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轰了一个多时辰,城墙上撑出密密麻麻的皮帘、布幔,但遇上火炮之利,却几乎如同摆设。瓦桥关的城墙被轰得坑坑洼洼,有一枚火炮越过城墙,击中敌楼,竟将敌楼炸塌了一角。宋军惧于大辽骑兵之威,不敢出城野战,只能龟缩于城中。然而面对大辽火炮,却是连守城也一筹莫展。若非这火炮的准度实在不敢恭维,只需一炮轰开城门,这瓦桥关早已经是他韩宝的了。 平心而论,这实已是大快人心之事。当年南朝以火器自骄于天下万国之时,绝不会想到,不过一二十年间,就有今日这样的情形出现。可是,这样的情形,却让韩宝与耶律冲哥们更加忧虑――通事局曾经探查到南朝枢密院的一份机密文书,据那份公文所言,南朝自国力恢复后,两府于太平中兴十一年,也就是去年,奏请南朝太皇太后批准,要大举增建火炮作坊,预计若干年后的规模将是现有火炮作坊的二十倍以上!只要等到明年,沿边诸镇,如雄州、霸州,都将配备火炮与神卫营。再等五年,南朝要将沿边如雄、霸这样的重要军州,每城布置大小火炮三百门以上。 这份机密情报,也许是让皇帝觉得再也不能多等的原因之一。 以南朝的国力而言,他们如若真的想造这么多火炮,的确是造得出来的,传闻中,南朝设计出的小火炮,不过几十斤而已,费铜并不多。而且,据说南朝并没有放弃铸造铁炮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进展如何。不论如何,韩宝都无法想象,以大辽的攻城能力,面对着善于守城的宋军,以及数百门火炮,该要如何应对……韩宝虽然对火炮了解有限,但他已经敏锐的意识到,火炮这种兵器,就是要越多越有威力,越大越有威力,五百门火炮齐轰,威力绝不止五门火炮的一百倍而已! 所以,虽然大辽的火炮如今能令南朝的许多城池一筹莫展,帮助大辽攻取一座座原本只能望城兴叹的城镇;能够在野战中前所未有的威胁到南朝的重兵方阵,但是,若将眼光放得长远一点,就能看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这对大辽绝不是一件好事。以南朝的国力,可以轻易的造出上万门、甚至是上十万门的火炮,然而若让大辽造上万门火炮,只怕将大辽的皇宫全卖了都凑不齐这许多青铜来。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韩宝也发现了火炮的缺点。它们笨重、移动不便,尤其是在开炮作战之时,而真正要威胁能征善战的大辽骑兵,没有数百门火炮,将大辽骑兵引入事先设定的战场,亦难以如愿。因此,对宋军来说,当那一天到来――他们将大量的火炮用于野战后,火炮既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也将是他们最大的弱点。而对于大辽来说,只要统兵将领善于利用骑兵机动力强的优点,火炮对骑兵的威胁,远不如对步兵的威胁大。 只不过……韩宝耳边听着攻城炮那震耳欲聋的炮声,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不怎么吉利的念头――也许,这将是大辽铁骑,最后一次踏足河北平原了。 “父亲!”踏入帐中的,是韩宝的第八子韩敌猎,也是他十五个儿子中,最象他的一个,现年不过十八岁,便已经官至鹰坊副使,此次南征,便在他帐下做了参谋(注:辽国北面行军官官名。)。 韩宝没有抬头,仍然继续擦着他的佩剑,只是淡淡应了声:“何事?” 韩敌猎欠身行了一礼,禀道:“萧忽古元帅在霸州受挫。” “啊?!”韩宝终于停止了拭剑,抬起头来。 此番南征,大辽可谓倾国而出。十三万精锐常备骑军,除皇太子率两万骑御帐亲军屯兵南京析津府监国,上京道、东京道各留数千宫分军镇守外,十余万骑御帐亲军、宫分军倾巢而出,此外,还出动了三万渤海军、八万余汉军。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部族军正接到征召……大军依旧分成东、西两道,西路设西京行营都部署司,以西京留守耶律冲哥任都部署,统两万宫分军、四万汉军,虽有步骑六万,然既要镇守西京道,又要监视上京道诸部族、防备宋军自河套东渡阴山,因此其目的只是牵制河东宋军,令其不敢轻易东过太行。 真正的重点自然是在东路。皇帝御驾亲征,下设行枢密院统辖军事,由耶律信、萧岚主持。而东路又兵分三路:萧阿鲁带统军一万余骑,号六万,袭扰镇、定;他韩宝率步骑两万余为先锋,出雄州,皇帝与耶律信、萧岚率主力三万御帐亲军、两万宫卫骑军、一万余渤海军、两万余汉军以及少量部族军,共步骑近九万之众紧随其后;而萧忽古则统两万骑兵、五千渤海军、一万汉军,计步骑三万五千余众,号十万,出霸州,攻沧州。 只有各军主将等极少数心腹之臣,才知道这次战争的真正目的。 也只有他们才知道,哪些地方重要,哪些事情重要……也只有他们才知道,为了迷惑宋军,防止南朝察知军队调动,皇帝亲率的主力与耶律冲哥的西路军是滞后出发的――当其它三路军队进入宋境之时,这两支军队才刚刚集结完毕。 萧忽古的意外受挫,说不定会影响到整个战事……“霸州不过四千余守军罢?” “是。”韩敌猎的脸上也仍然还有未退去的惊讶之色,“萧老元帅也是我大辽的老将,此番为求必胜,皇上特意调动了十门火炮前去助阵,虽说那火炮并非是为了攻城而造……” 韩宝站起身来,打断韩敌猎,“伤亡如何?” “折损了五千余人,战马一千多匹……” “五千余人?!”韩宝当真是大吃一惊,“霸州呢?” “两三千人的伤亡总是有的。”韩敌猎说完,见父亲沉吟不语,又提醒道:“父亲,咱们恐怕也得先做准备。” “唔?” “萧老元帅仍旧没有撤兵的意思,大军还在围城――依孩儿看,多半是皇上或者兰陵郡王下了密命,说不定,神威军也得去霸州助阵……”他口里的“兰陵郡王”,说的是耶律信的爵位,韩敌猎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一下,试探着笑道:“孩儿看这仗打得,不象是以往的路数,倒似是皇上有意恢复三关故地似的。” 韩宝瞄了儿子一眼,忽问道:“若你是萧老元帅,你会如何攻取霸州?” 韩敌猎想都不想,便笑着回道:“若是孩儿,屯兵两千骑于城外,围而不攻。然后纵兵四掠,将霸州四野,焚荡无遗。甚而可以干脆不理它,绕城而过便是。这城值不值得攻,不可一概而论。若这仗打得短,反正南朝也不敢出城,攻它做甚?若这仗打得长,他既不敢出城,我围他三年五年,屯粮再多也吃没了,这城又焉有不破的?不瞒父亲,儿子就是想不明白,我大辽善野战,南朝善守城,都百多年了,皇上又不要他们的地,又何必非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放肆!”韩宝厉声斥道:“皇上要甚不要甚,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是。”韩敌猎连忙低头认错。 韩宝骂了一句,又问道:“那雄州呢?若是你来领兵,你待如何取法?” “雄州……”韩敌猎沉吟了一会,转头看了一眼帐外的瓦桥关,忽然愣住了,笑道:“只可惜天下的城不能都这般取法。” 回头再看韩宝,也是望着帐外怔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道:“请降?” 此刻,远处的雄州城头,一个人正举着一面白旗,拼命的摇着,还有人在大声呦喝着什么。 父子俩方相视一眼,帐外,萧吼捧着头盔走了进来,高声禀道:“禀都统,雄州乞降!” 第一百零八节 韩宝在亲兵的簇拥下,在他的大帐外,接见那位用篮子吊下来的雄州使者。他依然穿着那副平淡无奇的盔甲,但披上了一件华丽的披风,这件黑色的披风,是用上等貂皮制成,以金丝镶边,上面还嵌了一些东珠――这件披风,是大辽皇帝赐给他的。他的身后站着四个亲兵,一个牵着他的爱马“黑骐”,一个扛着他的长枪,另外两个,分别捧着他的弓与箭袋。两旁则站着他的几名参谋与裨将。 萧吼押着那个雄州使者来到他的跟前,一个三十来岁的南朝校尉,比韩敌猎还高,差不多有六尺高――听说南朝选拔禁兵,对身高极为重视,只是不知道他们对骨气是否同样的重视?这个南朝校尉穿着他的官袍,“正八品。”韩宝瞄了他一眼,用汉话问道:“宣节校尉?” 那个南朝校尉跪在他面前,用契丹话恭恭敬敬的回道:“下官宣节副尉曲英,叩见晋国公。” 韩宝略略吃了一惊,晋国公是他的封爵,让他惊讶的是,这个曲英的契丹话,竟然讲得极好。 他也改回契丹话,“你来乞降?” “是。”曲英从怀中掏出一封书折,双手恭敬的高捧着,回道:“下官奉赵大人、杜大人之命而来,这是降书,请晋国公过目。” 韩宝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示意韩敌烈接过文书来,打开扫了一眼,一面问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雄州知州叫柴贵友。” “是,晋国公说得不错。不过,那柴贵友不知逆顺,不识时务,已经被赵大人与杜大人擒住了。” “好一个不知逆顺,不识时务。”韩宝嘿嘿干笑了两声,“我久仰你家赵将军之名了。” “不敢,不敢。”曲英连忙回道:“赵大人说,此前冒犯虎威,还望晋国公海涵。晋公乃北朝名将,赵大人、杜大人,才是仰慕已久。今晋公领兵而来,雄州兵微将寡,纵是负隅顽抗,终不可能敌得过晋公之虎威,徒使生灵涂炭,受此无妄之灾。故此,赵大人、杜大人说,只要晋公答应全此一城之百姓性命,二位大人愿献此城。若大人不肯答应,则我雄州虽无器可当火炮之利,然纵是城破,亦必巷战到底。” 他这一番话,却又说得慷慨无比,惹得萧吼拔刃出鞘,厉声喝斥。 韩宝挥了挥手,止住萧吼,不动声色的道:“如此说来,赵隆与杜台卿,倒是仁义之将,我又焉能不成全他们?你叫赵将军与杜将军放心,他们若真心献城,我大辽皇帝最是爱惜人材,我亦可保他们富贵。但既要献城,却在何时?” “回晋公话,赵大人与杜大人之意,是望晋公宽限一晚,明日便即献城……” 曲英话未说完,韩宝忽然一声大喝:“来人啊,将此人给我拿下!” “是!”萧吼大声应道,手一挥,几个亲兵立即扑上来,将刀架在了曲英脖子上。 曲英吓得两腿发软,面色惨白,呆一阵,才大喊:“冤枉,冤枉。”这回却是用的汉话了。 韩宝冷冷望着曲英,冷笑道:“你来诈降,还敢叫冤枉?!” “冤枉!冤枉!晋公,我们真是真心实意想要献城啊……” “既是真心实意,为何不立即打开城门献城?既已擒得柴贵友,为何不斩了他的人头送来?分明便是诈降!” “晋公!晋公!冤枉啊!”曲英跪在韩宝跟前,叩头如捣蒜一般,“晋公明鉴,雄州沐赵官家恩德一百余年啊,人心归宋,献城之议,虽为大义,然军民昧于愚忠,多有不服者。柴贵友治郡,又是颇有小恩小惠,若然便这么杀了他,雄州城内,此刻便已是血流成河,若是这般,岂不是害了百姓的性命?便是仓卒让晋公进城,开城门不难,然进城之后,谁又能料到发生何事?赵大人与杜大人却是怕到时惹恼了晋公,弄巧成拙。愚民无知,总要时间弹压劝说;府库籍册,也要时间清点。况且明日献城,时间也不过一晚而已,若是缓兵之计,这一晚上又济得甚事?这……还望晋公明鉴呀!” “既是如此,那你说,明日你们待如何献城?” “是!是!”曲英连忙说道:“赵大人、杜大人说,若晋公肯全此城百姓性命,为表诚意,明日一早,便由赵大人押着柴贵友出城,献上册簿,杜大人在城内弹压,以防异变,大军进城之时间,则请晋公定夺!” “好!既是如此,我便暂停攻城,明晨在此,恭候赵将军!”韩宝挥挥手,示意亲兵放开曲英。“曲宣节,请起罢。” 曲英连忙爬起来,脸色犹是惨白,一面说道:“赵大人、杜大人说,晋公远来辛苦,让下官送来些些牛酒,稿劳大军。另有一点缗钱绸缎,是专门孝敬晋公的,还望晋公笑纳,不成敬意。” “如此,那便多谢二位将军美意。萧吼,送送曲宣节!” 韩宝望着萧吼与曲英离去,正要回帐,却见韩敌猎快步过来,道:“父亲,只怕……” 他挥挥手,止住这个儿子,笑道:“不必多言,这是天助我也!” 四月十三日清晨。 保州,燕子林。这是一片由天然树林与人工林寨交错而成的大树林,数十年来,保州官府都严禁百姓砍伐树木,虽说因承平太久,偶有百姓偷伐,但至绍圣时为止,影响有限,只是在树林中踩出了许多樵夫小道。 此时,段子介便率领着近三千人马,在当地忠义社的吴和尚、吴三儿指引下,经由这些樵夫小道,隐藏在这片树林中。张庞儿的几十个巡检,则扮成逃难的本地百姓,正在跌跌撞撞,沿着林中的道路,向南前行。这条林中道路仅能容四骑并行,这些“逃难百姓”,也是稀稀拉拉的,三两一群,拉成了几里长。另有一些巡检则在本地忠义社百姓的指引下,在林中经由不为人知的小道穿行,随时向段子介禀报正由树林南方而来的辽军的情况。 大约三百名契丹人,也就是说,实际上只有一百名骑兵。押着三四百名百姓,还有上百头牲畜,几十辆牛车、驼车,全部装得满满的。契丹人兵力之少,出乎段子介之意料。他判断自己可能碰上了一支打草谷的分队,他的兵力三十倍于敌人,即便算上那些家丁,也是十倍于敌人。他的参军们都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伏击,但段子介却宁肯谨慎一些,这是他的第一次接敌,他完全不清楚敌人的战斗力。 他让辎重营藏在树林的北面,为防万一,又派了三百名骑兵在那里,协助作战――只要林中交上锋,他们就会堵住北面的路口。在树林南面的路口,他埋伏了一百骑与一百名巡检,封住辽兵的退路。然后让张庞儿的巡检们散布得远远的,防止有别的辽军经过。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一千六百余骑,埋伏于林中。 万无一失的安排。 只要静待辽人上钩。 南边,两个辽人的斥侯已经进入燕子林。再过一会,他们就会迎面碰上那些南下的“逃难百姓”。 几乎是与此同时。 雄州瓦桥关,晨雾未散。 赵隆与四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死士,都穿着素衣素甲――这也是投降的标准装束――正准备出城“投降”。为了不引起韩宝的疑心,四十个人,只有十人骑马,三十人步行随后。曲英站在这只队伍的最前头,牵着一匹枣红马,马上面则坐着五花大绑的“柴贵友”。 真正的柴贵友,则郑重的穿上了官服,与杜台卿、高光远、胡玄通一道,来给赵隆与四十死士送行。 人人心里都明白,这是一去不复返之行。 而做此殊死一搏的人当中,竟然有雄州的主将,既便是留下来的人,心里面也尽是茫然、惶恐……但是,这一日的交锋,赵隆已深知韩宝的厉害,已经有一个人冒充柴贵友,他绝不敢再找一个人来冒充自己。 他向柴贵友、胡玄通告过辞,叮嘱过高光远,又缓缓走到杜台卿跟前,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赵隆抱了抱拳,轻声道:“杜大人,多谢了。” 杜台卿淡淡的抱拳回了一礼:“赵大人,忠烈祠见。” 赵隆突然感觉眼角有点湿润,他连忙挤出一丝笑容,回道:“忠烈祠见!” 城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 保州燕子林。 段子介看着那些“逃难百姓”按照事先吩咐的,在远远看见那两个契丹斥侯后,开始大声喊叫、四散逃窜,离得近一点的纷纷钻进树林里,离得远的拼了命的往北路,一面跑一面大声喊着。马蹄声越来越急促,那两个斥侯开始追赶这些“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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