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曾被眼下的危机情况所动摇。 四合院化作了老式的戏院,四周的红灯笼一个个在黑暗中亮起,映红了所有人的脸。 锣鼓鸣响。 好戏将要开场。 村民们僵硬迟缓的转过头,原本死死盯着燕时洵的眼睛,整齐划一的看向舞台。 昏黄的幕布后面,燃起灯光。 一个女人的影子落在了幕布上,一闪而过。 随即,皮影戏正式上映,描画精致的皮影人物一个个出现在幕布后面,道具的山水在幕布上渐次展开。 燕时洵微微抬眼,却在看清了幕布上此时所演绎着的剧情时,瞬间睁大了眼眸。 即便此时只是手工描画的皮影,不及照片那样写实,但匠人登峰造极的技艺,却依旧将人物的五官和身形刻画得生动绝伦,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皮影人物的身份。 谢麟。 第一个出现在幕布上的皮影人物,竟然是曾经年幼稚嫩的谢麟。 燕时洵看到,衣衫褴褛的少年在月色下走进了农田,弯腰抱起了用裹尸布包裹的婴孩。 裹尸布上的血液浸透布料,仿佛一朵朵开出来的花。 那婴孩没有脸,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冷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皮影舞台两侧坐着穿长袍的乐人,他们同样面容模糊,但手中乐器却快如落玉缓如静水。 凄切悲凉的二胡声仿佛女人在夜色下低低的呜咽,最终以唢呐最高的音调刺破死寂的黑夜,仿佛生魂临死前最后的嘶吼与不甘。 少年谢麟抱着婴孩离开,身后远处村庄的轮廓,却逐渐被黑色的阴影笼罩,只有微弱的光亮从村屋的窗户里透出来。 那光亮与冷白月光纠缠,如死者不肯瞑目的眸光。 在某一户村屋的窗户后面,一个少年的身影一闪而过。 整个村庄随即被黑暗全然吞没,不留一丝光亮。 皮影幕布上,唯独留下了一个女人的身形。 在她身后,太阳升起复又落下。 被红灯笼映成一片血色通红的古老戏院中,燕时洵坐在台下,间隔着幕布,冷眼与隐藏于幕后的女人相对视。 他看到了三十次日出复日落。 阴阳循环,乾坤迭代,生与死交替兴盛与衰亡。 而血红的液体从幕布的最上方缓缓流淌而下,在灯光的映照下,逐渐浸透了昏黄幕布的每一寸。 也将女人的身影照得血红。 她的眼睛死死的注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眼珠在眼眶中滚动,从左到右。 每一个被她看到的村民,都像是被看不见的刀斩断了脑袋,头颅猛地掉落下来,骨碌碌滚落在青石板上,只剩下脖颈上血液喷涌如泉。 整个戏场中,每一张桌椅下都滚动着头颅。 无头尸坐在长板凳上,血液染红了衣服,又沿着板凳流淌下来,在石板地面上汇聚成一汪又一汪的血池。 血液逐渐蔓延,延伸到了燕时洵的脚下,将马丁靴的鞋底染上血液,然后依旧不停的继续向上。 像是涨潮的水面,血水泛起波澜,一波一波拍击着燕时洵的鞋面,波动着想要将他吞没。 而他安坐于原地,不同如山。 燕时洵在弥漫的血腥气中抬眸,定定的注视着幕布后的女人,良久,他才张开了口,低声轻轻向女人询问。 “你,是谁?” 有关谢麟曾经年少时的故事,连与他关系最为亲近的宋辞,都无法了解到如此细致的地步。 而谢麟又出身于西南地区,据他所说,他出生的村庄,就在白纸湖附近。 既然这女人能够将当年发生过的事情,搬到皮影戏的幕布上演,那她是否是谢麟曾经认识的人。 村庄里的少年又是谁? 他之前在海报和报纸上所见全然不同精气神的白师傅,又是否是因为这些年间,村中发生了剧烈的变故? 看戏者对故事产生了兴趣,然而皮影戏幕后的操纵者,却不肯再解答。 女人的身影渐渐变淡。 戏台上,乐人手里的乐器还在继续。 然而,出现在幕布上的,却不再是当年的村庄。 而是如今西南地区的公路。 车队行驶在公路上,配乐欢快,从每一扇车窗里透出的人影,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燕时洵眼眸一眯,瞬间意识到――此时出现在幕布上的,竟然是节目组! 他心中一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躲藏在幕后作祟的东西,从他们进入西南地界开始,就盯上了他们。 为什么? 是因为有谢麟在车上吗? 没有人为燕时洵解答疑问,就连幕布上那个女人的身影都已经消失。 冷白的圆月从戏院的屋檐后升起,巨大到仿佛就高悬于院落之上,低垂压下的巨轮带着沉重的压迫力。 四周的红色灯笼半点喜庆的意味都没有,轻轻摇晃于血腥气的风中,像是连灯笼纸都是用血液染色。 身边死亡的村民尸体,已经渐渐凉透,就连空气中浮动着的血腥气,都变得冷凝而越发腥臭,让人无法忍受。 然而燕时洵就坐在这样的环境中,眼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幕布上的场景变换,想要从中找到那个躲藏于幕后的鬼怪,到底想要借皮影戏,说些什么。 节目组的车队在牌楼之外停下,众人鱼贯而出,迈过牌楼。 就在那一瞬间―― “噗呲!”一声,血液从幕布后四散开来,飞溅到了幕布上。 像是一朵朵开出的花,妖冶艳丽。 然后,血液顺着花瓣缓缓流淌下来,像是冤魂死不瞑目的血泪。 燕时洵不由得全神贯注于幕布上,努力想要从血花后面看出,被遮挡住的场景到底是什么,血液又是从何处而来。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边张无病从一开始就毫无温度的躯壳,忽然间动了动。 燕时洵眉眼一厉,猛地扭过头朝张无病看去,修长的手掌化为手刀直劈向张无病的咽喉。 迅疾的速度掀起一阵风,吹刮起燕时洵散落在鬓边的碎发。 红灯笼的光亮映照在他的眼眸中,透过细碎发丝,他锋利的眉眼如长刀出鞘,利不可挡。 掌风带起大衣翻卷,顷刻间直抵张无病颔下…… 张无病记得很清楚,在院落中发生异变的时候,自己分明是挽着燕时洵的手臂。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燕时洵忽然就从他身边消失了。 他的手臂竟然扑了个空,差点跌倒在地面上。 张无病晃了晃脑袋,定神朝身边看去,却只剩空荡荡的一片空气。 还有夕阳越过房檐投下来的影子。 最糟糕的是,周围每一间屋子的房门,都在被剧烈晃动着。 像是有人在试图推开上了锁的门,从四面八方朝院子里的人走来。 张无病慌了神,他迅速扭头朝两侧看去,然而一切场景在他的视野中都仿佛天旋地转,找不到可以稳固的定点。 急切的慌乱之下,张无病的心脏剧烈跳动得像是下一秒就会从胸膛里蹦出来,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听不清其他的东西。 而他的求生本能在疯狂呐喊着,让他跑,快跑! 张无病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逐渐变得僵硬,手抖到握不成拳。 人在害怕的时候,本能的想要逃避让自己害怕的东西,想要从无法解决的困境中逃离,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然而,张无病连这件事都做不到。 他逃无可逃,也不能逃。 前后的院子都是这处院子,无论他向前还是向后,都始终在一个院子中。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只做了这一个造景,在院子之外的天地,不存在。 最重要的是,燕时洵消失了。 张无病不知道在自己一眨眼的失神瞬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很清楚一件事―― 他的燕哥丢了,甚至很可能身处于危险之中。 他不能就这么离开,他得去找他燕哥,万一,万一他燕哥此时需要他呢? 哪怕燕哥不需要他,他也不能给燕哥拖后腿,要,要努力自救! 张无病连小腿肚子都在止不住的哆嗦,却强逼着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周围的房门一扇扇打开。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张无病一惊,猛地回身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正对着他的那扇房门,被从里面猛地推开,摔碎在墙面上。 露出了房门后的人。 然而令张无病惊愕的是,房门后露出的那个东西,甚至称不上是人。 那是一具无头尸。 脖颈以上的头颅不翼而飞,甚至能够看清皮肤下涌动的血管肌肉,还有咕噜噜翻涌上来的血液,血沫堆积在脖颈的断面,像是虚幻的泡沫,一戳就会破裂。 还不等张无病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一声接一声的巨响,就在他周围响起。 “砰!” “砰!” 一扇扇房门被推开,露出了隐藏在后面的人。 然而,和投射到窗纸门板上的影子不同。 所有的“人”,都没有头颅。 血液顺着断裂的血管咕噜噜的流淌下来,一具具无头尸像是新的围墙,将张无病围困在其中。 张无病下意识往后蹭着后退了半步,却小腿一软,险些被凹凸不平的破碎石砖绊倒,跌倒在地。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实际上,他并没有可以后退的地方。 以往保护他的燕时洵,此时却并不在他的身后,可以护他安全。 ……不。 甚至,他要越过这些无头尸,去寻找燕时洵此时到底身处何方。 张无病只觉得心下涌上来一阵绝望和无力感。 在平日里的闲聊时,他也曾听安南原说起过他自己看电影时的感受,也和赵真谈论过做演员时的所见。 那些爆炸,尸体,血浆,死亡……全部都是道具。 演员在电影里死去后,还会在一声“cut!”之后,。重新站起来,朝导演笑着问怎么样。 但是没有亲眼所见到真实死亡的人,无法透过电影屏幕,感受到那份真实的死亡和空洞。 血腥味萦绕在鼻尖,胃液在胃袋里翻滚上涌,喉头发紧,心跳剧烈跳动到危险的数值,耳边只有滋滋啦啦悠远的白噪音,大脑里的一切都被放空。 平日里再聪慧的思维,都会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停止运转,同类的死亡,还有真实的嗅觉视觉,无一不在告诉大脑―― 你,也会死。 就死于这些邪祟鬼怪的手下。 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一位强大到足以撑起天地的驱鬼者,冷肃着眉眼,踩踏过鲜血,来将你从鬼怪中救出来。 张无病耳边一片嗡嗡的响声。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声带却完全失去了作用,吐露不出来一个字。 四周房间里的无头尸,也不会因为张无病的恐惧就停滞不前。 他们迟缓僵硬的抬高腿,从房门中迈出来。 就在那一刹那,张无病眼睁睁的看到,原本血肉模糊的无头尸,忽然间变成了正常的村民。 头颅重新回到他们的脖子上面,裸露在衣服外面青紫冰冷的皮肤,也重新变得柔软而有了血色。 他们竟然……重新活了过来。 每一张脸上都带着狰狞恶意的笑容,却唯独眼窝里没有了眼珠,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黝黑,在无神死寂的盯着张无病。 而在那些村民身后,原本隐约透露着夕阳光线的房间,却荡然无存。 反倒被一堵墙所取代。 好像他们原本就身处于一片幕布之后,在离开舞台之后,就隐于幕后。 不见天日。 张无病眼中蓄满了泪水,他仓皇扭过头,视线迅速从四合院中划过。 然后他忽然发现,唯有一间房间,没有村民出现。 ――那间房门从一开始就没有关上。 透过半掩着的房门,还能看到房间里滋滋啦啦闪烁着雪花点的老式电视机。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电视机里的女人消失,也不见了任何放映的皮影戏。 就像是信号接受不良一样。 或许,会不会燕哥就在那里? 这样的念头从张无病心头划过。 另一个想法也出现在张无病脑海中,觉得这也可能是另外一个陷阱,像是鬣狗围困猎物,将瑟瑟发抖的弱小猎物驱赶到角落中,再一举赶尽杀绝。 张无病知道,这可能是让他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自投罗网的死路。 但是,也有可能燕哥就在那里,也可能那里确实是安全之地。 张无病一咬牙,终于在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走来的村民们越围越近,眼看着就要再无处可逃的瞬间,拔腿就跑。 他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飞速冲向那扇半掩着的房门,一把拽开房门的同时,长腿飞跃过门槛,落进那房间的地面上。 不等张无病站稳,他就立刻抬起头朝电视机看去。 这一眼之下,张无病瞳孔紧缩。 ――刚刚在房间外面看时还什么都没有的电视机,现在却出现了燕时洵的身影。 从他身边消失的燕时洵,此时就坐在电视机里的画面上,背对着他,像是坐在一处戏院中。 而燕时洵脚下的地面上,到处都倒伏着尸体,头颅滚落满地,无头尸堆积成山,血液汇聚如汪洋。 张无病的心都在颤抖。 他抖着手想要去伸向电视机,却感受到了从旁边而来的阴冷视线。 阴森的寒气顺着他的手臂和脊背,一寸寸蔓延向上,令他头皮发麻。 张无病一寸寸转过头,向旁边看去。 却见那张被挂在墙上的巨幅海报上,有人影绰约。 原本被印刷在海报上的皮影舞台,却好像幕布后面在真实的上演着一场皮影戏,幕后之人操纵着皮影人物,指挥它们或哭或笑。 栩栩如真人鲜活。 海报上的皮影幕布上,女人在仰天笑得颤抖,像是酣畅淋漓的复仇。而原本围在她身边的村民,却一个个的倒下。 血液蜿蜒流淌在女人的脚下。 在同一时刻,电视机上的画面中,燕时洵所观赏的皮影戏里,血液染红了幕布,覆盖了一切。 血色在从电视机画面的每一个边缘,向燕时洵蔓延靠近。 像是有无形的危险,恶意的注视着他。 张无病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他扑向电视机,双手拼命抱着电视屏幕,情急之下简直像是在试图寻找进入电视机的入口,想要冲进屏幕后面,大声提醒燕时洵有危险的到来。 “不行,不可以!燕哥,燕哥啊!” 张无病的哭喊声撕心裂肺,眼泪从眼眶下一瞬间蔓延上来,顺着他的脸颊蜿蜒流淌而下。 急迫仿佛冲破神魂。 直抵天地。 张无病的眼睫颤了颤,面容上的眼泪还在流淌,眼眸里的慌乱和无助却都已经消失,唇角渐渐回落到冰冷的弧度。 他从抱着电视机哭嚎的狼狈模样中缓缓直起身。 当他的面容上失去了所有温度和情绪时,就好像原本覆盖在神魂上的那一层假象被抹擦掉,露出下面真实的神魂。 直到这时,才会让人猛地发现―― 原来那个总是哭唧唧喊着燕哥燕哥的小傻子,也有着这样一张俊美而不怒自威的面容。 张无病冷冷的掀了掀眼睫,微微转过的目光看向旁边的海报,冷肃的眉眼间是高高在上的威严。 仿佛鬼神站在神台之上,审判魂魄与罪孽。 而地狱被他踩在脚下。 下面万鬼哭嚎,烈火终年不熄,灼烧着魂魄。 却不能让他有半分动摇。 无形的气场席卷开来,荡涤了整个院落。 原本聚集在房间门口,张牙舞爪的伸出手臂想要抓向张无病的村民们,也都被惊骇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注视着张无病的背景,空洞的眼窝也流露出真实的畏惧。 张无病却轻笑了起来。 他的声线很冷。 褪去了以往哭唧唧的软怂,像是沉寂于地下数万米之深的冷却岩浆。 即便张无病的声音不大,却没有任何的存在,敢于忽略他。 “尔等,现在是想要……阻拦我?” 张无病沉声向海报中的女人问道:“你的儿子褫夺生命与死亡,你也想,伤害天地大道期许的奇迹?” “燕时洵。” 张无病的目光从海报上收回,像是那一眼都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他重新看向电视机的屏幕,低声轻念着燕时洵的名字,低低的笑声响起,带起胸膛间的一阵震颤。 提及燕时洵时,连他本冷肃威严的眉梢,都仿佛被染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恶鬼入骨相,唯一,且最后的生机……” 张无病缓缓伸出手,清秀干净的指节一点点靠近电视机,落在屏幕上。 就在他与电视屏幕相接触的那一瞬间,整张坚硬的屏幕,就仿佛融化了的铁水一般,任由张无病的手指探入。 他站立得笔直挺拔的身影一点点消失于房间中。 然而,再无半分人影的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鬼或物敢发出一点声音。 村民僵立在房间门口,整具身躯一点点失去温度,重新变得僵硬而冰冷,然后在夕阳越过房檐照射过来的一瞬间,发出崩断碎裂的声音。 “咔,嚓!” 村民们的身躯像是烧制失败的陶俑,寸寸龟裂脱落,轰然倒塌于房门外的院落中,在青石板上化为一堆红砖石。 就连房间里的海报都一切归于原位,没有晃动的女人,也没有上演的皮影,仿佛它只是随处可见的人物海报,上面的人不过是单纯印刷出的颜色。 不会动也不会化身鬼怪。 …… 张无病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而他才从床铺中起身,手脚从被窝里带出的软绵热意还没有退去,就被迫睁开了眼睛。 然而这一看,差点把张无病吓没了半条命。 燕时洵竟然就坐在他旁边――但是却以平日里对待鬼怪的冷肃杀意来对待他,眼看着手刀就要劈在他的脖子上。 张无病赶紧撕心裂肺的大声喊叫求饶:“燕哥,燕哥是我啊!我小病啊!!” 他眼泪差点没淌下来,觉得自己人都快要吓没了,甚至连脸颊的皮肤都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掌风。 那种将要死亡于刀下的恐惧感,让张无病连呼吸都下意识停止了,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燕时洵。 而燕时洵在张无病发声的那一瞬间,敏锐的察觉到了张无病的气息。 坐在他身边的,是张无病没错。 而不是之前那具空荡荡没有魂魄的躯壳。 燕时洵猛地刹住闸,手刀劈在半空中就硬生生的往回收。 最后在张无病一副“要死要死”的神情中,堪堪停在了他的脖颈前方。 距离张无病的喉结只有不到一厘米。 燕时洵挑了挑眉,看向张无病的目光有了温度。 张无病则抖了抖嘴唇,随即像是在巨大的惊恐后脱力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长凳上。 他把脑袋靠在燕时洵的腰身上,虚弱得嘤嘤嘤。 “燕,燕哥QAQ你真想杀了我不成呜呜呜。” 燕时洵嗤笑一声,缓缓收回手:“放心,像你这么蠢的,已经找不出第二个了。之前坐在我身边的,可不是你。” 他一低头,就看到了张无病脸上,在红灯笼的光线下亮晶晶的反着光的泪痕,顿时更嫌弃了。 “你还哭了?” 燕时洵惊奇道:“什么时候的事,我一直看着你都没注意到。” 张无病闻言,下意识的一抬手往自己脸上摸去,果然摸到了一手冰凉。 什么时候哭的…… 张无病眼神茫然,脑海中恍惚出现了很多画面。 院子里的无头尸,电视机里的皮影戏,会动的海报……但是最后,这些画面都被眼前燕时洵的形象占据。 “哦哦,对。” 张无病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之前发生了什么:“燕哥你莫名其妙消失在了院子里,我找不到你,就急得哭了。” 燕时洵本想要嘲笑张无病,但却猛地抓住他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你是说,我从你身边消失?你是从我们之前在的那进院子进来这里的?” 张无病不明就里,却还是点点头道:“对,本来我死活都找不到燕哥,还差点被无头尸杀了。结果没想到我看了个电视,就出现在燕哥身边了。” 虽然张无病明明记得自己因为救不了燕时洵而急得想哭,对自己到底怎么出现在燕时洵身边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他还是记得,在电视机上的画面,就是此时他和燕时洵所身处的地方。 听完张无病的讲述之后,燕时洵本来因为张无病的出现而显露的轻松笑意,也一点点消失在唇边。 “我知道了……我在电视里?”燕时洵低声重复着这句话,陷入了沉思中。 他是戏台下的看客。 可他又何尝不是在其他看客的戏台上? 在戏院的皮影幕布上,燕时洵看到了年少的谢麟和几十年前的村庄。 而张无病却看到了他出现在戏院中的身影。 在更早一些的时候,燕时洵刚和张无病一起,看到了电视机里播放的皮影戏,见证了那个女人的悲愤。 却没想到一转眼,自己也成为了皮影戏里的一员。 如果他真的死在戏院里,是不是下一个走进皮影博物馆的人,也会看到以他为主角的皮影戏,再疑惑这到底是哪一出剧目? 燕时洵沉吟片刻,便拉着张无病站起身,锋利的眉眼重新坚定下来。 他抬眸朝前方的戏台上看去。 从张无病进入戏院开始,戏台上的幕布就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画面和人物。两侧的乐人也在瞬间干瘪下去,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张轻薄如纸的皮影。 只剩下了一张染血的幕布,在灯光下孤零零的轻轻随着夜风摇晃。 血腥的气味和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一起将院落笼罩于血色之中。 燕时洵的视线扫视过全程,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处空荡荡的坟墓,只剩下散落满地的碎尸残骸。 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头颅,在仰着头死死的注视着他们。 燕时洵丝毫没有将死人的目光放在眼里,张无病却吓得抓着他的袖子,怂唧唧的小心将自己藏在他燕哥的身后,目光躲闪不敢看那些死尸。 就像是找到了监护人的孩子。 在没有人保护自己的时候,他可以坚强的走过千里万里,即便恐惧也只会擦干眼泪继续向前。 却在看到监护人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坚强都化作了委屈的眼泪,哭唧唧的扑进监护人怀里寻求安慰和夸奖。 ――当然,燕时洵并不会夸奖他。 只会嫌弃他糊了满脸的鼻涕眼泪。 “张大病,你要是敢用我的大衣擦鼻涕,你就死了。” 燕时洵感受到身后的热度,嫌弃道:“我说到做到。” 但即便这么说着,他还是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了手帕,丝毫不温柔的“啪!”一声回手盖在了张无病脸上。 虽然他没有回身,却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光是凭借着声音和温度,就准确的判断出了张无病站在哪里,手帕精准的拍在张无病的脸上,手法粗鲁的一顿擦。 像是爸爸抽时间给儿子擦脸,还要赶着去玩游戏。 把张无病擦得嗷嗷直叫。 “燕哥燕哥我这是脸不是地面啊QAQ。” 张无病:嘤嘤嘤。 燕时洵拎着张无病的衣服领子,提着他踩过满地的血液,面不改色的跨过横倒于地面的残尸,眉眼冷静的向外走去。 张无病的话让燕时洵意识到,他们此时并不在现实中,而是在某个厉鬼或其他什么东西构筑的戏曲中。 无论是他还是张无病,进入戏院之后,就都是皮影戏的一员。 燕时洵无可抑制的想起了之前在海报后面的墙壁上,看到的那张被描绘出来的画面。 皮影匠人躲在幕后,手里灵巧操纵着木棍,引导手下的皮影人物做出种种举动。 让他悲便悲,让他笑便笑。 虽然皮影人物绘制精美,却万般都在他人的掌控之下,无法自主做出任何举动。 这是燕时洵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想要在根本找不出幕后之人的情况下脱离掌控,方法只有一个―― 离开被准备好的舞台。 血腥气顺着冰冷的夜风钻进鼻腔,燕时洵却丝毫不受干扰,每走一步,他的思维都在高速运转,整个戏院和四合院的结构都快速的在他脑海中重建。 刚刚在皮影戏中看到的车队抵达皮影博物馆的场景,还有燕时洵自己在进入博物馆之前,惯性的查看整个环境的面貌,都迅速在燕时洵的脑海中搭建了起来,让戏院外的场景也同样向外延伸。 一张立体的地图,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燕时洵唇角勾起一丝笑容。 在被幕后操纵皮影之人准备好的舞台之外……还有更广袤的天地。 没有世界,那他就自己搭建世界。 沟通不了天地,那就依靠他自己。 马丁靴踏上戏院的门廊,发出坚实的足音。 燕时洵微微侧头,垂眸看向身边的张无病,微笑着问道:“小病,准备好了吗?” “啊,啊?” 张无病茫然的抬头:“啥?” 燕时洵转回眼眸,轻轻点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不等张无病再发出任何声音询问,燕时洵就已经猛地一伸手推开了戏院的大门,长腿跃过半米高的门槛,朝着门外漆黑无光的黑暗腾空跃去。 张无病原本迷茫的眼睛,渐渐惊恐的紧缩。 “啊啊啊啊――!!!燕!哥!啊!我没觉得我准备好了啊!!!” 在张无病的鬼哭狼嚎之下,两人纵身,越向未知危险的黑暗深渊。 疾速下降带起的猎猎风声从燕时洵的耳边刮过,他的眼眸逐渐明亮,如被点燃了熊熊烈焰。 里面没有畏惧和害怕,只有兴奋。 燕时洵甚至有大笑出声的冲动,畅快淋漓的直面危险和鬼怪所带来的兴奋,在他的胸膛中鼓动,化作新的生机在他的经脉中游走。 鬼气与生机交融,阴与阳融合轮转,太极阴阳循环。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来,带着错愕的不敢置信,紧了紧怀中抱着的木偶。 “竟然……消失了!” 四合院,摆放着电视机的房间里。 滋滋啦啦闪烁着雪花点的屏幕上,重新出现了影像。 然而,被血色笼罩的戏院中,只有一片死寂。 大红灯笼轻轻摇晃。 却没有半个人影。 而在房间外的四合院里,原本堆积的人形红砖石,轰然散落满地。 眨眼间,便化作了血水和肉块,“噼里啪啦”落在了地面上。 血液在砖石缝隙中蜿蜒流淌,枯树抖动,狰狞扭曲的树影晃动。 蔓延的影子将满地的血肉吞噬。 连一丁点血腥气都没剩下。 金红色的夕阳晃了晃,院子里一切如常,院门外,是第二进院子。 同样只剩下一片死寂。 …… 官方负责人在打不通张无病的电话之后,就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出发赶往西南地区。 一路上,他一边紧紧盯着平板上各个分屏的动向,一边给所有在节目组内知道号码的人拨过去。 然而,电话里却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嘟嘟”声。 没有任何人接听电话。 可是偏偏,每一个分屏上,都一切如常。 只有在闭眼小憩的人,还有在观看光碟的人。 第246章 晋江 宋辞和路星星将房间里上下左右翻了个遍。 他们尝试过所有出去的方法,但是,不仅窗户是假的,门也是假的。 所有的希望都在被期待实现的时候,被打落深渊。 一次次的燃起希望却又失望,让本来就脾气不太好的小少爷更加烦躁,连带着翻找的动作都不耐烦了起来,泄愤般揪着墙上挂着的画。 ――是的,所有可能通往外界的出口,都不过是画工精湛的挂画而已。 被砸碎的窗户,变成了画着夕阳的纸。被敲碎的墙面后面,红砖石横平竖直,都是黑色的墨线。 他们两人就像是身处在画中世界,却偏偏找不到回到现实的方法。 可是在路星星的视野里,事物却又有所不同。 他看到窗户变成了幕布,烛台倒下,火光点燃了幕布一角,熊熊烈火便化作了天际金红色的落日。 被砸碎的墙面后面,没有什么红砖石。 而是一块块垒积起来的血肉。 人体被切割得四分五裂,沿着肌肉的纹理被精准切割下来,一片片都被当做了砌墙的砖块。 血液是粘合的水泥,眼珠的嵌缝的石子。 一颗颗死寂浑浊的眼珠,死不瞑目的直直看着砖墙外的人。 惊得路星星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小少爷不高兴的骂路星星,说他怂得连赵真都赶不上。 路星星却因为小少爷看着墙面时,毫无情绪变化的眼神,而意识到了什么。 他指着墙面,错愕的向宋辞发问:“你看到这里有什么?” 宋辞因为路星星严肃的面色而皱起眉,往墙面上瞥了一眼。 一切都并没有变化,依旧是被填涂在墨线之间的红色颜料,没有任何值得让路星星重视甚至被惊吓到的东西才对。 路星星与平时不同的态度引起了宋辞的注意,他的嘴角渐渐向下垂去,面无表情的将自己看到的所有场景,都悉数说给路星星听。 然而随着宋辞一句句说出口,路星星的面色逐渐凝重。 “纸片?画?不对!” 路星星眉头紧皱:“我看到的是尸体!刚刚我告诉你我的嘴丢了,也不是在骗你。” 路星星表情严肃:“刚刚真的有一段时间里,我的嘴消失了。” 宋辞一愣:“嘴会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路星星点了点头:“虽然比不上燕哥,但这种事情我还是能分得清的。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就是真真正正的,没有了嘴,像是从出生开始就没带这个零部件一样。” 两人都从对方与自己不同认知的话语中,意识到了不对劲。 于是两人边手下动作不停,继续在房间里翻找可能有用的东西,边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说了出来,与对方所看到的摆在一起对比。 然后,他们发现了一个问题。 ――路星星看到的,真实得都像是现实中真的如此发生的事。 而宋辞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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