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灭,闪身躲进黑暗里,破庙内外一时除了风声,什么都不再有。 边关的月色冷冽,庙门“吱呀”一声,被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尖顶开,我屏住呼吸。 两个黑影闪了进来,疾步窜至我先前躺着的草堆前,举刀一齐刺了下去,“乒乓”一声,刀尖撞在一起,挑起的干草四散,黑影身形一顿,刚要转身,陆九斜刺里扑出,反手将短刃剁入一人胸口,那人痛吼一声,砰然倒地,旁边人举刀便刺,陆九一个闪身抓住对方手臂向后一拧,“喀嚓”一声,那人嚎叫着跪下去,陆九手起刀落,那人捂着鲜血喷涌的脖子倒下去,“咯咯”挣扎几下,没了气息。 我死死捂着嘴,眼看着杂草下洇出大片黑色的血污。 门外传来一声怒喝,伴随一声巨响,破烂的门窗轰然倒地,一群手执弯刀的黑衣人破门而入,将陆九围在中间。 有人四下看了看,用一口蹩脚的汉话喊道:“宁王妃!没有!” 领头的黑衣人身形彪壮,低吼一声:“找!” 要找的是谁,自不用问,陆九抿着唇,不等他们身动,一脚踢起草堆里的长刀接在手里,飞身扑了上去。 我从未见过陆九杀人。 在我印象里,他跟在陆临川身边多年,性子寡淡,惟命是从。我知道他是陆临川麾下的一把刀,但我从未亲眼看过这把刀饮血。 破庙里此起彼伏的惨叫怒骂声,夹杂着利刃破空、划开血肉的声音,我浑身抖若筛糠,寒意彻骨。 陆九一声不吭,身形辗转,黑暗中他眼神烨烨,手里一把长刀甩砍劈刺,带着夺命的肃杀,刀刀致命。来人接二连三倒下,满地的干草被黑污浸透,饶是寒风从门窗灌进来,也吹不散浓重的血腥气。 我看着看着,忽然明白了陆九为什么那么严厉地要我不许胆怯,不许意气用事。 来人太多了,足有二三十个,陆九一个人。我眼看着他猛地架住面前几柄弯刀,身后一刀直劈过来,他闪头避过要害,那一刀直直砍在他肩背上,我几乎咬断了舌头,才没喊出声。 陆九像是毫无痛觉,一声闷哼也无,他闪身抽刀,面前两人身形不稳,他两手握紧刀柄一掠,刀刃齐唰唰划开了两人的脖子,接着手腕翻转,抽刀向后猛地一刺,刀刃从背后那人背部捅出。 陆九拔刀时踉跄了一下,他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迎着围扑过来的几人又冲了上去。 我眼泪糊了满脸,在一柄弯刀砍进陆九的大腿,勾着血肉咧开时,我哭着大吼一声:“我在这里!来杀我!” 所有人一惊,转头看向房梁的方向,陆九猛地抬头,惨白的月光从破窗照在他溅血的脸上,他满眼震惊,未及思索,举刀向奔我而来的人背后砍去。 我颤颤巍巍扶着木头站起来,但是房梁太高了,我下不去。 我哭着吼他:“陆九!你走!” 陆九咬着牙一言不发,手里长刀厮杀不停。 青苗从墙洞里钻出来,捡起一把刀扑上前,狠狠插进陆九身后一人的后背,那人惨叫一声,一脚将青苗踹开,举刀便刺,被陆九回身一刀戳穿了胸口,当场毙命。 “谁让你出来的!”陆九与青苗背抵着背,低喝道。 “你不能死!”青苗哆嗦着:“你得保护少爷,要死我死!” “谁都不会死!”陆九沉声道:“躲着点刀刃,能躲掉是本事,别硬上!” “好!”青苗喊了一声,陆九从一旁死人身上扯下一块布条,将沾满了血滑腻的手和刀柄死死缠了几道,迎头又冲了上去…… 这夜格外漫长,血像流尽了一般,凝不起一丝温度。 远处传来纷乱的马蹄声,我惨白着脸,眼里惊惧至极。 是谁—— 这些黑衣人是来杀我的,我若今日命丧于此,那是我的命,可我不想陆九和青苗陪我葬身在这里,他们本来可以留在京城安身度日,而不是因为我落得如此下场。我听着那马蹄声呼啸而至,一声声森然的拔刀声令人胆寒,我四处摸索着想从房梁上下来,要死我也要和他们俩死在一起。 “别乱动!”陆九厉声喝我,“是我们的人!” 我一怔,门窗外已经扑进来十几条黑影,挥刀就砍,陆九扯着青苗退到柱子边上,眨眼间,东鹘剩下数人被斩杀殆尽。 破殿里燃起火把,地上横七竖八全是尸体,来人为首者走到陆九面前半跪下来,拽下脸上裹着的布巾,露出一脸络腮胡子,“陆首领,你伤势如何?” 陆九靠着柱子,面色苍白,眼睛看向房梁:“去把王妃好生接下来。” 络腮胡子身后两人闻言迅速来到佛像前,纵身跃上房梁,我浑身早被冷汗湿透,腿脚无力,被半扶半抱着跳了下来。 我脚一落地就挣扎着扑向陆九,“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碍事,王妃莫要担心。”陆九按住我的手。 “给我看看!”我涕泪横流,哑着嗓子哭吼道。 陆九迟疑了一下,便松了手,任凭我扒了他被血殷透的布袍。 前胸后背几处血淋淋的刀口露出来,我手哆嗦得厉害,陆九低声说:“别害怕,只是皮肉伤。” 我回头问那几个来人:“可带有伤药?” 有人反身出去拉过马匹,很快拿了金疮药进来,我拔开塞子,将药粉洒在伤口上止血,陆九盘腿坐着,微微闭了闭眼睛。 42、落霞关 青苗取来包袱,我从里面扯出一件衣服撕成布条,替陆九包扎伤口。 络腮胡子往架起的火堆里扔了几根柴,说:“我们一行人其实奉王爷之命已经暗中跟随你们一路,沿途扫清障碍,这处镇子前几日有东鹘暗哨出没,我们想着暗中把人摸出来做掉,没想到你们脚程倒快,我们险些晚了一步,误了大事。” “不晚,”陆九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囊,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只要王妃毫发未伤,就不晚。” 络腮胡子看看我,也松了口气,低声道:“仲斯爻已经判了择日问斩,前朝动荡,皇上还需留王爷一些时日来稳住京中局势,但他不放心,除我们之外,已经又另派出一支亲随,不日就会前来汇合,届时我们将隐匿身份,留在王妃周围照护。” “只是不知……”他皱着眉,“这些东鹘人是哪里得到的风声。” 陆九沉吟半晌,低声说:“王妃当日离京虽然隐秘,也难保不被察觉,仲斯爻在朝廷树大根深,有人递消息给东鹘,想借王妃的安危威胁王爷,博个鱼死网破也说不定。” 络腮胡子沉声说:“王爷多年筹谋在此一举,我们定会舍命护王妃周全,不叫王爷掣肘。” 我一声不吭,实则心里已经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陆九问:“东鹘那边可有动向?近几日越靠近落霞关就越觉得不对劲,此地终究是要塞,怎至于凋零至此?” 络腮胡子说:“努尔格丹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东鹘王已经急得乱了方寸,边关的探子回报,东鹘已经开始起兵集结,准备逼迫朝廷要人,这边镇守的都是仲斯爻的人,早已军心涣散,附近镇子上能跑的人家都跑光了,没跑掉的男丁也大多被抓了充了军。” “王爷怎么说?” “朝廷二十万兵马已经整装待发,王爷要我们待他率军抵达之前,无论如何确保王妃安全,其他的不用管,他自有安排。” “东鹘人既在此设伏,必是已经知道王妃行踪,”陆九沉吟片刻,说:“咱们定要藏好首尾,便宜行事,宁王妃的身份不是闹着玩的,切不可闪失。” 络腮胡子郑重点头:“明白。” 我帮陆九将衣袍重新穿好,拿过束腰往他腰上绑,陆九腰背僵硬了一下,但也未作推拒。直到我扯着他大腿的裤子要给他上药,他抓住我的手腕:“王妃,我自己来。” “松手,”我说。 身旁的火堆烧得很旺,柴添得足,火星噼噼啪啪爆响着,身后的人看着我俩,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没人吭声。 陆九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个人刀砍在身上眉头都不皱一下,但我看到他这一刹眼神颤了颤。 “不让我管,下次也别管我,谁要杀我就让他来杀,你回京城去!” 陆九眉心蹙起:“王爷命我……” “陆临川把你给了我,你就得听我的,你若不许我给你上药,那就即刻跟他们回去,我再不用你跟着!” 想起方才刀砍在他身上,我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我实实在在吓死了,我以为他会死。 陆九看着我,叹了口气,松了手,我 “哧啦”一声撕开他裤子的破口,将伤口露了出来。洒药,止血,再次用布条细细缠好,我才抹掉眼泪,哆嗦着呼出一口气来。 因为陆九这一身伤,我本死活不肯走了,定要让他安顿下来先养伤再说,但陆九说东鹘人既然在此设伏,那么此地断然不可久留,马车可以走慢点,路上慢慢养就行,我只好听他的。 天不亮,络腮胡子一行人分别装扮,悄然散了出去,我与陆九坐在马车里,青苗赶车,吱吱呀呀上了路。 “陆九,”我望着车帘外天光渐亮,忍了一路,有些话还是没能忍住。 “你说淮渊……在京城会有危险吗?” 陆九面色苍白,但饶是失血至此,他依然正襟危坐,丝毫看不出虚弱的样子。 “不会,”他说,“王爷这些年枪法剑术从未疏懒,他身边的一众影卫堪比死士,定会护他无虞。”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不是我执意要走,也不会令他在这紧要关头分心,他把亲随都派来给我了,京城局势不明,如果有人要害他……” “王爷不会有事,你也不会,你们很快就能相见,等打完这一仗,王爷会带你回京,再也不分开。” 陆九说得郑重,我看了看他,扯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 回去是不可能了,回不去了。等仗打完,边关恢复平静,我就留在这儿了此残生,再不会踏入中原一步。那里已经没有我的念想了,我如今唯一的牵绊就只剩我爹那一座孤坟,我好好守着,守一辈子,也就罢了。 马车摇摇晃晃又走了几日,络腮胡子一行人沿途留下印记,我们避开了村镇,直取落霞关。 我爹的坟,在一座小山包下。 那山包不是很高,方圆几十丈,光秃秃的。我爹的坟小小一堆,被一圈大石头围起来,上面插了一块木牌,没有字。 坟前很干净,平平整整的,我意外地发现一块石头上还压着一叠褪色的黄纸,风吹过去,刷啦啦响着。 我站在坟前安安静静看着,久久不能动。 眼睛被风沙吹得干涩,却不知怎么,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青苗从马车上取下几个包袱,跪到坟前,把里面的黄纸和金银元宝一捧一捧捧出来,陆九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火。 风吹得纸带着火到处滚,我走过去,跪到地上,用手去挡,陆九抓住我的手,我扯开,执拗地用两手围拢着。 三年了。 我三年未曾跪到这里来给我爹烧过一张纸,我不许一片纸灰飞走,我想全都捧到我爹面前,把这三年的遗憾全都补上。 我嘴唇咬出血痕,满嘴腥苦,可我一声都哭不出来,连声“爹”都发不出声音,陆九捏我的下巴,想让我松嘴,我用力推开他。 眼泪终究还是疯了,疯一样决堤而出,我瘫跪在坟前,只心里一遍一遍叫着:爹,我来了…… 我来了。 我一条路走了三年,才终于走到您面前。 你这三年过得可苦…… 是不是心里委屈…… 你恨不恨? 你悔不悔啊,爹…… 太阳落山了。 落霞关果然不负其名,那漫天夕霞红得似火,却又晕染出满目血一般的苍凉。 泪痕已经干在脸上,一簸箕纸钱元宝烧完,最终只剩聚不起来的一捧灰。 陆九看着我烫出燎泡的手指依旧不停挖着火灰,脸色苍白,一声不吭。 远处有人走了上来,一瘸一拐,陆九迅速起身,浑身竖起戒备。 直待那人走近,我才看清是个鬓染须白的老人,他提着个篮子,走得急切又跌跌绊绊。 “月儿……阿月,是你吗?”他嘶哑地喊着。 我睁大眼睛,陆九只看了他几眼,便往后退了一步,任那人“扑通”跪到我面前,爬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月儿……” 我看着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哑声道:“徐伯?” 徐阵开,我爹当年在军中的好兄弟,他那时无家无小,一个人豪爽自在,唯一的爱好就是喝喝小酒,赌点小钱,我爹当年但凡借出去的银钱一大半都是给了他。 “徐伯……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也抓着他的胳膊,喉头哽咽。 徐阵开比三年前苍老了十岁,满脸的皱纹像刀刻,鬓发花白,手上全是皴裂的口子。 “王爷月前让人递了信儿来,说你要过来,我就每天都到你爹这儿来守一会儿……总算把你盼来了。” 43、沉冤 我抓着徐伯的袖子,喉头颤着:“徐伯,这三年……你都在这守着吗?你给我爹烧过纸钱,他不是……不是无人问津……” “我守着呢,一直守着,隔三岔五来跟他和兄弟们说说话,纸钱也丰厚,旁人有的你爹都有……月儿,你爹有人记挂,有人念着他的清白。” 我抱住他的胳膊,嚎啕大哭,哭到喉头泣血。 徐伯什么也没劝,只抱着我用皴裂的手一遍一遍替我抹眼泪。 “这片山包下,埋的就是当年战死的宁府亲军……” 徐伯跪在地上,从篮筐里拿出一个粗瓷瓶,拔开塞子,将浓冽的酒液缓缓倒在地上。 “你爹死后,无人给他收殓,我当时腿断了,没跟着他们回京,后来趁一天夜里拖着一条腿去把他的尸首背了回来,偷偷埋在了兄弟们旁边,我想着……哪怕不能在一处,离得近些也好。” 徐伯抚了抚坟前石头上的黄沙,说:“我等他沉冤昭雪这天,已经足足等了三年。” 三年了。 活着的和死了的人,都在这漫漫三年中被撕扯磋磨着,苦苦等一个说法,等一个不可能的复旧如初。那千百个无望的夜里,边关和宁王府的树梢上挂着同一轮明月,插在我爹身上的箭插在每个活着的人心里,泊泊地流着血。三年实在太长了,长到一切早已面目全非,即使我等到了这一天,我也知我所等的人,早已隔山隔海隔阳关,再也回不来了。我手里抓起一把还带着余温的纸灰,死死攥紧,任手指的血泡血水洇进纸灰里。 徐伯的家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下,一圈破败的院墙围着几间石头砌的房子,低矮陈旧,一点都不打眼。 “家里太简陋了些,月儿你莫要嫌弃。”徐伯引着我们进了院子,推开堂屋的门。 我说:“徐伯你太客气了,是我们叨扰才是。” 这堂屋貌似只是个堆放杂物的所在,虽然看得出来收拾过,但也只是尽量把东西归拢到墙角而已,徐伯年逾半百,腿脚又不方便,也难为他在这风沙之地孤苦地守了三年,我想想他替我给我爹烧过的那些纸钱,念念叨叨说过的那些话,眼眶就忍不住又一阵酸热。 屋子中间还算宽敞,靠北墙摆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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