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棠重金相聘延致――此君原是白水潭沈括的入室弟子,其后曾入兵器研究院,颇受重用。但他好酒、好美食、好狎妓、好关扑,终于债台高筑,因试图盗窃兵研院的黄铜,被扫地出门,其后改名换姓,偷偷跑到杭州投靠同窗,在译经楼谋了个差使,但他到了杭州,又是整日流连青楼勾栏之间,很快又欠下几百贯的巨款……此番卫棠无意中听到他的事迹,千方百计寻到此君,他虽不愿终老异域他乡,但卫棠答应他为雍国效力五年,即酬以千两白银,却终于将他打动。 兵器研究院的人,在大宋朝并不见得有多高的地位。但果真要想招揽一个这样的人,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之事。卫棠觉得自己能招募到此君,实是雍王的运气。这样的人,若是以前,便连卫棠亦觉得是个无可救药的小人,在大宋朝自免不了被人唾弃。但对雍国来说,他的德行如何,那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君的的确确知道许多兵器的造法。 想到这里,卫棠对雍国的前途,更抱信心。 雍国的确是有天命庇佑的。 “官人,马上就要开船了。” 一个“僮仆”走到他身后,提醒道。卫棠轻轻唔了一声。这小孩又黑又瘦,个头也不高,卫棠问过他年纪,差不多有十一二岁,但看起来,却好像只有七八岁。船上一共有三十多个这样的小孩,都是杭州附近的乞丐孤儿,这也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除了挑出两三个来权当僮仆使用,其余的都是偷偷带上船来,和货物一道藏在船舱里。 对于诸侯国来说,人丁太少,是显而易见的问题。虽然宋朝明发诏书,允许诸侯们招募部众,但实际上这个问题并没那么容易解决。这一面是因为能安居乐业的人不愿意远赴异国他乡,另一方面,朝廷的诏令,与地方官员的利益,也有极大的冲突――大宋朝考核地方官员政绩的一条主要根据,便是当地户口丁口的增长,因此,地方官员不愿意本地的人口流失,因而百般阻挠,亦是情理当中之事。他们在这方面掌握着极大的权力,就算平时有宋人想出海,无论是做水手或是做海商,都必须有乡里的头面人家或者数户邻居担保,才可能让地方官员开具公凭。而倘若没有这凭证,是不被允许登船的,否则被市舶务查到,就会被视为贩卖人口,那在宋朝,是极严重的重罪。 这些内情,是卫棠到了杭州以后,才慢慢弄清楚的。为了得到几张出海的公凭,他费的力气并不比招募人手时少。但如这些乞丐孤儿,若在杭州没有势家大族支持,想得到公凭却是千难万难。他花了好大气力,才弄到几张卖身契,将几个小孩当成他的僮仆光明正大的带到船上。其余几十个小孩,却只得冒一回险了。 也许以后真的只能用吕渊所说的办法――花钱买人。只要有利可图,自然会有胆大包天的海商,去诱骗拐带人口到雍国来。 “起桅??!起桅??!” 十余个大汉的声音齐整洪亮的叫了起来,顿时唤回了正在出神的卫棠,他不由转过头去,只听见桅杆下的转轴发出“嘎嘎”的巨大声响,但这声响瞬间就被淹没在众多水手们兴奋的叫喊声中。帆船上的三根桅杆在转轴的带动下,数丈高的后桅、高达七八丈的前桅、还有那根十丈有余的粗大主桅,缓缓的竖了起来。 “啊,哦,哦!”带着无从想象的惊叹,一个尖锐的孩童声音大叫了起来,顿时吓了卫棠一跳,他看着身边的这个“小童仆”,但这个“小童仆”却全然忘记了他,又是兴奋,又是震惊的呆呆望着眼前巨大的主桅,嘴里不住发出单调的叫声。 这个来自市井的小乞丐,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激动之中,早将刚刚学会不久的所有规矩抛到了脑后,完全是脱略形迹的开始又叫又跳。卫棠既觉得好笑,但又有几分理解。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海船起桅出海,虽然他见过更加高大的桅杆与船帆――最大的海船,甚至有七桅甚至九桅之多,但在主桅竖起的那一瞬间,他仍然能感觉到震撼――如此高大的巨物,便在的眼皮底下耸立而起,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船上的水手开始忙碌起来,桅杆下的绞盘不断发出“嘎嘎、吱吱”的声响,棕色的船帆被十几个水手合力挂上桅杆,身处巨大的主帆与前帆之间,卫棠几乎感觉自己被暮云笼罩着,他双手紧紧握住舷墙,竭力平抑着自己的心情。 这是他前半生永远都无法体验的感觉。甚至连想也想象不到。 但是,此时,他心里的感觉却是如此鲜明,又如此的矛盾。他既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人力的卑微,又能清楚的感受心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感受自己的雄心! 能造出这样的庞然巨物,能驾驭这样的海船跨越那看起来无边无际的海洋,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征服的?! 卫棠的心里,仿佛有一处洞口,訇然中开。 由东北而来的凛冽晓风,掠过大海,仿佛揭开夜幕的利刃。微曦的晨光踏波而来,仿佛只不过是那么一个瞬间,突然曙光绽放如水波四散,渐之而来的光明令得原本青黑色的水面渐渐泛白。 卫棠凝目远处,此时朝阳未现,但依稀已有的万丈霞光耀得他几乎要流下泪来。他说不清此时扯动他心里的那东西究竟是伤感还是激动,是惆怅还是留恋,在这么一瞬间,他没法控制这种东西,只能纵容着它在身体里东奔西突,不得安宁。 一艘驶得飞快的小船箭一般的滑到他们船旁,上面有人正向他们挥舞旗帜――那是杭州港内的指挥船只,正在引导他们驶出港口。 帆船仿佛行得很慢,但身边却似乎有许多东西在飞快的消逝,落在后面,越来越远。譬如杭州港,卫棠假装自己正在观看前方的风景,马上便要日出了。他曾经看到过海上的日出,红日出海,霞光万斛,宛如千里熔金,如同希望,如同未来,如同美好,所以――不必回首。 “右舷!右舷!”忽然有水手大声地吼了起来,帆船被后面递涌而来的波浪推拥着,微微倾斜。卫棠侧过脸,原来是一只浩荡的船队,正从后方驶来。它们的船行速极快,不过盏茶的时光,那只船队的首船便已经赶了上来,然后一艘接一艘,各式的旗帜在它们的甲板上方高高飘扬――“虎翼军第一军”、“虎翼军第二军”、还有“邺”! 卫棠顿时明白了这只船队的身份,原来是邺国公的船队,原来他们竟然是在同一天出海!竟然是在同一天,将远离了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国,赴那据说将是他们新的家国,那个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从此,这里只是故土,这里只是故国,而那个故人……卫棠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因为他突然想到,她其实并不会认为自己是故人。 那些被抛落的东西仿佛又被波浪推拥而来,他不自禁的回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一次相见,长安街头,石越帅府,那一个骄横的少年……他回忆着,却又情不自禁的叹息了一声,都是极遥远极遥远的以前了,那个年少轻狂、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一掷千金的少年郎真是自己么?那真是陌生,陌生得几乎都不像是往昔,简直就是一个消逝已久的旧梦,残破得只剩下碎片。 而她呢?那个骄狂、任性、跋扈的“少年”,卫棠的心里面,其实也很想知道,想知道她是否依旧如当年那般,还是也如自己一样,已在岁月中悄然改变……为此,他曾不止一次控制不住冲动想要去拜访她的父亲,或者,竟或是能亲口问一问她,是否还记得当年长安街头的旧事?他甚至常常会想,也许还可以亲口告诉她,当年在长安的相见,给他留下了如此深刻的记忆,还有那之后多少次的苦苦寻觅,却觅之不得的怅惘……但他终究按捺下了这份冲动,时移势转,如今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年轻狂的少年,如何再能有如此轻狂的行径?何况除了正式的拜访,他还是有许多机会看到她的,默默的在某个角落,远远的,如无数的路人一般。他知道她是不会注意到他的,所以他把每一次看到她的机会都当作最后一次,而将心事沉埋。 又是一艘战船从面前驶过,很近很近,伴着那艘战船的,是一艘飘着“宗”字将旗的战船。他的心突然猛得跳了一下,然后,天地在这一瞬间停顿下来。便在他们交错而过的这一刻,他看得很清楚,柔嘉就站在船头,船头的劲风吹得她袍袖飞舞,她罕见的换上了女装,明香黄地缠枝莲龟背纹的重绵衣裙耀眼生辉,白玉腰带束着她纤细的腰身,日出的霞光落在她的脸上,却不知道是哪一份明艳更加动人? 旁边的战船上有人大喊了一句,却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卫棠听到船上水手们的哄笑声,那个大喊的人于是掣出旗帜打出旗语,原来是在问他们的目的地。杂事老实的挥着旗帜回答了,那边立刻以旗语回复,却是祝他们好运。 “好运,好运!”卫棠听到船上的水手们扯大了嗓门大声回道,顿时引得那战船上的人也高叫了起来,“好运,好运!” 他们共同的呼叫声压过风声,响彻大海,在他们的叫声中,卫棠看到柔嘉也转过脸也向他们船上扫了一眼,但他还来不及感觉到柔嘉是否也已经看到了他,战船便已经迅速的超过了他们。她并没有回头。 卫棠默默地站着,望着那远去的船影。“最后一次了。”他在心里说道,“最后一次,好运。”邺国的船队一艘艘的超过了他们,最后渐渐消失在他视线之中。痴站了许久,他终于回过头望向越来越远的海岸,看着他所有的过去都在慢慢消失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最后终将什么也看不见。 碧空天净,从此人各一方,天各一方。 第十九章 黄金错刀白玉装 第八十四节 得到制糖的秘方后,我并没能马上回国,而是在这个国家滞留,原因是我听到传闻,南海发生战争,强大的室利佛逝帝国试图挑战这个帝国在该区域的权威,显然这是个愚蠢的错误。战争很快结束,我原本计划在冬月较好的天气归国,但是却又碰上了一些生意上的麻烦,我在杭州唐家预定的一艘九桅中国帆船,因为他们的诸侯要前往自己的封国,因而到处买船,结果就是我的船受到了拖延。而这样的大船若离开了杭州,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买得到。唐家派了一个人来向我解释,并承诺为表示道歉,将赠送我十担茶叶,因为他们同时还是很重要的贸易伙伴,而且道歉又很诚恳,我决定接受。因为等待这艘船,以及取得出海公凭,我在这个国家等到了四百七十八年十月二十九日(回历。),用这个国家的历法是二月一日,才和我载满货物的船队离开杭州港。虽然知道这个月份出发将会遭遇可怕的暴风雨,但真主保佑,我若再不出发,就将在这个国家再滞留一年。而这是不可接受的。 …… 我们离开杭州港时,已经看到一只庞大的船队,搭船的宋人告诉我,那是一个叫“邺”的诸侯的船队,但这个诸侯很有势力,有许多战舰对他保护。他们问过我们的身份,知道我们没有恶意,于是允许我们照旧航行。而到泉州时,我们又碰上了这只船队,他们在这里逗留,而我们亦要采办一些货物,以让我们的船不要留下空仓位。并且决定,在海上航行时,跟随这样一支大船队是有很多好处的,所以我去和他们交涉,结果发现一个叫曹官人的海商也在他们船上,我们曾经有过生意往来,此人在南海以贩卖兵器出名,因为这个关系,他们很快答应我们,允许我们加入他们的编队。邺国的王并宴请了我,告诉了我他的封国的位置,原来是在金州,原来室利佛逝帝国的一部分,邺王并请我日后能去他的国家贸易。我表示答应,如果我再次来这个国家贸易的话,因为我并不能肯定我是否还会回来这里。宴会后,曹官人又告诉我,邺国将来会有制糖业,如果我愿意,他愿意给我一定的份额。因为邺王已经和他达成协议,他承包了邺国三十年的市舶务。我礼貌的接受了他的好意。若在以前,这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但我已经有了制糖的秘方。但是,曹官人的建议也让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如果能在南海的岛上种植甘蔗,发展制糖业,那将有巨大的收益。但这只是个想法,因为我知道我们找不到劳力,船上的那个宋人船客对我说,诸侯们将优先种粮食。因为这是他们世世代代的想法,而且对于诸侯们来说,也确实很重要。 几天后我们从泉州出发,邺国的船队又多了二十艘四桅帆船,用这个国家的标准,每艘船都有“一千料”那么大。这些船是当地一个船坊主赠送给他们的,因为邺王的第十子,在杭州娶了这位船坊主的一个亲人。 此后几日,风力非常适合,邺王还请我上过几次他的座船,那是一座七桅帆船,但又像是楼船,因为在甲板上方,他的座船还有三层船舱,这使得他的座船非常高大,看起来像是一座在海上移动的城堡。但这种船不便宜,如果用来贸易的话,也并不实用,他们一共拥有三艘这样的船,以展示他的气派。 我还见到了王的美丽女儿,她就像个男人一样,佩戴武器,大声呵斥命令船上的每个人,这在这个国家非常罕见。如我之前的见闻,在南方,这个国家的女子也常常如男子一样抛头露面,即使有钱人家的女儿也常常这样,但在北方,帝国的中心,有钱人家的女儿,通常都会呆在家里,非常温柔。而邺王的女儿则是一位公主,后来有人告诉我,这个国家也只有一位这样的公主。因为她很受宠爱,连皇帝也喜爱她,所以她才变得很骄纵。在汴京,她的行为会受到指责,因为宠爱才免于被严厉处罚。但是,到了南方,指责就会变少。而将来到了金州,当地的土人,经常是女人当家,出来与人贸易,室利佛逝帝国甚至还有女王,就更加没有人敢指责她了。有人悄悄告诉我,这位公主拥有极大的权势,她的父兄要么宠爱她,要么惧怕她。 船上还有一位宗将军,他很年轻,但名声很大,因为正是他带兵攻破了室利佛逝帝国的都城。宗将军很得邺王与公主信任。因为他们是北方人,从未见过海,有许多人晕船,还有一些人生病,很严重。尽管如此,宗将军还是帮助邺王训练他的部众。他甚至要求邺王的王子去帮助操帆,打扫甲板。很多人怨恨他,但他并不在意。我的船客告诉我原因,乃是因为宗将军是隶属于皇帝的将军,他比这些王子更有权力。 这个旅途并不是一直如此风平浪静。 在我们离开广州后一天,邺王的某一个妻子死掉了。虽然有医生很好的照顾,但是依然没能救活。他们将她的尸体抛进海里。如前所说,他们中大部分此前从未见过海,而这晕船与疾病让他们感受到恐惧,对于死后尸体要扔到海里,他们对此似乎比对死亡本身更加害怕。 他们的士气变得低落。只有那位美丽的公主整天都笑呵呵的,她依然不断地喝斥,打骂船上的人,但她的活力的确也振奋了一些人。我的船上原本流传着一些谣言,因为有人觉得女人上船是不吉利的事,而邺王那位妻子的死更证实了这一点,但这位公主却让水手们不再谈论这点。他们很乐意靠近她的船,也尽力想到甲板上来,因为每个人都想看到她。 但灾难并未就此结束。 两天后,船队遭遇了一场暴风雨。当时我正在睡觉,但很快被甲板上的叫声惊醒,狂风暴雨让船颠覆得非常厉害,尽管我们的船非常大,但依然对抗不了这样的坏天气。我连忙叫人将桅索放松一点,但是主桅和第四根桅杆,依然被折断。我们决定放下几根桅杆,整整一夜,我们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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