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珩佩上,丁零当啷一声脆响。 “哎哟!”被石子打中的人没发声,倒是车内又下来个太监模样的人,捏着嗓道,“大家,您可还好?” 仆役与一旁丫鬟们脑袋一懵,意识到来人身份后,慌忙跪倒。 蒙着红绸的陆元姝扯下布条,满面疑惑地往道口望,就见那头唇红齿白的少年笑意翩翩,推开太监的手朝她走来,边问:“元姝,不认得我了吗?” 第120章 番外·今生·大团圆(二) 陆元姝看清来人,低低“呀”了一声, 讶异之下指头一松, 红绸子随风脱手,恰好飘向郑泓的方向。 郑泓抬手, 轻轻巧巧一接,捻在了掌心,随即见她慌忙敛色福身, 叫他:“陛下。” 看她身板小小一个,摆出的姿态却有模有样,他颇是老成地叹了口气:“果真不认得我了,说好了不要叫我这个的。” 他都没自称“朕”, 她叫什么陛下呢。 他说罢低下头去翻找袖中物件, 像要拿什么东西给她。 陆元姝却小心翼翼瞅了瞅四面,压低了声,再喊了他一句:“陛下。” 郑泓掏到一半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她, 见她樱桃似的小嘴微微张开,无声比出个口型:陛下哥哥。 郑泓乐了,扭头看一旁的宦侍严福:“朕说什么来着!” 严福闻言眯缝着眼笑。来洛阳的路上, 圣人笃定地说,陆小娘子见了他, 一定还像从前一样喊他一声“哥哥”。 虽然人家小元姝顾忌着礼数, 顾忌着周围有人,没敢叫出声, 但严福还是朝郑泓竖了个拇指,道:“大家高瞻远瞩,真知灼见。” 他说完,瞧见小皇帝面上得意洋洋的神情,恍惚间记起了前头几年的光景。 当年小圣人遭逢大难,为德王所救,九死一生归京,匆忙登基,很长一阵子里,面上就没露过几分笑意。 六岁的孩子,坐在龙椅上脚还够不着地,却神情肃穆地做着大人都未必干得了的事情。 圣人长大得太快了,在陆中书及原先德王手底下一派朝臣的辅佐下,迅速肃清平王余党,为元家平反,昭先帝罪孽于天下,一桩桩一件件井井有序。 满朝上下,没人觉得这样不对劲。因为没人把他当孩子看。 他是他们的圣人,再窄的肩膀,也得扛着大周的江山。 但陆中书有时候不忍心。那些太过黑暗,太过血腥残暴的事,他在替这孩子摆平。 然而不久后有一回,狱中审一名要紧的刑犯,圣人听说后,说要亲自盯着。 那竹书夹身的大刑,他一瞬不瞬从头看到尾,从最初的脸色煞白到慢慢恢复血气,走出牢房时,一点惧色不见,脚下步子沉稳有力,似压千钧。 可严福知道,当夜电闪雷鸣,圣人做了噩梦,从床榻上赤脚跳下,哭得到处跑,嘴里呜咽,却不知道喊谁好。 对圣人来说,他的阿爹是千古罪人,生母又早就没了,继母梁皇后则在韶和公主为了救她而选择牺牲弟弟冒险以后,再没脸在他这个皇帝跟前摆出母亲的姿态。 这个孩子,从此连哭都找不到躲的地方。 就在那样的跌跌撞撞里,他被浩浩汤汤的洪流推挤着拼命前进,逼自己及早长成大人模样。最初的两个年头里,忙碌到根本没闲工夫笑。 就连严福也以为,圣人被迫急速成长,或许永远便是这样了,小小年纪就沉默寡言,眉峰拧出的沟壑比笑涡还深。 但是后来,陆元姝出现了。 那天,白瓷玉雪般的小女娃被陆中书牵着,走得摇摇摆摆,悠悠晃晃。 圣人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严福觉得不到十岁的圣人怎可能对个两三岁的女娃产生特别的情愫,于是好奇问他在笑什么。 然后他听见圣人说,这女娃娃刚满月不久时,他曾抱过她一次,但之后,大周很快就风雨飘零了。 严福明白了,原来这个女娃娃,是圣人在颠沛流离之前,最后一段鲜活美好的安稳记忆。 圣人看见她,就像看见那个曾被大人们用鲜亮的衣裳包裹住的,不曾露出内里腐朽溃烂的大周一样。 严福想,这个女娃娃,对圣人来说大概有点特别吧。 后来的年月里,圣人得了闲,便三不五时偷溜出宫,去永兴坊瞧这个女娃娃,每次都给她捎上一大堆礼物。为免陆中书生气,拜访之时,必然及早准备好几封奏折,美其名曰:请教老师几个问题。 严福没觉得圣人不务正业。反倒认为这样的圣人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像个真正的孩子了。 兴许陆中书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没对这事多加阻拦,当然,也兴许是君臣有别,他没法硬拦吧。 倒是元姝的同胞兄长元臻很不喜欢圣人抢夺妹妹的注意力,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明里暗里给圣人使绊子。 圣人当然没有真生气,只是有点不服,便拿礼物哄小元姝,说:“以后你不要叫我陛下,也叫我哥哥吧。” 元姝被礼物哄得高兴,把亲哥哥抛在脑后,甜甜地喊他。 后来有一天,澜沧县主听见了,大惊失色道:“咱家这是要出个公主了不成?” 圣人就说:“师母,元姝想当吗?想当的话,我给她封一个就是。” 县主说成何体统,拒绝了他,叫他好好温习功课去,并且回头警告了元姝:“不能称呼陛下为‘哥哥’,如果真要叫,得叫‘陛下哥哥’。” 严福当时觉得,县主可真是个妙人,难怪生出了这样可爱的女娃娃来。只是陆家到底很有分寸,从不恃宠而骄,所以不肯捡圣人的便宜,没叫元姝成了大周的公主。 他那会儿有点替小元姝感到惋惜,可随着年岁慢慢过去,到得如今,圣人十四岁了,他又突然觉得,幸好当初没封这个公主啊。 圣人早成,虽只这般年纪,心性却比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成熟了。只是现在元姝还是个花骨朵,他也一时没理明白,一心把她当妹妹看待。 但照严福的贼眼瞧,这一定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或者说,迟早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等圣人和元姝再长大几岁,两人间究竟还是不是纯粹的兄妹情谊,犹未可知呢。 倘或当初给元姝封了公主,叫她真成了圣人妹妹一般的存在,等圣人哪天想明白了,还不被自己的决定气得呕死。 严福出了半晌神,看见郑泓从袖中拿出了一只布老虎,上前递给元姝说:“给你玩的。” 陆元姝伸手接过去,捣鼓了两下,费力仰着脑袋瞅他:“陛下是来参加百日宴的吧,那弟弟的礼物呢?” 哟,小丫头长大了,当姐姐了,知道给弟弟谋福了。 郑泓扯了嘴角一笑:“他的礼物在后边马车里,少不了,放心,元姝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冷哼,偏头就看元臻冒了出来。 这年纪的男娃娃还没开始长个子,元臻也没比元姝高大多少,在郑泓面前小矮子似的,偏还要挡在妹妹跟前,小大人一样道:“外头风大,陛下快些里边请。” 不动声色一句,既不得罪人,又掐断了妹妹跟假想敌的独处。 郑泓觉得,相比当年只会在他鞋底板黏牛皮糖,元臻已经有了不少长进。但跟他一较量嘛,还是差得远了。 他眉梢一挑,负手道:“老师并未邀请我,我不请自来实属失礼,如此进去,恐怕不大合适。” 元臻到底才八岁,喜怒大多还是写在脸上,一听就露出窃喜之色,刚想说点客气的话送客,却见他下一刹笑道:“不过既然元臻这样说了,我不往里去一去,实在辜负你一片好意啊。” “……”陆元臻的脸一下青了几分。 严福觉得圣人太坏了,这样欺负个八岁的男娃娃,忙打圆场,跟郑泓说:“那大家,咱们里边去?” 郑泓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跟他道:“也好,刚巧近来朕碰上桩难解的事,想请教老师。”说完给他一使眼色。 严福得了眼色,忙配合问:“大家,是什么事呀?” 郑泓心底满意,嘴上轻飘飘道:“朕想迁都到洛阳来。” 哎哟,迁都这么大的事儿,说得跟寻常人搬家似的,严福吓得腿一软,差点没走稳当,再回头一看陆元臻,男娃娃的脸黑得能磨出墨汁来。 几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前前后后入了府门。元臻气得一路无话,只有使劲牵着元姝的手,才能找到作为正牌兄长的存在感。 元姝没什么心事,一手安安分分蜷在阿兄掌心,一手抓着她陛下哥哥的布老虎玩,到了厅堂,先喊阿爹阿娘,再喊窦阿章和陆霜妤“姑父姑母”,然后问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和舅母什么时候能到。 她话音刚落,府门外突然惊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大响,像是辣子炮仗炸开了花,震天动地,响遏行云。 她被吓了一跳,短促“啊”了一声。 郑泓反应极快,比一边元臻还早捂住她一双耳朵,等外头炮仗放完了,才搁下手,低头安抚道:“元姝不怕,我出去瞧瞧生了什么事。” 了不得了不得。 元姝受惊,圣人亲自跑出去看究竟,那满屋子的人还能闲着吗? 当然不能了啊。 陆时卿和元赐娴对视一眼,窦阿章和陆霜妤对视一眼,元臻和元姝对视一眼,严福没人能对视,自己左眼对了一下右眼,然后一群人紧随其后,跟着郑泓往外走去。 不料还没走到呢,就先听见一个仿佛气急跳脚般的男声:“姓伽的,你说,是哪个王八羔子告诉你,汉人过百日宴要放辣子炮仗的?” 第121章 番外·今生·大团圆(大结局) 一听这声音,元赐娴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跟在郑泓后边, 远远往门前一望,果见是被辣子炮仗炸得灰头土脸的阿兄不错。 捂着耳朵躲在他身后的那位也没好到哪去, 一身金灿灿的回鹘装沾了灰扑扑的粉渍,瞬时变得土里土气。 后头那位便是伽斛公主。 她抹了把脸,恨恨一跺鞋底板, 冲元钰回嘴:“不就是炮仗点错了嘛,你凶个什么!倒是哪个王八羔子告诉你我姓伽?多少年了记不住,我姓‘药罗葛’!” 元钰给她吼得耳朵疼,伸手一摁她下巴, 顺手将上边一点灰渍给抹去了, 然后说:“你冲谁大呼小叫呢!多少年了记不住,你现在是‘元药罗葛’氏!” 众人跟在小皇帝身后戛然止步时,瞧见的就是泼妇泼夫对骂的一幕。 俩人浑然忘我地吵嘴,郑泓没说话, 其余人也不好开口,倒是元姝被宠惯了,不在她陛下哥哥面前顾忌, 喜滋滋叫了他俩一声:“舅舅,舅母!” 俩人一骇, 蓦然回首, 目光一扫一眼瞧清情状,待见圣人负了手面色不虞的模样, 齐齐一个腿软往下跌,接着齐齐去搀对方的手,互相借力稳住了。 场面一度非常惶恐。 郑泓却突然“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元将军,是滇南多年无战事,四域安宁,叫你一身筋骨都松散了?” 元钰忙摆手说不散不散,然后扯着伽斛来给他行礼。 元赐娴见状,朝陆时卿偷偷抿嘴笑。 说起她阿兄阿嫂这一对,也真可谓是天赐良缘了。 当年回鹘战事告捷,宣氏与陆霜妤一道归京,队伍里其实还有个人,就是伽斛。她一入长安就往胜业坊元府跑,急着找“闺女”大白和几只狗“外孙”,说狗儿们颠沛流离的,她不放心,所以亲自跑一趟大周看看。 结果一看,狗儿们一切都好,大白和小黑生出的小狗娃不是白白胖胖,就是黑黑胖胖。伽斛放了心,打算回去,不料刚好碰上朝廷肃清平王余党的时机。 大周彼时可谓满目疮痍,逃犯四处乱蹿,周边一带都不安全,朝廷担心她这样敏感的身份孤身远道回去,如被利用恐将坏事。陆时卿便建议小圣人暂且给她安排个处所歇息一程,等风波过去,再送她回。 就是在这一阵子里,在京无亲无故的伽斛只能找元钰玩狗,玩着玩着,也不知玩出了什么妙意,有一天,突然跑来永兴坊陆府找元赐娴,做贼一样问她前头那个阿嫂的事情。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元赐娴自然不会和盘托出,简单说是姜璧柔体弱多病,所以早早没了,也没给元家留个一儿半女。 但伽斛也是神通广大,早已查到蛛丝马迹,道她听说姜氏是在城外离世的,且离世前已经和元钰和离。所以元钰不能说是严格意义上的鳏夫。 元赐娴一听她连这些都查了个明白,登时看透了她的心思,问她:“公主这是想做我继嫂?” 伽斛就在她面前扯着裙摆转了一圈,然后顿住,问:“是啊,你瞧我这模样还成不?” 没人会觉得不成。回鹘可汗当宝的公主,嫁给大周闲散无势的丧妻将军,实在算是低就了。如今没了先帝的阻力,这桩婚事倒也有了可能性。 但元赐娴觉得,最关键的还是阿兄的心意。 伽斛闻言信心满满,说不在话下。 然后她说干就干,借鉴了一番元赐娴当初拿下陆时卿的法子,赖在长安整整三个月没肯走,磨缠着元钰。有一回大家一道打马球,还叫元赐娴帮忙,拿弹弓把她打下马,然后逼得元钰不得不出手给她救进怀里。 元钰不是木石做的心,三个月,该动的也动了,只是一则早先被青梅竹马背叛,心里落了疙瘩,觉得女人没劲,二则自己是有过正室的人,多少想着伽斛跟了他受委屈,所以迟迟没肯松口。 直到最后,伽斛下了剂猛药,假传可汗消息,说王庭给她看中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朝里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倘使元钰当真不要她,她就只能听从父亲安排了。 元钰心道那可比跟了他好,叫她去就是。 于是翌日,她启程离京,故意不给他思考的时机,路赶得仿佛飞起。结果就在大周边境,被气喘吁吁的元钰追了上来。 他骑着高头大马,喘着粗气,遥遥冲队伍里的她喊话:“姓伽的,你那些个拙劣的招数,就别去祸害第二个将军了,免得以后你们回鹘仗都打不赢!你……你嫁给我得了!”说完翻身下马,等她回答。 伽斛一溜冲到他跟前抱住他,美滋滋地说:“好啊好啊,不过你放心,咱们回鹘打得赢,我跟你说的那个将军都五十多岁了,还老当益壮呢!” “……”元钰这才知道被骗了,推开她怒道,“走走走,五十多岁刚好配你这种贼胆!” 伽斛不走,说她这么多侍卫都听见他求亲了,他要是赖账,她这老脸往哪儿搁。 元钰只有把她拖回了长安。 约莫半年后,朝廷形势稳定些许,元钰迎娶伽斛过门,随后夫妻俩一道去了滇南姚州,与元易直和冯氏同住,再一年许,生了个皮肤有点黑的小胖娃。 当时南诏老王当政,因此前与朝廷合作擒子,便与大周建立了友好的关系,久未生战事。但起头的大周到底如新生儿一般脆弱,元易直一颗守疆卫国的心不容他松懈,所以一家子至今仍留在西南。这次是因了二郎陆元庭,才特意来聚上一聚。 不过元赐娴想,照大周如今蒸蒸日上的势头,再有两个年头,阿爹也该能放手滇南,回来养老了吧。 众人在门前杵了一晌,跟在小圣人身后重新入府。 元赐娴落在后边与兄嫂叙话,问阿爹阿娘怎么还没到。 元钰解释说,阿娘来时,半道听说陆老夫人正在广化寺里头给元庭求签条,所以过去看一看。阿爹想春寒料峭的,不放心她一人,便也同去了。 不多时,一对亲家果真有说有笑一道回了,一见圣人不由一惊,忙赔罪说不知陛下圣驾光临,请恕来迟。 瞧满屋子人都杵着,郑泓有点不高兴,说:“朕可不是来扫你们兴的,在外头是君君臣臣分得细致,到了老师府上,你们就叫朕少做一天皇帝成不成?” 陆时卿笑笑,说就别都僵着个身板了,叫陛下也难得松快一日。 于是一家子便其乐融融吃起小元庭的百日宴来。起始都还拘谨,后来才当真不把郑泓当大佛贡了,屋子里活宝一对对,一顿团圆饭也吃得满堂大笑。 等宴毕,午后日头暖融,郑泓提议去院子里玩五木。 众人作陪,陆时卿和元赐娴一边,窦阿章与陆霜妤一边,元钰与伽斛一边,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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