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毫无反应,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陆时卿,我睡不着,你抱抱我……” 陆时卿仍是没有动作。 她等了等,怕他对她当初别有用心的接近已然心生厌恶,也不敢再烦扰他,一声不吭背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往床里侧缩了回去,却突然听见身后人叹了口气,然后便有一只臂膀圈住了她。 陆时卿从背后揽紧了她,贴着她的脸轻声道:“抱好了,睡吧。” 元赐娴鼻端一酸,翻了个身面对他,伸手反抱住他的腰,点点头道:“你也睡吧。” 四下再无一点声音,元赐娴浑浑噩噩的,满脑子都想着陆时卿,既怕他一直不开口,一个人暗暗挣扎别扭,又怕他出言质问她,叫她情无所堪。 这样想着,一晃便是大半夜的光景,元赐娴终于累得有了几分困意,朦朦胧胧睡了过去,然而这一睡却并不安稳,连梦里都是陆时卿。 她又回到了漉桥。天似乎下着小雨,雨滴落在漉水河面发出细微的响动。她在阴暗潮湿的青石板砖里听见桥上传来微弱而哀恸的哭声,像有一支队伍在缓缓向漉桥走近。 这行人数目不多,从桥的这一头行至那一头,花了不久的功夫,从头到尾都只有几人低低的啜泣。 元赐娴像是知晓这些动静意味着什么似的,急得几乎要挣脱桎梏飞奔出来。 但她仍被困顿石中,等他们走远了,四面安静下来,听见有个过路的老丈叹了口气,感慨道:“本来也是大富大贵的人物了,说没就没了,也没享几天福,作孽哦,作孽哦。” 另一个老丈回他:“怕是被冤魂索命索去咯。” 有个年轻人也在旁议论:“哪里来的冤魂!宫变那天死了这么多人,哪个家眷大了胆子来寻仇倒是不无可能。” “可我怎么听说,这陆中书是病死的呢?说是早些年胸口被人捅过一刀,之后就落了病根。” “管他呢,总归是杀孽!倒是陆老夫人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这陆家啊,连个后都没留!” 元赐娴越听越急,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却突然听见有谁在喊她的名字,一声声像要把她从深渊里往外扯。 “赐娴。” 她蓦然睁眼,就见四面一片亮堂,约莫已是清早。陆时卿穿戴齐整了坐在床边,眉头紧蹙地盯着她。 她满头细汗,鬓发都是湿漉的,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眼睛血红一片。 见她醒来,他像是松了口气,伸手探了探她冰凉的额头,问:“怎么了?” 她像是这才彻底回过神来,一把攥住他伸过来的手,顺势攀着他爬起来,非常凶猛地撞进了他怀里,撞完了却一句话不说。 陆时卿微微一愣神,回抱住她,低头看了眼她的头顶心,再问:“梦见什么?” 元赐娴被问得噎住,一个劲地摇头。 陆时卿也就不再问了,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抱着她,拿拇指摩挲着她的肩背,等她情绪稍安,才说:“辰时了,起来洗洗,吃点早食。” 元赐娴却像是没听见,不断回想着梦中所闻,突然抬头急声问他:“郎中上回给你看过后,当真说没事吗?” 她嗓音沙哑,混含着一点鼻音。 陆时卿也不知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是指什么,一滞之下猜到几分:“你说我的刀伤?” 她着急地点点头。上次她得知真相就已仔细察看过他的伤口,后来又逼他请来了上回给他治伤的那位郎中再诊。郎中说他恢复得很好,没有落下病根,她才放心了的。 陆时卿皱了下眉:“当真没事。”他这下有点忍不住了,问她,“你到底梦见什么?” 元赐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怎么能告诉他,她梦见他死了,死后送葬的人也就寥寥几个,还被百姓这样冷嘲热讽地嚼舌根。她怎么能告诉他,宣氏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终连孙儿也没抱上一个。 她紧紧咬着牙,还是摇摇头,攀着他的肩道:“换个郎中再来瞧瞧吧?” 陆时卿心底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却很快收敛了神色,沉默半晌后叹息了声,抚了抚她脸上的泪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昨夜想说却没说成的,现在告诉我。” 原本昨夜时机合适,元赐娴也鼓起勇气准备说了,眼下被这新的梦境一打乱,脑袋里跟缠了团麻线似的,一时着实理不出头绪来。 她蹙着眉头,按了按微微有点发胀的太阳穴,说:“你让我想想从哪说起。” 陆时卿看她形容疲惫,也不忍心叫她再作痛苦的回想,道:“我问你答就是了。” 她“嗯”了一声。 “我昨晚想了很久,我想,或许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跟韶和一样,都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的事。譬如上回扳倒姜家,你能说出‘岭南’这一关键讯息,便不是偶尔听墙角所得,而是另有玄机。早先还有一回,你跟我说,你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死得很凄惨。梦里头,菩萨告诉你,长安城有个郎君,若能找到他做靠山,这个梦就不会成为血淋淋的现实。这些都不是空口白话吧。” 元赐娴咬了咬唇,犹豫一晌后点点头,垂眼道:“不止是我,而是元家满门都惨死了。” 她将自己化身为一块石头,听见的百姓议论一点点告诉了他。从父兄造反,说到元家满门惨死,再说到多年后此案得到平反。 陆时卿听罢微微收紧了搁在她腰后的手,问她:“谁替元家平的反?这些年里,我在做什么?” 元赐娴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晓得那个郎君是我,该找我做靠山?” 她便解释了他发起宫变,逼迫圣人退位,辅佐十三皇子登基的事。 陆时卿闻言脸色微变,沉默半晌,尽可能保持冷静地问:“这就是你当初有一次说的,梦见我做了大官的事?” 元赐娴没想到他把她玩笑一般的话都记得如此清楚,点头道:“他们叫你陆中书,那肯定就是中书令了,一朝宰相,又是帝王之师。” 陆时卿皱了皱眉:“六殿下呢?你对他一直以来的敌意,便是因为他最终没能登基?” 她摇摇头。刚才叙述元家一案时,她没把郑濯的事讲上,怕陆时卿一时难以接受,想让他先缓缓,最后再提这茬,眼下却不得不答:“是因为有人说,我曾经做过六殿下的未婚妻,但后来,我的阿爹和阿兄却都死在了他的刀下。” 陆时卿果真一哽,缓了缓才回过神来,却没立即下定论,继续问:“十三殿下登基以后,可有他的下落?” 元赐娴皱了下眉:“讯息太模糊了,我只隐约判断出,他丧命在我之后,十三殿下登基之前。有人说……”她讲到这里有点难以启齿,顿了一顿。 陆时卿却似乎已经猜到了:“他们说,是我杀的?” 她点点头:“大致是这个意思。他们说,那些年你扳倒了好几个朝中皇子,兴许当初六皇子突然暴毙,也跟你脱不了干系。” 她说完皱了皱眉,怕这事着实膈应人心,便补充道:“但我所梦到的一切都是我听来的,且多数是没什么政治头脑的百姓随口议论之说,所以大事可信,细节却未必是真。” “我知道。”陆时卿拧着眉头道,“我会有所判断。” 他话音刚落,听见外头传来敲门声,是曹暗说,蔡禾的事有了进展,要来向他回报。 他默了默,放开元赐娴道:“我先出去一趟,你起来吃点东西。” 照元赐娴的性子,原本自然叫他快走,这下却是噩梦初醒有点忸怩,扯着他的衣袖没肯松。 陆时卿低头看了眼,无奈道:“放心,你的靠山暂时还倒不了。” 她听见这话就更不好受了,两条雪白的胳膊往他脖子上一挂:“不是暂时,以后也不能倒。” 陆时卿点点头:“以后也不会倒。” 她“嗯”了一声,盯了他半晌,一字一句认真道:“陆时卿,如果现在给我机会回到一年前,我发誓一定会从一开始就真心待你,但我可能没那么好命再重来一次了,所以从今往后,我也做你的靠山,这样你心里会不会舒坦点?” 陆时卿嗤笑一声。他本来就挺舒坦的。全京城那么多有权有势的,她就选择利用他,这是他的能耐,他高兴。 但他不是很想放弃这种被她偿还的机会,所以道:“我不需要靠山,换一样吧。” “那你要什么?” 他垂眼看着她笑笑。 他想要,很多很多的小山。 第86章 086 陆时卿撂了句“过几天再说”就走了,说是出府一趟,晌午就回。 元赐娴冲他撇撇嘴,爬下了床,肚腹空空之下闻见一股清馥的粽叶香气,才记起今日是端午佳节,忙吩咐下人送些粽子去元府给阿兄吃,又去庭院里向宣氏请安。陆霜妤也在,兴冲冲问她要不要一道去曲江边瞧赛龙舟。 她幼时很喜欢赶这种人山人海的热闹场,如今却觉腻歪了,加上昨夜没歇息好,着实疲于奔波,便婉拒了她。 宣氏也在一旁说女儿:“今日宫中设端午宴席,你阿兄连圣人的邀约都推脱了,就是准备陪你嫂嫂过节的。你倒好,一点眼力见没有。” 陆霜妤只好瘪着嘴,默默找京中好友一块去曲江玩了。 元赐娴在院子里陪宣氏说话,接近晌午还不见陆时卿回,心里不免有些担忧,怕是蔡禾那边出了什么麻烦。 宣氏看她嘴里跟她说着话,眼光却时不时往外瞥,心下了然至极,便叫个仆役到府门口去望着,看陆时卿何时回。 元赐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只得由着她误会自己是害了相思。毕竟陆时卿在朝堂所行之事,一丝一毫都没告诉这做娘的,她自然也得替他兜着。 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仆役才回报说陆时卿回了,但没入府门,只叫元赐娴出去一趟。 她疑惑着去了外头,掀帘入了停在门前的马车,进去就听陆时卿解释道:“我不回来用膳了,你陪着阿娘。” 她奇怪了一下:“不回来用膳了,怎么还跑这一趟?” 陆时卿是因为早上临走时跟她说了晌午会回,不想失信于她,才特意折返这一趟的,嘴上却没承认,只道:“顺道经过,你回吧,我还得去办事。” 元赐娴看他淡然自若的样子,想是事情处理得还算顺利,便没多打听,临要下去问了句:“那你中午吃什么,我拿点粽子来给你?” 他摇头示意不必:“我去西市吃。” 元赐娴一听,本已起身的人重新坐了回去:“你不是不用外头的吃食吗?” 去年跟她去西市,他干坐着看她吃了两大碗馄饨,还把她给他的胡饼直接丢在了路边。 陆时卿发现她真关心起人来也是特别黏糊,心下愉悦,面上淡淡道:“我应付几个官员而已。” 不料她闻言便是柳眉一横:“你要去胡姬酒肆?” 陆时卿一噎。 见他噎住,元赐娴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跟官员谈事总得喝点小酒,至于去西市嘛,便免不了上那有貌美胡姬丁零当啷旋转跳跃的酒肆。 她登时不爽道:“做什么选那种地方谈事啊,你不嫌人家的脂粉噼里啪啦往你酒盏里掉?还有满屋子熏天的香料气,回来洗上一个时辰都干净不了!再说那些个一言不合就往你怀里坐的舞姬……” 陆时卿颤抖了一下,打了个“停”的手势。这种被人玷污的场面,他连听都听不得。他原还想带上自己的酒具去那边应付几杯,被她一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道:“不是我选的地方,我会离她们远点的。” 元赐娴嫌弃地看看他,说了句“好吧”,起身正要走人,踌躇了一下,突然回头拽着他胳膊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陆时卿嘴角微抽:“你见过谁去那种地方还带正房的?” “……” 好气。 元赐娴恨恨瞪他一眼,咬着牙再不回头地走了,等陪宣氏吃过午膳,却是心里痒得很,一个没忍住便叫拾翠给她扮了男装,然后捎上拣枝一道去了长安西市。 西市不止一家胡姬酒肆,但能叫陆时卿没法拒绝的官员却没几个,往上数数便只有那些个大员,所以去的一定是最豪奢的地方。 元赐娴叫拣枝挑了两家便打探中了。 这胡姬酒肆顾名思义,便是域外胡人开设的酒馆子,里头形形色色鱼龙混杂,箜篌五弦,笙乐缭绕,侍酒的舞姬也是个个身段婀娜,风情万种。 元赐娴扮了男装,甫一入里就得了酒博士热情招待,问她落座何处。她往陆时卿所在的二楼厢间瞅了一眼,朝他隔壁一指。 拣枝跟她上了二楼,等入了厢间,阖上了房门,就看她将不临街的窗子打开了,用以沟通隔壁,然后把耳朵死死贴在墙上,像在听陆时卿那头的动静。 可惜墙太厚,隔壁的乐声又太响,元赐娴根本分辨不清说话声,只隐约听闻一阵阵低低的谈笑。 她转而趴到窗沿往那头望,一无所获之下叹了口气。听也听不着,看也看不见,她这是做什么来了。 她正想回头寻别的法子窥探,突然听见窗子下边传来一阵车轱辘滚动的声响,赶车人似是一边扬鞭,一边朝车内慌慌张张道:“您千万撑住!” 元赐娴一听这似有几分熟悉的声色略微一愣,往底下望去。 这是一条不临街的小巷弄,一般也就只布衣百姓会往这边通行,但眼下朝这向疾驰而来的马车,车壁雕纹精致,车形阔敞,显然是富贵人家的。 她下意识觉得奇怪,开始回想这个不知在哪听过的声色,脑袋急转之下霍然抬首。 是梦里。 早先有一场梦境里,她曾听见郑濯的下属在桥上打捞她的尸首。 这个车夫是皇子府的人。也就是说,车里人很可能是郑濯。 她刚刚听见了什么?撑住? 她的目光闪烁了一瞬,见马车即将驶过她这扇窗口,转身飞快拣起一个空玉盏往下掷去。 车夫也算反应迅猛,见天外来物,一手勒了缰绳,一手一扬,下意识将玉盏捏在了手里。 如此一来,这赶车的少年也就顺了这“暗器”来的方向瞧见了元赐娴。 他先是一眯眼睛,待看清元赐娴的脸,一惊之下像是找着了救星的模样。 元赐娴见他神色变幻,料想的确是郑濯出了事,朝拣枝一扬下巴便匆匆下楼往小巷而去。 这少年是郑濯的亲信陈沾,就在底下等她,瞧见她正要开口,却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她看了眼拣枝,示意她守在巷口,然后瞧着陈沾,朝陆时卿所在厢间紧闭的窗子一指,暗示上头有人,不宜言事,继而无声掀帘入里。 陈沾明白了她的意思,待她坐稳后便迅速扬鞭,继续往深巷赶去。 元赐娴却着实被车内场面吓了一跳。 里头一片脏污狼藉,药箱翻倒在一边,纱布散了一地。郑濯屈着一条腿,侧躺在矮榻上,几乎半身浴血,手紧紧捂着的腰腹处还涓涓往外淌着新鲜的血液。 她神色一紧,忙上前一步,在矮榻前半蹲下来,皱眉道:“殿下,您这是?” 郑濯面容毫无血色,神志似乎已然不太清醒,闻言费力睁了一丝眼皮,也不知是否认出了她,转而又疲倦地闭上了眼,原先按在腰腹的手也无力垂落了下去,丧失了意志。 元赐娴见状四顾几眼,冷静下来,将散落一地的纱布捡起,咬着牙一手替他按压住伤口,一手拿起把剪子去剪他的衣袍,一面飞快思索着。 看这伤的位置并非要害,但失血如此之多,却也足够要一个人的性命了。陈沾不可能不晓得这一点,却没给郑濯及时处置,也没立即送他回府,反倒横冲直撞到了这里,必然是为了躲避身后的敌手。 端午佳节,天子脚下,光天化日,想置郑濯于死地之人很难明着动手,追赶便是为了拖延时辰。因为这样就足够叫他失血过多丧命。 元赐娴很快剪开了他的衣袍,双眼紧紧盯着他腰腹处寸深的斜刺刀伤,飞快拿起纱布替他止血裹伤。 外头陈沾恰在此刻勒停了马车。 他掀帘朝里,急声问:“县主,走到死胡同了。” 元赐娴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回地道:“先停在这里,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陈沾见状收了鞭子,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活:“劳烦县主,小人来吧。”一边解释,“今日端午,殿下和二殿下一道去曲江边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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