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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如果不是张老师的一通电话,萧衍深都要忘了林曦禾这个人。 年底的时候,快放寒假。 原本萧衍深是要留在北京陪张老师过年的。 可这天下了课,张老师突然打电话过来。 “衍深呀,军区那边说林曦禾的母亲突然病重,想见你最后一面。” “你看看,是不是回去看一眼?” 萧衍深很意外,握着电话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上辈子,林母去世的时间是二十年后。 萧衍深记得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午后,他照例买菜回家做饭。 进门就看见林母躺在摇椅上,闭着眼,手耷拉下来,蒲扇掉在地上。 他上前查看,发现人已经没了鼻息。 120的人过来以后,判定老太太是突发脑梗,脑淤血去世的。 这也正常,林母上了年纪后血压和血糖都不好,连带着心脑血管也不好。 但老太太活到了八十岁,也算是高寿了。 丧事办得很盛大,毕竟那会林曦禾也升到了旅长,是军衔两杠三星的上校。 年初他来北京前,林母的身体还好好的。怎么就会突然病重呢? 萧衍深觉得事情很蹊跷。 虽然和林曦禾没有感情了,但他和林母毕竟生活了那么多年。 于情于理,他都得回去看看。 “张老师,那我回林家看看。如果没事,我元宵节前赶回来陪您过节。” 寒假,离开林家快一年的萧衍深踏上了回程的绿皮火车。 离开的时候他的心情激动,兴奋得几乎没有合眼。 回来的时候他的心却平静了很多。 “永远跟党走!” “大公无私,勤俭节约。” “团结就是力量!” 回到熟悉的南岭县城,见到墙上那一条条熟悉的,鲜红的标语,萧衍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改革的春风已经吹遍祖国大地,这里的变化却不是很大。 直到他看到军区大院最新的一条标语:“向科学技术进军!” 萧衍深心想,思潮已经解放,这里迟早也会变得跟北京一样,充满了新思想、新气象。 站在林家的门牌前,萧衍深驻足了一会。 然后才推门进去。 “衍深,你回来了。” 林母坐着摇椅,在院中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比往常温和了许多。 懥凉樫貏瘞固恃雝爛駺黽诗媞钕耰裿 但萧衍深却觉得此刻林母的笑令他有些发寒。 他根本没有病,只是骗他回来。 林母也意识到,萧衍深生气了。赶紧从椅子上起来,冲他招手。 “赶了一天路累了吧,快进屋歇着吧。” “虽说是用生病的缘由框你回来,但你年初一声不响的走了,一整年也没个音讯。” “我挺想你的。你和曦禾闹变扭,总不至于和我也断了关系吧?” 萧衍深抿了抿嘴,想起和林母相处的那些年的点点滴滴,到底没忍心转身离去。 等时间到下午五点半,林曦禾才拿着盒饭匆匆回来。 “衍深!” 林曦禾的语气里有些许激动,萧衍深一打眼就看出了。 林母装病喊他回来的事,林曦禾不知情。 大概是母女两人自他走后,就吃得很简单。 也不单独开火了,林曦禾要么派部下给林母从公社打饭过来。 要么自己从公社带回来。林母腿脚不便利,不大爱出门。 萧衍深见她回来了,天色也不早了,就起身告辞。 “你去哪?” 林曦禾见他又要走,不由追问。 萧衍深想的是,乘着这会太天没黑,他去村里哪个老乡家里借宿一晚。 又或者去镇上招待所住一晚也行。 “我有地方去,不劳你费心。伯母,我下次再来看你。” 林曦禾听他这样说,有些急了。挡在他身前,堵在门口,一动不动。 萧衍深拿眼睛虎着她,林曦禾不为所动。 林母这时却开口给两人解围。 “隔壁的周团长一家年前都搬到北京去了,但有些东西还需要清理,他们拜托给我了。” “你就先住那里,别去外面折腾了。大过年的,不方便。” 林曦禾想起,黄桂芬当时提过这件事,但是他没太在意。 不过萧衍深还是有些犹豫,军区大院的房子,就算空置着,他的身份也不能随便住。 林曦禾却反应过来,顺着林母的话说。 “我先带你过去,然后就去打报告,一定按程序处理好。” 见萧衍深还在犹豫,林曦禾又接着劝。 “首长也说我和你好好谈谈,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衍深也不再推却了。 林曦禾说的首长,是已经退休的岭南军区政委。是他和林曦禾的媒人,也是他的恩人。 当年在孤儿院,本来他是没机会读高中的。 是首长说,这么好的苗子不往上读可惜了。 于是将指标匀给了他一个,让他有机会接受高中教育。 若非如此,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绝对拿不到推荐信去读高中。 “好吧。” 萧衍深答应下来。 林曦禾又殷勤的接过萧衍深手里的行李箱,然后替他拉开门。 两人一前一后跨出去。忽听得林母在背后嘱咐了一句。 “衍深,明天过小年,过来家里吃饺子。” 萧衍深回头,林母浑浊的眼里脸上满是期盼。 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心里的柔软又被温柔的轻轻撞击了一下。 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在了眼前。 林曦禾的忙,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 那些枯燥无味的等待的日子里,和他一同殷切期盼的也有林母。 林父走得早,岳母好不容易熬到了女儿结了婚有了家,家里条件也越来越好。 但恐怕在她心里,最期盼的也是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热闹年。 “好。” 推己及人,萧衍深再次心软应下了。 踏着夕阳的余晖出门,脚步一转就到了隔壁的院子。 萧衍深没说话,林曦禾一边低头开锁,一边同他商量。 “今年还没有和你一起去首长家、还有孤儿院吴院长家里拜访。” “你看我们是年前去,还是年后去?” 萧衍深听后摇头说。 “不用了,我们各论各的就好。” “我回来只是看看伯母,你不要误会。” 林曦禾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门开了,她还想跟着进来。 萧衍深伸手拦在门口。 “林曦禾同志,请回吧。” “我们现在的关系,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林曦禾的热情被萧衍深这句冷淡的话冲散,硬生生的收回了跨入院门的一只腿。 犹如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身冷水,连身上也冒着丝丝寒气。 半晌,林曦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明天,我再找你。” 萧衍深看着她故作冷静的说完,然后转身大步往回走。 只不过她没有发现,转的方向反了。 萧衍深只挣扎了一瞬,就决定不必出言提醒她: 反正多走几步路又不少块肉。 “砰——” 没有再作任何犹豫,萧衍深关上了小院的大门,并插上门插。 倒不是怕谁闯进来,就只是顺手罢了。 放下行李,他便熟门熟路的烧水,准备擦擦灰然后铺床叠被。 至于晚饭,他还带了一些干粮,等下水开了就泡着吃。 谁知道,才点燃柴火,门被敲响了。 “谁呀?”萧衍深走到门口问。 “是我,你开下门。”门外传来林曦禾的声音。 萧衍深心中纳闷,不是刚走怎么又来了? 开门一看,林曦禾一手拿着铝饭盒,一手提着被打包得四四方方的床单被褥。 “给你送点东西,天冷别冻感冒了。” 萧衍深想起箱子里确实没有厚的被子,倒是没有再拒绝。 这个时候逞强,是和自己过不去。没那个必要。 “谢谢了。” “我走的时候整理好再还给你。” 林曦禾仿佛是找到了突破口,在萧衍深烧水的间隙,又陆陆续续送来好多东西。 红双喜脸盆,彩瓷开水瓶、搪瓷茶杯…… 最后甚至将家里的收录机搬过来,连同几盒邓丽君的磁带。 “去年过年的时候给你买的,你突然走了没机会送你。” “你无聊的话,就听听歌吧。” 萧衍深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一阵嘀咕。 原来她不是不会照顾人,只是从前没对他上过心。 “林曦禾同志,不用如此麻烦。” 林曦禾最后放下一串腊肉,和一筐鸡蛋。 “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有事再叫我。” 萧衍深无语。 本来空荡荡的屋子,被她这样一搬运,倒像是重新安了一个家。 算了,债多不愁。 大不了他走前再留一点钱给林母。这些东西就当是租用的吧。 上辈子结婚后,萧衍深手里的钱大都是林曦禾给的。 重生回来后,他先是用自己原先攒下的工资购置了一些必需品。 考上大学去北京后,又领了一份国家给的津贴。 但这还不够他独立自主生活,所以有空余时间,他开始给报社投稿。 一年下来,稿费也攒了快两百块。 和那些大作家大文豪的稿费肯定不能比,但这个时候一个普通人的工资也只有几十元。 这份额外的收入,加上大学生津贴一起,萧衍深的生活也绝不拮据。 他知道很多历史发展轨迹,利用一下乘着改革的春风,当个富翁完全没问题。 不过他志不在此。 就算是投稿,也是拿从前自己的没有发表的旧稿,而不是抄袭别人。 李援朝看见他每个月领那么多稿费十分羡慕,又有些不解。 “你就算不读科研学院,去当个作家也一定大有作为!” “干嘛这么辛苦搞科研?” 萧衍深摇头。 “比起赚钱,我更想投身科研事业,为祖国为社会做更多贡献。” “钱嘛,够用就可以了。” 李援朝夸他思想觉悟高,不愧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好同志。 “不像有些人,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萧衍深在心里感慨,这个时候绝大部分人还是非常质朴的。 人民有信仰,大家目之所至皆为华夏。 是真正的:“一颗红心头上戴,革命红旗两边挂。” 而往后的几十年,伴随改革开放的深入,人们生活翻天覆地变化。 人心和风气也渐渐变了。金钱至上,物欲横流。 但也许这就是历史车轮碾压下的必经之路。 这世间唯有人心和太阳,不可直视。 聪明是天赋,而善良才是选择。 他也不是真的如何伟大,如何无私。 他只是经历了上辈子蹉跎的一生,深刻反省了人活着的意义。 或者说,一个人活着的意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萧衍深最后这样回答张桂芬。 张桂芬觉得他的话很有深度,拿出笔记本将这句话抄写下来。 和他抄录的《致橡树》放到了一起。 “嘟嘟嘟——” 水开的声音打断了萧衍深的思绪,他起身去灌水。 忙忙碌碌两小时,终于在屋里歇下。 第二天,萧衍深起来,准备帮忙一起包饺子。 虽说他应了是来陪着过小年,但还真没打算只一个人过来张嘴等吃。 林母年纪也大了,往年都是他张罗着过年的事。 只不过他一出门,就撞见了扫雪的林曦禾。 “昨天下了雪,我怕你滑到,所以扫一扫。” 女人虽然穿着厚实的军大衣,手上也戴着羊绒手套。 但鼻尖、脸颊冻得红红的。 顺着她扫过的路线看,其实她是将整条路门前的积雪都扫了。 也不知道多早起来的…… “吃早餐了吗?我妈准备下面,要不一起吃点?” 萧衍深没吃,但也没打算让林母动手做早餐。 他没回答林曦禾,自顾自的走到进了林家小院。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 这样的林曦禾,如果是上辈子的萧衍深,肯定招架不住。 都不用她做这么多,也许在她之前去北京找他的时候就沦陷了。 但如今的萧衍深却不吃林曦禾这一套了。 上辈子在她这里讨了一世的“嫌”,无论如何,这辈子不想再和她有牵扯了。 不管她是爱白月光还是黑月光,爱爱谁,都与他无关。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衍深来了?” 林母听到声音,走出厨房来看。 萧衍深挽起袖子说来帮忙,林母拒绝。 “面马上就好了,你和曦禾坐着等吃就行了。” 萧衍深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他好像第一次被林家当做客人对待。 上辈子的林母虽然与他相伴相依多年,却一直是多多少少对他有怨言的。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没让林曦禾怀孕有个孩子。 林母致死都觉得,是他不是个‘男人’,耽误了林家的香火延续。 现在的这种待遇,萧衍深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既然林母坚持,萧衍深也没强行下厨。 面端上来侯,林曦禾还体贴的给他加了一个荷包蛋。 “谢谢。” 萧衍深的道谢客气又疏离。 林曦禾不会听不出来,但是还是压下了脾气,回了一句。 “不用。” 时间就在这么不是很和谐的交谈里过去。 吃完面,萧衍深和林家人一起包饺子。 跟除夕夜的饺子一样,他们还是包了一些吉利的铜钱进去。 林母还特意挑了三种不同的馅料。 “猪肉白菜馅的,寓意百财纳福。” “牛肉芹菜馅的,寓意勤能财。” “猪肉莲藕馅,寓意多子多福。” 这一回,林曦禾没有在旁边说什么“封建迷信”的扫兴话了。 反而帮着包了几个不太好看的“多子多福”饺。 萧衍深没有把这件事当一回事,但也没出声说什么。 过年嘛,大家都讨吉利。 他想着吃完这顿小年中饭,就可以收拾下,去到临县吴院长家里探望一下。 顺便也去孤儿院看看那些小朋友。 毛主席说过:“吃水不忘挖井人。” 虽然在学校他有寄信和钱过去,但既然回来了,人也要亲自到的。 这样想着想着,碗里的饺子也快扒拉了个光。 林曦禾的勺子往大碗里一舀,又给他添了几个。 他看着碗里五个白白胖胖的饺子,觉得有点撑,眼神瞟向林曦禾。 “你要是吃不完,给我吃。” 萧衍深无比确信,他要是现在点头,林曦禾一定会将他的碗拿过去吃掉。 他不想这样。 于是硬着头皮说“不用。” 然后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伯母、林团长,小年快乐,万事顺遂!” 萧衍深转头,看见一个利落短发的年轻男人,穿着绿色的军装,提着礼盒走进来。 定睛一看,来人正是耿扬巍。 “姐夫也在呢!姐夫好!” 耿扬巍像是才发现萧衍深一样,和他笑着打招呼。 萧衍深心想,上辈子的这个小年,耿扬巍是没有来的。 当然,林曦禾也没在家过小年。一直忙到直到除夕才回家。 而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做了和上辈子不同的选择,有些东西也变了。 尽管这就是曾经的“情敌”,但萧衍深却没摆脸色。 他朝耿扬巍点了点头。 “叫我名字就好,我不是林曦禾同志已经分开了。” 这话虽然含糊不清了点,但是这样说也没错。 不过耿扬巍有一瞬错愣,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林曦禾。 林曦禾脸色微变,没有接这个话茬。 “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么?” 耿扬巍管理好了表情,脸上再度挂起温柔的笑脸。 “谢谢你的关心和照料,我已经好多了。” “本来应该大年初一再来拜年送恭喜,不过今年我想回樊城给淑英扫墓。” “明天就走,回来怕是都年初三了,到时候也不知你还在不在家。” 萧衍深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来一回,倒是没有生气,也不觉难受。 倒是林母先开口了。 “你是专门来看曦禾的?” 耿扬巍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赶紧找补。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听说衍深同志在北京念书。” “我怕过完年林家也和周团长家一样搬到北京了,那我们就难再见了。” 当耿扬巍提起已故的妻子柳淑英时,林曦禾的眼神就柔和了下来。 耿扬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衍深和林母,说了几句吉利话就准备告辞。 林曦禾放下筷子,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妈,衍深,我去送送他。” 萧衍深心里嗤笑。 献了那么多殷勤,白月光一来还不是坐不住了。 幸好他意志坚定,没被她三言两语哄得找不找北。 碗里最后还剩下一个饺子,萧衍深突然完全没有了胃口。 硬塞不进去,萧衍深干脆都倒进了垃圾桶。 这个举动让林母顿了顿,不过他最终还是没开口说他浪费。 反而和颜悦色的对萧衍深说。 “曦禾就是面冷心热,责任心太重。” “耿扬巍的妻子柳淑英是替她挡子弹去的,且他们三个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曦禾这才对耿扬巍多有照顾,你别往心里去。” 萧衍深当然不会往心里去。 “不会的,我理解。” 他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说。 这时候两人忽然听得屋外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林母皱了眉头。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她这个时候开车去哪?” 萧衍深嘴上应着好。 心里想的却是:还能为了什么事,肯定是要送耿扬巍一程。 果不其然,出门就看见林曦禾替萧衍深拉副驾的车门。 萧衍深见了,准备点头就走。 他下午也有自己的事忙,才没空理会她们两。 但耿扬巍却没打算这样轻巧的放过萧衍深。 “衍深同志,要是不忙的话,一起去县里一趟吧。” “过年了,逛逛集市热闹热闹。” 萧衍深的脾气上来了。 他是直到上辈子过完了,才恍然大悟林曦禾心里藏着这样一个白月光。 他也知道最后这位男同志算是福薄命短,年纪轻轻就死于胃癌。 这个癌症放到几十年后,发展成晚期存活率也很低。 但如果早期就发现干预,其实是有大概率可以治愈的。 萧衍深有限的几次与耿扬巍的交汇,只道这是一个脾气很软和的南方男人。 不仅待人温和,语调也柔软。 大概很能激起林曦禾的保护欲吧。 但他没想到这次相遇,耿扬巍表现出的敌意如此直接。 或许,是上辈子他一直像一个背景板一样,安静的在林曦禾的身后。 一个一无是处的家庭煮夫,能和文工团的干部相比么? 而现在,或许是耿扬巍感到了威胁? “耿扬巍同志,我没空和你们去逛街,你们自己去吧。” “还有,你要是有时间也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每年别忘了去体检。” 留下这两句话,萧衍深就转身走了。 背后他听见耿扬巍语气略带委屈。 “姐夫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生我的气了?” “要不你还是不要送我了,你先去安慰下他吧。” 萧衍深知道几十年后有个词叫:“绿茶”。 原以为林曦禾心中的白月光,该是怎样光风霁月的人物。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可叹自己上辈子竟然是输给了这样一个男人。 真是…… 真是什么,萧衍深一时没想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不过也不重要了,这辈子林曦禾和耿扬巍什么样,都与他无瓜。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二十分钟不到。 林曦禾又敲开了他的门。 “你不是送耿扬巍去县城了么,怎么……” “没有。我把车开到大门口,然后让司机送他去了。” 萧衍深一时无言,最后回了一句:“哦”,就准备关门。 谁知林曦禾又撑住了大门。 “过节的年礼你买了没,没买的话我陪你去吧。” “我骑自行车载你!” 萧衍深拒绝了她载他的提议,不过还是从林家借了一辆自行车上路。 他本就是要去县城一趟的,但没想和林曦禾同去。 只是,看着和他并排骑行的女人。 萧衍深心想,大概过年的这几天都拜托不了这个牛皮糖了。 真烦,她什么时候能学着黄桂芬一样,觉悟高一点呢? 县城自然是没有北京繁华的,不过也算是十里八乡最富裕的地方。 萧衍深灵巧的穿梭在长街各个摊位前,挑选着自己需要的。 看中了,谈拢价格,付钱购买。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过于自然,给林曦禾看得愣是没有插上半句话。 更别提替他付钱了。 每次她捏着票子的手刚递过去,萧衍深和摊主已经顺利完成交易互道感谢。 有些八卦的摊主还会笑着打趣林曦禾: “这位女同志不如男同志速度快呀!” 不过不知不觉萧衍深买的东西越来越多,一个篮筐已经装不下了。 林曦禾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 “我来提吧,你提着东西不好逛。” 萧衍深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淡定的吐出两个字。 “不用。” 他随即转身找上一个牵着驴车卖萝卜的年轻人。 “同志,你这驴车能送货吗?” “当然可以!” 萧衍深爽快的付了钱,让人把东西送到邻县的孤儿院。 那人本是来卖萝卜的,还有一些萝卜没卖完。 萧衍深给她一并包圆了,喜得车主冲他敬了个礼。 “保证完成任务!” 萧衍深笑了笑说。 “不急,我还要逛一会。”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让摊主把东西都送到你这。” 林曦禾在旁边听着,有些懊悔的开口。 “早知道就开车来装了,不知道你要买这么多。”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 林曦禾沉默了一瞬,眼见他越买越多。 不由出言提醒。 “孤儿院的孩子们也吃不了用不了这么多。” 前面那两筐吃的用的,做为新年年礼已经足够。 但这后面堆了满车的东西,感觉是灾年在囤货。 勤俭节约是这个年代提倡的美德,萧衍深知道林曦禾是怕买多了浪费。 “没关系,吃不了的让他们送人。” “用不完的明年再接着用。” 萧衍深轻飘飘的说出这两句话,林曦禾又被堵得哑口无言。 想批评教育吧,又开不了这个口。 不说些什么吧,她又觉得萧衍深现在的行动做派越来越激进了。 而且,这些钱他从哪里来的? 萧衍深没管林曦禾的想法,他现在买买买,买上了瘾。 其实最开始他也只是想买点节礼,不过雇完驴车后便改了主意。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来都来了。 以前他想多买点东西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和吴院长,却畏手畏脚的。 巴掌大的地方,谁家孩子多吃了一根冰棍都能传得整个村子都知道。 更何况是拿着林曦禾的钱买年礼送人。 虽说他送的等同于自己的家人,但外人一看革命家庭大肆挥霍。 对林家和林曦禾的名声不好,院长也不会收。 上辈子,林曦禾从未在物质上苛待过他,可萧衍深花她的钱也从未真正随心意过。 今天赶集,他体会到一种自由支配金钱的快乐。 这种快乐让他回想起第一次参加工作,第一次拿到工资时的欢喜。 这欢喜不取决于金钱本身或多或少,而只在于它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 花掉手里最后一张票子,萧衍深对驴车师傅说可以上路了。 “驾——” 赶车的年轻人喜气洋洋的调转车头,往邻县驶去。 现在这个年头人们多数很朴实,再加上林曦禾一身军装,肩上的星星杠杠那么明显。 一看就不是普通群众,而是正儿八经的“长官”。 萧衍深确信,那人不敢偷奸耍滑,所以才爽快付钱让他送货。 林曦禾跟在萧衍深身边做了一下午的透明人,也没有放弃跟着他。 萧衍深第一次知道,原来林曦禾也有这样“难缠”的一面。 走到集市尽头的时候,林曦禾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让萧衍深等她一等。 两人一道过来的,林曦禾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又特别恳切。 萧衍深就站住了脚,他也想看看林曦禾还能有什么招。 他坐到了一个茶摊上要了一杯茶歇脚。 没一会儿,林曦禾挤挤挨挨的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子。 “给你的,看看喜欢不?” 萧衍深打开纸袋子,是一条火红火红的围巾。 “去年除夕你看中了这一款……” 林曦禾似乎笃定,他会喜欢这个礼物。 萧衍深拿着这条围巾轻笑了一下,却不是因为高兴。 “红围巾我去年就自己买下了,这一条你还是留着送给别人吧。” “林曦禾同志,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萧衍深将围巾还给了林曦禾。 林曦禾很是不解,拉住萧衍深的手不让他走。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萧衍深挣脱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回答。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你与我只是一对表面和睦的夫妻。” “而你心中真正爱的是耿扬巍,爱了足足五十余年,至死不渝。” 林曦禾听了萧衍深的话,心中大惊。 这怎么可能?这也太荒谬了! “可那只是梦,你怎么能因为一个梦就要和我分开呢?” 萧衍深看着林曦禾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心中感慨。 她可真的深藏不露。 如果不是亲眼看过那张被她珍藏了近半个世纪的照片,面对这样的林曦禾,他也不会信。 但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以前是他沉浸在她编织的谎言里,所以很多细节没有在意。 但现在他跳出感情的束缚,重新审视这段婚姻,重新审视这个女人。 他只觉林曦禾,不过是一个既要又要还要的,拎不清的女人。 想到这里,萧衍深忽然失去了跟林曦禾交流的欲望。 “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没时间和你在这闲聊。” “你如果真的介意,我可以和耿扬巍同志保持距离。” 林曦禾目光灼灼,郑重承诺。 尽管萧衍深已经对她断情绝爱,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这话时神情过于诚恳。 诚恳到让萧衍深的心跳没由来的漏了半拍。 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 女人,为达目的什么情话说不出来? “如果你的心中有一个深爱的人,你的理智可能会告诉你,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恋爱对象。” “甚至你可以选择不与他在一起,不与他接触。” “但你的自由意志杀不死你对他爱的感觉。” 萧衍深说完这段话,林曦禾的目光倏忽一沉。 但萧衍深没给她继续纠缠的机会,站起身对她说。 “林曦禾,我希望好聚好散,余生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林曦禾的脑子里还在想着萧衍深上一段车轱辘转的话。 听到他说“互不打扰”,心中又是一紧,再看他起身要走更是着急。 于是她不顾大庭广众,站起身大声喊出来。 “萧衍深同志,我对你是真心的,请你重新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她这一嗓子,让喧闹的茶摊顿时安静下来。 萧衍深觉得很“社死”,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取了自行车,萧衍深登得飞快,但林曦禾还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没关系,等回了科研学院,她就不能再纠缠自己。 正这样想着,突然只听得“嘎嘣”一声异响,萧衍深感到脚下出现异常的阻力。 糟糕,车拉链可能断了。 他低头,抬起脚借助惯性小滑了一段距离,准备停下来检修。 就在这时,一束强光打来,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吱嘎——” 萧衍深只觉在一瞬间人就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是被按了静音的长镜头,一格一格缓缓播放。 林曦禾疯了一般朝他跑来,而自己飞到半空,然后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落在草垛里。 “衍深!!!” 林曦禾的呼喊声嘶力竭,但萧衍深已经昏倒在地,无知无觉。 林曦禾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医生说这是萧衍深最后的24小时。 “虽然送医及时,但是他磕到了后脑勺。” “如果今天还不能醒,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林曦禾很后悔,如果不是自己追那么紧,萧衍深不会骑那么快。 如果她骑在前面,受伤的也不会是萧衍深。 如果……甚至如果她就是没借车出去,萧衍深也不会受伤。 事情就那么凑巧,撞了萧衍深的是自己的司机。 林母提着饭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女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坐在萧衍深的床边。 “曦禾——” 她想劝,却发现自己无话可劝。母女二人一起沉默。 …… 昏昏沉沉,萧衍深从昏睡中醒来。 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说话。 “耿扬巍同志,感谢你的探望。衍深还没有醒,你不必天天过来。” “我只是担心他。” 女人和男人的对话隔着病房的木门,隐隐约约传进萧衍深的耳朵里。 萧衍深脑子里嗡嗡的,身上也痛的厉害。 他慢慢想起来是在回程的路上被车撞了。 而看现在看情形,应该是在军区医院。 萧衍深想下床,却发现自己双脚都被打上了石膏,动弹不了。 手也似乎不听使唤,扎着很多针管在输液。 唯一能转动的,好像只有自己的眼珠子。他心下一沉: 他不会被撞成一个高位截瘫了吧? 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将鲜花放下就走。” “不用,交给我就好,你去吧。” 萧衍深听出来,林曦禾其实是在赶人。 耿扬巍声音更加委屈不解。 “曦禾,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这几天对我这么冷淡?” “没有。只是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避避嫌。” 林曦禾的声音平平的,耿扬巍手里的花掉到地上。 他后退半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而林曦禾却仿佛突然顿悟的佛子,不为外物所动。 “我已经结婚了,再像从前那样衍深会误会的。” “今后我会与你保持距离,希望你能理解。” 耿扬巍最后冷着脸跑了。 林曦禾推门进来,就看见萧衍深睁着眼睛,一脸痛苦的问。 “我残疾了吗?” 林曦禾的眼泪瞬间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萧衍深见了,心中更慌了。 下一秒林曦禾俯身凑到他的跟前,声音哽咽。 “没有,没有。你好好的。” “你终于醒来了!” 等医生来了,萧衍深才了解到自己的病情。 全身多处骨折,后脑袋撞到石头,颅内淤血,脾脏破裂。 抢救过来后陷入昏迷差点成了植物人。 “好在你及时苏醒,最大的难关算是过了。” “好好修养,注意别太劳累了。” 萧衍深无奈,只能休学在军区医院养病。 而林曦禾也请了假,每天来照顾他。 萧衍深不想麻烦她,开口拒绝,林曦禾却说。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无论如何你给我一个机会尽尽心吧。” “撞到你的是我的司机,开的是我的车。” 萧衍深摇头。 “和你无关,只是我运起不好而已。” 林曦禾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是担心我对你纠缠不休,那你现在放心好了。” “我不会再勉强你了。” “等你病好了,我不会再打搅你的生活。” 萧衍深不知道她怎么就想通了。 但既然是想通了,他也懒得管那么多。 包括他醒来的时候,林曦禾明明白白拒绝耿扬巍的事,他其实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萧衍深没有提。 因为他早就不在乎这个女人了。 她往后爱谁,与谁在一起,他不关心,也不过问。 日子就这么平淡如水的过去。 半年后萧衍深出院了,但没有回军区大院,而是转去了疗养康复中心。 “林曦禾,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 “我在康复中心可以一个人了,不必再耽误你的事。” 康复中心条件很不错,萧衍深请了一个专门的护工照看自己。 林曦禾这次没有再坚持,只提了最后一个要求。 “我送你过去吧。” “行。” 山一程,水一程。 这一路青山绿水,风景如画。 林曦禾的车开得很好,哪怕路有些颠簸,她也尽力开得平稳。 萧衍深生平第一次坐上了林曦禾的副驾。 但他的心里波澜不惊。 忽然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当你对一件东西唾手可得的时候,或许你就失去了对这个东西的热情。 于人于事都一样。 林曦禾看他一直不说话,就伸手打开了前面的抽屉。 “还有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你可以放歌听。” 萧衍深闻言,随手挑了一盒卡带,推进去卡带收音机,按下播放键。 “弯弯的小河、青青的山冈,依偎着小村庄……” 悠扬而的歌声响起,寂静的车厢里气氛瞬间柔和了不少。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我难忘的故乡。” “那弯弯的小河,阵阵的花香。使我向往,使我难忘。” 邓丽君甜美又极具情意的念白,萦绕在两人的耳边。 萧衍深心情也好了不少,一盒磁带快放完,他发现抽屉里还有别的。 于是准备再挑一盒,却突然摸到了一个小铁盒。 他顺手拿出来,却越来越觉得这铁盒眼熟。 这不就是当年林曦禾藏照片的那个小铁盒么? 林曦禾转过头看到这个,目光凝聚起来,皱起眉头。 脚下猛的踩下刹车。 “咔吱——” 萧衍深故意问她。 “你紧张什么,盒子里有秘密?” 他将铁盒塞回抽屉,然后给磁带换了个面,继续播放音乐。 “我不看,别紧张。” 林曦禾一手把着方向盘,然后将小铁盒掏出来仔细看了看。 “这不是我的东西。” “可能是耿扬巍落在这里的。” “但——” 萧衍深不由追问,“但什么?” 林曦禾将铁盒拿到手里,磨搓了一会。 “这是淑英的遗物,也是她和耿扬巍的定情信物啊。” 说着林曦禾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的赫然是耿扬巍和林曦禾的一张合照。 “她们的定情信物,里面放你两的合照?” 林曦禾哑口无言,同时也一头雾水。 “这是上次文工团宣传照,我配合去拍了一组照片。” “怎么会有一张留在这里?” 萧衍深撇了撇嘴。 “你翻过来看看,没准还有你的誓词。” 林曦禾将照片翻过来,背后确实写了一行小字: “今生挚爱耿扬巍。” “这不是我写的——” 林曦禾矢口否认。 萧衍深没有再说话,轻轻的闭上了眼。 “快开车吧,不然天黑前赶不到了。” 车轮飞速旋转,这一路直到目的地,萧衍深都没再同林曦禾说过一句话。 临走前,林曦禾对萧衍深说。 “这件事我一定会弄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萧衍深只回了她一句。 “不重要。” 然后就示意护工推他进康复中心。 康复训练的第二个月,李援朝从北京千里迢迢来看他。 一见面,李援朝就给了萧衍深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算亲眼见到你了,我担心死了!” 半年多不见,萧衍深也很想李援朝。 “福大命大造化大,你看我这不挺好的。” “医生说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回去学校念书了,以后只要不做剧烈运动都没事。” 李援朝也感慨。 “你回去刚好和黄桂芬一起上学,你这次休学完只能往下留一级了。” “说起来她对你也是痴心一片,听说你车祸,写信给辅导员要请假照顾你。” 萧衍深有些惊讶,过年那会黄桂芬确实天天来看他。 就算林曦禾对她臭着一张脸,她也照来不误。 快开学的时候,萧衍深劝她不要耽误学业,自己修养好了也会回到学校。 “你忘了入学的时候答应我的事了吗?” “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我有人照顾,不需要担心我。但你如果因为我耽误了学习,我是会内疚的。” 黄桂芬这才一步三回头,回了学校。 “你知道的,我对谈情说爱的事没兴趣。” 李援朝打开黄桃罐子,拿来筷子递给萧衍深。 “知道知道,我们萧衍深同志那是一颗革命红心向着党。” “不过人是铁饭是钢,干好革命的基础是要有个好身体!” “快尝尝我妈妈做的黄桃罐头,可好吃了!” 萧衍深知道,李援朝的家乡小孩子生病了都吃这个。 他没吃过。但光看那诱人的色渍,就已经直吞口水了。 最后两人快快乐乐的干光了一斤黄橙橙的黄桃罐头,还意犹未尽。 萧衍深擦了擦嘴,又拿眼睛去唆剩下的罐头。 李援朝将带来的吃的分门别类的收好,放进床头柜里。 “一次吃多了也不好,明天再吃!” 第二天,萧衍深正拄着拐杖在李援朝的陪同下,在后花园散步。 一道熟悉的在他身后响起。 “衍深——” 萧衍深回头一看,吴院长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他眼前。 音容笑貌,是四十岁中年时的模样。 萧衍深的泪水突然就决堤。 “吴妈妈!” 他像小时候那样,叫了她一声“吴妈妈”。 吴院长的眼眶也顿时红了。 抱着她拍着他的背,嘴里不断的念着。 “好孩子,好孩子——” 等缓过了劲,萧衍深带着吴院长和李援朝坐到凉亭里。 秋风扫落叶,康复中心的花园里却不见萧条之景。 因为这里种了很多一年四季长青的植物。 “吴妈妈,你看这院里花草多好。” 吴院长打量着萧衍深,发现他虽然行动有些不便,但精神却很好。 心里虽然放心了几分,但还是忍不住说。 “你这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要不是我在路上遇到林团长,还不知道你发生这么大的事!” 萧衍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心道,难怪吴院长突然过来了。 他明明一月一个电话打过去,瞒得好好的。 原来是在她那里漏了馅。 不过穿帮这种事,向来是“一穿百穿。” 他和林曦禾分开这事,想必吴院长也是清楚了。 果不其然,吴院长下一个话题就是他和林曦禾的婚事。 “还有你和林团长,好端端的怎么就分开了?” “是不是她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萧衍深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 “我们就是感情不太好,所以我提了分手。” 吴院长还是不太相信。 “我记得你之前挺喜欢林团长的,去年见你,你还痴心一片。” “真的不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让你转了心思?” 如果说实话,萧衍深相信,以吴院长的脾气会直接找到军区首长那。 驯亐邟飗鈐輑刊煈蠺澾頇颎扱挨錜埔 但说到底,感情的事是最说不清楚的事。 这些捕风捉影,没凭没据的事也大都是上辈子的事。 他只是想做自己,不想将这些事闹大。 所以萧衍深很肯定的和吴院长说。 “我想去北京上学,想报效祖国,不想一辈子围着家里那点事打转转。” “也不再喜欢林曦禾。” 吴院长听他这样一说,才住了口。 “只是往后你有什么事要及时和我说,不能再这样瞒着了。” “是是是!” 萧衍深忙点头,随即又将李援朝引荐给吴院长认识。 吴院长拉着李援朝的手,不住的点头。 “真是个标志的好小伙!” “你们都是祖国的栋梁之材!” 回房后,吴院长从布包里拿出一叠钱,并一篮子手工制品交给萧衍深。 “过年的时候你送了那么多东西,实在太多了。” “孩子们听说你病了,都说要来看你。” “我带不了那么多人,就让她们做好礼物,写好信交给你。” “这些钱是她们糊纸盒子攒下的,还有我的一部分津贴。” 萧衍深收了礼物和信,钱却不肯要。 “这我不能收。” 吴院长却坚持让萧衍深收下。 “钱不多,一份心意。” 萧衍深只能将钱一并留下,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将来要回报吴妈妈,回报孤儿院。 …… 又是一年年关,萧衍深彻底康复了。 他拖着行李走出康复中心,大大的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这一年的训练,堪比重生再造。 医生都惊讶,萧衍深的毅力。 “衍深同志,你是我从医多年来见过的最坚韧不拔的患者。” “你恢复速度很快!” 萧衍深腼腆的笑了笑。 “我只不过是照着医生您制定的计划训练,应该说是您医术好。” 除夕这天,他打电话给北京的张老师。 “我大概要到元宵才能回来了!” 电话那头张老师声音也有些哽咽。 “不着急,你修养好了再回!” “学校那边也都打好了招呼,就是再修一学年也没关系,一定要将身体养好!” “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 挂了电话,萧衍深办理了出院。 孤儿院的车已经在康复中心门口等他。 见他出来,吴院长带着两个大小孩赶紧过来提行李。 “卫华,丽娟!都长这么高了呢!” 萧衍深见到来人,本就灿烂的心情更加飞扬起来。 “衍深哥——”丽娟甜甜的叫了一声。 卫华则一脸憨笑的冲萧衍深裂开嘴。 萧衍深心中又是一酸。 小丽娟和他一样,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 卫华则是吴院长在垃圾堆里捡来的,救回来以后发现他先天就是哑巴。 萧衍深和小丽娟坐到后头,吴院长坐副驾,开车的却是卫华。 萧衍深有些惊讶,“卫华都考了驾照,会开车了?” 吴院长笑着说。 “林团长一直挺照顾孤儿院的孩子们的。” “有事没事就来探望,去年更是推荐卫华去了山林实局汽车队。” 萧衍深竖起大拇指。 “卫华真聪明,一年就将驾照考了下来。” 吴院长又说起林曦禾这一年以来替孤儿院和孩子们做的那些事。 话里话外,还是对她挺满意的。 首先一年四季的衣物吃食是一点都没少的分发了下来。 其次就是孩子们的住宿条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漏风的屋顶窗户、土墙沏的土坯房通通修缮了一番。 再然后就是小孩子的读书问题,和大孩子的就业分配问题。 “听说她已经升旅长了,那么大个长官还亲力亲为操心这些事。” “她真是有心了。” 萧衍深听了也跟着点点头。 “是啊,她真是有心了。” 思绪渐远。 萧衍深想起临近年关的时候,林曦禾其实是有打电话过来的。 “快过年了,我妈说想接你回来过年。” “去年除夕你在医院过的,今年你看——” 萧衍深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不了,好久没回孤儿院了。我今年准备去陪陪吴院长和孩子们。”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半晌林曦禾才说。 “也好。那你多保重,有任何事直接打电话或者发电报找我。” “好。” 电话挂断,萧衍深心想,他当然会保重身体。 死而重生,濒死复生。 他等于两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现在的他,比任何人都珍爱生命,感谢命运的恩赐。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辈子犹豫他的拒绝。 林曦禾却开始异常关心起他来。连带着对孤儿院也重视起来。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孤儿院其实经营的非常困难。 别说是送孩子们上学,推荐工作。 就是基本的温饱,也是很艰难才维持的。 要说不感动,那不可能。 人心肉长。 看着孤儿院的孩子和吴妈妈这么真心诚意的夸赞林曦禾,萧衍深知道她是做了实事的。 但要说就这样心动,接受她的示好,那也不能够。 爱她这件事,已经是很遥远的从前了。 过去的就让她过去。 人如果总是回顾过往,就会让自己止步不前。 就像是低下头走路,容易摔倒一样。 他和林曦禾这辈子已经从相交线变成平行线。 只是这行平行线,却都改变了原本运行的轨迹。 这一点点改变却让孤儿院的孩子们的人生起了变化。 萧衍深希望,他选择的科研方向,将来也能结出好的果子,造福更多的人。 “砰砰砰——” 烟火盛放,鞭炮阵阵。 孤儿院里这年的除夕,比往年更加热闹。 孩子们一早就知道萧衍深会来,早早就做好了饭菜,等着他回来。 “吴妈妈和衍深哥哥她们回来啦!” “衍深哥哥!” 孩子们如雏鸟一般投入吴院长与萧衍深的怀抱。 萧衍深心想,有家的感觉,真好。 一顿团年饭,吃得热热闹闹又热泪盈眶。 这一夜,孤儿院里欢声笑语不断。 在一片又一片绚烂的烟火里,萧衍深坐在书桌前,就着煤油灯在日记里写到: 原来家人与家人之间,不需要贵重的馈赠,常回家看看就是最好的礼物。 大年初四,萧衍深提着水果和花篮拜访老首长。 退休后老首长和他爱人赵老师搬离了军属大院,住到村里的老宅。 村里和镇上今年通了汽车,出行还算方便。 萧衍深坐在汽车里,推开车窗往外看。 依着青山、傍着绿水,连片连片的岭南风格建筑起起伏伏。 青砖、石柱、石板,还有外墙上那些好看的花鸟图案。 像是一幅精美的画卷,徐徐在他眼前展开。 萧衍深的心情有些微妙。 这样的景致在以后几乎是越来越少…… 青口镇、王家村。 隔着老远,萧衍深就看见村头那棵不知种了多少年的婆娑大榕树。 树下村民们聚在一处聊天,孩子们追逐玩耍,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萧衍深心想,等退了休,也去村里盖一个青砖大瓦房。 屋前种树种花,屋后种菜养鱼。 天气好就在院里坐着摇椅晒太阳,天气不好就坐在廊下赏花赏雨。 进了门,萧衍深一眼就看到了林曦禾的车停在院子里。 不消说,今天算是“来着了”。 但是来都来了,也没有刻意避开的道理。 他大大方方的进了门,和老首长拜年。 “早就该来看您,但都耽误了,真是抱歉。” 老首长不以为意,反而关切的问他。 “听曦禾说你受伤了,现在伤养的怎么样了?” 萧衍深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表示已经全好了。 老首长乐乐呵呵的,捋着并不存在的胡子。 “嗯,活蹦乱跳的,看来是好全了!” “你来得正好,赵老师做了你最爱吃的栗子蒸饭。” 萧衍深立时笑得眉眼弯弯。 “那我可真是有口福了,赵老师在厨房吗,我去帮忙!” 这时一直没有插上话的林曦禾开口说到。 “我也去帮忙!” 萧衍深拿眼睛瞟了瞟林曦禾,不过碍于老首长的面子,终是没有反驳。 两人前后脚进了灶屋,赵老师见了递给两人一个一个竹篮。 “这里没有要你们帮忙的,你们去菜地给我摘点青菜来。” “再去果园里摘点枣子来!” 林曦禾立刻答应说“好”,然后拉着萧衍深离开。 出了门,去菜地路上,萧衍深后知后觉的甩开了林曦禾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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