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动仙人。 他必须要承认,即便他这些年来因为噩梦而跑遍了国内各个寺庙道观,看遍了各位声名在外的大师,甚至也被燕时洵所带来的强大安心感所折服。 但是,此时当南天看到这位老人时,心中才忽然涌出一个强烈的念头――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啊。 师公极具欺骗性的外表,让南天即便刚刚看到他,都对他心生好感,天然的开始相信起他来。 看到南天的神色,师公满意一笑,却忽然间神色狰狞扭曲了一瞬,连呼吸都粗粝起来。 但很快,不等南天发现师公的不对劲,他又立刻收敛好神情,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师公背后,就会骇然发现,师公……根本只剩下了一张人皮! 展现在南天面前的高华如仙人风骨的形象,已经是师公拼尽全力才勉强维持住的外壳。 但是剩下的,师公却再也没有力量去维系。 就在师公身后,能看到在一张人皮下面,只剩下了一片空洞,没有血肉也没有骨骼……甚至连一点伤口或血迹也没有,像是从一开始,这里就不应该存在那些寻常人都会有的东西。 只是,原本应该完美裹身的人皮,现在却像是一张被人撕毁了的破布,大片大片的残破和漏洞让它看起来丑陋不堪,无精打采的展露着内里的空洞。 感受到自身的状态,师公恨得咬了咬牙,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 那个该死的恶鬼入骨相……谁能想到,一个生人而已,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甚至能够伤到他。 若不是他反应及时,恐怕现在就已经真的变成一滩碎片,被永远困在梦境里了。 不过,鬼神竟然能够跨越重重阻碍,进入梦境找到他。 一想到邺澧,师公脸上流露出了退缩恐惧之意。 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一直都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种在大道之下颤抖,濒临死亡的恐惧,让他对邺澧的敬畏深入骨髓,甚至未战先败,几欲奔逃。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从二十年前师公侥幸留下一口气之后,就一直在不停歇的思考着应对鬼神的方法,就连南溟山中,都为了防止被鬼神找到他,而布下了重重阻碍和阵法,确保他可以顺利隐身于生死之间。 就像是所有人会被抹除的记忆。 没有人会记得师公的存在,即便与他说过话,也会在下一刻遗忘。 就算是在上游的长寿村中,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实际上控制一切的,是师公。 连村长也不过是师公平日里藏身的傀儡。 借由村长的存在覆盖自己的气息,用村长的眼睛去注视一切。 这一切谨慎的源头,都是因为在二十年前将师公暴露在邺澧面前的,正是南村有罪魂魄的记忆。 没有任何魂魄中记载的善恶功过,能够逃脱得了鬼神的审判。 邺澧清晰的看到,在南村那些有罪的魂魄中,都出现了同样的形象,就是师公。 也因此,师公多年来的筹谋全盘暴露,被邺澧意识到师公的图谋,大怒之下剑指师公,将南溟山翻了个底朝天。 那一幕惊骇震撼,让师公每一刻都不敢忘却,对邺澧的恐惧和因此而产生的对大道的敬畏,深深印刻进了师公的魂魄中。 也因此,重起东山的师公,远比二十年前行事更加谨慎, 就连那些进入到长寿村里调查情况的偏南地区官方人员,或是大量的失踪人员的家属朋友,都没有任何人能够在南溟山中发现任何异常。 不,应该说,师公从一切的源头,抹除掉了异常的可能。 ――就算你看到了又能怎样呢? 你无法记住,不能向人讲述,转眼就会遗忘。 既然异常没有人知道,那就是正常。 因此,师公在南溟山中安稳度过了二十年,他的计划又一次走到了最后一步。 然而,一切竟然如之前一样重演! 这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师公想起燕时洵,被气得浑身发抖。 他本来以为那个恶鬼入骨相,是因为天地在向他求饶,所以才将助力送到他面前。 但现在看,那个燕时洵,分明就是天地引导着走到南溟山中,故意来打断他的! 既然如此,那为今之计,只有更快的……更快的完成一切! 必须在天地再一次横加阻挠之前,就完成他的计划。 否则,必会再生变故。 师公打定主意,他要赶在燕时洵还被困在梦境里没有出来、没有找到南天之前,就吞噬掉南天的魂魄,恢复之前被南阿婆压制的力量。 这有这样,才能修复他被鬼神重伤的魂魄和皮囊,有力量重新主持最后一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祭祀。 师公这样想着,面容上却依旧带着温和慈悲的笑容,他缓缓弯下腰,向南天伸出手去,声线蛊惑。 “你想要逃离痛苦吗?从此再也不用遭受生老病死之痛,恢复生命原本应该有的幸福和平静。” 师公微笑:“我可以帮你做到这一切,所有你所畏惧之物,都会远离你的生命,你将像花朵一般绽放,却永无枯萎之时。” “只要……” 师公低垂下眉眼,面目慈悲。 可南天却不知道为什么,从他这个仰视的角度看去,竟然觉得眼前的老人有一丝恐怖的冷酷感。 就好像自己在老人眼中,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物件。 南天的潜意识在颤抖。 他见过燕时洵挺身而出守护在所有人身前的模样,也从此都以此作为他对驱鬼者的印象。 即便他知道燕时洵在驱鬼者中已经算是顶级的实力,以燕时洵作为评价标准去衡量其他驱鬼者并不公平。 但是,他依旧克制不住去这么做,将每一个遇到的驱鬼者与燕时洵做对比。 而此时眼前的老人,虽然像是仙人一般,将他从棺材里救出去的事实也令人叹服,但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冷酷,依旧让南天感到恐惧。 虽然燕时洵并不是常人认知里好脾气的人,他暴躁,冷酷,甚至有时候理智得不近人情。 但是同时,燕时洵也守护生命,从不放弃一丝一毫的可能。 燕时洵可以横眉冷对敌人,却也可以俯下身,温柔的种下一颗种子,扶起跌入深渊的冤魂。 南天从来没在燕时洵身上,感受到过像此时的畏惧。 这让他原本毫不犹豫伸向老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师公看出了南天的迟疑,却再也不耐烦,他弯下腰,有力的手掌抓向南天。 菊花丛猛然破碎成万千片花瓣,被狂风吹卷上天又纷纷扬扬落下,将整片天地日月遮蔽。 也将一切景色落幕。 …… 在决定了先要去寻找南天之后,燕时洵就将目光紧紧锁定了山路上行走的村民们。 既然山壁上悬挂着的,都是以前祭典产生的尸骸,那他和南天同样因为这次冬日祭而身陷南溟山,南天很大概率就在村民肩上棺材里的其中一具中。 因为小路狭窄无法上前,燕时洵为了靠近查看,就只能将悬棺当做落脚点,连续在山壁上跳跃。 他修长的身躯敏捷轻盈,像是踮着爪垫的大型猫科动物,即便再不好落脚的地方,都能优雅稳住身形却不碰掉身旁任何东西。 却让旁观者惊出一身冷汗。 分屏前的观众们大气不敢出,因为晃动并且一直悬空在山崖之外的镜头视角而揪紧了心脏,即便他们知道自己在屏幕外面什么都做不到,但依旧下意识的害怕因为自己的呼吸,而让燕时洵被影响而遇险。 有胆小的人已经害怕到不敢看屏幕,生怕亲眼看到燕时洵摔下山崖的模样。 但燕时洵却行动自如,接连在整齐排列的悬棺上跳跃,落脚,翻身跃到小路上查看棺木,不是南天,下落到悬棺上避开村民,然后再紧接着循环这个过程。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燕时洵的体力在迅速消耗。 但是,为了在不使用邺澧的力量打草惊蛇惊扰师公的前提下,还能准确的找到南天,他并没有丝毫吝啬。 燕时洵记得很清楚,他当时看到南天被塞进的那口棺材,形状,尺寸,木材色泽纹路…… 从记忆中慢慢复原出的棺材模样,就是燕时洵此时寻找南天的依据之一。 虽然他同样记得,当时南天的棺材上开出了黄色的菊花,但是放眼望去,并没有哪口棺材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这让燕时洵紧皱起了眉头。 现在他的记忆已经不受干扰,恢复了正常,那就是不会出错、可以信任的。既然如此,那为何当时的菊花不见了? 还是说,菊花的开放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 燕时洵怀着这样的疑问,一刻不停的寻找着南天的踪迹。 但是,当他再踩向下一具悬棺时,意外突生。 “咔嚓!”一声轻微的声响,悬棺棺盖应声断裂。 失重之感随之而来。 燕时洵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因为有些悬棺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因风化而腐烂,只能勉强维持外形。 此时他踩在悬棺上,腐朽的木板再也承受不住重量,自然就会碎裂。 他没有惊慌,而是迅速调整了落下的姿势,快速稳住了身形。 只是落脚点,却从悬棺外,变成了悬棺里。 棺盖碎裂的木板掉落在棺材里,砸在棺内的尸身上,燕时洵敏锐的在一晃眼中找到了合适的落脚点,稳稳站住。 但是,当他低下头向棺材里看时,却猛然眼眸一缩。 棺材里躺着的……是柳名。 虽然燕时洵早就知道柳名已经死亡的事实,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悬棺内看到这张脸。 不过,和长寿村看到的柳名有些许不同。 躺在棺材里的柳名身上穿着山外的衣服,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前,手里捧着一大把白黄相间的菊花。 菊花花瓣没有丝毫枯萎的痕迹,甚至在破开的棺材中,随着山风微微颤抖,艳丽非凡。 柳名的面色红润饱满,没有半分死亡后的青白僵硬,反倒像是只是入睡做了个美梦。 他紧闭的双眼,也像是下一刻还会重新睁开一样,就连嘴边都带着笑意。 而从柳名衣服没有遮盖住的皮肤来看,就连他的皮肉也像是活人一般,鲜活到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任何人见了柳名这样的形象,都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亡。 燕时洵忽然想起,柳名曾说过,在祭典之后,长寿村会有新生。 ……哪种新生? 第225章 晋江 在发现了悬棺中尸体的诡异之后,燕时洵立刻借着寻找南天的机会,将所有作为落脚点的悬棺都一一掀开,查看里面的死尸。 然后燕时洵就发现,并非所有悬棺中的尸体,都像是柳名一样鲜活得仿佛还活着。 在更多的悬棺中,死尸早已经风化成了一捧枯骨。 不剩半点皮肉。 要说每一具悬棺中有什么共同之处,那就是每一具死尸的手里,都捧着一束菊花。 只是不同的是,像柳名一样仿佛还活着的尸体,连拿着的菊花都是鲜活的。但那些枯骨的骨爪中,却只剩下了几支干枯枯萎的花茎。 枯骨与干花,在悬棺之中用空洞黝黑的眼窝仰视着天空,像是在渴求迟来的自由。 燕时洵静静与骷髅的眼窝对视片刻,然后叹息一般,将原本想要合上的棺盖立在一旁,让流动的山风吹进来。 枯瘦骨爪里紧握着的干花,瞬间风化成一捧齑粉,随风散去。 燕时洵原本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只剩下骸骨的悬棺有什么问题,直到他在一具悬棺中的骸骨身上,看到了令他眼熟的衣物碎片。 他曾在一张合照中,看到类似的款式和颜色。 徒步队合照。 而根据徒步队队长所言,徒步队全员死亡,在上游长寿村里即便剩下几个队员,但也在祭典前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两者之间的不同,忽然间就明朗了起来。 那些像活人一样的尸骸,他们确实还活在上游的长寿村。而那些变只剩下一把枯骨的,经历过两次死亡,已经彻底消失在村子里。 因为骸骨已经腐烂到不剩下一丝血肉,又没有其他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所以燕时洵除了能看出这具悬棺的骸骨,曾是当年徒步队的一员之外,也无法得知他的具体身份。 但是,燕时洵却在弯下腰,想要将骸骨身上的残余布料拿起来查看的时候,愣住了。 ……那黝黑的眼窝里,竟然缓缓流下一行血泪。 这具骸骨的魂魄还被困在其中! 燕时洵原本和缓的眉眼瞬间锋利,立刻掐手起诀想要将魂魄从骸骨中拉出来。 正常来说,人死之后,魂魄就不会再继续留在身躯内,而是会被阴差接引走,前往地府接受审判,然后前往下一世或是留在地狱受罚。 虽然也有少数一些魂魄因为怨恨或执念而滞留人间,或是迷失了方向,所以没能顺利离开,但也不应该继续存留于身躯之内。 而当燕时洵准备将魂魄拉出来时,却再次心神一震。 魂魄被牢牢的困在骸骨之中,并非出于自身的意愿而继续留下来,而是原本的身躯变成了囚笼,让魂魄连想要离开都做不到。 在符咒生效之后,燕时洵的视野中能够清晰的看到,残破不全的魂魄像是风中残烛,微弱得随时都会魂飞魄散。 肋骨骷髅形成牢不可摧的监牢,让那团残魂即便拼了命的挣扎,也无法突破骸骨迈出一步,更不要提离开悬棺,或是被阴差接引走。 然而就在那团魂魄的正中央,一丝极细极微弱的金线,吸引了燕时洵的注意力。 那金线连接着骸骨手中的干花,就像是花的根须。 虽然菊花早已经枯萎,但金线却依旧坚韧的留了下来,并且穿过惨白肋骨和魂魄一路向下,没入棺木底板之中。 同时也像是钉子一样,将魂魄牢牢钉死在棺木之中。 燕时洵试着伸手去触碰那金线,刚一接近,那金线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凶兽,瞬间扑过来,想要狠狠扎进燕时洵的手指之中,吞吃血肉。 然而下一刻,另一只修长手掌伸过来,狠厉掌风将那金线拂开,然后将燕时洵的手紧握掌中。 邺澧的长眉紧皱,看向金线的目光凌厉严酷,因它想要伤害燕时洵而不快。 金线像是触碰到了火焰一般,迅速燃烧了起来,在阴冷山风中很快就烧得只剩下了一捧灰烬,随风散去。 被困在骸骨中的那一团残魂,也随之剧烈燃烧起来。 燕时洵一愣,然后想要扑过去将那魂魄从火焰中抢夺下来。 却被邺澧从后面环住了腰身,制止了他的动作。 “时洵。” 邺澧低沉的声音传来:“他早已经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亡,连魂魄也被从天地间抹去,酆都没有他的名字。” “你救不了他。” 邺澧在燕时洵耳边一声轻叹:“他的魂魄早已经溃散,你所看到的这一点,只是他死前最后留下的执念,残缺到如此程度,它只要离开这副棺材,就会立刻烟消云散。” “他已经在狭小棺材里被囿困太久,让他彻底死去,他才能安息。” 邺澧的手掌包着燕时洵的手,隔空点了点骸骨血肉腐败到只剩下骷髅的面目:“他会因此而感谢你。” 燕时洵果然看到,之前还流着血泪的骸骨,此时竟然像是在微笑,之前的狰狞荡然无存,就连传来的气息都柔和如春风。 骸骨的牙颌骨开开合合,发出“咯咯”声响,像是在向燕时洵和邺澧说―― 谢谢。 下一秒,山风吹来,整具骸骨化为齑粉,随风被吹散。 棺材中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衣物残片,被山风吹得轻轻飘动。 燕时洵在邺澧怀里缓缓直起身,目光也跟随着看向那些齑粉被吹远的方向,逐渐变得冰冷而愤怒。 “师公……南和也,他是将所有人都当做了养分来使用,就连死去的魂魄也没有放过。” 燕时洵咬着牙克制着自己的愤怒:“这就是,他所谓的计划吗!” 邺澧垂眸,轻声道:“南和也的目的从来不是他口中所说的让生命幸福,他想要的,是成神。” “时洵,你知道在大道之下,神明也有诸多不同吧?” 回想起以往,邺澧的眸光逐渐幽深。 “有些神是天生地养,是大道之中诞生的神明,有些则是因为生前声望之盛,生民希望他能够成为神,所以他在死后成为神。” “不过也有的……是依靠着自己的力量,战胜天地甚至压制大道,所以成为了神。” “南和也在几十年前,曾想过以声名成神,南溟山附近的村落都将他当做神,年年供奉祭祀。但即便如此,力量仍旧太微弱,所以南和也将主意打到了生人身上,想要借由魂魄来探寻大道。” “不过,因为南村神婆,他的计划失败了。” 邺澧淡淡的道:“南和也曾想过从头再来,但是二十年前,我将这条路彻底堵死。所以后来,他才想要用最后一个方法。” “――压制大道以成神。” 燕时洵沉思:“所以他之前在梦境里,才想要对我出手吗?” 邺澧点点头,狭长的眼眸里染上一丝嘲讽:“即便借用了魂魄中天地本源的力量,南和也仍旧还不够格,天地不认可他的存在。毕竟他为了从我眼前逃跑,已经将他自己的名字连带着存在的证据都一并抹去。” “即便因为上千生命的堆积,让他对天地大道产生了切实的威胁。但是就他本身而言,他对于天地,不过就是一团污脏的空气。” “如果时洵你愿意帮他,天地才是真正奈何不了他。可惜。” 邺澧冷笑:“痴心妄想而已。” 燕时洵的眼眸阴沉下来:“梦境里的时候,为了拉拢我,师公在我故意的质疑和引导之下,说这次祭典是最关键的一次,也说过他抓住了大道。” “现在看来,他就是想要借由这次冬至祭,彻底与大道相融,甚至压制大道。” “而最后的力量……” 燕时洵的视线转向山路上的提灯村民,沉声道:“他既然第一次失败于南阿婆,那这最后一次的尝试,太极阴阳循环,能够助他成神的,恐怕就是南天了。” 毕竟南天本就是南阿婆的血脉传承。 如果不是当年南村出了事,南阿婆鄙夷村子的同时也担忧南天,所以将他送出村子,恐怕南天也会成为南村下一任的师公。 因果循环,当年南阿婆压制了师公,现在,师公只有压制甚至吞噬南天,才能重新拿回他曾经因为南阿婆而失去的力量。 燕时洵最后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悬棺,然后手掌紧紧抓住山壁凸起,向上跃身而起,稳稳落在村民肩上的棺材上。 即便棺材摇晃,也丝毫不影响燕时洵的平稳。 他抬头,向前方提灯村民蜿蜒的惨白灯带看去。 既然师公因为畏惧邺澧而从梦境里逃跑,已经知道邺澧发现了他的存在,并且就身在南溟山中,那出于对邺澧的畏惧和对计划失败的恐慌,师公一定会想尽办法,尽快获得力量,即便无法暂时无法与邺澧抗衡,也会加快冬至祭的速度,赶在被邺澧找到之前完成最后一步。 然后成神。 甚至,压制大道。 只有到那个时候,师公才会不再畏惧于邺澧。 如果是出于这样的想法,那师公会怎么做? 南天会被他放在哪里,才会让他觉得是安全而不被打断祭典的? 燕时洵拧眉沉思片刻,目光忽然抬起,直射向盘旋而上的山路尽头。 南溟山主峰陡峭艰险,几乎是直上直下的一根柱子,即便是多年来每年祭祀,也只有窄窄一条山路。 虽然燕时洵并不清楚冬至祭的具体形式,但是这样的山路,无论怎么看都并不适合举行祭祀。 不过,却唯有一处,地势与其他地方不同。 在南溟山接近于山巅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缺陷,像是天然的平台。 正如燕时洵之前所见过的悬棺一样,那些悬棺会借助于本来的地势放置棺材,以防止悬棺坠落山崖。 而那处凹陷,无论师公想要做什么,都比狭窄山路更适合操作。 如果师公想要尽快从南天那里,拿回因为南阿婆而失去的力量,也许师公会将南天放到临近于举行祭祀的地方,这样他就可以最大限度的压缩时间,赶在邺澧找到他之前完成一切。 这样看的话……也许南天就在村民队伍的最前端。 虽然也有可能,师公为了避免被邺澧找到而小心谨慎,将南天混杂在庞大的棺材群中,让燕时洵无法迅速找到。 但是,燕时洵决定赌一赌师公的急迫。 ――是小心谨慎占了上风,还是更快成为神的贪婪,占据了师公的理智。 并且,虽然因为山路盘旋于山体而上,让燕时洵看不清山体背面的情形,但那些抬棺村民前行的方向,分明就是朝着那凹陷的平台而去。 他们手中提着的灯既照亮了山路,也像是指引燕时洵的路标,让他看清了他们的走向。 在做出决定之后,燕时洵立刻足下一蹬发力,迅速向前奔去。 燕时洵修长的身姿敏捷轻盈,每一次落脚点都精准的控制在棺材之上。 原本因为村民们而被占据的狭窄山路,此时却在他脚下成为了一条通路,直指向队伍最前方。 村民们抬棺的动作微微摇晃,却并没有因为瞬间多出来的重量而受到影响。 但是,有些村民手中提着的惨白灯笼,却因为轻微的摇晃而熄灭。 在对面山壁天然形成的凹陷之上,师公忽然感知到了什么,惊慌抬头向远处看去。 他看到,原本完整链接成一整条长龙的灯带,竟然出现了间隔的黑点。 师公心中一惊,细密的恐慌抓住了他。 因为燕时洵的速度过快,在每一具棺材上都没有停留太久,迅疾的速度甚至出现了残影,借着黑暗与山壁融为一体,如果无法仔细看,就会以为那不过是黑暗的一部分。 而师公在被邺澧重伤之后,对南溟山的掌控也开始下降,因此,他无法看到燕时洵。 但是,因为师公在此之前已经抓住了大道,从中隐约感知了天地,所以,他此时也能够模糊的察觉到…… 他一直以来最为恐惧的存在,要来找他了。 师公的呼吸忽然间急促起来,他仓皇低下头,看向摆在自己脚边的棺材,赶快弯下腰就抖着手想要掀开棺材。 但是,邺澧在梦境中的一击,确实将师公伤得极重,他在惊慌之下为了逃避邺澧,几乎将浑身的血肉都舍弃了。 就和二十年前一样,师公舍弃了生死和姓名,将自己与山间草木同化,所以才得以逃脱。 可是,这也产生了更严重的问题―― 师公原本就仅剩下的人皮,开始因为邺澧残留在他身上的力量而开始腐烂。 原本完好的皮囊上,开始被腐蚀出一个接一个大小不一的洞,像是被浓硫酸泼过一样,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山中显得极为可怖。 而师公的动作也被严重限制,只是简单的弯下腰的动作,就耗费了他本就不多的力量,显得极为吃力。 甚至,他连掀开棺材的动作都做不到。 关住南天的棺材上,此时已经开满了黄色的菊花。 大片大片的菊花纹路自动在木板上显现,伴随着细碎的声音开始向四周蔓延,眨眼间便占据了整具棺材,像是蜘蛛网一样将棺材细密包裹其中,没有逃脱的可能。 金色的丝线沿着木板延伸,最后没入木板之中。 它们就像是植物的气根,轻轻柔柔的漂浮在半空中。而在金线聚集之处,黄色的菊花开得艳丽非凡,随风轻轻晃动。 在师公伸手过来的时候,那些菊花亲昵的凑过来,像是小动物一样蹭了蹭师公仅剩下人皮的手。在相接触的瞬间,师公的手掌肉眼可见的开始丰盈,不再像是瘪了气的气球那样软踏踏。 但是师公尝试数次,不知道他是因为过于慌张,还是仅剩的力量已经无法支撑他做出这样的动作,竟然都没能将棺木掀开。 眼看着棺材上的菊花在开始枯萎卷边,师公心急如焚,不由得抬头往旁边看去。 “阿玉,你来!” 师公急急的喊着旁边的人。 一道瘦弱的身影,几乎与巨石凹陷旁边的阴影融为一体。 直到师公喊她,少女才怯怯的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畏惧般抬头看了眼师公,又很快低下头去,不敢和师公对视。 如果燕时洵在这里,他会惊讶的发现,这少女就是他在刚进长寿村时看到的那一位妹妹。 只是,和他看到的不同的是,这时的妹妹并不像他所看到的那样活泼可爱,而是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怯生生的。 在不远处同样沉默站着的姐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还有被压抑在眼底却不敢明目张胆显露出来的,对师公的愤怒。 但,妹妹阿玉也不敢违抗师公,她只能抿了抿因为恐惧而血色尽失的唇,犹豫了好几次才迈开脚,磨磨蹭蹭的往前走,想要尽可能拖延靠近棺材的时间一样。 师公早就等不及了。 此时他也撕开了原本装成神的温和慈悲的那一面,厉声朝少女怒喝:“快些!” 阿玉被这声怒喝吓得抖了抖,赶紧加快了步伐向棺材走去。 在她蹲下身,准备伸手去触碰棺材的时候,还抬起头像是想要求饶一般看向师公,似乎是想要让师公改变主意。 但是师公的眼中根本看不见阿玉,他满心满眼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棺材里的南天身上。 其实原本的冬至祭,要远比这样单纯拿取力量要复杂得多,但也因为繁复的仪式而更加能够沟通天地,因为生人的魂魄而游走生死,得到更多的力量。 但是,因为隐约感觉到那个恶鬼入骨相和鬼神在接近自己,所以师公也豁出去不管不顾了起来。 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完整的完成目标了。 师公不想让二十年前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那种弱小无力,只能在天地鬼神面前瑟瑟发抖的感受……他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师公的眼里闪过狠戾之色,狰狞扭曲的脸上,全都是对邺澧和燕时洵的恨意。 要不是那两个,他明明可以在更充足的准备下完成冬至祭。 虽然当年神婆的后代出现让他很是惊喜,但他原本的计划,却是利用这一次冬至祭,完成最后的力量循环。 就如鱼跃化龙。 在突破了最后一次阻碍之后,将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再伤害到他。 他会借由所有的生命,成为真正的神。 然而因为那两个的逼迫――尤其是那个不识好歹的恶鬼入骨相,他只能如此狼狈的选择了神婆后代,这对他而言,简直像是因为弱小而耻辱的标记。 师公恨恨的想着,等他完成一切之后,首先就要让那两个试试永远被困于生死之间的痛苦,求生不能求生不得。 在师公的盯视下,阿玉抖着手在靠近棺材。 她见过以往每一次祭祀,也因此知道,除了师公之外的人靠近这些妖异菊花,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些人已经变成枯骨的尸骸,此时还就在下面山崖的悬棺之中,魂魄永远的被困在尸骸里,不得离开。 她不想变成那样,她,她还想要去山外看看,还有上次,山外的老板娘已经约定好等这次她去的时候,要给她带新衣服,她不想…… “你还在等什么,阿玉!” 师公发现了阿玉的迟疑,他愤怒的弯下腰,勉强恢复了正常的手掌向少女伸去:“还是说,你也有了异心?” 阿玉被吓得直哭,拼命的想要为自己辩解。 她不想让自己也变成那些尸骸之一,她亲眼见过被师公杀死的人,因此而对死亡满怀畏惧。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师公,阿玉胆子小,她笨手笨脚做不好,还是我来吧。” 姐姐面色沉稳的走出阴影,出现在师公的视野内。 师公转头看去,因为姐姐的懂事而面色有所缓和。 “不枉我留你们姐妹一命,这些年来让你们在我身边。阿兰,你是个好孩子。” 姐姐平静的向师公行礼:“是,我们两姐妹不敢忘记师公的恩德。” 只是在低下头时,姐姐的目光愤怒而不甘。 但为了妹妹的命,她也只能暂时压制住起伏的心情,强制让自己保持冷静的走向棺材,将妹妹从棺材前挤走。 “姐姐……” 妹妹心中一松,但依旧担忧的看着姐姐,心情又是忐忑不安又是愧疚。 姐姐向她安抚性的短暂一笑,然后蹲下身,深呼吸一口气,手掌伸向棺材。 在姐姐的皮肉接触棺材的瞬间,那些原本爬满棺材的花纹开始向她所在的地方游走,漂浮在空中的金色丝线也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猛兽,迅速向姐姐的手掌扑过来,狠狠地扎根其中。 生机源源不断的从姐姐身上输送向那些菊花,让花朵盛开得更加艳丽,而姐姐却闷哼一声,面色开始转向惨白,血色褪尽。 妹妹在旁边紧紧揪着衣角,急得快要哭出来。 然而,师公就在一旁看着她们,妹妹什么都不敢做。 沉重的棺木在姐姐的手中被缓缓抬起,发出了沉重刺耳的“吱嘎!”声。 在棺木掀开的那一瞬间,大量的生人气息从缝隙中泄露出去。 师公的眼睛里染上兴奋,他抖得根本无法止住的手伸向前,就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神的那一刻。 快意和激动充盈他的心中,在极致的诱惑之前,他原本的谨慎小心破功,让自己的气息被泄露出去一瞬。 姐姐在强忍着疼痛掀开棺材之后,却在看到棺材里躺着的人时,眼睛瞬间睁大。 ――这个人手中抓着的,竟然是她之前在村子里送出去的织物! 那个说要离开村子的人,却恰好是被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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