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陆临川与我齐齐整理衣装,跪地俯首。 郑廉笑着看着我二人,朗声道:“朕听闻淮渊率军力破东鹘,大功得建,朕心甚慰,遥想当年,朕的二弟为朕建功立业之时,也是你这般年纪,这般英姿飒爽、所向披靡,你身负尔父遗风,朕每每想起,伤心之余又觉得宽怀,因为还有淮渊在,朕就还有倚仗。” 这口谕不似君臣之间,皇上句句只称陆临川表字,句句都是亲情缱绻,恩宠非凡。 生在帝王家,谈手足亲情何其奢侈,但当年老宁王偏就为着这份一母所出的血脉亲情,力保当今上位,替他平朝纲,荡仇寇。皇上忆起往昔,总是久久沉默不语,他偏爱陆临川这个侄子,每每看着他,满心里都是当年二弟的影子。 郑廉说到此处,想起皇上的神情,忍不住两眼泛红,陆临川额头抵地,一声不吭地听着。 “朕听闻你负伤,揪心不已,想一封急召宣你入京,可你在折子中说,这几年做错了事,寒了月儿的心,想陪他在边关多待些日子,以期赎罪,朕身为长辈,也实在不忍见你夫妻离心。” 我浑身一颤,陆临川竟然把这种话都跟皇上说了。 郑廉看向我,语气柔和:“朕知你们之间的情意纠葛,月儿这些年受了委屈,朕也有所耳闻,只望月儿能看在朕的面子上,早日消气,原谅淮渊,你二人快快回京来,也好让朕安心。” 60、冰糖葫芦 耳边传来陆临川的谢恩声,我回过神来,背上已暗自出了一层细汗。 皇上的话句句温和,字字体贴宽厚,但再温和也是圣意,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郑廉上前搀起我俩,说:“皇上让老奴带了不少好东西来,给王爷养伤,王爷王妃万望珍重,等王妃气消了就早日回京。” 我低声说:“凉月不敢。” 郑廉笑了笑,对陆临川道:“王爷,天色不早了,老奴还要赶回陈家隘,大军即日班师回京,老奴就跟着一道回去复命了。” 陆临川道:“拔营之时,本王定去相送公公。” 郑廉笑着摇摇头:“王爷好生养伤,这些虚礼就不必遵从了,有些话,皇上闲暇时也曾跟老奴说起过,说这些年外头传言,皇上对自己的皇子们严厉,却唯独对王爷不加掩饰地爱重,其实是因着看透了王爷骨子里对社稷没有野心,再加上无后,所以才会放心地疼你,但其实不是这样的,王爷,皇上疼你是真心的,他是真心真意,想替他的二弟,全了这份爱子之心。” 陆临川眼圈微红,撩起袍子再次跪下,磕头道:“淮渊……铭感五内,叩谢皇上深恩!” 车仗远去了,陆临川站在那儿凝视许久。 他大概想起了很多往事,我不知该说什么,便转身想回院子里。 “阿月,”他叫住我,径直过来将我抱进怀里。 我皱着眉,迟疑半晌,没有挣扎。 “阿月,什么时候能允许我去祭奠祁叔?” 我一怔,伸手推开他。 “不用。”我冷冷说了一句,转身便走。 陆临川没再拉住我,只慢慢跟在我身后进了房,带上了门。 “这么久了,你一次都不许我去……你还怪我是吗?” 明知故问。我在椅子上坐下。 不该怪吗?当年恨不得将我父子挫骨扬灰的人是谁?如今单单一个“怪”字,未免也太轻飘飘了些。 我扭开脸不去看他。 陆临川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手掌覆上我的膝盖。 “阿月,我很想去……我想给祁叔认错,赔罪……” “用不着了,我爹又看不到。” “可我总归要做些什么……” “做什么?难不成你能让我爹起死回生,然后当面跪下给他磕头忏悔?”我有气,有怨,每每提起我爹,我总是忍不住心头哽涩,他死得太苦了,真的太苦,我尚且能活着看到不白之冤被洗去这天,可他呢…… “我愿意跪,愿意磕头,阿月,你让我去吧,”他说:“给我个机会……” 不给,一点都不想给。 我站起身,迎着陆临川仰起的视线,说:“你敢踏近我爹坟前一步,我死都不会原谅你,陆临川,别看他,别靠近他,别脏了我爹轮回的路。” “哗啦”一声,我后腰剧痛,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抓着肩膀按在桌子上。 陆临川双目猩红。 我什么时候这么懂得了杀人诛心,把他曾扎进我心口的刀子一把一把拔出来,全都反手插进他心里…… “害死祁叔的人不是我!不是我!祁凉月!”陆临川声音极力压抑着,他胸口震荡起伏,像恨不得撕裂一切,但他极力压抑着,一双眼几乎泣血:“冤他的人不是我,杀他的人不是我,我猪油蒙了心没有信你们,可我,可我蛰伏三年等到今天一个一个手刃仇人,也替他报了仇。始作俑者不是我,阿月,你恨我,我认,可你能不能也可怜可怜我,我也失去那么多,你能不能看看我……看看我有多疼,好不好……我求你,求求你阿月……” 如果心碎有声音,那么便是此刻,我仿佛透过陆临川的眼睛,听见他整个胸腔里的分崩离析。 他抱着我,喘息着,浑身缓缓失去支撑,滑了下去。 我下意识就回抱住他,被他带着跌跪到地上。 他下巴沉沉压在我肩上,喃喃呓语:“我也……也默许了徐阵开为他守墓,别人以为我得知他被安葬会怒不可遏,可我什么也没说,这算不算一点弥补……阿月……我被奸人蒙蔽,那么恨你,可那三年我除了不去清辉堂,不见你,我有没有对你做过别的?如果不是你落水失忆,不是后来发生那一切……我与你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养你在王府一辈子……我从没……就算那样,我也从没想过与你分开……” 我眼泪汹涌而出,呼吸阻涩。 “我不怕赎罪……阿月,我怕的是怎么赎罪都没有用……” “我真的怕……”他手臂收紧,将我胸膛紧紧贴着他,勒得我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做……求求你告诉我吧,阿月……” 我咬着嘴唇,咬到齿缝间溢出血腥味。 “……我好恨你……陆淮渊……”我说。 他身体僵了一下,旋即再次将我勒紧。 我的喘息颤抖到撑不住声音:“以前不敢恨,不敢怨,因为我记不得了,我以为自己真的做过,可后来得知我没有……是你冤枉我,不信我……还折磨我……我好恨你……” “别人怎么对我也罢了,可你是淮渊,淮渊怎么能这样对待祁凉月,你怎么能啊……” “对不起,对不起阿月,你原谅我……” “我总算能恨你了,”我哽咽着:“可我还是没有你那么狠心,我连真正的一别两宽都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揪着陆临川的衣襟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这哭不同于每一次,那些在心口压了三年的痛苦和怨怼,像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倾泻而出,而这颗心终于被一双手轻轻托住,终于被那双耳朵听到,被那眼睛看见。我涕泪横流,狠狠宣泄着,直到精疲力尽,在他怀里昏昏沉沉睡去。 有了皇上的默许,陆临川心安理得留了下来。 没有纷争的大漠很美,这日子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简单悠长,陆临川变得沉静,他脱去身上一层又一层位高权重,远离筹谋算计、波诡云谲,在这个被大漠落日拉长了影子的小院中,对着我摊开他积压已久的柔软爱意。 我依旧不想原谅他,但即便再有怨怼,我也无法抗拒内心那些伤痕沟壑正在被一点一点抚平。岂鹅群四七壹⒎玖二六陆1證梩 陆临川忙活了两天,拿着两串品相还算过眼的冰糖葫芦推开我的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阿月,”他献宝一般递到我面前,“晾好了,快尝尝。” 我放下手里的书,往那簇火红上看了看。 他精心挑选的山楂又大又圆,颗颗细心地去了籽,还特意焯了水,让山楂不那么酸那么硬,口感能甜糯一些。 这边关没有卖冰糖葫芦的,也不知道他去问的谁,也可能是问了身边那一群影卫,我只知道他两天里煮山楂,晾干,挑籽儿,串串儿,又熬糊了几锅糖,手上还被浓稠滚烫的糖浆溅出了好几处水泡。 我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来,小心地咬了一口。 “咔嚓”,冰糖皮在唇齿间裂开,满口都是浓郁的香气。 很甜,有些黏牙,我嘴角沾了糖渣,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 陆临川嘴角还带着笑,但看着我的眼睛已经不知不觉有些怔了。 我不自在地指了一下他手里的那串,说:“辛苦做的,你也吃吧。” 他低头看了看,又抬起头,伸手握在我拿着竹签的手上,移到自己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我愣住了,转瞬间便红了脸,强行把手抽了回来。 他胸膛靠过来,我愣怔着抬起头,嘴唇就被轻轻挨住了。 他舌尖在我唇缝轻轻舔了一下,将沾在上面的一点糖渣吮掉了。 撒点糖渣。 61、别生气了,好不好? 陆临川这天在我门口站了很久,一直小心地敲着门,轻声叫道:“阿月……阿月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很生气,气得脸颊通红,心脏都在颤,任凭他低声下气在门外赔了半天不是,也再没理会他半个字。 陆临川想不到自己一时情不自禁竟惹出我这么大的气性,我一连几天没与他说一句话,连眼神都不往他身上落,更不允许他再踏入我的房门半步。 陆临川心急如焚,私下对陆九说:“你去。” 陆九不明所以:“……请王爷明示。” “你去劝劝他……”陆临川皱着眉:“他应该会听你的,你叫他别生气了……本王已经知错了,保证不会再犯……” 陆九思忖着,小心问道:“王爷究竟做了什么?” 陆临川沉默半晌,说:“……只是亲了一下……” 陆九眼睛瞪大了一瞬。 只是亲了一下……王爷就变成如今这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的模样,相比当初……真可谓风水轮流转了。 “他说他恨我……”陆临川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慢慢举到唇边,叹了口气:“他跟我说,他太恨我了……” 陆九没吭声,垂手立在一旁。 陆临川看他一眼:“你……可有什么法子?替本王想想,怎样才能哄阿月消气。” 陆九摇摇头:“属下无能,不过这事最好还是王爷亲自想,亲自去做,才能彰显王爷的一片真心。” 陆临川噎了一下,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本王有今日是罪有应得?” “属下不敢。” “你不敢?”陆临川冷哼一声:“你都敢当本王的大舅哥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陆九闻言后退一步,撩起袍摆跪下:“王爷恕罪。” “起来,”陆临川皱眉:“回头被阿月知道了,又要怪罪本王为难你,更不给本王好脸色看了。” 陆九面色端重,但嘴角还是没忍住,微微翘了一下。 陆临川看见了,但也懒得追究,只叹着气摇了摇头。 陆九起身,上前给他杯子里续了茶,说:“王爷,王妃恨你,其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陆临川抬眼看他。 陆九道:“属下斗胆说句不该说的,王爷确实该恨,但比起王妃心如死灰,心里对王爷再也不起一丝涟漪,如今他能开口说出恨你,属下觉得,这是好事。” 陆临川虽然沉着脸,但对这话里的意思一点就透,他思索了一会儿,问:“当真?” 陆九笑笑:“王爷,王妃是个多心软,多念旧情的人,应该不会有人比您更清楚了。” 陆临川语气低落下去:“可我做的孽那么深……也不知他还愿不愿意给我机会。” 陆九没再说什么。 当初我受了多少罪,伤了多少心,陆九一清二楚,给不给机会这种事,陆九没法替我在陆临川面前打包票。 陆临川见他不吭声了,又追问了一遍:“你说阿月会给我机会吗?” “属下不知,”陆九低声道:“但是不管王妃原不原谅,王爷您该做的还是要做,这是两码事。当年的错已经铸成,如今没别的法子,就是拿出您一片真心对王妃好,阿月……王妃他要的从来不多,他唯一在意的就只有一个淮渊,只要淮渊能回来……” 陆临川接连两天早出晚归,不知忙活什么,我不理他,也不过问。 直到第三天他一大早带着陆九和一众影卫进了大漠,到掌灯还没回来。 我从傍晚就端不住了,一趟一趟跑去院门外张望,心里愈发不安。 青苗已经做好了晚饭,叫我先吃,我不肯,问青苗:“他究竟做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青苗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我忍不住开始生气,这个陆临川真的是,从来都不让人省心,他能不能别再折腾出这么多事来,要留在这就安安分分的,不然就干脆回他的京城去。 我想好了,等他回来就把这句话丢到他脸上,叫他回京城去。 月朗星稀。 远处传来踢踏的马蹄声时,我抱着膝窝在院门外那棵大槐树下,冻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陆临川远远望见我那一团影子,犹不敢信,拍马冲到面前来,我颤颤巍巍站起身,气得红着眼睛望着他。 他跳下马奔到我面前又急急止步。 “阿月,你在等我吗?”他极力克制着,但难掩惊喜。 我没吭声,借着如霜的月色仔细打量他不像有伤的样子,确实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转身便回了屋。 “阿月,”他连忙大步跟了上来,我回身关房门时被他伸手挡住,我不想跟他推搡,扭头走到床边坐下,不再理他。 “阿月,你是不是又担心我了?” 他走到我面前笑着,身披的大氅里小心地拢着什么东西,“你不想问我今天去做什么了吗?” 我不理,扭开脸不看。 陆临川半跪到地上,将怀里的东西露出来,小心地捧到我面前。 他抬头看着我,说:“阿月,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余光瞄到那一丛绚烂时就猛地回过头,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那是一大捧野花,被陆临川捧在怀里,姹紫嫣红,鲜艳热烈,我甚至一瞬间就闻见了溢满整个屋子的芬芳。 “……哪里来的?”我用力按捺住满心的又惊又喜,这数九隆冬,目之所及连点绿色的野草都看不见,他从哪里找来了这满怀的鲜花? “前些日子镇上搬回来几户游牧人家,他们说大漠里头有温泉,我便请人做向导,找了过去。”陆临川笑着把花束往前递了递,我下意识伸手抱了过来。 花茎下面包着软布,我手一触上去发觉是湿的,他大概是怕花儿萎靡,一路往上面浸水,我看了一眼他怀里,果然衣襟都湿透了。 “你……”我皱了皱眉,“你就这么一路湿着赶回来的?赶紧先去换衣服。” 他跪着没动,轻声问我:“阿月,那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当作没听见。 他极小心极小心地,握住我的手:“好不好?阿月,原谅我吧。” 我低头嗅了嗅花。 “好不好阿月?” “你想要我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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