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单,少添繁饰,多不过几株花树盆栽。 元赐娴觉得这是有道理的。毕竟陆时卿怎可能接受假山那种怪石嶙峋的玩意儿呢。就连府里的花树都被剪裁成了圆润齐整、左右对称的模样,一板一眼毫无意趣。 初次登门总得含蓄些,她碍着礼数没多瞧,听闻陆时卿人在书房,也没非要闯了去,老老实实等在了正堂。 陆时卿听下人说澜沧县主拜访,当即便想退避,却不料宣氏一早就去了晋昌坊的大慈恩寺,只得硬着头皮到正堂,尚不及进门,就听见个俏嗓道:“这是我一早请萧记的师傅包的馄饨,你们拿下去,等老夫人回了再下锅……” 她倒是将他家的下人使得很顺手啊。陆时卿阴沉了脸,等跨进门,却是脚步一滞。 上首女子穿的是藕荷色襦衫,下边配了鹅黄色长裙,这看似不大谐和的两色撞在一起,到了她身上竟意外合眼。她身上那件襦衫是时兴的半臂款式,袖口宽松,露一截玉臂,白瓷一样的肌肤晃得整个屋子一片雪亮。 元赐娴吩咐完下人,一眼瞧见他站在门口,笑着与他挥手招呼:“陆侍郎早啊。” 这手一挥,素色的屋子更亮堂了。 他上前道:“陆某见过县主,不知县主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元赐娴认真接了他的套话:“陆侍郎真该来迎我的。您这府太大了,我昨日伤了腿脚,一瘸一拐走了半天。” 陆时卿一默。她倒很懂做戏做全套的道理,想骗徽宁帝,便连他也骗上了。 恰是这无话片刻,被唤来见客的陆霜妤到了。小丫头穿了丁香色的宽摆襦裙,过来给元赐娴行礼,完了就退到兄长身后去。 十四岁的小娘子藏不住心事,元赐娴瞧得出,她神色恹恹,很是勉强,兴许还在为当初漉桥一事耿耿于怀。 但她没大在意,继续与陆时卿道:“陆侍郎,咱们也是同生共死过的交情了,您怎么都不问一句,我是怎么伤的腿脚?” 谁跟她同生共死过了?陆时卿忍耐问:“请问县主是怎么伤的腿脚?” “昨日我本想回姚州去的,半道碰上山匪,打斗时一不小心伤着了。” 这话倒也算符合实情。昨日那伙人来“劫财”,与她的随从动了粗。她被拾翠和拣枝护卫着往都城方向退,初始真道是山匪,后来瞧他们追赶的路线才起了疑心。 她趁乱观察了一下那伙人举刀的手势与落刀的位置、力度,断定他们受过特殊且统一的训练,绝非出身草莽。最终将诸多疑点前后串连,猜到了徽宁帝头上,就装作慌不择路的样子,把自己摔进了路边泥地里。 元赐娴答完,见兄妹俩还杵在原地,一指一旁椅凳:“都坐呀。”等他俩坐下,又吩咐拾翠,“将早食端给陆侍郎。” 她大老远跑一趟,就为给他送早食? 陆时卿微微一愣,一时也忘了说,他已吃过了。 拾翠提了个双屉的食盒上前去。 元赐娴跟着道:“这是我亲手做的……”她说到这里,突兀地停住。 哎,不妙,下人做了什么来着,她给忘了! 站在她身侧的拣枝一慌,小声提醒:“荷花粥。” 她赶紧接上,尴尬一笑:“……荷花粥。您尝尝。” 陆时卿的脸霎时黑了。露馅露得这么明显,当他是聋子吗? 第20章 裹伤 陆时卿当真吃不下了,原本想拒绝得温柔一点,但既然她只是糊弄他,他就不客气了,道:“县主好意,陆某心领,但我已用过早食。”说完,伸出仿佛十分高贵的指尖,将东西远远推开。 一旁陆霜妤的目光跟着他的动作缓缓推移,眼瞅着这双屉的食盒,像在瞧是否有她的份。 元赐娴这时候没工夫注意她,掩饰了面上心虚,道:“那改日我来早一些,这样就能赶上您吃早食的时辰了。” “县主伤了腿脚,理该安生歇养,陆某不劳您惦记。” 她赔笑:“怎能不惦记,您也受伤了啊!实则我今日正是来探看您伤势的。”她往他手背瞥瞥,“您的手好些了吗?” 陆时卿昨日从元府回来便裹了伤药,缠回纱布,低头看一眼道:“已处理妥当,并无大碍。” “我带了伤药来,是拿家父琢磨多年的方子制的膏子,寻常地方找不着。”她说着,从药箱里掏出些瓶瓶罐罐的来。 元赐娴本想将几瓶药撂下就走的,想起方才的窘迫事,便想弥补一下,道:“我给您换个药,重新裹下伤吧。” 陆时卿将手掩回袖中:“不敢劳烦县主,您将药留下,陆某已是感激不尽。” 又是套话。 元赐娴不太高兴了,不理他,直接吩咐一旁几名丫鬟:“你们几个,给我打两盆清水来。” 陆府的下人就比陆时卿听话多了,被她飞俩眼刀子,便碍于她的身份不敢不从,乖乖去打了水来。 陆时卿皱皱眉:“陆某换了药裹了伤,县主便愿意回府了?” 元赐娴点点头,神情严肃。 他只好叹口气,低头拆纱布。 元赐娴提着药箱站起来,还记得要演出一瘸一拐的模样,等到他跟前,瞅见他狰狞的手背,却是吓了一跳,敬称都不见了:“这是处理妥当的模样?你可是不想要这手了啊!” 他手背上长长一道鲜红的薄痂,伤得深的几处都有了化脓的迹象,着实触目惊心。 一旁陆霜妤也吓得不轻,瞠目问:“阿兄怎么伤得这么重?” 想他恐怕不好意思答,元赐娴便替他解释:“被我阿兄打的。”接着回头吩咐,“拿盐末子,热水和棉帕来。” 她说完就抓过了他的手。 都说十指连心,陆时卿给她一抓,心都好似被什么古怪的力道震麻了。他下意识要抽出指尖,却听元赐娴一声娇喝:“你躲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他浑身一僵,顿住不动了。 陆霜妤和满屋子的丫鬟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这景象太诡异了。居然有人碰得了她们的郎君了——居然有人碰得了她们的郎君,还没被掀翻了。 陆时卿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头。自郊野一场“肉搏”后,他对旁人贴肤触碰的容忍程度似乎变高了,方才不过轻微克制,竟就压抑下了那股嫌恶。 元赐娴等来仆役,当着他的面,拿清水净了手,然后泡好盐水,挑着棉帕道:“会有点疼,您忍忍吧,忍不住可以叫的。” “……”她想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叫。 元赐娴令人搬了椅凳来,在他膝前坐下,一手捏着他的指尖,一手就着沾了盐水的棉帕替他擦拭清理。 这盐水碰了伤口,明明该是疼的,陆时卿却觉痒得慌,忍不住微微一颤。 元赐娴只当他是疼的,没大在意,边忙边问:“您既是处理过了,没道理坏成这样,这伤口先前可是裹了药粉?” 他稍稍一默,不动声色“嗯”了一声。 他当然不是裹了药粉,是昨日去元府前盖了层妆粉。效果挺不错,加以宽袖遮掩,丝毫不露破绽,却的确加重了伤势。他原本打算一早换药,结果因几份公文耽搁了。 元赐娴叹口气:“您这伤口该用药膏,不能用药粉的。您说您这手要是废了,我……”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 陆时卿抬眼,似乎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元赐娴本想说,他这手要是废了,她阿兄摊上的罪可就大了,话到嘴边,见他仿佛有那么一丁点期待的眼神,马上嘴一瘪道:“我可得心疼了!” 陆时卿心里嗤笑她演技浮夸,嘴上却也没戳穿,冷冷瞥了瞥她。 陆霜妤在一旁干瞪着眼,瞧他们一来一往,委屈得嘴都瘪了。没有她的早食就算了,如今还成了如此多余的存在。 她曾以为,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自己中意的郎君其实是个小娘子,且是个比她还好看的小娘子。眼下却知,这还不是最残忍的。更令人伤心的是,这个小娘子,竟然想做他的嫂子。 元赐娴继续低头干活。 浓黄的脏水一点点被挤出,陆时卿瞧了,胃腹一阵翻腾,抬眼却见对面人很是耐心,如扇的长睫扑簌簌眨着,神情一反常态地柔顺,难得像是真心实意对他的。 见她包扎的手法娴熟老练,纱布的折角也藏得滴水不漏,一晌功夫便如做好了一件饰物,陆时卿微微有些奇怪。 他起先抑制住了好奇心,等她忙完,拿一旁盆中清水净手时,忍不住出言试探:“县主裹伤的手法倒是精湛。”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元赐娴没想到他在套话,得意洋洋道:“从前军中医士忙不过来时,我常去帮忙。” 陆时卿稍稍一愣,蹙眉问:“军中?” 她脸色微变,跟他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在他锋锐的眼色里坦诚道:“我跟阿爹行过军……”说完凑到他跟前来,弯下腰小声道,“阿爹叫我莫讲出去,以免被有心人传扬得不好听……您可要替我保密啊。” 陆时卿坐在椅上仰头看她,稍一颔首。滇南王是大周唯一的异姓郡王,自然树大招风,惹人嫉妒。女子从军,放在旁人身上或是巾帼美名,换了元家,却可能被讲得不干不净。 见他应下,元赐娴又笑看陆霜妤:“陆小娘子,你也是。” 她笑起来眼如弯月,叫人根本无法说个拒绝的词,陆霜妤想也没想便如捣蒜般点了点头。 元赐娴转头收拾药罐子,一面交代陆时卿夜里该换哪瓶药,完了想起桩事,回头问:“陆侍郎,我有些话跟您说,您可能叫陆小娘子和这些下人先且退避?” 陆霜妤一把揪住了陆时卿的袖口,警惕问她:“你想对我阿兄做什么?” 元赐娴一脸无辜,她能做什么啊,瞧她这模样又觉好笑,故作暧昧道:“是长辈们的事,你莫管。” 陆时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见他神情尴尬,不知想去了哪,她笑吟吟地补充:“真是长辈们的事。陆侍郎,事关回鹘商队,我有些疑虑想与您说明。” 陆时卿飘忽的心思一下就被抽了个干净,挺直了腰背,敛色吩咐道:“都下去。” 等屋内众人走空,元赐娴才坐在他对头问:“陆侍郎晓得回鹘人的货物里头,装的是什么箭镞吗?” 陆时卿当然知道,嘴上却答:“陆某替圣人查案,只负责上达实情,其余一概不管。” 口风真紧。她只好道:“我说说我的看法,您听听是否有理。这些三翼的箭镞不是普通玩物,而是军器。从吴兴纪家到长安锦绣庄,再到这队回鹘商人……绝非一般的小打小闹。” 陆时卿随口附和了声“嗯”。 “但见此事牵涉越大,越是关系到要紧人物,我便越觉其中或有陷害的成分。” 陆时卿稍稍一滞,这下抬起眼来:“此话怎讲?” “疑点太多了。譬如西市坊门前,商队与门吏尤其张扬的对峙。又譬如锦绣庄内,店伙计与掌柜轻易露出的破绽。再譬如郊野平房,看似严密,实则漏洞百出的守备。我起始想,他们兴许只是做些不干净的小买卖,但当瞧见那些箭镞,再回想当日种种,便觉奇怪了。能干出这等‘大事’的人,怎会频频犯如此低下的错误?倒说不定是谁想借此陷害谁,才故意布置了这些,叫人发现的。” 她说到最后,悄悄观察陆时卿的脸色,却见他神情如常道:“陆某知道了,明日便将县主的意思禀给圣人,请他决断。” 又是这个拒人千里,分毫不露的态度。元赐娴打听不出什么,只好放弃。 屋内一时静默下来,如此无话片刻,两人突然齐齐偏头朝槅扇外看去,异口同声道:“谁?” “啪”一声什么物件落了地。躲在槅扇外企图听墙角的人慢吞吞将东西捡起,走了进来。 正是去而复返,满脸心虚的陆霜妤。 陆时卿冷眼训斥道:“这听墙角的本事,是谁教给你的?” 陆霜妤鼓着嘴道:“这不是没听成嘛,你俩耳朵这么灵光……”她瞅瞅元赐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瞧外边天阴了,晚些怕有雨,来给县主送伞。”说着,提了提手中一柄油纸伞。 陆时卿晓得她不过寻个借口罢了,厉声道:“还敢狡辩?你可是太久没抄书,手痒了?” 陆霜妤一脸委屈:“阿兄何必当着外人面凶我……也没见你对县主凶过一字半句的……” 她说到后来,声儿越来越轻。元赐娴听见“外人”一词尚觉不舒服,听全了后边这句,突然高兴起来。 陆时卿的确没这样凶过她嘛。 她一高兴,就准备替陆霜妤解个围,大方道:“好了好了,听墙角这事,我也常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时卿飞过来一个眼刀子。 怎么的,使完了他的仆役,还要替他管教妹妹了? 元赐娴见他不悦,清清嗓子折个中道:“但下回不能再犯了。今日是我,若换了要紧客人,可就叫你阿兄面上不好看了。” 陆时卿觉得这句还有理,看一眼妹妹,叱问道:“听见没?” 陆霜妤心情复杂地瞅瞅一唱一和的俩人,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21章 赴约 陆时卿叫陆霜妤回房去,完了看看元赐娴:“县主也请早些回府,免教元将军担心。” 元赐娴看一眼外边阴沉天色,到底也嫌下雨了麻烦,道:“好吧,我明日再来一趟。” 他眉头一皱:“还有明日?” “当然了,您这伤头两日最要紧,我再替您裹一次。” 陆时卿叹口气:“陆某明日一早要去上朝的。” “那我等您回府了再来就是。” 见他还要推辞,她赶紧打个手势止住他:“您就别多说了,我这是为您好。照您先前那个蠢笨的裹伤法,将来肯定得留疤,您该不想右手长道疤,左手却没有吧?到时若叫我阿兄再打您一鞭,还不知能不能打出一模一样的呢!” “……” 陆时卿头疼,头疼得想不出理由拒绝她,只好得过且过,先请仆役送走这尊大佛再说。 元赐娴交代他几句吃食上的事,演了瘸子出门去,到府门前却见该已回房的陆霜妤攥着油纸伞站在那处,揪了张小脸,一副有话与她说的样子。 她上前问:“陆小娘子是在等我?” 陆霜妤垂眼,摇头:“不是。”手却不停扭着伞柄,像是紧张才有的小动作。 元赐娴笑了一声:“那我可走了。” “哎!”陆霜妤脚步微移,喊住了她。 她原也不过作个势罢了,回头问:“怎么?” “我想跟县主说,您……”陆霜妤犹豫半晌,终于提了声气道,“您不要妄图打我阿兄主意!阿兄早便与韶和公主情投意合,只是圣人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担心阿兄做了驸马,仕途受阻,才迟迟不赐婚的!” 元赐娴微微一愣,突然笑起来,问:“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陆霜妤一惊,心虚道:“没……没有谁教我,我实话实说罢了!” “那你跟我讲讲,他们是如何的情投意合?” 她略镇定一些:“阿兄隔三差五便去含凉殿教十三殿下念书,贵主也常在一旁……一旁……”她“一旁”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转而道,“总之,阿兄是喜欢她的,阿娘也喜欢她。今日一早,贵主还陪阿娘去了大慈恩寺。” 元赐娴拖长了声“哦”了一下,道:“好,我晓得了。” 陆霜妤觉她态度奇怪,小心翼翼问:“您晓得什么了?” 她露齿一笑:“多谢霜妤妹妹提醒我,含凉殿和大慈恩寺,的确是两处收买人心的好地方,我会妥善利用的。” 陆霜妤一噎,也没注意她换了称呼,诧异道:“你……你这人怎得讲不听呢?” 元赐娴反问她:“你当初误认我是男子,对我一见倾心,苦苦寻觅我一年,其间怕也有人劝你放弃。你呢,你听了吗?” “我……” 见她无话可说了,元赐娴淡然一笑,从她手中抽出油纸伞:“好了,这伞我收下了,你赶紧回,就等着有天叫我嫂嫂吧。” 她说完不再停留,回头上了马车,留下陆霜妤呆呆杵在原地。 …… 说来也巧,元赐娴经过永兴坊巷口时,恰有一辆马车擦着她的车帘过去。赶车的拣枝见状,朝里问:“小娘子,您往后瞧瞧,那可是陆老夫人的马车?” 她刚巧在思索宣氏与韶和公主的关系,闻言叫停,掀帘探出头去,只见那檀色马车果真停在了陆府门前,片刻后下来两个人。一个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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