裂缝撕张的“起点”,才驻足观看。 其他人没有跟上,却或多或少地往那边偏移注意力。 武皇陛下倒是一直在讨论问题的节奏中:“你觉得,‘对面’的支撑物,足够实在?” 颂堪脱口而出:“您先前不是说了‘链接’么?” “哦,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 颂堪脚底下就有点儿飘,还好最后咬紧牙关,勉强回了句:“……您过奖了。” 话是这么说,技术人员的小情绪上头,还是让他再一次打开了话匣子: “目前位面相交的条件还没有完全满足,只是存在类似‘引力’的交互作用,但这里已经具备了些许指向性乃至规定性。可惜,我手边没有设备,没法测量具体数据……但真难想象,纯凭人力怎么能够赋予这种性质呢?” 颂堪可以肯定,在罗南到来之前,展台以及展台上的设备,绝不具备相应的感觉。是 罗南赋予这里专属于时空相激的活性…… 至少是某种征兆。 “详细说说?” 不只是武皇陛下,达勒女士那边也有了深聊的兴趣。 这极大满足了颂堪的虚荣心,但这时候,他却看到了附近,手下几个研究员微妙的眼神。 脑皮当下一激,刚才,他说了什么啊! 他说的那些,都特么的是观测中心的敏感信息,再往下,指不定就是泄密了……话说已经泄密了也说不定。 颂堪一时间就有些懵,后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免就在心里头的“天人交战”起来。可不等“战事”结束,他眼前这几位大佬,神色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看几位的眼神走向,注意力显然已经移向他处。 颂堪便觉得心口有些发堵,但又不只是情绪上的影响,确实是胸口发闷,好像偌大的展厅,空气质量骤降,污浊不堪的那种。 这时候,他听到那位面色苍白的男士“啧”了一声:“狮子的体味……这么多年,愈演愈烈!” “口臭吧,尸体吃多了难免这样。”武皇陛下摆了摆手中书卷,好像要扇去周边的浊气,随后却又叹了口气,“终归都是麻烦。” “哪个哪个?” 章莹莹没有看到有哪个厉害人物过来。 她理所当然看不到,因为几位超凡种所指的目标,与展厅这边,隔着至少小半个游轮呢。 “百集那个老滑头……天照神庭四面漏风,怕不是要垮了吧。” 游轮e区某间舱室套房内,一名看上去颇是肥壮的黑人男子从牙缝里喷出气来,重重合上了手边的笔记本,将它扔到旁边的书案上。 末了,他粗大的手掌还压住笔记本已经褪色并毛边的外皮,用力地碾了两下,以至于可以听见下方纸页“嘶嘶”的摩擦声。 有那么一瞬间,男子甚至想再加一把劲儿,将笔记本碾碎了去球。 不过,即便他是以凶横成名的“黑狮”,在面对渊区之上,那份严谨密织的压迫意念,以及与之相伴的两位“旧相识”气息,除了象征性地顶了一轮,以示“老子谁也不怕”之外,也很难再有更激进的举动。 毕竟,他横是 横,却不是愣头青。 那种动不动就开启超凡种对轰的毛头小伙儿,手底下真的没有轻重可言。 还有血妖、万流花…… 去休! 反正回去到了阪城,还有实物可见。 黑狮咧了咧嘴,暗金色的牙齿在黑洞洞的口腔里,也显得格外狰狞。 “你,过来。”黑狮向一名在套间卧室门口站岗的“黑西装”勾动手指,后者微怔,但很快走上前来。 黑狮将笔记本粗暴地塞进“黑西装”胸口前襟内,再用拳头敲了敲:“拿着这个,去c12区的展厅,放到那个什么七零实验室展台去……要是路上碰到人向你索要,给他就行。” 任“黑西装”如何训练有素,面对这种含糊不清的命令,也有点儿发懵: “谁要都给吗?” “这破本子还能有谁……” 话说半截,黑狮忽又一怔,想到了些之前未考虑的环节,但他却并没修正的意思,反而带着些许诅咒式的恶念,又咧开嘴,露出黑金尖牙: “行啊,是个人才,你叫什么名字?算了,工具人1号,就按你说的办!” “黑西装”,不,“工具人1号”越发迷茫了,还想再问,却被黑狮简单粗暴地打断: “滚蛋。” “工具人1号”当即闭口,转身出门。 黑狮这才从不堪重负的靠背椅上起来,伸了个懒腰,薄薄的衣衫,几乎要被其硕大的肚腹给撑裂掉。对此,黑狮早已习惯,就这么一摇一摆地走到套间卧室门口,径直推门进去。 身为绝对的贵宾,黑狮所居住的这间套房的规格是相当高的,空间非常宽裕,稍微拾掇一下,当个小展厅用也无妨。 可是,进到卧室里,感官上却骤然狭仄许多。原因很简单: 这里面的人太多了,人与人之间的各类连接也太复杂了。 五个年青男女,身体僵硬,却又神智清楚,被特制的链铐锁住,摆放在房间各个位置。纵横交织的导管,从他们身上延伸出来,形成了蛛网般的复杂结构。 而在这套“管网”中央,杰弗?埃尔斯半坐半卧,依在房间的豪华大床上,眼睛瞌闭,好像是睡了过去。 , 第五百七十四章 黑狮子(下) 导管中,暗红色的血液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人体中抽离出来,携带着不同的基因、不同的深层组分,殊途而同归,进入到一个鲜红的肉瘤似的“容器”中,在那里面混搅。 至少看上去是混搅。 在其中转化成为浑浊的灰质液体,然后又通过肉瘤表层多个延伸出来的细长触须,注入到正下方一个已经打开的箱体组件中。 如果罗南在这里,大概会觉得,下面这套根据箱体结构有序折叠舒张的特殊器材组件很面熟。 因为这就是他从前用来做药物成分萃取的专用便携工作台……当然了只是类别相近,目前的这个便携工作台,可比他那个由莫雅出资购买的普通款高级多了,功能也更加强大。 从不同人身上抽取出来的血液,就这样经过中间肉瘤容器的初步熔炼,进入便携实验器皿作二度萃取,并经过相关仪器的检测,确定无疑后,这才注入到杰弗?埃尔斯的血管中。 注入这些成分,就像是给他注入了生机。 杰弗?埃尔斯的紧促呼吸慢慢的平缓下来,先前好像要锈蚀掉的铁红皮肤,也逐步恢复了正常。 与之相对应的,负责给他“输血”的五个青年男女,以能够目见的速度衰弱下去,迅速增殖的恐惧感,也给予了身体和精神额外的消磨。 有女生已经涕泪交加,只没有人去关心就是了。 老埃尔斯本人,精神头也一般。 这种非正常状态下,他也非常疲惫,不过当黑狮走到床前,他还是睁开眼睛,平静盯视过去,保持住应有的派头。 黑狮就露出满口黑金利齿:“嘿,这样的虚荣毫无意义……你更需要睡一觉。” 老埃尔斯慢慢抬手,轻轻拍击自己的脑门,哑声开口:“又是一个失败品。” “你犯下的错误不需要再度强调,反正你这个老家伙的记忆功能,也并没有体现在这个失败的实验品上。” 黑狮信手捻动身边一根导管,还用粗大的手指弹了弹:“现在你就可以让实验室再造一个,听说你们最近找到的合作者,是一个 腰包厚实的基因贩子和‘催化剂’专家,单体成本暴跌了吧?” “你说的是洛元……我不信任他。” 面对“自己人”,老埃尔斯的语调,要比平常缓慢得多,每次起伏好像都要花费额外的力气,这样说法,却能让人听出言语中每一个重点信息。 “洛元的能力是独一无二的,但我不信任机器难以复现的所谓‘能力’,不管它看上去有多么美好。” “你在说我?”黑狮又咧嘴笑,“你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能替代我的机器啊。” 老埃尔斯微微摇头,用壮年人的面孔,说着老年人的话: “这不一样,孩子。” “闭嘴吧你。” 黑狮中止了话题,另起炉灶:“与其考虑这些,你不如想一想,怎么去安抚克莱实验室的那帮人。ab组6个实验品,给抢过来5个,要从他们的血液中萃取出足够你晚上挥霍的精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就再增加。”老埃尔斯的视线,往悬在半空的“肉瘤容器”处看过去,没有一点儿犹豫,“他不是还有c组吗?再来三四个,总该够了。” “不能光逮着克莱那边使劲撸啊,怎么要也要给牟正业一点儿面子,我好几个大单还指着那边呢。” 黑狮拍了拍自家肚皮:“话又说回来,克莱那边是真下了功夫的,这些实验品质量都非常高,控制在二期到三期转换的临界点,滋养的力量意外地纯净、清晰,确实好用。 “算了,先让那边准备吧。我到船上转一圈,看有没有比较合适的,实在不行,到海里捕几条鱼,也能凑合。” 老埃尔斯却在这里犯了倔强:“不,我的字典里没有‘凑合’这个词。” “闭嘴吧,你这年纪,话说多了,满屋子都是烂苹果味儿。”黑狮根本不理会老埃尔斯的要求,径直转身,离开房间。 老埃尔斯倒也并未发怒,至少面上如此。只是将眼睛努力睁大了些,盯着黑狮那肥胖的身影离开。 黑狮的身形,与健美挺拔无关,可是老埃尔斯的眼神,直勾勾的,就 像在看最出众的美女,最鲜美的食材。 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老埃尔斯也重新闭上眼睛,用力地吞咽一口唾沫,调整呼吸后,向贴身人员下命令: “汪勇,还有屠格,让他们过来。” “汪教官已经在路上了,至于屠格先生,好像在船上散步,我这就和他联系。” “……算了,随他去。” 老埃尔斯收回了命令,但很快又加了一条:“剩下的那些实验品,都给要过来。给克莱提一句:他的实验我认可……但今晚上,他注定当不了主角,也就别费那番力气。” “是的,先生。” 贴身人员明知老埃尔斯看不到,还是毕恭毕敬地欠身,然后快步出去安排。 当来自权势者房间的指令,通过电波载体传递出去的时候,尚未接收到有关信息的一些人,还在进行着其实已经偏离主题的争执。 当然,作为克莱实验室负责“志愿者”事务的主管鲍勃,这个半秃顶的中年白人,在连续被几拨人马被烦扰了漫长时间之后,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 “我最后一次说明:c组为什么能够上场,因为ab组都出了问题。按照协议,理所当然轮到他们。” 鲍勃说话非常坦白,可这种事件,怎么都不是坦率态度能够解决的。 岳齐已经开始拍桌子:“ab组都出了问题,你们用什么保证c组的安全?” “面对不可抗力,能够上场就是最大的安全。” 鲍勃也拍了桌子,还好有史密斯不停调和,才压着火多说两句:“看在史密斯的份儿上,岳齐先生,我认为你们是足够幸运的,特别是你的孩子。我倒建议这件事过后,你们可以去买一注强力球,也许会给你创造不逊色于你现在身家的丰厚资产。” “我透露得已经够多了,我也不想让麻烦变得更麻烦……只希望一切都变得简单。现在,我们就按照合同办事吧。” 随着鲍勃按下电铃,人形兵器一般的黑西装们一涌而入,将岳齐和史密斯请出了他的临时办公室。 , 第五百七十五章 血之亲(上) 遭到这种临时“升舱”待遇的,当然不是岳齐一个。另外,ab组那些“志愿者”们,多多少少也有亲属随行,好像前面已经来了一波。但“黑西装”们用近乎暴力的手段,清空了鲍勃临时办公室,以及外面的走廊,也将有关当事人有效分隔开来。 这种作法,粗暴但有效……至于是否违法违规,谁还在乎这个? “不能指望鲍勃了,刚刚我联络白心妍,可是没打通,留言也没有回应……” 史密斯扫了眼正监视他们的“黑西装”,恨恨骂了声,后面就有些无以为继,因为岳齐正直勾勾的盯着他,脸色发青,眼眶里甚至渗开了血丝。 当久了掮客,史密斯当然知道,他正面临客户的反噬。就算这件事他问心无愧,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至于“实验其实也没什么风险”之类的话,更是提都不要提! 岳齐终究还是一个理性的人,他知道,发泄也好、迁怒也罢,这种时候都没有什么意义。 这种时候,岳齐脑子里面也很乱,他甚至考虑过带着岳争逃离这艘巨轮……还好很快就把这种不理智的狂想排除掉。 他努力用理智寻觅机会:“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人,可以直接联系克莱博士,能说上话也好……能够说服他再换个人、少用个人,都可以,只要能让小争脱身出来,赞助的费用好商量!” 史密斯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怼着手环又是一通操作。 岳齐也没闲着,他在新大陆、在洛城也有一些人脉,就算那些层次不够,他还可以找夏城那边,辗转请托。 即便起不到实质作用,能够让克莱博士和他的实验团队稍微犹豫一下也好! 两个都算是颇有成就的男人,就在走廊拐角这里狂打电话,可没过多久,现实就“告诉”他们: 希望与希望,总有距离。 这也是很正常的,都不用涉及到具体的人,只要是有关畸变感染这方面的问题,都是非常敏感乃至于禁忌的。更不用说他们正远在大洋之上,身处在一个及其微妙的地理乃至社会环境中。 翡翠之光号……只是听到名字,又有谁会轻易开口许诺? 对面甚至都不用拒绝,光是说“要了解了解情况”,几个小时、大半天乃至一整夜也就过去了。 岳齐也是老于世故的人,对这些有最起码的判断。联系的人越多,心里头越冷。 史密斯那边也差不多,即便到不了心头发冷的地步,站在岳齐身边也是越来越尴尬。 他迫切需要拿出一个像样的办法,但到头来,也只能是一个聊胜于无的东西:“约克,我觉得我们还要从白心妍入手。虽然她拒接,可我们知道她在哪里,直接去找她……也可以通过她的父亲,你不是说,以前有过合作关系吗?” “白日梦?” 此时此刻,把这个名字说出口,别扭感越发浓重,但也算一条路子…… 嗯? 史密斯和岳齐都是一愣神,几乎同时想起了什么,前者声音骤然拔高:“那个……叫什么来着?” 岳齐没有回答,第一时间转身,赶往c12区。 史密斯赶紧跟上,大概是血液循环加速有助于刺激大脑,他想起了那个名字:“罗南对吧,他确定还在?” 岳齐仍不说话,只是操作手环,确认自己并没有罗南的通讯号之后,迅速换了个人,发出通讯请求――目标是远在数千公里开外的自家女儿。 他的心情要爆炸,但在接通之后,却又强行按耐住情绪,变得温和从容,连脚步都放缓了,以维持气息的稳定: “琴琴,没在上课吧。 “嗯,那就好。没事儿,不用担心,由你哥自己折腾就行……” 以绝大的毅力陪女儿聊了几句闲话,岳齐终于拐入正题:“对了琴琴,刚刚我在这里意外看到个人……对的,是你认识的,你说过,那个很神秘的校友。 “对,就是小争得罪过的那个,刚刚擦肩过去了,才刚记起来,没来得及打招呼。 “是呀,我也很奇怪,他怎么到这边来了。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也没什么,能够在远洋游轮上碰到,实在太巧了,联系一下,加深加深感情也是好的……在夏城,有这么年轻的强势人物,爸爸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史密斯在旁边摊开手,必须要说岳齐的养气功夫是很不错,和女儿对话的口气,听不出任何的焦虑感。 可是既然要说谎,仓促之下,话里头的逻辑多少就不够严密了,但愿那边听不出来吧。 看岳齐的表情,确实把他家闺女给瞒过去了,问题是,岳琴和人家的交情,貌似也没有到交换通讯号的地步。 岳齐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望,但又很快强振精神,对那边道: “机会难得,我记得你和他的亲戚也是朋友来着,嗯,帮爸爸问问吧,好的,一会儿发过来……” 通讯挂断,岳齐眉头皱得更紧。 史密斯见状说了句废话:“我们先往那边去,说不定直接就碰上了。” 岳齐不知在想什么,有点走神,让史密斯叫了一声,才惊醒过来。刚才那个没有理顺的小疑惑也给抛到脑后,点头同意,脚下也再度加速。 他自然不知道,数千公里外,夏城六中,自家的闺女已做了决断,拨出一个刚刚声称并不知道的通讯号。 复杂如迷宫的游轮上,几乎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标,不管是内驱还是外迫。 “工具人1号”承接了奇怪的命令,找到了通向c区的快速通道,进入了必经之路上的一部电梯。 他出来得还是仓促了,那份烫手的笔记本,竟然都没用什么东西包裹遮掩一下,拿在手里又不合适,到头来还是像黑狮所做的那样,揣到怀里。 问题是这个笔记本是真的烫手…… 不是形容。 “工具人1号”怎么说也是里世界圈子的外围,他可以确定,这个笔记本一定是具备某种特殊的魔力。 自从揣到怀里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向外发散热量,烤得人心口发皱,同时还存在着微幅的震动…… 当然这里面也可能有一些错觉。 不管怎样,这么烫手的东西,早早出手绝对没错。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向他索要,他就盼着电梯快点儿上行,进入c区展厅,把东西摆到应有的位置上。 然而电梯是公用的,中途上人很正常。 在跨过两个楼层后,电梯门打开了,一个同样是黑西装、黑墨镜打扮的“同事”走进来――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身份识别装置就发挥了作用,是真的同事没错。 两个人也没什么表情,都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新进来这位就站到轿厢另一侧,拉开了距离。 做他们这行的,谨言慎行才是第一要务,如非必要,绝对不会相互打听、搭讪,沉默反而是最安心的氛围。 问题是,“工具人1号”的平稳心态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就被打破了。 电梯门关上,厢体刚启动,进来的那位“同事”便转向他,视线隔着墨镜,投注过来: “你怀里的那本笔记,能让我看看吗?” , 第五百七十五章 血之亲(中) “同事”说话很客气,而且具备让同为男性也很羡慕的一口磁性低音炮。可这些元素,与其所说内容合在一起,却让“工具人1号”本就过热的心口,差点就爆炸开来。 “可以吗?” “……” “工具人1号”身体本能绷紧,几乎要做出防御姿态,可在这个时候,黑狮的吩咐在他心头弹拨一记: ……要是路上碰到人向你索要,给他就行。 这个命令,打消了他所有的主观能动性。 “工具人1号”愣神了半秒,随即忙不迭的将胸口处的笔记本掏出来,双手奉上。 那位“同事”也很客气地双手接过,在手中摩挲两下,似乎是验了验材质,这才将笔记本打开,翻阅起来。 接下来的场景,“工具人1号”非常自觉地屏蔽掉,目不斜视,只盯住电梯的面板,好像上面有他升职加薪的终极秘籍。 电梯还在持续的下行状态,旁边“同事”翻阅笔记本的动作也很轻柔内敛,除了偶尔的纸页摩擦声,再没有别的动静,以至于磁浮电梯的轻微噪声,都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这肯定是“工具人1号”这辈子所经历的最艰难的时段,无比的漫长。他已经在想,要不要按下中途哪一层,直接逃走算了。 反正笔记本已经给出去了,不是吗? 偏偏,当他打这个念头的时候,那位“同事”仿佛是窥见了他的心思,依旧用磁性低音炮柔和地开腔: “不用太长时间,会还给你的。” 我不想要! 工具人的真实想法,注定不会有人理会。 不管对方态度是强硬还是温和,也就是这句话过后,纸张的翻页摩擦声突然响亮起来 “工具人1号”本以为是对方加快了翻页速度,却不想,旁边传来一声轻之又轻的叹息。 怎么了? 带着疑惑,他鬼使神差地转脸过去,视线投向“同志”手中的笔记本,与此同时,轿厢里又有声音响起来: “翻得再快些……先看个大概最好。” 谁! “工具人1号”一怔又一恍神,这声音怎地这么耳熟……不,他的唇齿舌头怎么在动? 他猛地一个激零,脑子里惊起的念头,如同响了个炮仗,炸得脑浆翻滚,一片混沌。脖颈以下则是寒浸浸的,像是被严寒冻得麻木,失去了知觉。 可不管怎样,他仍然鼓动唇舌,清晰发声:“有点儿意思了,若是我,就给这些活页调个序……” “工具人1号”的眼眶几乎要撑裂了,却半点儿也看不到那背离自身意志的支配力量源头。 他只看见,一侧的“同事”连头也不抬,以平和地语调回应:“还是保持原样比较好。” “工具人1号”的唇舌继续活动:“百集找我的时候,我还颇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这种东西放在你们手里,真的是暴殄天物……我要不要答应他呢?或说者,你直接给我吧,交到我那个蠢徒弟手里也行。” “对不起,死巫女士,我答应了同事……” 你们不用管我,别管我啊! “工具人1号”僵在原地,眼眶发痛又发热,已经要流下泪来,他很想把黑狮吩咐他的命令,再高声复述一遍,可就是这样的想法,也难以实现。 这时候,他听到“叮”的一声响,电梯到位。 几乎同时,他也清晰感觉到,他的唇齿闭合,舌抵上腭,使气流冲抵鼻腔,发出了重重的“哼”声。 “工具人1号”的脑袋又扭向前方――与他本人的意志无关。他看到,电梯门向两边滑开,外面已经有人等在那里,男女均有,共五个,站在中间的,是个出奇年轻的少年人。 他们没有让开路,也没有想进来。 但是,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旁边的“同事”,准确的说是“同事”手上那本笔记上面。 …… “工具人1号”已经被连续的无形支配力压垮了精神,几乎已经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只是机械地观察、映照周围的情况。 又或者,只是“代为”观察。 这时,旁边的“同事”抬起头,隔着墨镜,与电梯外的那几位打个照面。手上则仍保持着翻页的姿势,稍隔半秒,便一如既往地平稳开口: “能再看一会儿吗?” “要再看一会儿吗?” “同事”的“低音炮”,和五人中间那个少年人的嗓音几乎重合在一起。 两边大概都没有想到这样的巧合,空气稍微停滞了一下,仍是那位少年人,当先微微侧身,让开了向外的通道。 “在这里是吧,请自便。” “同事”就向门外那位微微欠身:“多谢……罗南先生,初次见面。” 说着,他很自然的走出电梯。 “工具人1号”行尸走肉般跟上去。 他倒是“观察”到,少年人,也就是罗南的视线,有自家脸上有个明显的停顿。 这时候,外面男女中一个穿花衫短裤的中年人,呵呵的笑起来:“屠格老弟,又把你老板给甩了?” “同事”略微抬眼,又向花衫中年人点点头:“血妖先生你好,暂时没有任务。” 血妖就向那个少年人,也就是罗南介绍:“他叫屠格,是世界上最逍遥的保全人员,丢下雇主满世界乱跑的家伙……哦对了,他长年受雇于王钰,如果起冲突,一定要小心他!” “哦,是吗?” 罗南的视线从“工具人1号”脸上挪开,转而又投向屠格。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被好奇心所驱使的少年,虽然答应了屠格借阅笔记本的要求,却又很快走到了屠格身边,和他肩并着肩,一同观看。 当然了,罗南充其量也就170公分左右,屠格则体格健壮,在190公分以上,双方身高有明显的差距。所以,前者干脆脚尖离地,悬浮起来,就像一个浮游在屠格肩后的幽灵。 血妖啧啧两声:“这种借阅法还说得过去,不像某些人……” “工具人1号”就看到,血妖以及另一位短发美人,视线都转到他这里来。直面那或昏黄、或明亮的眼睛,他不自觉有点眩晕。 偏在这时候,他的嘴巴又开始蠕动、发声: “谁借谁……还说不好呢。” 第五百七十五章 血之亲(三) 死巫操纵着“工具人1号”,所说的话,明显就是挑衅。 然而,正主儿并没有搭理她。仍旧像个毫无存在感的背后灵,和屠格一起,翻阅查看笔记本上的内容。 屠格看什么,他看什么,最好脾气不过。 别说死巫,就是血妖和万流花,都没想到,一贯性格古怪、在有关家人事务上特别敏感、此前分明也是要来大干一场的罗南,竟然这么沉得住气。 这不只是表面上如此。 目前大家所在电梯间,本身大约有三十个平方左右,在游轮上已经算是比宽敞的了。但若是算上五个超凡种……或者超凡种意识的汇聚,空间就骤然变得狭小起来。 大家都是感应高度灵敏的人,形神内外自成领域,离得这么近,气机彼此绞缠,精神层面互相作用,都需要格外小心控制,多多少少要绷几分心神。 这种情况下,任何物质和精神层面的波动,特别是明显的敌意和恶念,都可能会导致紧张甚至失控的局面。 不只是现场的这些人,游轮上其他区域的超凡种,甚至是稍逊一些的精神侧高手,都对这里骤然汇聚又彼此制衡的强大张力,生出感应。 一时间,翡翠之光号上,万千生灵所映射的精神空间变得有些“安静”……以至于在其间回荡的“颂经声”,都愈发地响亮起来。 不得不说,在当前形势下,电梯厅里面两个关键人物,都做得特别好。 一个是屠格,手持那个最要命的笔记本,可以说就站在暴风眼儿里。可他从头到尾,不管是在电梯轿厢里和死巫交流,还是在电梯门打开见到罗南之后,都没有暴露出任何敌对意识。 周身气血内敛周正,浑无半点锋芒,在周围都是超凡种的环境中,能做到这一点太不容易了。 固然可能有性格的因素,而这份收敛的功夫,也实在让人钦佩。 另一个做得极好的,就是罗南。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沉得住气,虽然此时精神海洋中、渊区之上,仍然回荡着那十六字短句真言所形成的波纹,如经文排布,如细烟弥漫,时时刻刻都在宣告着他的意志存在。 但也仅仅是宣告而已。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约是以黑狮将笔记本“礼送出境”为分割点,最早时候的雷音冲击已经渐渐消褪,在此时精神层面,罗南 的力量作用,正如他本人的精神感应模式,自然流变,若有若无。 就算其间偶有波动,也并没有给人、至少是给船上这些敏感的超凡种带来直接的压迫或威胁。 最多就是觉得他聒噪…… 但是你总要允许一位超凡种的些许任性吧? 这是强者必然有之的权利。 这种奇特的存在感,从一开始的些许张扬,慢慢沉淀下来,直到让人习惯如此,实现了一种磨合成果。 而且,罗南到现在为止,把这种“成果”给守住了。不管是见到屠格,还是面对死巫,都保持了一种稳定性。 特别是对后者的挑衅,完全漠视。 没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是没有让人察觉出来。 以至于死巫这老太婆,也无以为继,找不到发作的机会。 这就比较厉害了。 血妖又下意识刮起了自己的下巴。 几个小时前,他还评价罗南,说年轻人闷不吭声,没有实质主张,让人一路推到家门口…… 现在这样,算不算反推了一波? 此时的电梯间,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家的算计,却又约束克制着,气氛说不上紧绷,但也比较僵硬。 作为连接c区和d区的快速通道之一,这间电梯厅还是人流往来很密集的。这样古怪的氛围,在一众超凡种看来,已经是难能可贵。 可白心妍、塔卡尔这些的,就比较吃力。 再等而下之…… 至少已经有两波途经此地客人,给吓了回去。 终于,屠格终于翻过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和他在电梯里一样,可能是延续,又轻轻叹了口气,手指还往回拨了几页,似乎想再回看一遍。 罗南并未阻止,可最终,屠格还是把笔记本合上,侧过身,稍微拉开与罗南的距离,双手交回笔记: “多谢。” 罗南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笔记本接过来,反而多问了一句:“不看了吗?” “看不懂,也分不清,还是不看了吧。” 罗南点点头,也是伸双手,把笔记本拿回来,达成了一次让绝大多数人都暗吁口气的交接。 一秒钟后,罗南翻开了笔记本的牛皮封面,扉页上,果然也有那十六字短句,以及四面体和它的内切外接圆球结构。 与罗南放在夏城的、还有被角魔烧毁的那两本相比,这个页面上的字迹要更工整些,也没有二度抹画的痕迹。 他没有再往后翻,又把笔记本合上,抬头看屠格:“能问一下,您的看法吗?” 罗南语气和用词,都非常的客气。 屠格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却很简单: “罗远道先生,当年很辛苦吧。” 仅此一句,罗南听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屠格略一欠身,屠格也如此回礼,并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 从头到尾,这两个人都在一种出奇礼貌、又格外客气的氛围下交流,仿佛彼此之间有一份特殊的默契,却让其他人看得云里雾里。 两边客套已过,说是要走的屠格,视线却是转向了“工具人1号”,道了一句: “不走吗?” 谁也不知道,他对话的目标是“工具人1号”说话,还是死巫。 嗯,死巫大概能听出来一些,这位飘来荡去、神游无踪的超凡种,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便驱使工具人,再度翻动嘴皮: “这是又觉得谁辛苦了?虚头巴脑,亏得有人还能当真?” 除了明着讽刺,还暗戳人的心窝子。 然而这话出口,非但屠格被墨镜遮住大半的面孔毫无波动,便是罗南,也只是低头看手中的笔记本封皮,也不翻阅,倒像是又出了神。 至于其他人……装聋作哑都是有一手的。 对于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说,没有什么比遭人无视更尴尬的了。 死巫性子再孤僻怪诞,也还是要脸的,实在不能再纠缠下去,干脆就又冷哼了一声,直接舍了临时的工具人,纵入精神海洋深处,失了踪迹。 此前还认真观察电梯厅布局的血妖和万流花对视了一眼,很显然,这个老太婆定然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记恨上了。 话说这个世界上,有她不嫉恨的超凡种吗? 血妖没把这个当回事儿,也不管软倒在地的“工具人1号”,伸手就去拍罗南的肩:“今儿我是要刮目相……” 后半截话戛然而止,血妖很尴尬地看到,他拍过去的巴掌,直接嵌入罗南的“肩背”中,使得原本还不怎么透光的水汽假身,半转虚幻,看上去随时可能消散一空。 , 第五百七十五章 血之亲(四) 展厅这里,大家一起探讨罗南留下的“钩子”,猜测后续的发展变化,其实是一件很有深度也很有趣味的事情。 然而,“不远处”电梯厅里的那场短暂的对峙,多多少少让人有点儿在意。 对正常人来说,“翡翠之光”是一艘海上城市,空间阔大,内容丰富,一两周时间都未必能玩得过来。 但对超凡种这个层次的存在而言,一旦彼此之间发生冲突搏杀,这艘钢铁巨轮,基本上也和小舢板差不多――几乎没有什么缓冲,尤其是对精神侧。 再加上大家各有立场,一旦形成大乱战,那场面想想都让人头皮涨痛。 微妙的心思变化间,讨论什么的,暂时可以押后了,康士坦茨和星巫便向武皇陛下打了个招呼,结伴离开。 走出了武皇陛下的视线范围,星巫脚下的速度就明显加快。 康士坦茨不动声色地跟上,视线微微下垂,看着星巫行走过程中,手指头不自觉的抽搐比划。 她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有说什么 康士坦茨不开口,精神层面自有意识回荡,那是刚刚结束了和罗南对峙的死巫。 大家都很熟了,也没有什么客套话,直入正题:“笔记本确实是有价值的,里面至少封存着可感的、形而上的信息……百集那个混球,他唯恐天下不乱!” 康士坦茨略有疑惑:“罗南得到消息,好像太早了些?” “百集满天下的找外援,指不定就是故意泄露风声,这个圈子才多大?大嘴巴的又不只是那一两个。” 死巫不太喜欢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废功夫,有些不耐烦:“……好了没有。” “马上!” 星巫终于参与进来,自家老师的强势意识,即便是对他这种超凡种,也很有压力。要想达成协调共享的状态,更需要相当的技巧、耐心……和信任。 说是“马上”,还是等到两位超凡种“携带”着死巫飘流的意识,回到了自家房间里,才真正达成了“完美协调”的状态。 没有再耽搁什么,星巫的右手直接在打开的虚拟工作区里描画,将刚才 死巫看到的笔记本里的混乱线条、文字和图形复现出来。 显然,这是死巫的意识操纵的。但现在没人管这些细枝末节,三份超凡意识,都集中在这些简单又混乱的笔迹之上,试图对它们进行重新的编排处置。 可哪有那么容易? 康士坦茨是世界首屈一指的结界师,对于古今东西的各类秘文符号,有着精深的研究,但面对眼前的这些,仍然是无从下手。 谁知道这些错乱的文字图形,所指向的对象是什么? 连个方向都没有…… “这是一本观测记录。”死巫突然下了断言。 “老师您的意思是……” “观测的对象,不知是何物,但是这本笔记的书写者,试图将它描绘下来,偏偏力有不逮,造成了糟糕的生理和心理状态。” 死巫的意识持续流动,如同舱室中不知何处而来的气流微风,渗入肌理骨缝。 “直接接触那个笔记本,能够从中触碰到混乱而躁动的力量、绝望又倔强的情绪……不同的源流,却已经扭结在一起了,变成了无法辨识的怪物。只不过,被扉页上的文字图形封印住。” 康士坦茨和星巫目光交错,都没有置疑。 死巫是公认的世界上最权威的通灵者,可以溯往、可以前知,她的判断,不管是出自证据还是直觉,都有着强大的说服力、指导力。 当然了,康士坦茨和星巫也都是拥有着强大自信的超凡种,不至于死巫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这样的说法,总是一个方向不是吗? 按照这个思路,星巫试图往相对合理的方向上去考虑:“笔记本里的页面,没有什么顺序可言,也找不见什么规律。从单个页面本身看,这不像是直接的描绘,至少不是机械的复制,否则应该会有更简便的办法和更清晰的直观印象,那么……” 康士坦茨明白他的意思:“那么,很可能是一种无法直接描述或形容的对象,又或者是具备精神压迫的目标,就像很多宗教典籍上所说的内容: “不可直视神!” 在场的三位超凡种,没有 一个相信所谓的神灵,自然而然的将这字眼替换成“强大的未知存在”。 也许这还是一个臆想,但至少思路可以延续下去了。 死巫当仁不让地主导了话题: “那可能是一个活物,也可能是一个或一系列更复杂更古怪的东西。无论如何,要想将它描绘下来,以罗远道当时所掌握的能力和方式,必然是非常吃力的一件事――显然无法借助仪器。 “他必须要先去观察理解,然后再用实际允许的方式记录下来,也只有靠他的脑子和手。 “有时候能够成功,有时候会失败。而这些,还有几个笔记本上的零星涂抹,就是失败结果的结集。” 星巫的手臂抽搐了一下,虚拟工作区被直接打灭。 很显然,这不是他自身的意志驱使。 死巫从不在没意义的事情上多费力气,她的时间和精力太宝贵了:“从失败的观测结果上复原,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笔记本上留存的,只是一些经过拙劣翻译、丢掉了大部分有效信息、经过‘降维’的碎片……” “而价值在于,它们确有其物。”康士坦茨总能找到正面的东西。 “这就是那个疯子,叫罗远道是吧?这就是他存在的价值了。” 死巫的意念愈发地飘忽不定:“他至少看到了我们没有看到的世界,触碰到了他不该触碰到的层次,并留下了一鳞半爪……偏偏都是没法复原的垃圾! “而这,大约也就是他能够存活至今的原因之一。” 星巫在脑子里过了遍有关罗远道的资料:“所以,这就是他疯掉的原因吗?” 死巫的意念在发笑:“强行去容纳不可能消化掉的东西,追逐注定没有资格去拥有的宝贝。殊不知,这玩意儿进入消化系统会撑坏他的肠胃,进入思维体系会烧坏他的脑子。某种意义上,他确实挺辛苦的……” 星巫抓住自家右手腕,稍加舒展:“那宝贝,眼下是在罗南那里?嗯,这倒和现在的热点串起来了。” “罗南?”死巫略为沉吟,随即冷笑,“他以后会更辛苦……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第五百七十五章 血之亲(五) 安海精神疗养中心,正处在一天里最清闲的时段。 查房、换药、诊疗工作都进行了一轮,在此长期疗养的病人、老人也纷纷走出房间,到外面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这种时候,如果抹去天空中厚厚的云层,让偶尔才透射下来的阳光不那么吝啬,就更加完美了。 近段时日,精神方面不说了,罗远道的身体状态保持得不错,随着天气转暖,已经在特护的贴身照应下,恢复了室外活动,而且还多了修神禹的陪伴,笑容都多了许多。 今天也不例外。 这让通过监控一直关注着那边的张瑜亮医生,也就是章鱼,也保持了良好的心情。 他给自己冲泡一杯咖啡,给因为昨晚上熬夜而捐躯的脑细胞,再敬上一口断头酒。 要不,我也出去溜溜弯儿? 正想着,安置在耳廓中的六耳微微震动,并通过视网膜投影,播发了一条信息。 信息发布方,是夏城分会的灵波网维护小组,并有欧阳辰的签章,是针对夏城分会核心人员和精英行动组成员做出的提醒: “目前,灵波网覆盖区域对应的渊区层面,出现持续不规则作用力,浮动范围在.5DG之间,至今未发现作用力源…… “为确保分会成员和城市能力者安全,将临时关闭灵波网有关干涉端口、渊区血意环堡垒……并建议在警报解除前,暂缓修行、切磋、超自然研究等一切可能触及渊区乃至精神海洋深层的活动。 “接收到通知的人员,请即刻起进入一级待命状态,开启坐标定位。若有身体或精神不适症状,请即联系分会实验室。” 啥意思? 章鱼也是精神侧,看到这个通知却有些懵懂,半明不白。 他迅速登录了灵波网的主页和论坛,却见这里还是风平浪静,只有措辞轻描淡写、完全不涉及渊区动态的有关维护和暂时关闭通知,刚刚才挂出来。 他又在夏城分会的几个工作频道和聊天群里翻找,大概是核心信息有限播发的原因,知情者不太多,也没有形成有效讨论,大多数知情者和他一样懵逼。 正稀里糊涂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是竹竿。 电话接通,对面劈头就问:“你那边没事吧?” 章鱼知道,竹竿问的绝不仅仅是自己,他不急于回答,而是先仔细观察了相关监控画面,才道: “一切正常……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还不清楚,我现在正在尚鼎大厦这边,会长正在领着排查。” 章鱼又问:“作用力超10个标准单位,有超凡种杀过来了?” “目前没有定论,至少现在没有发现,只是基本排除了感应设备故障。因为,基本上B级以上的精神侧都有不同程度的反应。” 竹竿也是B级精神侧,这就是说,他也有感觉:“另外,游老、白先生还有高天师,三位通灵者反应最强烈,当然还有欧阳会长……” 说到这里,竹竿在那边应该是和谁说话,隔了快半分钟才又道: “现在有了个初步估计,可能是有某个未知的强者,肯定是超凡种级别,可能是成名的高手,也可能是荒野上的畸变种,正把意识的触角探进来。” 章鱼下意识反应:“要开战?” “目前只是在精神层面折腾,但一直在寻找一个通向物质层面的切入点,试了很多都不满意,好像是个强迫症……这是会长说的。” 章鱼“呵呵”两声:“不知道是谁?” “至少欧阳会长觉得很陌生,资料库里也没找到对应数据。这么来看,某个未知畸变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划入暗面种也说不定。” “像人面蛛那样的?” “别乌鸦嘴啊!”竹竿对当初夏城的混乱心有余悸,“超凡种级别的暗面种……” “我没说,是你说的!“ 两人习惯性的斗了两句嘴,竹竿还是很快的归入了正题:“总之一切要小心为上,今天晚上,可是超级敏感,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这就不用我再强调了。 “一会儿白先生会到那边去,什么事情你们商量着来,保持联系,及时汇报。 “另外,欧阳会长的建议,不管是谁,减少室外活动。他觉得,头顶上这片云层挺别扭的。” “我擦?!” 章鱼吓了一跳,抬头又看监控画面,罗远道和修神禹正在一片柔软平整的草地上慢慢活动,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罗远道,还少有的做了个大动作,伸了个懒腰…… 也就在这个动作期间,他上仰的头颅有了一个固定,还叉着腰,却不再摆动脖子,而是怔怔地看天上的厚实云层。 此时大概是上午左右,天空中虽有厚云挡住了大部分太阳光线,却还是多云而非阴天。 阳光在云层边缘晕开了一层层的金边,一般人直视天空,用不了太久就要被阳光刺激到流眼泪,看得久了,肯定不是好事。 罗远道还不如一般人呢。 “老爷子那边有点事儿,我去看看!” 章鱼顾不得和竹竿多说,三两步冲出门去,就往那边草坪上跑。 也亏得他事先有安排,让照顾罗远道的洪特护,但凡是陪老爷子出来遛弯儿,就往他办公室前面的这片区域来。 这样离得近,有点什么事情分分钟就到了。 等章鱼赶到罗远道身边的时候,后者仍保持着直视天空的姿势…… 好吧,老爷子是闭着眼睛的。 大约正是这样的情况,早已在罗远道身边的修神禹,虽然眉头皱起,也并没有劝阻;也可能是劝了,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不过,那份极专注、极认真的模样是啥意思? 出乎意料的是,当章鱼小跑着过来,罗远道忽然开口了:“中衡啊,你来的正好……好久没有这种齐整的印象了。” “嘎?” 章鱼愣在那里,下意识去看修神禹,后者并无言语,只是微微摇头。 那边,罗远道继续道:“清文的思路比咱们都清晰,她调整这一轮,我也受益匪浅……” 后面,罗远道又说了一段含糊不清的话,涉及到一些不太熟悉的人名、专业名词等,末了又道: “我尽可能用清文的法子复述一遍,你也记……咱们爷俩先钻研钻研,看能不能先拼出个轮廓,拼出个‘神明’的样子来。” 第五百七十五章 血之亲(六) 好像不小心触碰到一些过往的隐秘了。 此时的章鱼挺纠结的。 听下去吧,可能会触犯到罗家的隐私;不听吧,这种机会失不再来,罗南偏又不在这里。 和罗南打交道久了,章鱼当然知道,那小子其实对自家祖父、父亲过往的事情,特别是荒野上的往事,所知甚少,但是又极其渴求…… 回头说起这事儿,要是罗南细问,也不好交待――作为朋友,他这是该听啊,还是不该听啊? 章鱼的纠结心思,不会影响到外界。 不过,罗远道接下来也没有再说太多话,他仍闭着眼睛,可那神态,却仿佛聚精会神在观察。 末了,他甚至还缓缓抬起手臂,似乎要抓取天上的云层,又似要迎接云层后绚烂的阳光。 他终究没能抓到什么,倒是在漫过云层的天光下,那过分枯干的手掌,好像随时都要化为烟气,融解在云层的阴影中。 正是这条手臂前端,老人僵硬的手指,在不可控制的微幅颤抖中,比划着完全看不出基本逻辑和具体形态的线条。 不过,也许在他自身的思维圈子里,是在做着有意义的工作吧。所以渐渐的,老人脸上竟显出了笑容,而且愈发地灿烂。 罗南静静地注视着云层阴影中,那个枯瘦到脱形的老人。那指向天空的手掌,似乎就是指在他的胸口上。 当然,他也看到了老人的笑容,虽然闭着眼睛,无所指向,可是说起来,这大概算是近些年爷孙两个“面对面”时,爷爷对他最“和蔼”的一次吧。 此时的罗南,意念正寄托于覆盖在夏城上空的云层中,集中在疗养院这边。 夏城是罗南掌控力最强的区域,没有之一。 这边也有太多他要时刻关注、保护的人,所以,随着“云母”与灵魂披风的互相支持贯通,次第积累补充,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夏城就没有晴过。 积蓄起来的水汽,化为厚重的云团,逐步堆砌形成“云母”架构,覆盖整个城市。又随着罗南意念跳转,开始与覆盖区域,发生直接干涉作用。 以罗南“纯粹感应”的能力,本不至于做得这样高调。 但他现在的心态也着实不够稳定。 通过接触原版的笔记本,罗南发掘出了很多东西。他能理解那些符号、文字乃至混乱线条背后的意义…… 这并不是说,他可以复原笔记上所记录的对象,破译自家爷爷思维的密码。 他只是真切“触碰”到了,在“十六字诀”和观想图形的封印压制下,那寻常纸页上残留下来的混乱灵光,以及极度痛苦的情绪残余。 爷爷是不具备超凡力量的,罗南可以确认这一点。 可那些页面上所沾染的,时隔十多年仍然昭示其存在感的灵光,又是如何而来? 罗南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新嫩了,这段时间的种种历练和学习,已让他具备了见微知著的判断力和推导力。 他似乎能够看到造成这一切的前因后果,甚至在阅读笔记的寥寥几分钟时间内,他已经初步构建起了一个“模型” : 一个强大的能量信息“辐射源”,穿透普通人脆弱的形神框架结构,在同样脆弱的纸页上,留下了印记。 分页笔记里面,构形那些错乱笔触的,绝不只是单纯的墨水油彩,而是执笔人燃烧灵魂的焦痕。 罗南确信,在“辐射源”穿透进来的时候,他的爷爷绝不只是单纯的受体,那位老人分明在记录着、控制着、表达着什么――当然,目前这本笔记,是失败结果的集合,看不出成就,只有破碎和痛苦。 但在另一种意义上,这也是“辐射源”穿透老人形神框架后,变形最小、保留最多的结果。 辐射源是哪个? 在哪儿? 怎样抵达或链接? 那些能够看懂或部分看懂的家伙,现在研究考虑的,想来就是这个问题吧。 呵呵。 在以前,“格式论”无人问津,“原型格式”如日中天的时候,大概没几个人会关心这种事情,这些记录失败、封印错谬的笔记本,也就尘封在实验室深处,不见天日。 如今,情况已然彻底不同――显然很大程度上是罗南的缘故。 那些家伙,想方设法要挖掘出罗南力量的源头,特别是“新位面”的所在。也许,他们是将罗南迄今为止所有的成就,都绑定在以“新位面”为核心的未知资源上。 还别说,罗南也是这么想的。 唯一的差别在于:那些家伙在想“新位面”,罗南则在想“日轮绝狱”。 没办法,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 罗南早就知道,爷爷和父母所集中观测研究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是雾气迷宫,是雾气迷宫深层那至今不能得到有效解释的“日轮绝狱”之神秘存在。 母亲的“北岸齿轮”打开了通往云端世界的门户――那里是“雾气迷宫”与地球本地时空“碰撞”的产物。 老爹的“树洞”,则是为了观测雾气迷宫,并最终指向“日轮绝狱”而次第成形。 至于爷爷…… 虽说他的具体研究范围好像是在人体形神框架改造这一块儿,但毫无疑问,他必然是这一系列研究方向的主导者。 往这个方向去考虑,多半是没问题的。 罗南还能做一个简单的辨析: 雾气迷宫,那些破碎的时空和领域碎片,没有超凡力量或特殊设备进行统合分析的话,并不能形成大信息量的负担乃至辐射; “日轮绝狱”则不同。毕竟,罗南是真真切切亲身体验到那毁灭性的信息洪流冲击的…… 不只一次。 这是真相吗? 罗南不知道。 事实上,目前顶着罗南心口、翻搅他脑壳、让他心神恍惚的关键,并不是这个。占据他最多大脑资源的是另一件事。 因为这本分页笔记,罗南骤然明悟: 爷爷的所谓“精神分裂”,原来是另有原因!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神经系统病变,而是受到了外界“辐射源”的损害。 新发现总会带一些新想法。 罗南就在想:也许我可以……做点什么? 一念萌发,便不可抑止。 所以,罗南急匆匆地转移念头,直趋夏城而来。 罗南是带着相当的希望过来的,这段时间丰富的阅历和飞跃式的进步,给了他相当程度的自信。 毕竟,他已经是举世公认的精神侧强者,更建立起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精神领域高深架构,可以全球布网、控心通灵、溯往预知…… 还有刚刚才搭建起来“云母”结构,也是在剖分解析上,术有专攻的。 可现实给了他一闷棍。 现实就是,看不准、看不透! 倒不是说老人目前的形神框架有怎样强大的遮蔽功能,可以抵挡罗南的探测感应。核心问题在于: 复杂、混乱……还有脆弱。 老人的形神框架结构,已经到了“一触即溃”的地步。 任罗南的意识倾注在此,搅动风云,描画星空,在精神海洋和渊区极域,荡起了一片又一片波纹涟漪……然而在这里,在这个疗养院里的草坪上,面对那一戳即破的脆弱灵魂,他却只能却步不前,束手无策。 于是罗南知道,就算他积聚起地球上最顶尖的力量,用最擅长的生命星空架构也好、用刚刚获得的云母架构也罢,都是难以下手。 下手就要有破坏式拆解的觉悟! 那是罗南根本不能承受的后果。 偏偏因为刚才那无意义的行动,他还更进一步窥探到了,老人身后那更加趋近的不祥阴影……死气。 罗南已经不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过去这段时间的丰富经历,可以秒杀世界上99%的正常人类。 他不是没有见过比罗远道更糟糕的生命状态,有些甚至是他一手制造。 可是,那又怎能一样呢? 他内心里能够清晰地辨别出,这是一种自私的想法,他的理性一直在发挥作用,让他可以压制住心中因大起大落而骤然爆发的烦躁、憋闷、阴郁等种种的负面情绪…… 也仅仅是如此了。 罗南“注视”草坪上枯瘦的老人,注视那已经不可能再进一步探究或剥离的脆弱形神结构,脑子里各种念头想法起起落落,一时间却再难抓取到有价值的片断。 此时唯一可聊做安慰的,竟然是老人闭目的“观察”。 罗南知道,老人并不是在看云层,并不是发现了云层中的什么结构,云层最多只是一个诱因,甚至罗南意识的存在和趋向也是诱因的一部分。 老人现阶段的主要意识活动还都是限制在自我逻辑圈里,外部世界仅仅是他意识舞台上轮转的背景。 他仍在自己划定的圈子里。 只是这一次,老人不再是诸事完备、无所不能的神明,而是回归了既往最深刻的生活里,做持续的奋斗。 他颤抖走形的指尖描画,就是用心血所灌注的笔触,正是用这个,与他的孩子、学生、同事们交流…… 无所滞碍。 所以,即便天空阳光渐失,密云不雨,他脸上的笑容还是越发地明朗、纯净。 罗南怔怔地“注视”这一幕,心绪恍惚。 第五百七十六章 找乐子(上) 如果老人的笑容、当下的状态,可以长久地持续下去,罗南的心态或许会更加保守,他可能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到“如何营造类似环境”的方向。 但现实并非如此。 罗远道的体力和精力,根本不足以支撑这样的状态,只是在草坪上独自站了不到一分钟,他的身体就开始摇摇晃晃。 章鱼和洪特护都赶过去搀扶,这直接干扰了老人的自我逻辑,他开始挣扎,情绪又开始波动、暴躁。 在罗南的“注视”下,老人那脆弱的形神结构,在短短数十秒的些许“平和协调”之后,又进入了糟糕的混乱状态…… 甚至更加衰弱。 草坪上也开始混乱起来,章鱼和洪特护,试图将老人送上轮椅。 老人还在挣扎。 期间,他的眼睛睁开了,混浊虚茫的视线,在几度飘移之后,却是死死锁定了天空中厚重的云层。 偶尔翻上来的手掌,也竭力向上探伸。 这一刻,就算罗南的意念如何束手束脚,也能理解:老人的自我逻辑,与天空中的云层形成了链接,并赋予了它某种奇特的价值。 也许这是十多年来,爷孙两人最心意相通的时刻? 问题是,这未必会导出好的结果。 天空中分明响起了郁郁雷鸣,可就在此期间,罗南的意念逃跑了――姑且这么说吧。 他在夏城和太平洋中部,完成了一个大切换。因为关注重心的迁移,导致游轮上的涣散一时的水汽假身,又凝实起来。 再加上血妖反应很快,肢体控制能力惊人,即便大家明知道罗南此前有点儿神魂出窍的意思,尴尬的局面却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也在此刻,章莹莹的连环call,也适时给罗南解了围。 来自夏城的信号,追着罗南到这里。 “罗猿外,过分了啊!”信号接通,章莹莹开口就喷,“随心所欲,不按计划来也就罢了,找人的时候完全联系不上是怎么一回事儿?” “有吗?”罗南精神还有些恍惚。 章莹莹充满活力的嗓音,听上去就是理直气壮:“你的通讯器没爆掉么?要么占线要么不接,看不出来,你的业务还挺忙!” “除了 你还有谁来骚扰啊。”罗南顺口怼了一句,顺便从那边汲取些许力量,让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些。 也是受章莹莹提醒,他也分出一份意识,扫过远在数千公里开外的北岸齿轮地下实验室。 罗南的各种通讯工具都好端端的摆在那里,原本是想迷惑敌人,现在只是充当一个信号中继站。 唯一的好处大约就是:像灵波网这样覆盖范围有限的大局域网,他也可以登录无碍。 罗南注意到了夏城分会刚发布的通知。 显然,这又是他折腾出来的问题。 罗南叹了口气,逐步减小了灵魂披风与云母的混合结构,对夏城区域物质层面所做的干涉,也算是整理前面骤然“逃跑”留下的烂摊子。 但愿欧阳会长他们,别因为这事儿加班熬夜吧。 除此之外,罗南也看到了章莹莹号称“打爆”的电话通信,其实也就那么两三通,倒是另两位……罗南是真没想到。 一个恍神的功夫,章莹莹又问:“那罗猿外,您是骚扰够了呢,还是被骚扰够了?又或者还在兴头上?给个准信儿啊! “现在到拍卖会开始,还有四五个小时呢,你们那边儿安排什么节目没有?” “节目?” 罗南视线下意识从血妖和万流花脸上扫过,却没有询问的意思。现在别说没节目,就是有节目,他也没心思参与。 不,不能这样! 罗南心神一紧,迅速否定了前面的心态。 如果因为一本笔记,就心生旁骛、失魂落魄、神游天外,岂不是明摆着把自己的弱点摆给其他人看? 在人际交往、勾心斗角上,罗南终究是学会了一点儿东西,也许很难做得尽善尽美、也许在行家眼中不值一哂,但他终究还是要在历练中进步的。 他进步一点点,就可能让敌人错判一点点……不是吗? 罗南再度平复心中翻涌的念头,也把自身意识在各个空间方位上重新做了分配――人前总是要多一点,特别是在翡翠之光这里。 像是血妖一巴掌砸进肩胛骨这样的情况,最好不要再出现。 意念流动,也不过就是一两秒钟的时间,罗南就笑了起来:“节目什么的,我可以问问,就是没 有,偌大的船上,难道还找不到乐子吗?” 罗南笑得突兀,说实在的也有点儿碜人,章莹莹那边愣了下,没有即刻回应。 罗南则暂时中止了这个话题:“你这边占线了,我再打个电话……回头联系。” 切断与章莹莹的通讯,罗南却并没有如他所说,即刻打电话出去,而是转向了电梯间里最需要关注的那位。 屠格,这个保镖模样的超凡种,仍逗留在电梯间里,其直接原因,是与他一起过来的“工具人”――这位被死巫附身操纵,消耗甚大,屠格也是花了番功夫,才让这位“同事”有了起身的力气。 罗南的问询也到了:“要一起喝个下午茶吗?” 屠格仍然是节制而礼貌的态度:“不了,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他也不再多说,再向罗南这边点点头,就扶着那位“工具人同事”,重新走进电梯,就此离开。 等电梯关闭并上行,罗南才又把注意力转回来。此时血妖又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这回无论是拍的还是接的,都做得相当完美。 “屠格这家伙,不简单吧?” “嗯,很强,很规整。” “啊哈?”血妖愣了愣神,很快笑了起来,“罗老弟你的评点,也是别具一格。” 罗南笑了笑,也没再细说,稍微考虑了一下,找了个号码拨回去: “喂?石榴姐。” 他是打给自家表姐莫菡,也是刚才来电的两人之一。 莫菡那边明显在上课,接得快,嗓门儿低,还是能听出没好气的意思:“这是浪回来了?别找我,是岳琴找你,看样子是挺急的。” 罗南立刻就听明白了,肯定是岳琴打他的电话没打通,又担心是罗南故意不接电话,就找了莫菡帮忙。 这种做法,除了急迫以外,也是过于小心了,显示出岳琴对这边还是敬畏的心思居多。 不过,能够把岳琴逼到这份儿上,里面肯定还有很多曲折,罗南没指望一下子想清楚,也不想费这个脑子,便对莫菡含糊哼哈几声,挂了电话。 这时罗南也想到了,同在游轮上,不久前还打了照面的夏城旧人。 那位,是岳琴的父亲吧,叫什么来着? 第五百七十六章 找乐子(中) 如果老人的笑容、当下的状态,可以长久地持续下去,罗南的心态或许会更加保守,他可能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到“如何营造类似环境”的方向。 但现实并非如此。 罗远道的体力和精力,根本不足以支撑这样的状态,只是在草坪上独自站了不到一分钟,他的身体就开始摇摇晃晃。 章鱼和洪特护都赶过去搀扶,这直接干扰了老人的自我逻辑,他开始挣扎,情绪又开始波动、暴躁。 在罗南的“注视”下,老人那脆弱的形神结构,在短短数十秒的些许“平和协调”之后,又进入了糟糕的混乱状态…… 甚至更加衰弱。 草坪上也开始混乱起来,章鱼和洪特护,试图将老人送上轮椅。 老人还在挣扎。 期间,他的眼睛睁开了,混浊虚茫的视线,在几度飘移之后,却是死死锁定了天空中厚重的云层。 偶尔翻上来的手掌,也竭力向上探伸。 这一刻,就算罗南的意念如何束手束脚,也能理解:老人的自我逻辑,与天空中的云层形成了链接,并赋予了它某种奇特的价值。 也许这是十多年来,爷孙两人最心意相通的时刻? 问题是,这未必会导出好的结果。 天空中分明响起了郁郁雷鸣,可就在此期间,罗南的意念逃跑了――姑且这么说吧。 他在夏城和太平洋中部,完成了一个大切换。因为关注重心的迁移,导致游轮上的涣散一时的水汽假身,又凝实起来。 再加上血妖反应很快,肢体控制能力惊人,即便大家明知道罗南此前有点儿神魂出窍的意思,尴尬的局面却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也在此刻,章莹莹的连环call,也适时给罗南解了围。 来自夏城的信号,追着罗南到这里。 “罗猿外,过分了啊!”信号接通,章莹莹开口就喷,“随心所欲,不按计划来也就罢了,找人的时候完全联系不上是怎么一回事儿?” “有吗?”罗南精神还有些恍惚。 章莹莹充满活力的嗓音,听上去就是理直气壮:“你的通讯器没爆掉么?要么占线要么不接,看不出来,你的业务还挺忙!” “除了 你还有谁来骚扰啊。”罗南顺口怼了一句,顺便从那边汲取些许力量,让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些。 也是受章莹莹提醒,他也分出一份意识,扫过远在数千公里开外的北岸齿轮地下实验室。 罗南的各种通讯工具都好端端的摆在那里,原本是想迷惑敌人,现在只是充当一个信号中继站。 唯一的好处大约就是:像灵波网这样覆盖范围有限的大局域网,他也可以登录无碍。 罗南注意到了夏城分会刚发布的通知。 显然,这又是他折腾出来的问题。 罗南叹了口气,逐步减小了灵魂披风与云母的混合结构,对夏城区域物质层面所做的干涉,也算是整理前面骤然“逃跑”留下的烂摊子。 但愿欧阳会长他们,别因为这事儿加班熬夜吧。 除此之外,罗南也看到了章莹莹号称“打爆”的电话通信,其实也就那么两三通,倒是另两位……罗南是真没想到。 一个恍神的功夫,章莹莹又问:“那罗猿外,您是骚扰够了呢,还是被骚扰够了?又或者还在兴头上?给个准信儿啊! “现在到拍卖会开始,还有四五个小时呢,你们那边儿安排什么节目没有?” “节目?” 罗南视线下意识从血妖和万流花脸上扫过,却没有询问的意思。现在别说没节目,就是有节目,他也没心思参与。 不,不能这样! 罗南心神一紧,迅速否定了前面的心态。 如果因为一本笔记,就心生旁骛、失魂落魄、神游天外,岂不是明摆着把自己的弱点摆给其他人看? 在人际交往、勾心斗角上,罗南终究是学会了一点儿东西,也许很难做得尽善尽美、也许在行家眼中不值一哂,但他终究还是要在历练中进步的。 他进步一点点,就可能让敌人错判一点点……不是吗? 罗南再度平复心中翻涌的念头,也把自身意识在各个空间方位上重新做了分配――人前总是要多一点,特别是在翡翠之光这里。 像是血妖一巴掌砸进肩胛骨这样的情况,最好不要再出现。 意念流动,也不过就是一两秒钟的时间,罗南就笑了起来:“节目什么的,我可以问问,就是没 有,偌大的船上,难道还找不到乐子吗?” 罗南笑得突兀,说实在的也有点儿碜人,章莹莹那边愣了下,没有即刻回应。 罗南则暂时中止了这个话题:“你这边占线了,我再打个电话……回头联系。” 切断与章莹莹的通讯,罗南却并没有如他所说,即刻打电话出去,而是转向了电梯间里最需要关注的那位。 屠格,这个保镖模样的超凡种,仍逗留在电梯间里,其直接原因,是与他一起过来的“工具人”――这位被死巫附身操纵,消耗甚大,屠格也是花了番功夫,才让这位“同事”有了起身的力气。 罗南的问询也到了:“要一起喝个下午茶吗?” 屠格仍然是节制而礼貌的态度:“不了,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他也不再多说,再向罗南这边点点头,就扶着那位“工具人同事”,重新走进电梯,就此离开。 等电梯关闭并上行,罗南才又把注意力转回来。此时血妖又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这回无论是拍的还是接的,都做得相当完美。 “屠格这家伙,不简单吧?” “嗯,很强,很规整。” “啊哈?”血妖愣了愣神,很快笑了起来,“罗老弟你的评点,也是别具一格。” 罗南笑了笑,也没再细说,稍微考虑了一下,找了个号码拨回去: “喂?石榴姐。” 他是打给自家表姐莫菡,也是刚才来电的两人之一。 莫菡那边明显在上课,接得快,嗓门儿低,还是能听出没好气的意思:“这是浪回来了?别找我,是岳琴找你,看样子是挺急的。” 罗南立刻就听明白了,肯定是岳琴打他的电话没打通,又担心是罗南故意不接电话,就找了莫菡帮忙。 这种做法,除了急迫以外,也是过于小心了,显示出岳琴对这边还是敬畏的心思居多。 不过,能够把岳琴逼到这份儿上,里面肯定还有很多曲折,罗南没指望一下子想清楚,也不想费这个脑子,便对莫菡含糊哼哈几声,挂了电话。 这时罗南也想到了,同在游轮上,不久前还打了照面的夏城旧人。 那位,是岳琴的父亲吧,叫什么来着? 第五百七十六章 找乐子(下) 岳争坐得笔直,比上学的时候,在课堂上表现得都要板正。 不是他愿意这样做坐,而是卡在他脖子上的金属环,一直释放麻痹中枢神经的微弱电流,让他全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气,别人摆什么姿势,就是什么姿势。 他感觉自己更像一个高位截瘫的病人,被放置在轮椅上,和C组其他两个难兄难弟一起,由身后和身侧那些黑西装控制着,穿过长廊,进入到这个陌生的房间里。 然后他看到了A、B组的那些人,看到他们同样好似瘫痪的状态,更看到他们身上延伸出去的导管,以及在导管中流淌的血液。 耳畔响起呜呜的声音,来自两个难兄难弟,也许还包括他自己。 事态不以岳争的意志为转移。 前面A、B组的家伙,待遇甚至比他们还要好一点,至少有沙发和铺着地毯的地面可以躺。他们后来的这一波,就只能坐在轮椅上,靠着墙边,肩并着肩,手脚发抖,等待厄运降临 岳争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开始他不知道,这些面无表情的黑西装是由谁指使,为什么突然袭击他们,击倒了老刘,扒掉了他们的通讯设备,又单独把他领到这里来。 现在,进入到这个套间里,看到了那团悬空的、似乎微微蠕动的肉瘤;又看到有关导管、供血者和仪器设备;以及床上半躺着的、正接受输血的中年白人…… 上一系列的问题有了答案。 可是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路,他依旧一无所知。 糟糕至极的境地,严重的信息不对等, 让岳的思维只能趋向于无限脑补。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他至少考虑了十多种可以作为悬疑或恐怖小说的可能。 但最终,所有的一切又都化为了毫无意义的情绪浊流,肆意的挤压他的心脏,搅拌他的脑浆,让他全身上下都变成了持续加热的高压锅,几乎要把他的眼珠子给挤爆出来。 岳争拼了命的想挣扎,脖子上的电环却恰到好处地控制住他,一次次消减他的努力,加剧他的绝望。 终于,在一波强劲的情绪洪流漫过去之后,岳争的状态不可避免的进入低谷。 他精神恍惚,表情木然,看着那些黑西装还有一些医护人员,在房间里往来忙碌,调整导管,调试仪器,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末了,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是怎么落到这个局面的? 恍惚还有印象,短短十几分钟前,作为随 时可能躺上手术台的人体实验材料,他固然有些面对未知的惶惑,却并不像他父亲那样严重焦虑,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再想得远一点,说是踌躇满志也不为过。 在他看来,当小白鼠也没什么,只要最后获得“咬开笼子”的本事就可以。 他是这么说的,也真的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他的人生剧本不应该是这样啊! 什么时候走偏的呢? 岳争的精神状态已经不足以支撑连续的思维,很快就是一个跳荡,脑子里闪过的,竟然是几个和他有亲密关系、共同参加过多人运动的异性漂亮面孔。 就是在在那场活动中,他成为了畸变感染者…… 不,不对! 岳争的思维再一个闪烁,又有一张漂亮女人面孔若隐若现。 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他真的记不得了,但是随后浮现的另一个男性的少年人模样,则变得分外深刻而清晰。 罗南! 对了,就是因为那个漂亮女人,他和罗南交恶,从那时候起,事情就别扭起来了。就算是后面被感染,也相当程度上是因为进入了与那家伙“不友好”的圈子…… 期间、之后,家里面有关罗南的信息也多了起来,虽然岳琴和老爹有意瞒着,可真当他傻吗? 便是真傻,后来接触到克莱实验室,一些事情也都串起来了。 岳争承认,他听到“罗南”这个名字就很烦躁,讨厌是真讨厌,但还有一些其他的成分,大约更近似于“羡慕嫉妒恨”的范畴。 岳琴经常在背后,向老爹吹嘘那个小鬼有多么多么厉害,具备怎样怎样的能力,后来和克莱实验室接触,他也听说了相对应的群体,可基本上,还是道听途说居多。 至少岳争没太感觉到。 毕竟他只是在虚拟游戏中和罗南做过一场,后面所见到的、听说的,都是罗南那强大的人脉关系,莫名其妙又非常高端的社会地位。 有关概念在刻意了解和部分臆想之下,只以他能够理解的方式体现出来: 看,那个胎毛未褪的小鬼,有了所谓的超自然能力,立刻美人倾心、呼风唤雨、肆意妄为,要是我能这样…… 这是推动岳争参与这次试验的最大驱动力所在。 可如今,怎么会是这样子呢? 罗南能够做到的,我为什么做不到? 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该怎么做? 混乱的思绪,又一次掀起了情绪上的乱流,在人体大量分泌的激素作用下,岳争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他不自觉开始大口呼吸,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 在他前方,仿佛就站着那个瘦小稚嫩的少年,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什么表情,可那个位置,分明闪耀着光芒;自己这边,却是一片黑暗。 光与暗的交界并不清晰,好像是伸一伸手,探一探脖子,就能够触碰到。 岳争下意识就想这么做,他以为他做了,因为他的身体有了变化…… 事实上,是有人捏住了他的下巴,来回摆弄两下。 岳争努力睁大眼睛,然而严重受限的身体控制力,让他只能看到身前好像没什么区别的黑西装,连那人的面孔都看不清楚。 “汪教官?” “C2的状态不稳定。” “是吗?那……先放一放?” 汪教官还没有回答,敲门声响起。 房间里静了静,岳争的思维也开始恢复正常,可能是被那句“放一放”刺激的。 他下意识接收分析外界的信息,便听身前汪教官说了一声: “请进。” 声音不大,感觉都出不了卧室,但下一刻,外间的房门就打开了。在凌乱的脚步声过后,有人走进来。那位汪教官招呼了声: “屠先生。” 又有一个声音在汪教官背后响起,大约是床上的“正主儿”,语调倒很客气: “屠先生还过来一趟,辛苦了。” “嗯,我看这位同事状态不太好,把他送回来。” 这件事,显然并不重要,屠先生两句话带过,话锋一转:“倒是这位,要觉醒了?” 另有一人回答:“C2是在去年跨年夜的时候感染的,体液感染,感染时间最长。实验室一直控制的不错,不过既然是C组,可能确实不如A、B组的稳定性高……嗯,觉醒?” 汪教官的声音再度响起:“转三期,还是觉醒?” 他们在说我? 觉醒? 岳争半懂不懂地听着,倒是先前那种心跳过速,全身发烫的感觉慢慢消褪了,眼前也没有了“罗南”的幻影。 接下来,他又经历了一轮乱七八糟的检测和判断,好不容易缓一缓,就听到那位屠先生微扬的语调: “中止了?” 话音方落,敲门声再度响起。 第五百七十七章 看不起(上) 套间门口,面对着仍然闭合的房门,塔卡尔的小腿肚子有些犯抽。 厚实的木门,也根本挡不住房间里那两道冰冷而强横的气息,他也算是肉身侧里面的强手,与屋里那两位却还有着质的差别。 毕竟,那可是超凡种啊! 塔卡尔脑子也算管用,却完全不明白,罗南凭什么、为什么找到这里? 真是在帮同学的忙? 拜托,这个理由……塔卡尔实在没言语了。 另一边,白心妍看上去倒也淡定,也可能是她一直负责联系有关方面,尝试先行沟通,忙得没机会紧张? 狗屎啊! 塔卡尔宁愿接过她这个活,反正注定了不会起作用,还能趁机往外传递一些消息――过来的路上,塔卡尔不是没有这种机会,可他愣是没这个胆子! 路上也一直在翻阅笔记的罗南,莫名就给了他强大的压力,好像始终有一只无形妖眼,透视他的五脏六腑、心神念头……也许还在设计编排要命的方案? 就算是错觉,塔卡尔真没有胆量拿自家性命去实验。 他胡思乱想的时间也不少了,距离上次敲门起码有10秒钟过去,门里面却没有回应。 这也正常,他能感应到门后的情况,那边自然也不会忽略掉外面的异常,保持沉默已经是一种态度。 塔卡尔无比渴望事情到此为止,大家存一份默契,各给一份面子,永远不要跨过眼前这扇门。 问题是,事态发展注定不会如他所愿。 罗南再一次将手中笔记本翻到了最后一页,随即合上本子,轻轻吁出一口气,很平和地说话: “可能没听见,再敲一次。” 塔卡尔只听得头皮发炸,心里面有一万个不乐意,手臂却完全不由自家意志驱使,又老老实实伸出去,按响了一侧的门铃。 门里面仍然没有利落的回应。 也是这个时候,塔卡尔看到,旁边的罗南也向前伸出手,当然不是敲门,而是信手一抓。 空气中似乎溅起了一团水雾,就有个黑沉沉的手提箱,被罗南从水雾中间拉扯出来。 “帮把手。” 塔卡尔脑子还是不中用,只依照罗南的指令,木愣愣地伸手,充当了台子的用途,让罗南把那个手提箱放在他手上。 箱子被罗南打开,里面具体是什么,塔卡尔不知 道,也不敢细看。只看着罗南将笔记本放进去,又从中间拿出了一杆笔状的物件儿,还有裁得方方正正的布帛之类。 很快,箱子合上。 下一秒,就在塔卡尔手心里,水汽湿润,似乎有水流冲刷,甚是清凉……重点是箱子便那么沉了下去,如同没入他掌心中,不见了踪影。 “……” 魔术?法术? 要说塔卡尔也是有见识的人,不至于动不动就大惊小怪。可问题是,他能清晰体会到,这件事从头到尾,他周身上下气机平顺,波纹不兴,没有造成任何干扰……而这并不是他本人控制的。 是罗南,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他“梳理”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绝不假手于人。 都不用罗南再施展“法术”,塔卡尔的手心也潮了。 毫无疑问,他在罗南的手里,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至于罗南是怎么做到的……他已经没有深入考虑的勇气。 “开门吧。” 罗南的指令,已经彻底代替了塔卡尔的思维,他根本不去多想,直接上手,倒也没有用劲儿,上锁的房门就打开了。 罗南当仁不让,径直走进去。 塔卡尔还保持着大脑空白的状态,跟在罗南身后,白心妍倒是落到了最后面。 刚刚进门,前方就是连续的咔咔金属机械轻响,客厅里所有的“黑西装”们,都掏出了枪械,齐刷刷的对准这边,明显进入了待击发状态。 中间还有一人大声呵斥:“这是私人房间,立刻退出去!” 在致命性武器的聚焦下,塔卡尔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但他并不在乎这句话。事情明摆着,以这些人一贯的尿性,换了一拨人,按照这种方式进来……不,说不定还没进来,就会被穿门而出的子弹打成蜂窝。 正因为说了这句,才证明对方也是知道这边的特殊性的。 知道才忌惮,忌惮就是明白: 大家都是工具人没错。 一众“黑西装”们,脸上纵然有墨镜覆盖,也遮不住额头滑落的汗珠,重浊的呼吸声更是将他们的不安和恐惧早早暴露。 罗南没有理会这些,仿佛没有看到前方黑洞洞的枪口,很自然的环目四顾: “黑狮先生刚才还在这里吧?他把我家遗落在外的本子物归原主,故而前来致谢。” 这种烂理由……没有 人回答他。 罗南的视线却很快锁定了一群“黑西装”里状态最差的那一位,也就是执行“送还笔记本”任务返回的“工具人1号”,然后点了点头,自问自答: “看来是这里没错了。” 说着,他也不停步,直接往里间的卧室走过去。 这就过分了! 经过严格训练的“黑西装”们,本能就要扣动扳机――便在这个时候,里面传来了一声简洁的指令: “收!” “黑西装”们如蒙大赦,纷纷收枪,却仍然挡住了罗南前进的路径。 问题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早就打定主意的罗南,彻底无视了前面的障碍。事实上,对他的水汽假身来说,这也确实不能称之为障碍。 他脚步不停,径直向前,转眼就和“黑西装”们形成的人墙正面接触。后者没有起到任何阻挡的效果,罗南的水汽假身如虚似幻,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两不相交,直接穿了过去 “止步!” 刚刚发号施令的那人再次出口,而比声音更快的,是骤然间凝实如铁壁的空气。 这一刻,套间客厅里的空气流动仿佛完全冻结,甚至于人人口鼻之间都没有了气息出入。 像是塔卡尔这样的肉身侧,也觉得通体上下皮肤发紧,全身气息骤转闷浊,气血流动都不怎么畅快,下意识就退后了一步,转为防御姿态,险些还撞到了白心妍。 当他再往前看的时候,就看到挡在卧室门口的两个“黑西装”,就像另一扇被强行打开的门户,在形容不出的怪响中两边分开,身体僵硬,意识全无。 刚刚以虚幻的水汽之身穿行过去的罗南,就出现在“门户”的中央靠后的位置,且假身也有了明显的凝滞,上面似乎还有微渺的水烟冒出…… 下一刻,其整个身体随之扭曲崩散。 由此显露出更后方,那个看上去也是黑西装的保镖打扮,皮肤却有些异样灰质的年轻男子。 “汪勇……教官!” 塔卡尔本能叫了一声,对方却没有理会,而是第一时间扭头。 在此同时,里间卧室里传出了罗南依旧平和的嗓音: “屠先生果然也在这里。其实刚刚有一件事忘了说了,不介意占用一点时间吧? “喔,这个场面……真是奢侈。” 第五百七十七章 看不起(中) 眼前这局面,看得塔卡尔想死。 不,他绝不想死……可当下的情形,他真的有很大概率,作为一条冤死的池鱼,活生生的憋杀在这里。 汪勇,塔卡尔是认识的:某些人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超凡种,挂在LCRF名下,貌似也是仅有的一位。 此人年纪甚轻,大约也就是三十出头,即便屡屡因为人格独立性和人身所有权等方面的问题,遭受质疑,可超凡种就是超凡种,轮不到塔卡尔置喙。 真生了气,对正主儿没办法,要迁怒于人,谁挡在前面谁倒霉。 汪勇肤色本就诡异,如今更加难看。 塔卡尔就想把身子藏一下,然而即便是在猛男众多的套间内,他的体型也是最显眼的那个,脑子里的想法也只能称之为臆想罢了。 还好,眼看着防线莫名其妙便被突破,汪勇教官一个愣神,都懒得看塔卡尔和白心妍,迅速转身,抢入卧室。 反正那二人也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确实,塔卡尔和白心妍都乖巧得很,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和屋里的“黑西装”们交换眼神,互致敬意。 这个时候,罗南的视线也刚刚从布满卧室的供血者、导管网,还有输血受体、有关枢纽和提炼仪器上巡游完毕。 也并没有在哪个位置上多做停留,最终是转到屠格的脸上:“两三个超凡种围着转,没有意义的消耗和浪费,这就是传说中的‘钞能力’吧。” 可以看到,起码是在其他人看来,这间卧室的情况,也只是罗南与人交流的谈资。 屠格却不怎么配合,保持着平静的态度,沉默不语。 罗南开了话头,后面就很从容了,他举起手中的笔和布帛,在屠格眼前晃晃:“早些时候,我答应血妖先生,给他的杂志社绘制一批人物肖像,有关超凡种的……当然,其他的技法太耗时间,我准备给他速写,希望他能接受。 “初步定下是十三幅,问题是我见过的超凡种加起来,可能也没这么多……” 骗人的吧! 罗南的声音传到客厅,塔卡尔忍不住撇嘴。 怎么听到你的消息,差不多全都是和超凡种那个级别作 对呢? 屋里其他人都没兴趣纠结这种细节,后面进屋的汪勇则把视线定在罗南手中的物件上。 如果罗南纯凭水汽假身的半虚无特质,穿过客厅的防御线,汪勇也就认了,可问题在于: 罗南手里面是拿着实物的,所以刚才的穿透真的没有道理! 准确的说,是超乎常理。 汪勇心里就想到了某种可能。 “是空间断层?扭曲?时空类的领域技法?”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见笑了。” 罗南转过脸来看他,微笑以对:“这位是汪勇教官?初次见面,刚才冒昧了,嗯,也问一句,有没有兴趣参与啊?” “……” 眼看卧室要陷入到更尴尬的氛围,仍在床上半坐半躺的老埃尔斯,轻轻地咳嗽两声,很节制,但已足够有关人等理解他的意思。 汪勇冷着脸,伸手虚引:“罗南先生,这里有病人,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请离开吧。” “那就是答应喽?” 以罗南这个年纪,一旦开始胡搅蛮缠,气性上还真的很搭。 屠格与汪勇,都不是擅于言谈之辈,虚与委蛇的技能也没点满,平常也还罢了,超凡种的力量可以碾过去大多数障碍,偏偏他们现在遇到的是罗南…… 形势还超级复杂。 矛盾双方的主事者,到现在也没有直接对话的意思。 罗南的心思,暂时还猜不透。 可老埃尔斯,明显是有气的。 被人直闯进卧室,还遭到刻意无视,这局面,换谁谁气!老埃尔斯能够稳住姿态,已经是第一等的城府。 又隔了半秒,汪勇才僵硬回答:“这个可以再议,现在这里正在治疗……” “治疗谁?输血的,还是供血的?” 罗南再次环视这间已经塞下超过十人、显得格外狭小的卧室。九个供血者及预备,还有一个受体。在他眼中,没什么秘密可言。 “要是供血的,这些人虽然不良于行,却是被外部仪器干扰了中枢神经,拆了就好;要说是遭了畸变感染,如今也都是在二期,就算个别状态不稳,折腾一番, 还算是有救的。至于这个……” 罗南视线停驻在汪勇脸上,只用大拇指往边上戳了戳,算是明确话中所指:“他的问题不在于貌似纯净的克.隆体,也不在于机械备份过来的‘灵魂信息’,而在于糟糕透顶的初始结构设计……从胎里就没坐正,嗯,是不是胎生的还在两可之间,折腾来折腾去,有什么意思?” 这是把话甩到脸上了。 汪勇下意识往床那边扫了眼,又迅速转过视线,盯住罗南:“罗先生,病人在前,请慎言。” “病人?这不是治病,是续命……也不对。” 罗南不断定义并改口,同时让那杆特制画笔,在指间打转,标准的少年式的轻佻,可但凡是对他有较深入了解的,都能看出这里面做作乃至恶意的成分。 “要我说,这既不是治病,也不是续命,倒像是投资。还不是投资实业,而是风投。 “有些领域投资是必要的,但自作聪明、空耗资源的投资,只能称为是奢侈浪费,早早止损,才最合适不过。当然了,这个行当我不熟,只是借来打个比方……” 床上的老埃尔斯再咳了一声,这回只是单纯清清嗓子,随即就开了口:“风投这领域我熟,大家或许可以互通有无。” 不管在谁看来,这都是老埃尔斯主动释放善意之举,为的就是打破彼此无视的僵局,进入正常的交流模式。 可这也要罗南配合才行。 罗南确实是停止了转笔,用三指捏住画笔下端,让玉白色的笔杆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之下。 包括罗南本人。 他很专注地盯着画笔,说的则是另一件事:“寿命这东西,大约是生命层级跃升最显眼的标识了,大约也是最热门的方向之一。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布法如关,尸堆如山’,要跨越极限,求得火种,牺牲是必然的。 “可如果仅仅是坐在血肉尸山上,看着别人牺牲,自家随便抛落仨瓜俩枣,还美其名曰‘风投’,这就没意思了。 “古语有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可不想把打开人类种族极限关隘的权力,放到这种人手上。 “屠格先生,你认为呢?” 第五百七十七章 看不起(下) 屠格面无表情,墨镜也遮住他的眼睛,更没有开口说话,这也使得卧室里的气氛,又给拍落到极尴尬的地步。 床上,老埃尔斯垂下眼皮,面沉如水。 他没有再看罗南,其人的形象却已在心中勾勒出来,只是还谈不上清晰。 因为他现在也没弄清楚,罗南闯到这里来,是怀着怎样的目的? 劣势局里主动出击,以进为退?很符合逻辑。 陈年旧事,挟怨报复?也沾得上边。 又或者是单纯出于义愤?这个虽然可笑,但在这个年龄段,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虽是躺在床上,还是接收到了一些相关情报。 如果时间充裕,气氛适合,老埃尔斯自信也能抽丝剥茧。偏偏如今这少年人近在咫尺,行事又是锋芒毕露。 在老埃尔斯丰富的生命历程中,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事,他当然知道,眼下最合理的方式是先让一步,至少没必要替李维、王钰、艾布纳等人去扛雷。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问题是,年轻人步步紧逼啊! 所以这根本不是交流或谈判,而是枪管子抵到额头上的死亡警告。 这个年轻人是真动了杀心的! 他现在倒是越发相信,罗南很可能真的只是出于那可笑的“义愤”了。 老埃尔斯眼皮微微撩起,与旁边的汪勇迅速过了一眼,这是征询专业人士的把握。 汪勇略一沉吟,还是点头。 老埃尔斯就明白了,他眼皮重新阖上,然后长长叹息了一声: “我累了。” 这等于是下了指令。 汪勇应声向罗南再次伸手,虚引向外,但不等他开口,罗南便点头道: “大家都累了。” 要说,这是罗南进门以来,第一回接上了埃尔斯的话,也就此图穷匕见。 “大家该去哪儿就去哪儿,拘在这里浪费资源,有什么意思?塔卡尔,过来搬人吧……还有这里,方便的也帮把手?” 声音传到外面,塔卡尔就觉得从头皮一路往下,整个头面外加胸腔、脊椎、双腿,都是冷嗖嗖的。 偏偏这空气中,似有一束无形的绳索,牵着他的脖子,甚至勾住了他的琵琶骨乃至全身筋脉,像是操控木偶一般,拽着他往前去。 这时候,老埃尔斯终于笑出声来。看罗南要把屋子里的供血者一扫而空,他倒觉得靴子终于落地,心中竟是微畅: “罗南先生,这些是特意布置的治疗设备,拆装还是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好不好?” “专业?有我专吗?” “……” 屋里面这几位一时间竟做声不得。好不容易,才把眼前这个锐气逼人的年轻面孔,与“专家”的概念勾连起来。 是啊,这不就是专业人士? 放在以前,罗南也是里世界当之无愧的精神侧理论大师。更不用说在蒂城海滩上,那一场轰动全球的直播过后,他分明在生命构形上面,也开辟了一个权威领域。 也许到现在为止,全球各大实验室和科研机构,仍在对罗南所展示的切分、超构形理论和演示,进行激烈的争辩。 可任何想要质疑他的人物,都要跨过那头凭空造就的沙妖,并给出一个足够犀利致命的解释。 也许日后会有,但现在,也只能是由汪勇僵硬的手臂,强行拦下: “罗南先生,请你马上离开!” “走是要走,怎么走呢?” 罗南对汪勇露出笑容。 后者心中警兆骤起,完全凭着本能反应,调动全身气血力量,瞬间打破形骸物质极限,震动大气虚空,自物质层面反冲渊区。 眨眼功夫,整间卧室、乃至更广区域里的空气流动趋势,完全被汪勇所掌控。 房间里响起了“呜”的一声闷啸,很快又断绝,只有空气高速振动的频率,隐约间与渊区湍流遥相呼应,鞭挞人们的肌体和精神,带来了让人窒息的压迫力。 在超凡种级别的力量作用下,渊区与物质层面,真的只是隔了一层削薄如纸的所谓屏障。精神侧可以借用渊区的力量攻伐物质层面,肉身侧也可以施加反向干扰、破坏乃至深度利用。 这种强硬而纯熟的交互干涉、彼此成就,是B级及以下的肉身侧根本无法企及的。 肉身侧与精神侧交锋,尤其是在超凡种这个层面,要的就是“力不轻发,发则必中”,必须要对精神侧力量传导的模型和路线,进行积极主动的干扰破坏。 当然,直接破坏掉敌人的形神框架,一击致命,那是最好不过。 汪勇很清楚,眼下这种情况,罗南并不是真身在此,所呈现出来的,仅仅是一个放风筝似的念头,是灵魂力量的远程投射,一击致命之类的美梦想都不要想 但这种放风筝似的投射技巧,也许在运用层次极显高妙,却也注定了不具备高强度、长时间的作战能力,要想撼动有两位超凡种坐镇的区域,也未免太想当然了。 直接正面交锋,汪勇有信心将其瞬间打灭。 更不用说,他和屠格的能力同出一源,可以互生互补,实现“1+1远大于2”的效果。 汪勇目前最关注的,还是罗南神秘莫测的时空领域技巧。不管在什么层次,这都是最让人头疼的超凡能力之一。 因为它太过背离常识,很容易造成不可测的变数。 汪勇当下出手,十成心力中倒有八成,用在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上,又着力形成对这片区域的强势干扰。为的就是迅速捕捉到罗南在有关领域的运作痕迹,锁定源头,一举将那关键的力量作用结构打灭。 必须要速战速决。 老埃尔斯的状态经不起折腾,不知为什么没有跟来的血妖和万流花,也随时可能出现。 他必须要趁着己方两位超凡种硬实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时间段里,在守备无双的屠格为他兜底,暂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一举将风险消灭在萌芽状态。 至于后续如何收场,自然有更专业的人去头疼。 汪勇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且因为职业习惯,他想得很远很周全,判断也确实相当有水平。 当他强势的气血能量禁锢空气,逆冲渊区,强行扼住恶蛟般的湍流,抢先一步降伏它为己所用的时候,力量处在绝对劣势的罗南,水汽假身随之扭曲模糊,灵魂力量的激发、控制和传导,也不是那么清晰。 可是,汪勇还是捕捉到了那丝丝缕缕、隐秘流动,偏又如牛筋弓弦,在最混沌角落里嗡嗡颤动的奇妙“导线”。 它们难以理解的“空间褶皱”里穿梭,各有所向,又彼此 交错编织,似乎要把这片有限的卧室空间,变成信手操纵的魔术斗篷…… 这已经到了汪勇所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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