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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她不是歌女,是正经好人家的小姐。 可进宫不过数年,还是叫先帝的贵妃磋磨死了。 宋玉藻出身极贵,性子跋扈,像极了那位贵妃。 京中流言四起,都说皇帝赐婚他们二人,就是冲着结仇去的。 赐婚圣旨下来那日,杜栩难得喝得大醉。 他踉踉跄跄来找我,双眼迷蒙,不停呼唤我的名字。 「阿春,阿春。 「我睡不着,好阿春,你唱歌给我听。」 可他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我开口。 我默然不做声,给他端来一杯醒酒茶。 杜栩怒极反笑,顺手抄起茶杯。 连汤带水砸到我头顶。 茶水滚烫,瓷片锋利,立刻有淋漓鲜血,顺着我的额发往下淌。 一片猩红中,杜栩慢悠悠道: 「阿春,连你也不愿让本王顺心如意,是不是? 「你怪罪本王迎娶王妃,还不如怪自己出身太过卑贱,连个侧妃都做不得。 「要是皇兄永远都不松口,你难道还想让本王守着你这小歌女过一辈子?」 他咕哝几句,扛不住酒力,沉沉睡死过去。 2 丫鬟巧儿等了好一阵,才敢推门进来,帮我一起收拾。 她流着泪问我,为什么不让她代我向王爷哭诉。 白天那位宋小姐派来四个健壮婆子,强灌了我一碗哑药。 滚烫滚烫的药汁喝下去,今生有再多苦楚,我也哭不出来了。 我摇了摇头,不让她说。 悄悄把从杜栩怀里摸出来的钥匙扣在掌心。 我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东西。 何必还要撒娇卖惨,引动杜栩的愧疚之心? 那才是一文不值呢。 出了王府向东,就是皇宫大内。 过了皇宫出城门,有沿淮水向南的快船。 坐上这艘船,只要路上不出什么岔子,不出七日就能到江南。 我料定了,杜栩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我。 也许是被我气的,杜栩对宋玉藻态度大变。 宋玉藻本就漂亮明艳,极喜欢他,一来二去,他俩竟然好得像一对璧人。 王妃嫁妆入府那日,我正盘算着要带走的东西。 几百抬嫁妆箱子,系着红缎宫花,依次送入府中,像延绵不断的红云。 随便指出一抬,都能买下几十个我,几十个巧儿。 宋玉藻的大丫鬟趾高气扬,在王府里转了一圈。 指着我的院子道: 「这地方不错,离王爷的正院也近。 「腾出来给我们王妃放嫁妆吧。」 管家赔着笑,连连摆手: 「姑娘有所不知,这地方住的是阿春姑娘哩。 「王爷爱重阿春姑娘,入府五年来,从未挪动。 「王妃尊贵,正院广阔,何苦要占这么个小地方?」 大丫鬟斜睨着他,声音脆生生的,像淬了毒。 「你这老东西,也知道王妃尊贵。 「怎么,连个下贱玩意儿都挪动不得了?」 管家急得不停擦汗,远远看见杜栩过来,像见了救星。 「王爷,您看…… 「都听王妃的。」杜栩笑道,「玉藻是本王的妻,也是王府的女主人,一切都由她做主。」 他见我站在院门口,素白着一张脸往外瞧。 忍不住上手来撩我鬓边的金步摇。 「不过,只要阿春你服个软,和我说几句好听的。 「我就叫你搬进王妃的正院里住,阿春,你说好不好?」 他是随口调笑,宋玉藻的大丫鬟却吓得花容失色。 我仍是说不出来话,只能直直望着杜栩的眼睛。 杜栩先是看到我额上的纱布。 又看见我眼里那个小小的杜栩。 他仿佛觉得无趣,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阿春,你等着,有你开口求本王的时候。」 大丫鬟长长松出一口气,把我推搡到旁边。 指着院里一应事物,厉声道: 「什么污糟东西,都给我砸了丢出去!」 于是杜栩亲自赢来的花灯,重金买回的兰草。 第一次围猎射下的虎皮,握着我的手放过的纸鸢。 都砸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堆在院门外,一把火烧了干净。 巧儿吓得直哭,我却高兴起来。 这下好了,哪样我都舍不得,带不走。 那日过后,我被挪到王府最偏僻的角落。 王府众人都说我遭了王爷厌弃,平时的殷勤小心,如今都成了冷言冷语。 饭是馊的,窗是破的,被褥是没有的。 就连巧儿都被人寻个由头要走,在厨房里打下手。 要不是她惦记着我,在王府的最后一顿饭,我只能吃西北东南风。 客船一路向南,风波平缓如镜。 京里却乌云压顶,沉得人喘不上来气。 皇帝见杜栩乖觉,愿意和宋玉藻做恩爱夫妻。 终于松口,给他一个天大的恩典,批了他请立我为侧妃的折子。 3 杜栩把折子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他心中高兴至极,面上却不愿意显露出来。 阿春惯会恃宠生骄。 只是娶个王妃,就敢不搭理他,也不唱歌给他听了。 要是知道能做侧妃,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思前想后,杜栩把管家叫来。 让他比照着宋玉藻入府的仪仗,置办一套一模一样的。 再找出先帝赏杜栩母妃那套点翠东珠首饰,规整好了准备送人。 管家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问他: 「可是王妃的仪仗出了什么差错? 「王爷不必挂怀,就算是出了什么差错,王妃看到那套首饰,心里也只有欢喜的。」 杜栩心情好,只是睨了他一眼,笑骂道: 「蠢货,谁说要送宋玉藻了,本王是要送给阿春。 「你倒是提醒本王了,去找几个江湖道士,就说王妃的正院和宋玉藻风水相冲,八字不合,她要是住进去,这辈子都不会有孕。 「让她搬出来,让阿春搬进去。 「对了,再把阿春的身契取来,本王要当着她的面烧了。 「都要做王府侧妃了,还提那些歌女旧事做什么?传令下去,叫他们都不许再提。 「谁敢再说,本王就拔了谁的舌头。」 他想到阿春,就忍不住要笑。 就觉得周身桎梏荡然无存,一切都顺他的心意。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和阿春生过气,发过酒疯似的。 管家冷汗淋淋,双股战战。 终于撑不下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爷,阿春姑娘……阿春姑娘她,不是拿了您给的身契,叫您放出府去了吗? 「人已经走了数日,此时再找,实在是无从找起呀,王爷!」 还有两日到江南时,客船突然颠簸急停。 船头有人大喊: 「全都下船! 「淮王府有贼走脱,上头有令,要一个一个地验看!」 我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那日晚些时候,我早就找到机会,把钥匙塞回杜栩怀中。 满箱文书珍藏,我只抽走了我的身契。 就算杜栩发现了,一个歌女逃跑,至于这么大阵仗? 他和宋玉藻还未完婚,如此行事,简直是把两人的脸面都撕下来,丢在地上再踩两脚。 总不能是真像管家说的那样,对我一片痴心。 差役拿了我的画像,专抓独自出行的年轻女子。 比对过后,还要逼人唱曲,就唱杜栩最喜欢的渔仙调。 我恍然大悟。 杜栩的母妃去世后,他夜夜惊惧,不得安枕。 只有听到母妃常哼唱的江南小曲时,才能缓解。 唱得越好,他睡得也就越安稳。 正因为如此,五年前,杜栩代皇帝巡视江南。 当地知府要我去宴席上表演,他听到我开口的瞬间,就打定主意,要把我带回京城。 如今丢了夜夜歌唱的春莺鸟,又不敢再喝酒误事。 想必是每晚无法入睡,眼下拖着老大的乌青吧。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偷偷笑了。 刚出城门时,我已经乔装打扮过。 如今我面色黝黑,五官奇丑,鼻尖上还挂着个瘤子。 倒是不担心比对画像。 可差役要我唱渔仙调,我只能比比划划,死活唱不出来。 差役眼神越发狐疑,就差上手来揪我的脸皮。 突然有人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身后。 4 「官爷恕罪,这是裴某的夫人。 「她幼时生过一场重病,说不了话,不是有意糊弄官爷。」 开口的是个挎着药箱的小郎中。 他生得俊秀,风姿翩然,行动间有药草香气。 差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 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这是你夫人?」 「是。」 不知为何,小郎中突然脸红,掷地有声道: 「裴某对夫人之心,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不是。 他到底在脸红什么? 差役一无所获,只能下船。 船到江南,春风十里,熏得人醉。 我正要隐入人群,那小郎中追上来,又抓住了我的手。 我在船上时,就已比划着多次谢过他。 还取下身上挂着的唯一一块玉佩,要当他替我解围的谢礼。 那时他坚决不收,现在为何又追上来不放? 我心中顿生警觉,只听他梗着脖子道: 「事急从权,在船上时,裴某不小心摸着了姑娘的脉。 「姑娘身中奇毒,必有来历,我为医者,却不能丢下姑娘不管。 「还请姑娘和我回医馆去,我当竭尽全力,为姑娘解毒!」 我心神大震。 宋玉藻下的药出自宫中,幽微难解。 太医院判看了,也得挠头研究几年。 小郎中竟敢夸下海口,难道我阿春此生也能交上好运,否极泰来。 撞见了医仙传人不成? 我们二人连说带比划,总算商定了后续。 我跟着小郎中回医馆帮忙,打打下手。 他行医之余,研究药方,替我解毒。 如此,我也算是有了归处。 小郎中快走几步,涨红着脸回头,开口问我: 「在下裴遇,还未请教姑娘名姓。」 我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写下一个「春」字。 曾经,我是歌女阿春。 被人藏在王府里,只要开口唱歌,就有金珠宝贝,无限温柔。 如今,我是丑姑娘阿春。 孑然一身,却敢一步踏进广阔天地,任意遨游。 在医馆帮忙已有半月。 裴遇待我友善有礼,夸我心灵手巧,过目不忘。 认过一次的草药,就再也不会记错分错。 医馆的病人们也喜欢我,说我细心体贴,行事轻柔。 再会哭闹的幼童,被我拍哄安抚着,总能眼都不眨,将苦药喝下去。 除了唱曲,我能做的事,原来还有这么多。 这天裴遇从街上回来,带给我一个消息。 皇帝唯一的弟弟淮王,不知为何,放下还未完婚的王妃不管,又代皇帝下江南来。 京中闹得一团乱麻,可这位王爷刚进江南地界,就病倒了。 宫中派来太医,知府请来名医,都束手无策。 只能张榜求医,能治愈淮王者,重重有赏。 裴遇最好疑难杂症,也想揭榜,跃跃欲试。 我虽心中惴惴,却找不到什么理由拦他。 只能放他揭了榜,进了皇家的江南行宫。 杜栩喜爱江南风物,世人皆知。 没了我,他急需再寻称心的江南歌女,也算合理。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可我挎着药材篮子,从集市上回来时。 刚迈进医馆,大门便轰然关合。 王府侍卫围将上来,药篮坠地,药草四散。 那些治病救人的宝贝,却被他们毫不顾惜,踩进泥土里。 杜栩安然无恙,坐在上首。 像头择人欲噬的凶兽,冲我冷笑道: 「阿春,你可真叫本王好找。」 5 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如坠冰窟。 耳边却响起咔哒一声。 那是杜栩喂完檐下雀鸟,重新扣好笼子锁扣的声音。 杜栩绕着我细看,越看越不满意。 他先是让人端来热水丝帕,亲手把我的易容擦去。 裴遇原本被侍卫压在一旁,嘴里塞着块破布,急得呜呜出声。 可当他见到我的真容,却一下子愣住了,呜都忘了呜。 杜栩睨他一眼,嘲道: 「本王的阿春漂亮极了,是不是? 「可怜一个玉做的人,在外面不知吃了多少苦,连肌肤都粗糙了。 「也难怪,阿春在王府时,用的都是御造的玫瑰膏,珍珠露。 「别说行医治病,就算把你这医馆卖了,你也买不起一滴。」 他又捧起我的手,拎着衣袖啧啧称奇: 「阿春,你怎么能穿这种破烂呢? 「本王的小狗垫窝,用的料子也比这布好上百倍。」 他替我抽了刀,像教我写字那样,握着我的手,把刀架在裴遇脖子上。 比划来,比划去。 杜栩在我耳边笑道: 「阿春,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你可知,皇兄好不容易允了你做侧妃。 「本王兴冲冲地置办婚仪,想方设法让你比宋玉藻更风光。 「却发现你人去楼空时,本王是什么心情? 「你对本王狠心也就罢了,怎么不求求本王,留下你这情郎的小命?」 我十指颤抖,被他硬生生扣在刀柄上。 裴遇好不容易把那块破布吐了出来,仰头怒道: 「阿春姑娘求不了王爷。 「她身中剧毒,已有一月不能说话了。」 杜栩的呼吸突然中断一瞬,随即变得越发急促。 「你……你说什么?」 「裴某是说,阿春姑娘叫人毒哑了。」 裴遇不顾脖子上架着的利刃,略带嘲意地笑。 「王爷不会以为,是阿春姑娘和您赌气,才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跑了吧? 「依裴某看,阿春姑娘不是赌气,而是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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