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两日半赶回,已得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停换马,日夜兼程的情状,若再计了一路上所遇杀招耽搁的时辰,她几乎不敢想象他究竟是怎么回来的,到得长安城附近,听闻她和孩子被掳的消息,又是如何有力气奔走相救。 元赐娴叫拣枝把两个孩子都抱过来,吩咐完就见元钰大步流星地回了,当真打横抱着陆时卿,将陆府一干仆役婢女诧异的目光通通甩在了脑后。 她起先还道他只是说笑,见状张着嘴盯着他和他怀中未醒的人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往床里侧挪了挪,给陆时卿腾位置。 哪知陆时卿早不醒晚不醒,刚好在元钰快将他放平到床榻的时候醒了,一睁眼看见他那张放大了数倍的脸,一骇之下翻身滚下,“咚”一声摔在了床上。 元赐娴一吓,忙去摸他:“摔着没?” 陆时卿昨夜差点废了手臂,且因石头冲力太大淤了内伤,要论身子状况,也不比元赐娴好多少,眼下这么一摔,确是有些眼冒金星。 但他一听这声音就醒了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身道:“醒了?好受点了没?” 他之前不敢叫她,一直熬着想等她睡够,不料没见她醒就撑不住昏睡了过去,眼下都没搞清楚情况,估计还以为自己根本没离开过。 元赐娴撇撇嘴,伸手摸摸他消瘦了一整圈的脸:“我没事。” 陆时卿闻言就是一噎。她睡着的时候,大夫来诊过了,说她受了这遭罪,着实损伤根元,得亏原本体质好,才得以保全了性命,只是三五年之内不可再受孕,过后坐月子也得含嘴里,捧手心地悉心调养。昨夜还算救回得及时,再差一点,就将落下病根,一到冬天就气虚体寒了。 有了这趟鬼门关的经历,陆时卿原也不打算再叫她受罪,如今儿女双全,三五年不生,一辈子不生,都没关系。甚至退一万步讲,便是眼下尚未有孩子,只要她好,他也愿意不再要,只是日后到了地底下,得跟陆家的列祖列宗赔个罪。 元赐娴见他哽着不说话,笑了笑道:“真没事,你看我,还比你胖着呢。” 陆时卿再没忍住,将她一把拉进了怀里,不停摩挲着她的肩:“对不起,我食言了。” 她早生了十几日,其实真不必算这笔账,不过仍是抬起头来,假意生气道:“那你以后还乱不乱跑了?” 陆时卿垂眼看她,摇摇头,认真道:“你在哪我就在哪。” “去哪儿都带着我?” 他点点头:“去哪儿都带着你。” 元赐娴贴着他的胸膛笑:“解手就不要了啦!” “……” 第101章 101 紫宸殿里,张仆射正在面圣。 徽宁帝看他无朝特意请见,问道:“怎么,张仆射也是一早就听说了昨夜的动静?” 张治先笑着拱手:“这事闹得如此凶,该惊动的,不该惊动的,怕是都惊动了。” 徽宁帝低笑一声,听出他弦外之音,道:“张卿有话但说无妨。” 他颔了颔首:“陛下,且不论究竟谁人有如此手笔,能够从陆府掳去陆侍郎一双妻儿,您可否觉得,六殿下对澜沧县主太过上心了些?陆侍郎是为妻儿搏命,六殿下是为了什么?” 徽宁帝一时没有说话。他是今早一睁眼就得了昨夜消息的,当即派了人出城查证,又将一拨太医遣往陆府,一拨遣往皇子府。 太医向他回禀了郑濯的伤势,说他右手手骨裂了,很久不能再握刀握笔,今后是否可以恢复如初也很难讲。 他默了默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六郎救赐娴目的不纯,很可能是为了讨好元家,取得元易直的支持。但朕告诉你,六郎的右手很可能废了。” 张治先一惊。 “他若真是目的不纯,就该知道分寸。一个武人废了右手,他还有左手,但若是一位储君废了右手,你以为,他还能服众吗?” 张治先登时噎住,似是无法接受郑濯当真只是出于某种私情,又道:“可六殿下行迹也确实可疑,大半夜的,为何竟身在城外?” 徽宁帝渐渐有点不耐烦了:“朕问了,薛才人近来身子不好,闹偏头痛,六郎问着个偏方,差一味难得的药草,这两日夜里都带了人去城外雪山找。昨夜在归途听说了陆家消息,才就近赶了回去。” 他毕竟是职事在身的皇子,手下布置点探子眼线,注意着京城各向的动静,实在再正常不过。光凭这些,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张治先眼见徽宁帝如此态度,自然不好再硬说郑濯的背,又换了个人针对:“六殿下的事,兴许是臣想岔了。但臣觉得,陆侍郎为妻儿奔波诚然无可非议,可这千里回奔之举却也未免有些不符他为人一贯的作风。陆侍郎是否也可能与元家……” “张仆射!”徽宁帝打断他,“您这张口就来的话,可得好好过一过脑袋!” 紫宸殿里,徽宁帝发火的时候,元钰也在闹脾气,看着旁若无兄,搂搂抱抱的俩人,黑着脸咬了咬牙甩袖离去,临到门边时,正碰上拣枝和拾翠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过来。 他瞅了拾翠怀里的小郎君一眼,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然后便抖着宽袖移门而出。 陆时卿起先是因知道元钰在身后,才有所隐忍,眼下正抱着元赐娴,想跟她亲亲热热地叙会儿话,又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只好示意两名婢女把孩子放在床榻上,然后叫她们退出去。 元赐娴见状摸了摸他的脸:“等会儿再抱你,先给我抱抱孩子。昨夜只看了妹妹,还没来得及看眼哥哥。” 陆时卿叹息一声,眼看她松开了自己,转头抱起一旁的男娃娃。 大约是因失而复得,元赐娴的动作格外小心,只是不料孩子一到她怀里就哭,任她怎么颠都哄不住。 她疑惑抬头,问陆时卿:“他是不是饿了?我睡着的时候,有人给他喂奶了吗?” 陆时卿点点头:“临时喊了个乳娘来,我叫人把他抱出去喂吧。”说着就要来接孩子。 元赐娴手一躲,不给他接:“我都醒了,当然是自己喂,做什么再交给乳娘?” 他默了默,见她打算动手撩衣摆,一把按住了她,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 他发什么神经。她不可思议地觑觑他:“这可是我儿子。” “儿子也不行。” 元赐娴朝他一挺鼓鼓胀胀的胸脯:“就你行?” 这话本是反问,陆时卿却点了点头:“就我行。” “你怎么是这种爹……” 陆时卿一挑眉:“你第一天认识我?” 陆时卿的确是那种连公蛇的醋都能吃,自己的醋也很会灌的人,但元赐娴觉得他不至于在孩子的事上这么无理取闹,再看他霸道得一反常态,心下疑窦微生,踌躇道:“是不是我染了什么病,奶水不好喂给孩子啊……” 她这话把自己咒的。 陆时卿面色一沉,正要发话,却看她耷拉着脸,气色惨淡,又放软了下来道:“是大夫说你眼下底子虚身板弱,奶水不够喂两个的。你先顾着妹妹,把哥哥交给乳娘,等好些了再说。” 元赐娴“哦”了一声撇撇嘴,针眼大点事,他直说就是了,还拐弯抹角的,叫她差点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孩子一直哭个不停,陆时卿便转头唤了拾翠进来,叫她抱去给乳娘。 元赐娴不舍地看了几眼儿子,嘱咐拾翠,等乳娘喂完奶就把他送回来,待房门阖上才又去抱女儿。 女儿就比较乖了,被抱起来的时候似乎知道她是娘亲,还往她怀里依了依,舒舒服服躺在她臂弯里蹭香。 元赐娴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小小的眉眼,道:“好像长得像你。” 俩个娃娃刚出生,其实还很难辨别五官像谁,元赐娴也只是种模糊的感觉罢了。 陆时卿闻言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女儿的鼻尖,见她不舒服地皱起了鼻子,一向神情很淡的人竟难得笑出了声,跟元赐娴说:“皱鼻子的样子像你。” 眼看他对儿子和女儿态度不一,元赐娴故意讽他:“你这时候不记得你的男女授受不亲了?” 陆时卿看来是真不记得了,伸手向他讨女儿:“给我抱一下。” “你的手臂没事吗?” 他摇摇头:“昨夜接的时候有意调整了姿势,避开了点冲力,没大事。” 元赐娴这才敢把孩子交给他,看女儿到了他怀里也是一个样,软软贴着他胸膛睡得舒坦,不由拧着个眉深思道:“这么乖,以后会不会给人骗了?” 陆时卿抬头看她:“谁敢来骗一个试试?” 元赐娴觉得陆时卿护犊子的模样有趣,突然也想被护一下,朝他伸展了双臂道:“我也要抱。” 陆时卿笑看她一眼,将怀中孩子挪了一挪,腾出一只手来:“过来。” 元赐娴麻溜地钻进他怀里,一面靠着他,一面逗他臂弯里的孩子,逗着逗着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蓦然抬头道:“哎呀,差点忘了,还没给他们取名呢!” 陆时卿刚好也想到了这个事,闻言问:“你取我取?” 她想了想道,瘪着嘴道:“还是你来吧,你读得书多。” 他笑笑:“女儿叫元姝吧。” 元赐娴讶异抬眼:“跟我姓啊?这样不太好吧!” 陆时卿一噎,黑着脸道:“陆元姝。” “哦。”她腆着脸不好意思地笑笑,马上道,“好啊,元是一,姝是美,咱们女儿以后就是天下第一美。” “……”原本挺有意境的一个名字,到了她嘴里,怎么就这么俗套呢。 陆时卿一脸“你开心就好”的样子,又听她问:“妹妹就叫陆元姝,那哥哥呢?”她问完自顾自想了起来,“哥哥也不能逊色,一样取个美的吧?陆元美,陆元靓,陆元俊?你选一个。” “……” 看他一脸“我选择死亡”的表情,元赐娴叹口气:“好吧,还是你取。” 陆时卿摸摸她的发旋,以示对她自知之明的赞赏与肯定,然后摊开她的手心,写了个字。 元赐娴辨认出来:“臻?陆元臻?” 他点点头。 她想了一想,捣蒜般点头:“这个字好。”说完捶了下他的胸膛,“不愧是探花郎。” 她这下捶得很轻,陆时卿却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元赐娴一下敛了笑意,听出这咳嗽响动的不对劲,从他怀里爬起来道:“伤着了肺腑?” 大概是知道她听出来了,陆时卿也没否认,只说:“不要紧,歇养歇养就好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元赐娴却很不安心。 陆时卿去年中的那刀子便是伤着了肺。如今从回鹘到长安这一路,为了赶她临盆马不停蹄千里驱驰,再加上昨夜那一接淤下了内伤,恐怕是旧伤复发了。 元赐娴先前就担心他此次风霜里来雨雪里去,会坏了身子,如今想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也难怪他早上没熬住昏了过去,还叫元钰说谎瞒她。 她想起那个不好的梦,想起梦里的送葬队伍和女眷们低低的哭声,想起自己怎么也不能从石头里跳出来看他一眼的压抑,突然觉得心口难受得很。 但元赐娴到底不想太悲观了,还是抬起头狠狠叮嘱道:“你这几日不许上朝了,跟我一起坐月子!” 第102章 102 男人哪来的月子假。陆时卿的新伤还不至于叫他称病,旧伤又不能被徽宁帝发现,想借由罢职闲居并不是件容易事。 可元赐娴就这点心愿,他又不能不满足她。 陆时卿抱着母女俩,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元赐娴看他神色为难,正要不高兴地发话,突然见他眉头舒展开来,道:“有了。” 陆时卿陪元赐娴吃过了饭食,起身拟了封文书,大致讲了些现下回鹘境内情形与王室众人态度,翌日叫曹暗代为呈入宫中。 徽宁帝见过曹暗后,自然不能叫他空手回去,便大手一挥,差人给陆府备了些上等的滋补品,请贴身宦侍跟他一道去永兴坊,顺带捎上了一名太医。 昨日宫中太医就已奉命来过陆府,只是当时元赐娴没醒,才没给她诊脉,只简单询问了大致情形,如今再走这一趟,已然不是关切的意思,而是有意试探了。 徽宁帝如此多疑,本不可能全心信任谁,哪怕陆时卿也一样。他先前之所以对张治先发火,其实不是痛恨他口不择言,而是下意识对他所说的话感到惧怕。 陆时卿虽只官居四品,手中的权势却实在太大了,且这些权势,还是由徽宁帝亲手交给他的。诚然,张治先这个宰辅一直跟他不对付,不无借机落井下石的可能,但这些话却提醒了老皇帝,一个接连与南诏和回鹘王室频繁接触的臣子,实则是很危险的存在。如果他想,未必不能在两次出使中与敌国达成密谋之议,倘使再加上元易直的支持,后果甚至不堪设想。 于是昨日,张仆射便给徽宁帝出了个主意。元家长子元钰多年未得子嗣,如今既然元赐娴膝下儿女双全,何不趁机册封其中一个,然后接来宫中抚养,以显“圣恩”。如此一招,可说既捏住了陆家,又防备了元家。 徽宁帝面上没作回应,实则却已隐隐心动了,只是这种假情假意的圣恩,元陆两家自然看得明白内里涵义,元赐娴刚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不好当即夺人所爱,最好还得先打探清楚她的身子状况再说。 宦侍来后,陆时卿恭敬接待,之后便由太医给元赐娴把了脉。 太医诊完,略有些诧异。回头跟徽宁帝如实回禀,说元赐娴这身子,三五年内必然无法再生育,之后是否会落下病根,是否有机会受孕,都得看接下来歇养得如何。 徽宁帝听了以后,一时陷入了踌躇。 他对陆时卿的防备是未雨绸缪,却并非真要和这素来宠信的臣子撕破脸皮,一听元赐娴是如此情形,就知道接孩子的事不好办了,只得暂且按捺下来。 元赐娴实则早在孕期便曾担心过这事,一看太医来诊脉,就猜是圣人起了心思。毕竟老皇帝已经不是第一次使这种招数,当初给阿爹封王后,不让年幼的阿兄跟着一道去滇南,就是要叫他留京为质的意思。 幸亏她如今身子不利索,反倒因祸得福,保全了一双儿女。 只是老皇帝心中既然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便只有叫它越长越盛的份,往后的一路将会更难走,她怕这事迟早有天还是会降临到孩子的头上。 陆时卿却叫她别担心,然后气定神闲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辞官书,翌日差人送去了紫宸殿。 元赐娴起始吓了一跳,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这是他和郑濯一贯使的以退为进法。 这封“呕心沥血”的辞官书是在告诉徽宁帝,他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非常心寒,非常失落。所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既然圣人这么不信任他,他愿意辞官返乡,回到洛阳闲居,往后再不过问朝事。刚好他这次去倒回鹘,一路风霜雨雪,与突厥几度生死交锋,身体怕也受了磋磨,如果圣人愿意恩准,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元赐娴觉得他这次玩得挺大,如果第二天,徽宁帝在辞官书上写了个“准”字,那可就很有意思了。 结果却是没有如果的。因为陆时卿说,他在前一天的文书里说明回鹘内情时,悄无声息留了几处伏笔,吊着老皇帝的胃口,便是不说长远,光为了眼下突厥与回鹘尚在进行的战事,他也不可能舍弃他这个臣子。 徽宁帝果真慌手慌脚差了宦侍来,说这辞官书他不准。 陆时卿满脸为难地跟宦侍讲,既然圣人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自然不会抗旨不遵,只是身子还未完全康复,当下返朝,恐怕熬不住。 宦侍眉开眼笑地说,这个不碍事,圣人讲,准他一个月的假,叫他好好歇养就是了。 一招以退为进,换得老皇帝不敢急于猜忌防备,更重要的是,还把“月子假”给骗到了手,元赐娴不得不感慨,她家这口子真是太聪明了。 宣氏一语成谶,真叫儿子陪儿媳坐起了月子。 这接下来的日子,元赐娴躺在床上的时辰,陆时卿也履行了她在哪他就在哪的承诺,大多陪她躺着。因她不能见风,他也就不随意出门,免得带了霜气来冻着他。 两个病号像在床上做了窝一般,把吃食都安排在榻边。起始小别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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