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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的沙层中,制造了一声几乎撼动整个沙滩的闷响,沙起细浪,向四面八方扩展,以至于连涌上滩头的海水,都给倒逼回去一些。 然而同样遭撼动的,还有罗南此前的布置。有些沙堆颤巍巍的,甚至已经半垮下来。 “哇哦!血焰教团这下亏大了。”掌镜的章莹莹忍不住吐槽一句,这处高质量的自然沙滩,真未必能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镜头飞快地做了个转移,罗南保持叉腰的姿势,就是偏了下脑袋,以表无奈,可最终没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积累的危险给排除了一部分不是吗? 至于真正的“受害人”,血焰教团的蒙冲,此时正在与人通话,闻声仅仅是抬头瞥来一眼,很快又陷入到快速频繁的交流中…… 相对来说,他对镜头还要更敏感些。 “看重点啊,看重点!”章莹莹就这么一个移镜动作,便让朋友圈里群情激奋,“你不是在拍世情片的好嘛!” “有种再说一遍?我立刻关机信不信!” “莹莹姐,章阿姨,我们错了!” 另类而短暂的直播交流中,镜头还是转回到了七名燃烧者共同搭建的高亮度核心区域,看这几个分也不是、聚也不是的“实验工具”,僵立当场的模样。 这也算核心? 对于核心与否,章莹莹当然是有异议的。真正的核心,是罗猿外好不好? 这位溜猴的动作太帅了! 还有,她怎么觉得,最关键的要素,不在于燃烧者,或者发亮的“钨丝”,而是另有其物呢? 她的镜头略有偏移,给了空气中悬浮的几枚切分仪,一个快速而醒目的聚焦操作。 正当其时,一道醒目的光弧,从七位燃烧者的高亮区域甩出来,瞬间屈折,绕行在周边空气中,一秒后变暗消失。 而就是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秒钟,光弧“串联”了至少三枚切分仪区域,而每一次都是明显的转折节点。 完美! 章莹莹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这个镜头后面,极致的喧嚣了。 里世界广告摄影大师成就: 达成! *(?@w?A*)* 不提章莹莹如何给切分仪疯狂加戏,大部分人眼中的核心区域,危险的亮度有所降低,而在两三次无意义的过激动作后,施新和开始掌握一些基本技巧。 沙滩上,开始涌出一股“喷泉”,纯粹是由细沙组成,其高度渐长,参与的沙粒也持续暴增,但与下方的沙滩,形成了一个相对平衡的循环。 很多从一开始就观看直播的人,很快就醒悟:施新和这是在模仿,模仿不久前罗南的演示课程。 首先是从沙滩里拔起来的沙柱,下步就是让它变“蛇”,盘折环绕,但实在不好控制。 “先稳固一下比较好吧。”胡德低声说了句,下意识要帮把手。 他声到意到,原本由施新和独立操作的细沙喷泉,其更新循环的速度,骤然为之一缓,渐有了明确外形。 胡德的发言,也是提醒,罗南演示的时候,他们这些“实验工具”还在赶来的路上,不过直播肯定是都看了,对其理解或多或少,可总有一个大致的印象在。 这就是一个相对明确的目标。 稍迟两三秒种,七个人开始合作,这是一种意识层面的聚合。原本对这种意念塑形的方式,是有既定的规程的,每个人都学习过。 可现在,能量信息流转的方式,已经发生了深刻又放纵的变化,既定的规程已经不顶用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就算他们秉持着同样的想法、参照着同样的情境,追求同样的目标,可在思维层面总会有些差异存在,必须进行妥协、修正,形成大致的默契。 第一个环节达成了共识,还有接下来的二、三、四……很快,所有人都发现,这是一个非常折磨人的过程。 在前一个环节达成的共识,很可能并不是默契的开始,而是冲突的发端。他们此刻所能感受到、利用到的构形实在太多了,看上去每个都符合既往的操作规程,都可以形成逻辑完整、线索清晰的思路,这是会让选择困难症患者发疯的情境! “我们必须达成共识,别赌那狗屎的默契了!” 胡德终于忍不住,再度开口:“施新和是吧,你要当队长当主轴,难道不需要沟通吗?” “当然需要。” 施新和额头的汗水,已经把发丝都给粘住了,话音却更加清晰,碾碎了之前恍惑不安的精神状态: “如果我们只需要做一个雕塑,智能建模,然后沟通修正,就足够了……接下来机芯会搞定一切。可我们现在做的,不是实验吗?” “实验什么?” “这是罗首席的问题,我们要做的,只是支撑起一个格式化领域。” 顿了顿,他又强调:“合格的、没有代际限制的、可以自运转的格式化领域!” 说着,施新和转头去看,周边的空气中,缭绕着若隐若现的光丝轨迹,隐然成为一个巨大的碗形半球弧面。 在这个弧面之上,数十枚切分仪悬浮,如同天穹之上的星辰,看似无所挂碍,只冷冷凝视下来。 事实上,他们每个参与者都很清楚,之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们各自出格放纵的生命能量,突破机芯限制,却还保持着相对的秩序,甚至维持在一个基本合拍的逻辑层面上,就是因为这些飞虫般的小东西,在特定位置,特定时机,给予的特定干涉。 如果没有这些小东西,他们大概已经成为烛火里的“飞蛾”了吧。 “所以……” 施新和这时却有些词穷了,他大概知道应该做什么,却仍不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去做。 这时候,罗南在外面拍起了巴掌,唤起他们的注意:“诸位,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不过呢,施新和说得没错,四端四层的‘超构形’理想结构,并不是简单堆起来的模型。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现成的……散开些。” 七个“实验工具”下意识分开,半秒钟后,他们脚边那一簇僵硬曲折的沙柱,便开始了蛇一般的狂舞,然后又弯折堆叠,渐成棱角。 显然,罗南是在操纵沙粒。 可问题又不能这么简单地解释。 因为在施新和等人眼中,在章莹莹灵敏的镜头下,与沙粒共舞共振的,分明还有空气中悬浮飞动的切分仪,还有那些纵横交错的光线轨道。 事实上,所有观看这幕情形的人们,都能或多或少地发现: 那团渐渐成形的沙堆结构体,正与他们视界中一切与燃烧者有关的元素,形成了互联互动。 视频会议中,赫尔曼突然开口:“我们如果派出行动组,对罗南采取措施……会不会像那边七个傻子一样?” 包括光头杰夫在内,没有人回答他。 赫尔曼倒是自问自答:“也对,明明已经栽进去一个了。” 数秒钟后,一团与罗南曾经展示的几乎完全相符的沙球,成形并悬浮在施新和等人中间。 可以看到,构成沙球的万千沙粒,就在光滑的球面上有序转动――然而它们根本不是一个方向,而是类似于地球大气环流般的复杂循环系统。 只看到这个,一帮人就头皮发麻。 “准备好了吗?我要放手了。” 类似的话传过来,七个“实验工具”真的要崩溃了。 关键是,罗南说到做到,那份如臂使指的操控力量瞬间脱离。 原本圆转如意的沙球,第一时间就做出了超级丑陋的变形,而且向下沉坠! 圈子里的七个人,几乎同步下蹲,伸手想接……还好,沙球没有着地,险险地悬住了。 “你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尝试,真的!就算有什么问题,首先崩掉的也是切分仪。” 罗南在圈子外给他们鼓劲儿,只是话音未落,他们头顶就有一个切分仪再度燃烧,在炸出来的强光火焰中粉碎掉。 圈内有人发出了惊呼…… 是那个海盗模样的军官威尔逊。 他开了个坏头,引得至少两个人也发出短促的低叫声。 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筛选,历经磨难才完成了燃烧者改造的军中精英们,表现得就像一群刚刚踏入社会的小姑娘。 ( ̄_ ̄") 没办法,罗南只能劝慰:“没关系,不是还有几十个吗,爆完之前,你们都是安全的。” 说着,他看了下时间,现在的进度,与他的预期相比,略有些滞后。也许他应该统筹一番,开辟第二战场,让一些步骤同步进行。 如此考虑,他扭头看了眼海面上的浓雾,开始琢磨更深层的问题。 只是他考虑得深了,嘴上就有些随意,受他这话刺激,完全建构在虚无中的脆弱平衡再一次抖动,切分仪连续炸了4、5个 “……” 罗南无奈摊开手:“完全没必要紧张好不好,只是一个临时的团建活动,就当你们是在集体颠球不好吗?掉在地上重新来就是了。 “相信我,你们所在的这个沙滩,目前是最适合你们的环境。你们在这里应该如鱼得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来,笑一个!” 罗南收获的是尴尬而僵硬的笑脸七枚。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十九) “好吧……”罗南再次确认,他实在缺乏领导和动员能力,干脆也就不添乱了,让他们自己调整解决去。 当然,必要的实验目标和训练科目还是要明确的:“这个沙球你们保持住之后,就往那边去……那是你们最后的工位。” 罗南手指的方向,就是海边上那一具孤零零的深蓝行者外骨骼装甲。 “你们应该都有操控深蓝行者的经验,所以下一步就是让那个家伙动起来。施新和,你是主控,但都形成格式化领域内,怎么也要比单个人操控来得优秀……” “砰砰砰砰!” 不知谁一个哆嗦,切分仪又炸了一串。 罗南已经见惯了,只当放鞭炮,思考计算几秒种后,干脆给那帮人又补充了一批,让切分仪的个数增加到30枚。 “感受一下切分仪运转的规律,也可以尝试做下切分,其实你们就是不习惯,太紧张了。” 说也有趣,随着切分仪数目的增长,一帮人大概是觉得容错率增加,心理状态明显好转,不知是谁开的头,竟然尝试着往海边上的“深蓝行者”那里靠过去。 罗南不再打扰,不过回头再看手里的切分仪储备,明显也不多了。 “第二批次应该出来了,再送些过来吧。”这次罗南指向的是蒙冲。 后者还在通讯中,与教团高层和研究人员讨论得热火朝天,闻言一惊,再看沙滩上那些燃烧者,还有他们身外环绕的切分仪,这才明白过来,肃立应声。 蒙冲与教团那边的通讯都没断,眼下就是再转述一嘴的事儿。不过,感受沙滩上支立起来的格式化领域,联想起已然尸骨无存的摩伦长老,心情难免异样。 还有,蒙冲也没有忘记,罗南在沸石海滩上的实验,其实是分了不同区块,那群燃烧者只是其中之一。与之相对照的,正是他这里…… 在蒙冲看来,罗南也是在提醒: 施新和这帮军中精英适应起来很快的,到时候打对台,如果他这里没进展,丢人的可是血焰教团! 蒙冲深吸口气,觉得单纯通讯讨论,效率已经远远不够了。这几个燃烧者来回折腾,可有罗南手把手指点,这就是犯规啊! “我马上去……这就回来!” 蒙冲这回不只是要补充切分仪,还要叫人。 相较于军方,血焰教团的实力也许不够看,但在蒂城的一亩三分地上,难道三五十个人的队伍还拉不起来吗? 他可是记着,之前罗南话里可有“多多益善”的意思! 蒙冲向罗南一欠身,匆匆离去。他的飞车已经成为了罗南的“实验工具”,还好这里已经是艾伯庄园的属地,跑回去也不费什么事儿。 罗南能感觉到蒙冲那边骤然拔起的紧迫和竞争意识,对此他乐见其成。 他再看了下时间,快要九点半了。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如果下午要出海做深度实验,现在时间多少会比较紧迫。 偏偏有些事情急不得。 罗南便琢磨,他要见缝插针做点儿什么事儿。 也在此时,掌镜的章莹莹无声无息地靠上来,上去给他一个大特写:“喂,栗子炒好了没有?” “呃?” “你刚才说过的,要举例子啊,说半截咽下去了,这么久难道没有饱腹感吗?” “哦,差点忘了。” 章莹莹要给罗南镜头,自然而然的要跟随过去,也就不可能照顾到另一边燃烧者们的“团建活动”。 至于施新和,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余力去拍摄呢?那个机位现在完全是随缘了,只有一些歪斜的近景镜头,或快速闪过的画面,完全代入施新和僵硬的第一视角,让全球观众都感受到他的紧张。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这种时候,大家只能指望章莹莹,可如今…… 她一定是故意的! 此刻的章莹莹承受了来自全球多个区域的诅咒,但相应的还有同样分量的赞美。 夏城的剪纸已经兴奋地拍起大腿:“早该这样了,那些燃烧者是去当器材的,又不是上课!” 群里、圈里赞美如云,章莹莹笑弯了眼睛,拿出人气播主和主持人的架势:“来,罗教授,趁着现在有时间,完成承诺……有时间吧?” 后面终究是有点儿心虚的。 “嗯,没问题。”罗南思考了一秒钟,便开始进入正题,“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举例子呀,举那个生命层随意切分的例子,唔,或者是‘超构形’理论?” 罗南点头,接上了此前的思路:“是的,切分和超构形理论。我的意思是,要接受这么一个理论,最重要的就是做好基础成分的切分与重构。” 章莹莹自动代入捧哏的角色,顺带插入广告:“要使用切分仪吗。” “善用工具当然很好,但仅仅是切分仪还不行,我们还要保持一定的客观性。毕竟,自己切分自己,不可避免会产生相当程度的偏差,尤其涉及到精神层面。” “那要怎么办?” “可以考虑一个相对客观的作用环境,一个更倾向于‘应用型’的研究方式。” 罗南不急不躁,娓娓道来:“我们知道,我是说我猜测,即便是未来修行的理论和文明发展到了极高的层次,就个体修行而言,处在基层和中层的绝大部分人,他的观照和感应精度,应该还是在微米区间,不可能在个人修行体验里面触碰到纳米及以下的层级,遑论驱使和调动,这是符合逻辑的。 “可我们都知道,作为生命遗传的物质基础,基因直径通常只有2纳米;再去切分更底层的生命基质,只会更加困难。这样一来,‘切分到最底层并进行重构’,就是一句正确的废话,在现实修行层面就成一个伪命题。” 章莹莹“嗯嗯”两声:“没错是这样,不过好像你现在也是在说废话……有没有点儿硬头货?” 罗南就笑:“最基本的方法,还是投入大量人力资金,进行基础研究。利用尖端仪器和高级研究人员,对生命体修行进行实时监控和研究,不惧失败,不惧错误,甚至不惧推倒重来……” 前面罗南还是笑着的,可渐渐地越说越凝重。特别是逻辑推理的方向,与曾经的在“中继站”记忆相印证,有关的场景片断,正变得愈发鲜活。 依稀是梁庐站在他面前,面色严肃: “布法如关,尸堆如山!它需要正确的进化方向、完善的基因科学研究体系、强大的社会动员力还有极其惨烈的牺牲,包括生命和道德……没有人愿意付出那么大的牺牲,但要想跨过种族进化的天险绝关,必须如此。” 罗南不自主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修馆主。 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当事人亲口解释,随着罗南地位的提升,接收的信息量增加,也能捕捉到一些影迹。 盗天火的人…… 他的心神渐有恍惚,以至于都忘记了,他是否真的把梁庐曾告知的话,给倒换了出来。 “我说到哪儿了?” 章莹莹翻个白眼:“说到不惧推倒重来。” 罗南长吁口气,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把梁庐的“原话”吞回肚子里,只做一个近似的、相对较和缓的还原: “对,不惧推倒重来……找到符合绝大多数人的普遍修行方式,形成从通识到专业再到更高层次的教育和研究体系,不断地扩大基数、增加样本、提供参考、持续完善……” “stop!” 章莹莹就可惜手边没有话筒之类的顺手的玩意儿,可以直接去捅罗南的嘴:“说点实际的好不好,照这说法,你准备让大家等上个几百上千年?” “我说的很实际啊,这项工作其实已经开始了。” 罗南摊开手:“里世界一直在都在进行相关探索和研究,只是相对分散,或者说没有找到一个比较清晰的道标。相对而言,深蓝那边进行的倒还不错,方向很清晰,参照很明确,就是摹写吝啬了点儿。” “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呢?” “总之……” “你栗子才拿了几个,凭什么总之?” 罗南没办法,就换了套说辞:“我的意思是,目前来看,我们想要一步到位,整顿修行的最底层,形成完全无错漏的层级体系是不可能的,必须一步一步的来。 “我们必须从目前能够基本掌控的层级入手,先尽可能的向下切分,然后利用高低的交互干涉作用,以结构的思路反推回去,夯实层级基础,以跃升的方向和结果为验证,尝试纠正以前错漏或者忽略的地方,一步步地向前。” 章莹莹就嘟哝:“你在哪儿学的这些滴水不漏的狗屁说辞?” 话是这么说,章莹莹却能大致体会到,罗南的说法,其实是高度概括的战略方向。正因为其概括,缺少定量和定性的指标,听上去就大而化之。 武皇陛下有时候也会说这样的话。 当然,那位是超凡种,是里世界的资深强者,就是概括听上去也不觉空洞――反正能脑补嘛! 至于罗南么,唔,现在好像也差不多? ,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二十) 章莹莹眼珠转了一圈儿,觉得不能让这位太老成了,影响效果,当下强词夺理:“还是太虚,有点更实际的没有?你说里世界瞎胡搞……” “我什么时候……” “不是吗?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你既然那么说了,难道不准备拿出一个相对明确的道标吗?还是要我们跟着深蓝的方向走?” 罗南摇头:“那倒也不必。看看燃烧者,在可见的层次,是非常有效的,由此向上再推导,应该有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前景非常广阔。可是,从当下的实现形式来看,仍然只是一颗虚幻的火种。” “虚幻?火种?” “嗯哼,人体改造是一条路子,也是绕不不过去的途径。但如果不能下探到基因的层面、影响到生命基质的生灭和传承逻辑,总还是有遗憾的。” “那,你给他们切分一下?我看你做得就挺是那回事儿的。”章莹莹挤眉弄眼,唯恐天下不乱。 “很遗憾,我做不到。”罗南实话实说,“我的做法,究其本质而言,也是虚幻的,仍然是架构在理念模型而非是实体基础上。” “……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些?” “我的意思是,我仍然是利用了灵魂力量对肉身的反向干涉作用,为点燃‘格式之火’搭建了一个理想模型。如果哪一天,或者在某种极端环境下,灵魂力量无法起作用,这个模型就将分崩离析。” “灵魂力量不起作用?”章莹莹算是一半精神侧,但她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只能用自有的知识去猜想,“你是指畸变时代之前,超凡力量未发端的情况吗?” “唔,那倒是个值得研究的时空环境,不过扯不到那么远。我只是说,真正的火种,应该是在自然的生命形神框架下,经过修行式的整理,自动点燃的一种跃升式质变。当然它肯定需要一定的外在时空环境条件催化,内外干涉,相辅相成。” ?n ……话题开始飞向外太空了,怎么拽回来?在线等,挺急的! 章莹莹其实看得出来,罗南出口的每一句话,似是都有所凭据,更像一种描述,而非推理。 问题在于,罗大爷您看到的东西,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两眼一摸黑啊! 章莹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幸好罗南主动调转了方向:“我说的这些,只是在表达一个意思――接下来我讲的东西,全部都是应用层面,不涉及基础理论研究,我没法讲我也不知道的东西。” “前言啊、导语啊……还真长!” 章莹莹忍不住又吐槽,不过她必须承认,经过罗南这么一讲,在超凡力量领域,基础研究……尤其是有关方向,分量可是增加了不少。 而且,这家伙绝不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藏着腹稿的吧! 又想搞事? 她心里念头百转,捧哏的角色还要继续当下去:“成,大家都理解了,今天你罗教授主讲实用技巧,哪方面的?” 罗南依次屈伸三根手指:“层级、结构和跃升三要素,没有基础逻辑,层级和跃升也无从讲起,那么只能讲中间这一块了。” 他收起食指和中指,只余下大拇指,翘动两下:“我们现在可以讲讲,如何在结构上做文章,尝试切分超凡力量,间接推导,进行自我透视和解析的方法。” 章莹莹视线在沙滩最强光源处一扫,又眨眨眼,一脸天真:“罗教授,你是准备教我们如何切分燃烧者?” 话音未落,全球各地,甚至超出这个范畴的多个区域,都有强力诅咒发动。 罗南就笑:“没有。事实上,我并不建议从燃烧者,或者说是从机芯这个方向入手。并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因为太好了。” 章莹莹继续恶意卖萌:“不懂。” 罗南仍在比划自家大拇指:“莹莹姐,你知道无拇指理论吗?” “嗯,好像在哪儿看过?” 罗南不疾不徐地说话,随着半年多来讲课课时的增加,他的经验越来越丰富,渐已不知怯场为何物: “这是上个世纪 末提出的一个比喻,说是在人类进化发展的过程中,灵活的双手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其中大拇指进化带来的稳定抓握能力,更是具备决定性的力量。 “但是,在现在的人类进化阶段,别说大拇指,就是双手也没那么重要了。可在那个特殊阶段,没有大拇指功能的进化,人类这种脱毛猴子,真的可以获得当前的成就吗? “更典型的例子,是传统方式建造大楼时外面的脚手架,最后工程竣工,人们看到的只是摩天大楼,又有谁会关心那些钢管竹条呢?现在我们貌似不太用了,但在上个世纪,上上个世纪,没有那些钢管竹条,又谈什么高层建筑?” “这个说法,放在超凡力量研究领域仍然成立――当我们面对一个高度整合的成果时,只知道它的必然必要性,却往往找不到它的充要条件。因为那个曾经重要却已经无用的环节,已经隐藏起来了,甚至是已经被精简掉了。 “我们只能看到高级的现实,却看不到低级的历史,更无从看到历史沿革中的底层结构和秩序。 “所以从这个角看,标准阵列,咳,我是说机芯构形,太过高端,精简太多,不合适。” 貌似好有道理的样子。 章莹莹被罗南说服了,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那什么比较好?要是更基础的,凝水环?你上次……” 罗南又咳了一声:“某种意义上,它要比机芯更凝练。” 章莹莹眨眼:貌似不小心把老板给坑了? “那就血意环堡垒,血意环,你一手打造的嘛,这个总没问题!” 罗南仍然摇头:“堡垒结构,也是有相当程度的集成,是非常高级的构形思维的产物。而且偏重于精神层面……不过话说回来,这是很好的群体秩序结构,虽然是由灵魂力量打造,但成形后主观念头几近混沌,体现出了精神层面相对的客观秩序,非常难得。精神侧可以自己尝试一下,用切分仪来几轮切分,对把握灵魂力量的生灭逻辑和状态,应该会有好处。” 章莹莹耐着性子等他打完广告,这才怼回去:“这也否,那也否,你总要找个切入的角度吧?” 罗南眼神在海滩和海面雾气中转了一圈,最后指向镜头:“要说比较适合的,我们还是继续拿剪纸哥当例子吧。” “……” 再度被罗教授翻牌子,夏城这边的剪纸兴奋的情绪已然不在,胸口“嗵”地一声响后,百味杂陈,复杂得很。 身边的翟维武还拍他的肩,唉声叹气:“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 “小屁孩儿滚蛋。” 嗯,这一声骂出口,他就分辨出主味儿了: 紧张,真紧张! 罗教授、罗猿外,嘴下留情啊! 剪纸还想发私信求饶来着,可到最后也没好意思执行,远在数千公里外的罗南,也就顺理成章地往下讲: “记得我之前说过,剪纸哥把‘灵魂活化’分为了两个流派,操控流与活化流。 “看当下的修行主流,再怎么高妙的操控,注定了受感应能力的限制,其精度是受限的;同样也受到认知层次的影响,潜力也有限,一是一,二是二……更不用说还有器械限定。剪纸哥当初送给我一个护臂,对应着精密操控,很精巧,但我一回都没用过。” 说着罗南都笑了,对着镜头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剪纸旁边,翟维武傻笑两声,但看到剪纸紧张到抽搐的面孔,吐吐舌头,忙又抿住嘴巴。 “……倒是模拟灵性的路子,只要变换一下思路,以‘超构形’理论改造一下,潜力会很大,值得好好研究。我今天就重点说一下这个。” 翟维武忍了一秒钟,终于再度破功,伸手戳剪纸的肥腰: “纸叔,南哥说你潜力大呢!” 剪纸仍不开口,只有呼吸变得粗重许多,眼睛更是瞪得圆了,盯着投影画面不放。 不过,罗南并没有进入正题,只在后面简单介绍了一下“超构形”理论的基础,亦即如何将万事万物划分为三个层级: 物质层、生命层、幻想层。 “在这三个层级里面: “最基础的物质层,主要是客观物质的积累、嵌套和作用,在非线性的自然混沌中作用,孕育生机,它既是层级的基石,又是最普遍的反应环境。 “最高端的幻想层,上限无穷尽,就我目前理解的,主要就是思感和联系,以人的思维为基准,思接万里,想落天外,让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端,以符合自然和生命思维的双重秩序,进行交互作用,代表秩序的框架、规定和延伸。 “至于中间的生命层,作为中枢,上引下接,最重要的是结构。要体现出矛盾统一,用以承托非线性的自然混沌,与高度秩序的生命思维;还要体现生命的总趋向,生发、成长、死灭……” 章莹莹及时打断他:“说人话,说人话!” 罗南很无辜:“有人喜欢听的。” “我们要为大多数人着想!而且你不是要说应用吗,怎么又理论了?” “总要说一下大致的脉络啊。接下来的演示,就是在三个大层级的总趋势上,演示中间生命层的结构推演变化……我觉得这是‘灵魂活化’很有潜力的应用方向。” 罗南煞有介事地捋了捋袖子,章莹莹初时还不觉得怎么,等回过神来就是眼皮直蹦: 你一团水汽,玩这种操作,不怕穿帮丢丑啊? 唔,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罗南的动作相当从容自然,此时他真的像一位即将进行表演的魔术师,伸手从脚下的沙滩上遥遥抚过: “接下来,我们就在物质的沙盘上,用刚才那套逻辑,做一些结构的组合演示。“我尽可能地贴近生命层性质,其参照的理论可以简单称为‘幻想构形’;基本的操作和干涉方式呢,则来自于剪纸哥教给我的那些技巧,当然要用‘幻想构形’的逻辑重新编辑一下,不介意吧?” “不介意。”章莹莹回答得极其爽快。 翻白眼的轮到罗南了:“我在问剪纸哥啊,私信等消息呢。” 话音未落,剪纸的确定回复,就和章莹莹的低扫腿一块儿到达。 “好快……夏城那边好像还是凌晨吧。” “呵呵,因为你,早炸窝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算是比较幸运的?” 章莹莹很恶毒地来了个场景移换,给了不远处沙滩上七名燃烧者一个短镜头: 他们中间,已经扁胀凹凸到看不出任何规则形状的“沙球”所代表的紧张适应进程,与这边随意自然的对话,形成了鲜明对比。 罗南呵呵笑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始了真正的演示和讲解: “现在,我要通过灵魂力量加持,给这处物质沙盘一个初始条件,不管它上面的个体是否是生命,都要有一个彼此感应和作用的基础,这也是‘灵魂活化’的起手式和基本原则: “充分的、多角度、多层次干涉。” 说着,罗南视线向下,章莹莹的镜头紧紧跟随。只见他脚边一部分沙滩区域,其颜色突然变深,显得有些湿润,乍看像是被浇了一瓶水。 一秒钟后,这片潮湿的沙地便沸腾了! 此时镜头下的沙地,猛一看像是一锅颜色不太正的玉米浓汤,因为沙子密度的问题,有种非常扎眼的粘稠感。 可随即,章莹莹给了一个近景。 人们立刻看到,在这锅粘稠的“浓汤”细部,所见的每一粒沙子,其实都是比较干燥的,没有“汤汁”粘连,甚至彼此之间的接触都很少。 这“锅”沙子,感觉更像是变成了在磁铁作用下的铁砂,在磁场中被磁化,彼此之间互相吸引,又互相排斥。 而当作用力量超出了某个阈值,它们便互相推挤着向上喷涌,形成了极具张力的“气泡”,很快又崩裂,还原到下层,然后周而复始。 章莹莹越看越觉得眼晕,忍不住就问:“为啥会这样?它们在搞什么?” “这个问题很好。”罗南已经是袖手旁观的架势,“事实就是,它们在互相搞……事儿。” ,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二十一) 在章莹莹的白眼球攻势下,罗南还是缀上了一个比较礼貌的小尾巴,然后继续解释:“造成这种现象,是因为此前我以灵魂力量,赋予它们一个基本相同的反应模式。 “我说一下里面的逻辑哈:我们最终要模拟生命层的性质,所以会做得相对复杂,但又比较粗糙和随意,毕竟我不知道沙子进化为生命基质后会是怎么个样子,只能凭空捏造。所以在加持的结构设置上,会有些抽象化和概念化。 “在结构上就体现为注重个体的反应敏锐度,增加彼此之间干涉的粘度,给予它们充分反应的机会。有点儿类似于磁铁,随着它们空间体态的相对变化,形成吸、斥两种力量。基本结构是这样……” 说话间,罗南直接凝聚水汽,在空气中比划出一个具象图形,规则又陌生,明显是构形思维的产物,让外行人看了头皮发涨。 罗南随即便给它定性:“这就是我们能够切分出来的基本单位了。” 章莹莹嘟哝一声:“这就不亲切了,要不要搞这么专业!” 罗南看她一眼:“没办法。当时剪纸哥给出的物质条件,是由高天师加工后的符纸,有活性,指向性也更强。我这里是沙子,就需要预先做一下加工……嗯,再强调一遍,我在这个环节做得比较随意,是随机选择了一种微型个体反应结构给予加持,这是人工设计的,是为了做实验方便,真实情况下的切分结果可不会这么规整。” “哇!”翟维武眼睛瞪得溜圆,惊叹不己,“纸叔,原来你那个小纸人,那么复杂。” “……见笑了。”剪纸这话真实得催泪。 罗南的做法,确实是按照“灵魂活化”的基本原则,即“尽可能充分干涉”这一基本逻辑来进行的,当初夏城分会派他去向罗南传授这种法门,也就是看重其在精神与物质干涉作用上的典型性。 可是,一般的能力者,包括剪纸在内,就算搞得再精细,又怎么可能像罗南这样,给每一粒沙子都赋予基本反应模式? 这就相当于瞬间做出成千上万次加持――即便是简单的、批量的重复,当积累到一定数字,其难度也就自然提升到了高不可攀的地步。 剪纸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派出十个、一百个他这样的,也不可能做到罗南这种程度。 数千公里外的罗南,仿佛是感应到了剪纸的心绪,面对镜头,语气柔和:“在‘灵魂活化’的逻辑下,我们需要尽量给出一个充分必要的环境,再赋予其规定性和感应变化逻辑……但这只是研究,是筛选,是刻意制造的理想状态。就算是这样,也许还要进行成千上万次的模拟测验,才能去谋求一个概率的结果。 “实战中,我们肯定要选择最简约有效的结构,当然,是在加持对象自身的物质特性允许的范畴内。而这些,就需要平日里的实验积累了。” 罗南这算给人安慰……算吧? 可为什么,让人听得更想流泪呢? 剪纸想想他日常……经营的那个手工艺店铺,还有花里胡哨的剪纸工艺展示柜,整个人都不好了。 直播画面中,罗南转向章莹莹:“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章莹莹还在犯晕状态下,愣了半秒才醒过来:“咦,我选?可以选吗?” “我说了,刚才只是赋予它们基本的反应架构,让它们具备基本活性。我们作为操纵者,终究还是要再赋予它们一些规定性的,给予它们相应的刺激――就像做培育实验,看看菌群对某种药物的抗药性如何。” “这么一说,我忽然有点儿明白了。” 章莹莹终究是聪明人,前面也听了罗南好几轮的讲解和介绍,再由具体例子一点拨,立马通透: “你是在做菌种筛选!” “差不多,只不过我们筛选的是架设在有形物质基础上的‘超构形’,是一种无形的系统框架。” “看看谁更有效率吗?嗯,你的意思是,让它们成为一个整体系统,沙子生物?” “嗯,有那个意思,但只是模拟。” “模拟?是要让我当游戏设计师……让我想想。” 章莹莹低头去看沙滩。 说起来,沸石海滩的沙质极好,细白纯净,堆积在一起才呈现出微微的金黄光泽。光脚踩在上面的感觉应该会很好,可惜在场的人们没一个有这番闲情。 章莹莹沉吟不定,干脆蹲下身去,在沸腾的“沙汤”外围,抓了一把未受干涉加持的细沙,让它们在指缝间流泄而下。 渐渐的,感觉上来了:“有点儿软,可塑性挺强的,也许我们需要一个能变形的家伙?” “哦,要增加粘性、可塑性。” 罗南顺手在空气中比划,不是胡来的,就是在之前水汽凝结的“简单构形”上,进行增删修正。虚幻又清晰的线条图形,就在他指尖凝结、飞舞。 千万别去跟随他的思路,会死人的! 章莹莹眯眼瞧了两下,便强迫自己做回甲方,一门心思提要求就对了:“硬度不要想,不过可以在卸力上做点儿文章……” 罗南表示理解:“传导性,必要时短暂的消散和重聚。” “攻击力怎么算,要扑上去把人闷死吗?” “……这个,暂时可以不考虑。” 沙滩上对话持续,画风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全球各地,终究有一些被强迫观看的愤恨不平者,情绪给撩拨得越发暴躁且脆弱。 “这对狗男女!”视频会议场景内,又有人拍了桌子。 还有埋怨另一边的:“那个施新和,是让他去做实验的吗?还有胡德,在那边都不懂得提醒一句?这么个关键机位,就废了呀!” 当然,与会者中绝不缺乏毒舌,闲暇之下,毒性更强:“就算保持正常,先生们,你们确定,自家大脑的正常水平,与直播画面相匹配?” 当视频会议,几乎要变成一场意气之争的同时,终究还是有一部分人,比如光头杰夫,比如牟董,越看越是兴味盎然。 此时的直播画面,主要还是聚焦到罗南那里。 可以看到,随着章莹莹提出的要求越来越具体,罗南比划的水汽构形也越来越复杂。 可是当那个组合结构复杂到一定程度,罗南就会开始做减法,这边抠抠,那边减减,几轮下来,又达到一个相对简洁的程度。 然后又开始层叠相加。 “这是一种优化方式,非常高级的运算。”光头杰夫做出断言,“在他心底,一定存在某种公式,符号化的也好、纯图形的也罢,都可以按照一定之规,将赘余的部分进行抵消变形,将累积的构造进行升级转换……这是高度集成、高度进化的知识层级!” 牟董还是喜欢和专业人士对话,他让秘书续了杯咖啡,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直播画面:“能看出理论脉络吗,还有具体的根据?” 光头杰夫也只有耸肩了:“也许李维导师可以做更好的解答。不过……” “你有别的发现?” “只是猜测。我觉得,罗南应该也是接触没多久。你看他,最初也是有些犹豫,运用还不熟练,可越到后面越流利……这是一种技能熟练度的堆积,绝不是所谓的天才就能解释的。换句话说,他一定有所凭依。” “最后一句废话就不用再提了。” 牟董晃着杯中半满的咖啡,让浓黑的液体也模仿那一小块沸腾的沙滩,但最后也没晃出什么结果,末了只有叹息: “可惜了,暂时没办法剖开他的脑袋。” 罗南可不知道,现在正有某个超凡种大佬,对他的脑袋极度感兴趣,再说这也不算什么新闻。他全神贯注地做了一番演算,足足演算了三四轮之后,才勉强满意。 此时,水汽凝结的构形,多少是有些面目全非了。罗南的视线在构形和沙子之间来回转动,似乎在考虑如何下手。 末了,他对章莹莹讲:“接下来,你上。” “我?” “它们终究不是生物,是模拟灵性,自身没有动力,所以必然要有外在能量支持……再说,我还是要尽可能地保持一些客观性啊。” 章莹莹眨眨眼,有些跃跃欲试,但还是担心:“我能行吗……这个操作是不是太精细了?” “放心,框架搭好了,你只是个人形电池。” 章莹莹在镜头外给出一个中指,不过还是很听话地按照罗南指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控制权。 在此期间,罗南也给予这些沙子第二轮加持,对它们的初始反应框架进行调整。 他每进行一次微调,都会将有关构形变化以水汽凝结的方式,罗列在空气中……好吧,能看懂的人实在不多,可态度在那里了不是吗? 同时,他还给章莹莹鼓劲儿:“别紧张,我说过它们已经有既定模式了,你根本不需要费心力,只要保持稳定的能量输出就可以了,唔,还可以近距离感受一下……” 下一秒,章莹莹就惊叹出声: “哇!”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二十二) 直播画面中没有章莹莹的面部表情,可随着呼声出口,几乎所有观众的好奇心都化成了猫爪,从喉咙眼里探出来,抠得人难受。 还好,终究有一些人,可以“近距离”探询。朋友群里面都在嚷嚷: “快快快,说说,什么感觉?” 章莹莹的眼睛都闭上了,可惜镜头没有指向她,只是给到那些还在“沸腾”状态的沙子,还有悬在沸腾沙坑上的纤白手指。 此时,手指正微微颤动、平移,好像在轻抚着什么:“像是活的,很毛糙,有绒毛的样子……” “这,这算哪样?”剪纸开始怀疑人生,头皮都开裂了。 旁边翟维武还不停地烦他:“纸叔纸叔,莹莹姐是在说什么啊……要不你拿个纸人出来,让我也试试呗!” 也有人怀疑,章莹莹是故意做态,夸大其辞,和罗南唱双簧。 只是直播中的两人才不会理会那些,罗南倒是很惊奇的样子: “你的感应很细腻啊,支持力也很强,这样的能力特质很适合温养,说起来,你应该和剪纸哥搭档,做个培养皿什么的……呃,你怎么导出‘白虹’这种能力的?” “嗯?” 章莹莹此时大半心神都在“手下”的沙坑里,左耳进右耳出,只是更加兴奋:“快快快,说说接下来要怎么做!” “哦,让我调整一下,与你的能力特质尽量贴合……啧,效果超出预期的说。” 罗南说话间,沙坑里的沙子已经在聚合,不再是循环胀裂的气泡,而是形成了起伏不定粘膜状形态。 说实话,沙坑里的模样丑丑的,实在缺乏美感。可在章莹莹的具体感应中,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难以计数的沙粒个体,仍然保持着基本的吸、斥两极力量。但在更复杂的反应模式下,有一部分开始抱团并层层累积,与沙坑里的其它沙粒区分开来,自成一体。 对这种“抱团”的沙子堆积体,章莹莹的感知渗透性就被屏蔽掉了――其实也不算是屏蔽,而是聚合起来的整体活动模式,已经派生出极度复杂的细节,复杂到章莹莹根本无法掌握,只能观察出一个大概的行为模式。 这个真有趣! 章莹莹已经开始从中发掘出相当的趣味性,她像是在玩某种养成或经营游戏,事实上市面上确实有这类作品……但当这种模式搬运到现实中,用更真实全面的感知方式去触碰的时候,每个瞬间似乎都存在着让人惊艳的细节变化。 感知越是敏锐,越能收集到不可思议的刺激。 章莹莹全副心神都投入进去,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这团刚刚成形的沙子堆积体,后面会发展到怎样的程度。 “嗯,给它起个名字,就叫‘沙妖1号’!” “哦,行。”罗南简单回应。 接下来…… “哧!”从天而降的强分解性力量,使沙坑里的“沙妖1号”瞬间解离,还原成原始状态。 随分解力量降下的数枚切分仪,也结束了该阶段的使命,重新飞起,绕着沙坑转动,嗡嗡作响。 ∑(o_o;) “……你干什么!” 章莹莹真的给吓到了,她愣在那里至少三秒种,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向罗南瞪大眼睛,嗓音都拔高了一截。 “切分,还有作弊。” “啊哈?”章莹莹实在无法想象,罗南能把这事儿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罗南确实是理直气壮,他开始记录“沙妖1号”聚合的构形状态,将其凝结为水汽状态,浮游在大气中。 随后,就是切分仪发挥作用时的结构组分,包括灵魂力量干涉的方向和技巧,都一步步地“板书”出来。 由于缺乏简洁的符号体系,罗南只能是做类似几何式的直观描述,所以“板书”很占地方,很快就占据了相当一片区域。 整套下来,着实很耗观众们的眼神,可是对于相当一部分对“切分仪”还缺乏概念的能力者来说,这分明就是一部相当直观的使用说明书! 至少是那回事儿啊! 人的大脑总会产生一些可爱的错觉,有些人就觉得: 现在,我手边就差一组切分仪了! 罗南并没有就“切分仪”的使用方法解释太多,他现在的主要工作方向,还是在沙坑之内。 嗯,同时需要安抚“人形电池”。 “我之前说过,我们是要模拟生命层的性质,但想也知道,根本没办法让这些沙子进化成为真正的生命基质,比如造出个硅基生命之类……所以只是模拟,在初始终条件中就给人工选择相应的特性,并强化这些。这样一来,它的根基还是虚幻的,我们只能在更上层级尽量做得稳固一些。” “那又怎么样?”章莹莹对“沙妖1号”的暴毙,还是耿耿于怀,“你继续模拟下去就可以了呀!” “问题是我们没有时间,现在是演示,而非真实的实验,我们要照顾演示效果……” 章莹莹啧啧两声:“这话从你嘴里出来,讽刺谁呢?” 罗南摊手:“意思就是这样,快进、也就是作弊是必然的――因为我已经知道,有一些‘超构形’或者说系统框架,要比刚才那种更有效。只是我们运气不好,在沙子自然结合作用的过程中,没有碰上那个概率结果,只好推倒重来。 “也许这比看它们在层层累积后,自然崩溃还要更人道些……或者,需要演示一下那种自然崩溃的情境吗?” 章莹莹微怔,可最终什么话都没再出口,只是抿住嘴唇,去做一个莫得感情的人形电池…… 唔,培养皿或许更好听点儿? 不管章莹莹是否释怀,罗南倒真是上心了,最终还是演示了一次“自然崩溃”的情境。 那是一个相对冗长的过程。 沙坑里受加持的上万沙粒个体,与拥挤的同类吸引或排斥,在一次次尝试中,调校体态角度,逐步形成一块块“粘合体”,各“粘合体”之间,又开始互相影响、碰撞乃至吞噬。 如同多国混战,甚至已经不满足于“沙坑”的空间限制,开始向外围区域拓展,将原来根本不具备“构形加持”的普通沙子,也纳入到多国乱斗中去,以壮大各自的力量。 然而,也许是过量的普通沙子稀释了“构形加持”的力量,也许是其内部的系统结构出现了bug,当这锅沙粒沸汤即将实现大一统,出现“沙妖2号”的前夜,惨烈的崩盘,如同一场突发的瘟疫,骤然到来。 看着迅速丧失一切活力,全面崩散的沙尘,章莹莹一个愣神,下意识地举起双手: “我什么都没做!” “我也什么都没错,我们可以彼此证明。问题只在于这些沙子错误的选择太多……现在明白了?” 章莹莹很直接地错开话题,横过去一眼:“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你讲的课,有几个人能听明白的?” “嗯,是吗?随缘吧。”罗南发笑,眼睛都眯了起来。 章莹莹微怔,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在相对冗长的“自然崩溃演示”过程中,罗南的话不多,但并没有闲着。 他一直在观测沙坑里面,那些不安份的沙子堆积体,随时记录并更新由成千上万的简单构形随机组合而成的、有意义的系统框架。 他站立的位置周边,这片雾气和海水上下交攻的海滩上,几乎已经布满了由凝结水汽书就的图形,受光线折射影响,轻淡若无,有时又极为眩目。 此时的章莹莹,甚至已经不敢轻易移动位置了,否则弄不好就会把身边的“板书”给破坏掉。 罗南也不是只做记录员,每次记录更新的时候,他都会简单说明一下理由,让观看直播的人们,知道“沙坑”里的生态,正处在怎样的转折点上。 有时还会对相应的结构,做一个简单的阐发,说明它的优缺点,以及进一步??变的可能方向。 这段“自然崩溃”的演示,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比前面所有的直播内容加起来还要长。 但观看直播的观众们,普遍的反应倒还好,很多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很难想象,普普通通的沙子,在设置了简单反应模式之后,便会形成如此有趣的协同表演。 特别重要的是,很多人因此而看到了,比他们此前半生积累更丰富十倍、百倍的构形内容,以及切分、组合的相关知识。 要知道,自从罗教授半年前的公开课后,“构形”理论,就与精神层面的“囚笼”理论一起,成为了里世界最流行的学说。 而与“囚笼”理论相比,构形学说目前公开的、可进行规模性研究的领域,也只有燃烧者、凝水环以及血意环堡垒三处而已,研究面相当狭窄。 也有人试图从自身的修行经验中,提取构形进行研究,但大多不成气候。 可今天,罗南简直是“不过了”式的构形大甩卖! 即便是注定失败的框架结构,这里面绝大多数构形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可总会有一点儿奇妙乃至璀璨的闪光…… 至于哪个才是“真闪光”,就见仁见智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二十三) 安抚了章莹莹,啊不,是“自然崩溃”的实验证明过后,“作弊式演示性实验”重新开始,实验进度也骤然加快。相应的,展示的构形以及更宏阔的框架结构,也就越发丰富,也更替得越发频繁。 面对这样的大信息量课程,一部分人咬牙切齿,一部分人如痴如醉,一部分人暗中窃喜,但在个别人眼里,咳,明白了讲,就是在章莹莹眼中,此时的罗南看上去有些 黑化了 进入了实验状态的罗南,就像一个冷酷的造物主,调动起细沙群落无数的可能,将其培育出近乎生命的反应,却又像掐死蚂蚁般,将其一一击灭。 只保留数个可能的分枝,便再度放任,使沙坑里的“生机”再次彰显,待到一定程度,又再次出手抹消。一次次地循环,让他所需要的构形框架持续强化并“遗传”。 好吧,章莹莹知道,这是非常正常的人工选择实验途径,广泛地应用于多个科研领域。而且罗南的操作从头到尾都非常冷静、精准、到位,决没有任何违背科学伦理的过分行为 可,可她不是培养皿嘛 “沙坑”里出现的所有模拟灵性的产物,就算是临时的,难道她不投入心力和感情咩 有些时候,理性在情绪面前很不值一提的,章莹莹忍了一轮又一轮,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开始和罗南争吵 单方面的。 “你够了吧,我觉得这个已经挺好了。” “还不行你已经灭掉了三十轮了” “你不是有答案吗第一轮就抄上去不行吗” “喂,你有没有听我的意见” “过分了啊” ?p??皿?? “老娘不陪你玩了 话音方落,罗南又是冷酷至极的一指戳下去,沙坑里的“沙妖33号”像它的众多前辈一样,惨遭灭顶之灾,在近乎膨胀到溢出沙坑之前,分崩离析。 章莹莹气得一个后仰,恨不能跳起来掐住罗南的脖子 嗯,也许还可以再忍忍 此时,耳畔嗡嗡声缭绕,那几枚切分仪,像往常一样,重新升空,冷冷地注视沙坑中的生命余烬。 罗南也是如此,可在半秒钟后,他的视线有了一个飘移,似乎是看此前留下的“板书”,又似乎是穿过空气水汽,指向雾蒙蒙的大海。 不过很快,他目光又转回来,莫名地对章莹莹露出笑脸 “可以了。” “啊” 章莹莹一个愣神,再往沙坑里看的时候,就看到刚刚崩散的沙粒,开始了一波诡异的蠕动。 是的,蠕动。 已经解离崩散的单颗沙粒,是不可能展现出这种状态的。之所以出现这一视觉效果,只能说明,在沙粒与沙粒之间,存在着一种前后相继、次第传导的无形脉络。 由于这条无形脉络的存在,章莹莹很自然地就忽略掉沙粒之间普遍存在的缝隙,将沙坑里面的存在物,视为一体 嗯,目前来看,好像还是给打散了,分成了五六七八块儿,每一块蠕动的幅度和频率,都有些许差别,大约是受分裂的体积影响 可一旦这些裂解的碎块儿合在一起,些许的差异就消失了。也就是次呼吸的功夫,沙坑里便只剩下一种频率,一种模式 它蠕动、扭曲,偶尔还翻滚,慢慢地聚拢,与沙坑边缘无活性的沙子划分界限,看上去像是一条有些活泼的胖蛇。 嗯,又像是一股顺着海滩暗渠漫过来的海水,裹着沙粒,循着肉眼看不到的细沟,渐渐逾过沙坑的边界,在更广阔的沙滩上蜿蜒流淌。 章莹莹的呼吸都变细了。 视线跟随着沙滩上的沙粒堆积体,跟得久了,好像连呼吸都要与它的蠕动频率合而为一。 “它,它” “沙妖33号。” 罗南一边在空气中记录有关的构形框架,一边回答“它算是一个符合实验目标的造物基本上。” “符合目标目标是什么来着” 章莹莹早让大信息量的细节和莫名而生的情绪冲昏了头,眼下只能很辛苦地回忆,演示实验进行前预先设置的规定性。 “粘性、可塑性、传导性以及高危时段的短暂分解和重塑机制。” 罗南随口提醒。此时,他的“板书”也越写越多,很多构形特质都需要大量的示意图形转换才能实现,而身边悬浮的凝结水汽图案,又太过密集,到后来他干脆猛吹一口气,清空了身边部分区域,才得以继续下去。 “我擦他真擦了” “不要啊,我还没看完” “截图党笑而不语。” “翻录党轻抚狗头。” “脑残跪了,大神求链接” “链接在此,双击点赞哦亲” 罗南过分随意的动作,在全球多个网络空间中,制造了连场混乱。 嗯,沙滩上的“板书”也确实越来越混乱了。 大量的图形记录,以水汽凝结的形式浮游在空气中,结构还算稳定,可实在是太轻了,一阵海风就能将其吹移开来。 以至于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脱离镜头之外,有的甚至淹没在海边弥漫的雾气中,让那些真心想要学习的构形研究者,为之捶胸顿足。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去多哀嚎两声,罗南的后续板书和讲解又到了。那看似简洁,又极度复杂的图形及相应转换推演过程,如同吸魂的妖怪,牢牢勾住他们的注意力,一分一毫都难松脱。 罗南主要是讲解“沙妖33号”除基础规定性之外,根据沙粒特性,以构形方式附加上去的次级规定性。 也就是他给章莹莹提醒的那些。 “所有这些规定性不能凭空造就,而要根据沙粒的物性,做相应的推导和延伸。 “基质是沙子就是这样,换一种基质也要换一个样子,即让物质层面的作用力,在构形概念上放大,并层层累积,最终建立起从物质层向幻想层的跃升通道。 “当然这个通道是隐性的,必须满足一定的累积条件后才会打开,也要给出自行调整的余量,这是模仿自然法则的一种规定,也是交互干涉的一种展现模式算是有关设计的重点吧。” 在新鲜感的层层加持下,罗南的讲解应该说还是相当到位的,让相当一部分直 播观众不能自拔。 就算听不懂,也能有“我大有收获”的感觉不是 只是近在咫尺的章莹莹,基本上视之如无物,她的大部分心神都集中“沙妖33号”身上。 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定性的造物,“爬”出沙坑并做了一番伸展移动之后,看上去颇有些犹豫不决 章莹莹也在犹豫,以至于她的镜头,在罗南与“沙妖33号”之间来回摇摆,也使得全球观看直播的观众中,心念再度惨遭撕裂。 一部分更喜欢实质存在的性急人士,已经开始骂娘 “还讲毛给个近景啊,那个东西是活了吗” “完全听不懂,我只想看沙雕,啊不,是看沙妖” 当然了,观看得越久,发现得越多。 “沙妖33号”很争气,越是聚焦,它的动作幅度越明显。在沙坑边缘稍远的位置,它快速度过了犹豫期,开始往回爬或者是流 实在很难用一个现有的框架,来形容“沙妖33号”的运动模式。不过这并不影响它的行进。 章莹莹初时还以为,这家伙会对其出生地的沙坑表现出一定的眷恋,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在沙坑边缘,“沙妖33号”有时爬行流动的幅度过大,一部分“躯体”会沿着沙坑不规则的边缘滑下去,但它很快就快增加蠕动频率,带动整体,加速脱离,似乎颇有些排斥的样子。 但它又始终沿着沙坑边缘行进,几个呼吸的功夫,绕了快有小半圈了 嗯,是朝章莹莹这边来的。 即便作为一个供能者,章莹莹始终对“沙妖33号”进行即时监控,可当这家伙经过身边的时候,还是下意识伸手,想触碰一下,以得到更真实的触感体验。 她确实是碰到了,出乎意料有些凉凉的,比想象中要光滑,第一感觉竟然不是沙粒堆积的毛糙感。 最重要的是,当她的指头探过去,与“沙妖33号”初次接触后,仅隔半秒钟,后者流淌行进的“躯体”后半段,就明显出现回避性的凹陷与变形。 “哦”章莹莹发出短促的低呼,连她自己都没太搞明白当下的触感和感触。 章莹莹没有更多的动作。 就这样,“沙妖33号”从她指下一路流过,成功地绕过沙坑,向着细浪拍击的海滩前沿推进过去。 章莹莹愣了几秒钟,随即给了自家手指一个镜头。 可以看到,上面只沾了有限的几粒细沙,看上去更像是“沙妖33号”爬行流动时沾上去的新沙子 也是因为章莹莹的这番操作,有越来越多的人醒悟过来,抓住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逻辑线条 章莹莹是罗南指定的能量供给人,是直接的操控者; 操控者拥有操控权; 沙妖33号看上去并不听话 结论就是沙滩上这个奇怪的存在,貌似是一个非受控的自动运行体 这就恐怖了 当然,人们的脑洞更恐怖 “天啊噜,这玩意儿有自主意识” “它是活的” “真特么是在创造生命”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二十四) 创造生命? 显然……应该不是的。 章莹莹很清楚,目前在沙滩上蜿蜒爬行的“沙妖33号”,并没有自生动力,它所有的能量来源,都是由章莹莹这边提供的。 可是,在“通电”之后,这个奇特的存在,且不说它表现在外的自主性,就是在其内部架构上,也分明具备一种内聚的引力,甚至可以说是活力,简直就像是生命本能的吸吮和渴望,不断地谋求更多的能量加持。 章莹莹不自觉就给出更多…… “喂,克制。” “啊?” 章莹莹茫然抬头,就见罗南皱起眉头,伸手点她:“你的消耗有点儿大,它可没有什么约束机制。” “你管我!” 话是这么说,章莹莹还是控制了一下的…… 稍微。 章莹莹完全有兴奋的理由。在度过了早先的震惊和混沌期后,作为一手培育“沙妖33号”的……培养皿,她如今的成就感满格。 可另一方面,也正如罗南所说,“沙妖33号”并没有什么约束机制,除了能量供给,章莹莹什么都不能控制。 它似乎有自己的目标,绕过沙坑后,就一路向海滩前沿行进,越爬越远,好像要一直爬到海水里去。 章莹莹有些吃不准,抬头问罗南:“它这是要干什么?” 罗南并没有回答,连授课也中断了,只是盯着近处的“板书”,仿佛是进入了长考,也许要从中得到答案? 章莹莹有点儿慌了,不自觉声音抬高:“连你也不知道?” 罗南这才回神:“什么?” 章莹莹给气笑了,指向已经快要“流”进大海“沙妖33号”:“你造出这个,就是让它下海吗?” “哦,它多半是做不到的。” 话音未落,一波细浪沿着海滩前沿推送而至,将近海的沙滩涂抹成了深褐色。有一部分浪头,恰好是到了那个位置,与“沙妖33号”来了个短暂接触。 下一秒,“沙妖33号”的体型就缩了一圈儿。 “啊呀!” 章莹莹惊得站起身来,作为“人形电池”,她第一时间感觉到,“沙妖33号”的能量需求掉了一块,证明其整体的活性结构,有所衰减。 这是被海浪给“削”了咩! “沙妖33号”展现出了它迟钝的一面,竟然呆呆地停在那里,没有任何后续反应。 章莹莹急得跳脚,想冲过去,却被罗南一个跨步,伸手拽住: “客观,客观!” “客你个头!你放手!” “你就是去了,知道怎么把它捞回来吗?” “嘎?” “你确定,你伸手过去,不会把它拦腰截断?那边可是一堆沙子呀!” (⊙?n⊙) (┬┬?n┬┬) “那该怎么办?” 罗南“呃”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回答:“要不,先观察……哎呀!” 他胸口惨遭章莹莹重击,感觉对面“白虹”都寒芒吞吐,就隔两张皮了。 还好这个时候,“沙妖33号”终于“反应”过来,重新开始流动式爬行,而且指向明确,就是往海岸线的反方向行进。 下一波海浪追击,却是差之毫厘。 “耶!”章莹莹振臂欢呼,“做得好!” “淡定,淡定。” 罗南觉得章莹莹有些陷进去了,这不太好。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甚至已经不是焦点,章莹莹忘形之下,完全把“沙妖33号”当成了直播主角,镜头始终跟随,没有须臾偏离。 “沙妖33号”很卖力,似乎是终于发现了大海的致命威胁,开始了逃难之旅,离海边越来越远,不再回头。 不过仓促之下,它也没有原路折返,而是打个了钝角,依稀朝着罗南的方向来了。 坦白说,速度不慢。 章莹莹目测,这家伙体长大约在20到30公分之间变化,而它每秒钟爬(流)过的距离,要比体长更长一些,且好像还在持续提升。 这样时速大约是每小时……100米? “已经超过大部分蚂蚁了,还不错。” 章莹莹还注意到,在行进期间,“沙妖33号”似乎自然延伸出了新机制。其濡湿的、具备一定张力的体表,似乎在不停地吸聚所经区域更多的细沙,以膨胀体量。 大概前面在海边被“削”之后,需要补充吧。 章莹莹已经习惯于对其采用生命视角,贯彻生命思维。可话又说回来,“沙妖33号”的这种表现,有点儿像它诸多惨死的前辈,让人颇为担心。 然而很快,“沙妖33号”就证明,它能抗过残酷的“罗氏筛选”活到现在,还是有一定原因的: 当它的体量膨胀幅度,影响到它蠕动的节奏和速度――换言之,即达到某种“饱和”状态时,肥胖的身躯便会产生一种轻微的斥力,统合起来后的效果,就像一层隔离膜,使所经区域的细沙无论如何也难再粘附上来。 一开始,“沙妖33号”似乎还没有这种自觉,它持续加大活动频率,甚至这个“肥胖堆积体”的自翻滚动作都增加了好几倍,明显还希望继续增大体量…… 然而,屡败屡滚,屡滚屡败。 章莹莹看着看着,就扑哧一声笑出来,前面的担忧烟消云散: 这哥们儿真是蠢哭了,难道它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这份蠢劲儿吗? 直播观众里面,很多人和章莹莹是一样的反应。 然而罗南没有笑,末了还点头:“它的**驱动端已经成形并开始发挥作用了,但又受到基础构造端的规定性保护,相当于一边吃一边呕吐,不至于消化不良、过度肥胖……目前发展出两端,还实现了双向干涉,很健康的模式。” 章莹莹撇撇嘴角:“你说健康就健康,然而智商呢?” “你的要求有点儿过分。”罗南终于笑起来,视线又扫视几遍,“智商不好说,经验端似乎也在积累成形……” 正说着,在历经多次失败之后,“沙妖33号”好像真的从中汲取了一些经验教训。它流淌肥躯的无意义滚动明显减少了,前进速度变慢,很快就完全停止,此时和罗南大约还有两三米的距离。 它就这样驻留在原地,“身躯”竟然塌下去,莫名开始平展,向四面延伸,以至于相对稳定的核心堆积体,都开始摊平,几乎要与略微起伏的沙滩面融为一体…… 章莹莹完全无法理解:“怎么了?这是沮丧到趴窝?” “别给它加戏……还是内心戏。沮丧是非常高级的心理机制,它还没有这个物质基础。” 罗南保持着冷静且无趣的研究状态,顺手又给已经拥挤不堪的“板书”增添了一部分内容。 “它这是在感应,接收更多的信息,你应该能感觉到更多的能量消耗。嗯,主动型的感应模式,类似于伸手触碰,当然它探出的是沙粒。这已经是一种能力了,它的构形转化结构是这样……” 罗南简单解释了几句,但这些章莹莹都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接下来它会做什么?” “当**驱动端成形,具备了自主行动力,它的一切行动,都只会从‘生存’和‘繁衍’的角度出发。当然,在设置规定性的时候,我们没有加入‘遗传’因子,所以它的行动更好猜。” “生存?”章莹莹若有所悟,“获取能量?” “看起来很像,所以我建议你不要把它喂得太饱。这是它很关键的成长期,若在这阶段养成了饭来张口、好吃懒做的习惯,要改就不容易了。” 章莹莹免费送给罗南一个卫生球。 可接下来,她还是咬了咬牙,将输入到“沙妖33号”的能量,控制在了最初的标准线上。 “沙妖33号”越发地塌下去了,那模样简直像是要把体内的水分,全都渗透到沙层中,来一个尘归尘、土归土。 章莹莹忍不住又在担忧:“真的没问题?” “它的构形转化秩序井然,而且这也是一种节能状态,同时它正在增加与外部环境的接触面……” “什么意思?” “获取信息,做出反应,然后看哪种反应更有实质效果,能够收获更多正反馈。换言之,可以简单认为,它在做判断。” 章莹莹惊了:“这傻哥们儿真有脑子?” “你这说法太不严谨了,它绝对达不到高等智慧生命的水准。可是你的观察角度也有问题,不能因为这堆沙粒拥有统一的行为模式,就直接它看作是‘个体’,它归根结底还是一种由成上千万的特殊沙粒作用出来的堆积物。或许把它看作是一巢蜜蜂、一窝蚂蚁,一个鸟群或者鱼群会更贴切……又或者,在群体与个体之间?” 罗南眨眨眼:“这就是超构形的特质。” “拜托,别给我上课!”章莹莹举手求饶。 “我的意思是,它简单得可怜的整体反应模式,能做到的就是你最初看到的那些,如果你将这个视为‘一’,那么一就是一,再没有别的可能。” 罗南说到这儿,指了指半空中悬浮的切分仪:“可如果你将这个‘一’,切分成更加细碎的更简单模式的集合……只要切分出来的简单模式仍具有构形意义,那么一就是千、就是万; “而若它们之间还能拥有高效、普遍的联系方式,彼此之间的组合构形模式,就不可计数,不可计数的组合构形,也将带来无穷的可能。 “可能性快速膨胀累积,等到神奇的概率发挥作用,就会有不可思议的特性,从它们中间涌现出来。 “嗯,这也正是‘切分’的重要性。”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二十五) 章莹莹感觉在上哲学课或神学课,又或者之前罗南卖力的授课阶段,她错过太多了? 压下对自家智商的置疑心理,她试图结合罗南的讲解,再一次、认真地、仔细地去观察“沙妖33号”的单一兼无穷模式。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当她的视线再度集中到那一滩脱却水分,几乎快要看不清楚的沙粒堆积体上的时候,那最上面,依稀还有“沙妖33号”轮廓的沙层,似乎是动了动。 就像一面迷彩布料,顺着海风吹拂的方向,颤抖并移位,速度较其正常状态慢了至少三倍,但却有一种微妙的韵律感。 罗南点头评价:“节能模式的移动方法,看起来它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境况。” “你是说它很聪明?” “只能说它很灵敏。”罗南示意章莹莹的镜头跟上,给“沙妖33号”此前呆过的区域一个近景,“看这里,表层的这些沙粒,事实上是经过加持的……但现在它们基本构形崩溃,算是‘死’掉了。” 章莹莹移动脚步,跟在“沙妖33号”侧后方,怼上镜头,同时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睛也凑上去,却实在分辨不出,这些细白沙粒之间的差别。 “这些沙粒个体的‘死亡’,并不是无意义的。它们通过‘死亡’,将某种信息,传递到尚存活的‘同伴’那里……” what? 章莹莹无辜地瞪大眼睛,连进一步询问的勇气都失去了。 算了,你罗教授说啥是啥。 幸好这个时候,罗南开始凝结水汽,将他的表述,用构形的方式作以表达。 这样我就……更有理由听不懂了! 好吧,其实章莹莹是有些明白的。 罗南的大意是,“沙妖33号”这个沙粒堆积体,其群落中的个体,正在尝试“低能量供给”状态下的生存方式。 因为它们因能量构形而生,所以在“低能量供给”状态下,所做的维持生存的第一选择,就是减少本体能量的消耗,要给自己做减法,脱去不必要的消耗结构,在“存活”与“节省”的双重红线中,求一个平衡。 换句话说,它们正给自己动刀。 几刀下去,又节省还能保持基本构造功能性的就留下来,其他的自然就完蛋。 “沙妖33号”的万千个体,就是以这样一种简单又惨烈的方式,进行内部淘汰;被淘汰的自不必说,成功者还要通过一种高效机制,将成功经验快速传导到整个群落中。 “这么复杂,等于是构形设计师了吧……你还说它们没有脑子!” “最先质疑它们的是你。” 罗南轻描淡写地抬了一句,又瞬间转移话题,“但我还是要说,这和脑子没关系,只是一种感应作用的叠加,嗯,最多是传感的效率。而这些,也不是它在出坑后短时间内学会的……这个我已经讲过了。” “哪有!”章莹莹本能地质疑。 “真的讲过了。只是沙妖33号自己,在沙坑中未成形时,其内部竞争阶段的十多个聚合体,就至少经过了40到50轮类似的筛选,所有传感效率跟不上的,统统都被淘汰。 “事实上这种作用机制,在沙妖20号之后,就已经嵌入了基本构形里面,算是人工选择式遗传,后面的只是不断地强化罢了……喏,相关的构形记录都还在那边飘着呢。” 罗南伸手指向沙坑后方某个区域,那里的系列图形,已经快要堆积成一个大型迷宫,只是扫那么一眼,就让章莹莹头晕目眩。 章莹莹有点儿犯傻,首次调转镜头,让自己面对全球观众: “真有这事儿?” (?V?V) 明知道章莹莹看不到,全球各地,猛点头者,还真不在少数。 章莹莹终究是从朋友圈里收到了一些反馈,但都是“蠢哭了”、“丢人到全球”之类极其负面的东西,甚至还有丫的“一孕傻三年”…… “啊呸,话说我辛苦养育……培育它们的时候,你做了不少事嘛。” 罗南眯眼而笑:“种善因,得善果。” “得了,本来就神神叨叨的,再摆出神棍的架势,你准备开山立教?” 章莹莹心态快要崩了,也不准备追根问底,她只要一个敞亮话:“你就说清楚,蠢沙接下来是要做什么吧!” “蠢沙?” “嗯哼,我儿子蠢沙。”章莹莹干脆破罐子破摔,回答得理直气壮,“我要养它,当然要给它起个名字,挺形象吧?” “我觉得吧,你……” “说重点。” 罗南叉起腰,脑袋摆了两个位置都觉得不是地方,末了只能无奈苦笑:“好吧,我猜测,‘沙妖33号’,咳,蠢沙正确的行为改变方向,应该是知道单纯地谋求体量对它来说毫无意义,需要去追逐更实际的东西……” 章莹莹挑起眉毛,再次确认前面已经得出的结论:“能量?” “就是能量。” 目前沙妖……好吧,蠢沙的行为目标,以及相应的传感构形变化,已经非常明确了,罗南就在“板书”上添加了简单几笔,然后解释: “你是目前它唯一的能量供给方,而大多数时间都比较稳定,可以算成一个定量;但它越来越复杂的传感作用模式,明显需要更多的摄入,这就形成了能量缺口,也就形成了**导向……” “导向谁呢?我?” “某种意义上,你,或者说你的能量供给,已经是蠢沙系统的一部分,而且是它传感、变异效率最低的部分,按照它的行为模式,它不会在这上面白费功夫。” 章莹莹的镜头继续跟踪蠢沙的移动轨迹,信口又猜:“那就是你了……呃,绕开了?” 镜头中几乎已经摊成薄薄一层的蠢沙,似乎乘着一股较强劲的海风,整体上打着旋儿,从罗南脚后跟处绕行开来,几乎没发生任何接触。 “嗯,可能是害怕吧,毕竟我一直作为强干涉力量存在。” “你给它加戏!内心戏!”章莹莹立刻抓到罗南的话把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罗南却是理由充分:“恐惧是很基础的反应,在**端、经验端都具备雏形之后,发展出类似的回避机制是可能的。 “特别是现在,蠢沙的内部机理已经很复杂了。我们能够解读的,只是有清晰脉络的一部分,更多都隐藏在混沌中。 “也许只是瞬间的灵光,能够寻觅到相对稳定的结构载体,长时间地储存下来,也未可知……这需要最后做更详细的还原切分。” 章莹莹的眉毛竖起来:“切分?回头你还要把它切掉?” “呃,这是后续研究。” “它这么蠢,你还要切它!” ……逻辑呢? “别想了,我说了这是我儿子,我要养它!”章莹莹的表态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罗南张口结舌。 就在这场小小争执发生之际,极低位格的蠢沙,根本无法理解头顶上涉及它或者“它们”生死存亡的争论,只是按照既定的行为模式,以“节能”状态,甚至借着海风的推力,缓缓向前。 “它究竟要去哪儿?”视频会议场景内,赫尔曼忽然提出了这个问题,“不只是现在,之前它试图前往海水中,受到伤害之后,才折返回来……如果罗南说的都靠谱,它通过什么方式,或者希望通过什么方式来获取能量?” 提出这样的问题,证明赫尔曼听得很认真,而且有自己的思考。 然而并不是谁都这种涉及超凡力量的技术性问题感兴趣,更多人还是关心更直接的投资回报问题。当下就有某个代表挟着火气怼过来: “得了吧,赫尔曼先生,我们今天开会,就是为了让人嘲笑我们在科研领域的无知吗?” “嗯,虽然我是专业科研人员,但我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 光头杰夫坦率无畏地介入到争执中,他也无视了各方投射过来的异样眼神,径直进行下一轮操作。 只隔了半秒钟,深沉严肃的视频会议场景骤然为之一变,海风沙滩、薄雾细浪,如同古典派的油画,将无限接近真实的光影格局投射到每个人的眼前。 而且很快,与会者们就发现,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是依照各自天然的节奏在细腻运动的,更不用说沙滩上还有那么二三十张眼熟的面孔,或立或走,显现出一派熟悉景象。 赫尔曼暂时忘了和人吵架,有点小惊喜:“沸石海滩的虚拟实境?这种实境所需的素材,章莹莹一个镜头,怕是支撑不起来吧。” 没错,所有的与会者,都进入了由直播画面制就的虚拟实境中,如同跨过数千乃至上万公里的路程,来到已成为焦点区域的沸石海滩。 他们本人则转化为无形的魂灵,渗入其中。除了无法过分趋近、直接碰触,一切都恍若真实。 “一个机位的素材当然不够,然而罗南所需的‘实验器材’已经过去不止一波了,就是外围这批人,他们可都闲得发慌呢。还有,现在沸石海滩上空,无人机已经扎了堆,感谢血焰教团,没有把它们直接打下来,倒是空中撞车事故随时可能发生。” 光头杰夫展现出比“前任”远超百倍的控场能力,同样是技术性解说服务,他就能玩出不一般的花样来。 他打造这个虚拟实境,可不只是增强与会人员的感知效果……怎么也要再进一层! 下一秒,类似于ar效果的标识光环,就投落到那似乎正裹在海风里行进的“沙妖33号”身上。 哦,现在叫“蠢沙”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条虚线,从标识光环上延伸向前,跨过十米左右的距离,抵到一片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前重点区域”。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赫尔曼先生,这个怪物的行进目标就在那儿,一个对我们来说,已经失控的领域。”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二十六) “为什么是那边?” 海滩上,就算是一门心思都在“亲儿子”身上的章莹莹,也感觉到了沙滩这里渐起的喧嚣。她皱眉往天空中扫了两眼,但最后还是落脚到最核心的问题上。 此前,罗南刚刚给她标出了“蠢沙”最有可能的行进路线,直指海滩上最大的人群聚集区――施新和等燃烧者们艰苦的适应现场。 罗南解释:“最初的沙妖基础构形设计,是比照‘标准’来的。在开放系统之间,相似结构会形成一定的呼应……而且目前这片区域,能量最具放射性的,也就是那边了,感应起来也亲切。” “是吗?”章莹莹觉得,罗南这个说法相较于此前,似乎要粗糙一些,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更需要关注的那个点,“亲切?有我这个当娘的亲切咩?” “那可没有,不过也不能总吸奶……哎!” 罗南的聊天技术需要长进,但他的判断总是值得信任。事实正如罗南所言,“蠢沙”正乘着海风,贴地“刮”向那个位置,甚至在半途中开始改换形态,从“节能态”转为“正常态”,重新化为水流般的“胖蛇”,速度暴增了三倍以上。 对此,罗南简单评价:“它饿了。” 随着双方距离逐步接近,章莹莹的镜头开始放宽,将更全面的景象囊括进来。 很多直播观众,直到现在才恍然记起: 沸石海滩上原来还有这么一拨人。 也对,他们早先不就是因此才入坑的么? 嗯,那边好像不再是早前狼狈不堪的样子了? 说来都怨章莹莹,这位不怎么称职的业余播主,中后期所有的镜头,要么是罗南身上,要么是在自家“亲儿子”那里,完全把施新和等人抛在了一边。 这段“空白期”,单只罗南的“自然崩溃实验”,就占用了一个多小时。在广大观众跟随着罗南的思路,在构形世界中爬上爬下的时候,施新和与胡德等人,就在大家遗忘的角落里,一直进行着艰苦的、高强度的适应性“团建活动”。 士别三……反正,要刮目相看了。 “长进了不少啊。”心有旁骛的章莹莹,都能看出来那边的变化。当然,她是从圈子中央悬浮“沙球”的规整状态上判断的。 “嗯,浪费。” “你这脑回路真没治了。”章莹莹仍对罗南动不动就想切分她“亲儿子”的想法耿耿于怀,逮着机会就怼上去。 罗南只是笑笑,没说话。 他的说法,自有所本。 罗南“赠”给施新和等人的沙球,决不只是一个演示性产品。它其实是“超构形”理论中,四端四层结构的规范性运转模型,简洁规整的流动球体内外,每一个细节其实都是高度概括的产物。 给出去的时候,罗南对施新和等人的控制精度并不报太高期望,也没有什么要求, 不过看情况,这些本身就习惯了机芯严谨规定性约束的燃烧者,即便他们的生命能量暂时脱离了机芯约束的范畴,但在更广阔的领域运用时,对相应的、同出一源的运转规则也是高度敏感的。 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监督,沙球模型的约束和运转,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他们心神锚定的铁律。 些微的偏离和错位,就算能暂时瞒过一个人的感应,也必然要在7个人共同的感知规定中纠正过来。 于是这场团建活动,不知不觉就名符其实起来――成为一个“个人不断出错,集体不断纠正;个人水平提高,纠正精度相应提升”的正向反馈循环。 除了沙球可以做参照,早先那些体外的眩目光线轨迹,也都返璞归真,现在不细看的话,已经看不到了,更证明了其操控能力的有效提升。 罗南据此做出的“浪费”评价,也并不是说给出去模型又后悔,而是这帮人到后来做得有些“上头”,形成正向反馈循环是如此的紧密,以至于听从各方命令陆续抵达的第二波、第三波乃至更后面的“实验器材”们,已经找不到能够插手的余地,沙滩上的人越聚越多,但也只有沦为观众……或侦察员的份儿。 这样的节奏,可算不上高效。 罗南注意到这种情况,就开始考虑如何让后面的“器材”能尽快加入进来…… 嗯,蠢沙的行动,倒是一个挺好的机会。 此刻,蠢沙那条“胖蛇”,已经在“饥饿感”持续作用下,蜿蜒爬行到“团建活动”圈子的外围。 它显然对于更复杂的能量活动特性缺乏理解,完全没有感受到圈子内外有什么差异,顺顺畅畅地“流淌”了进去…… “?辏 ? 原本已经基本消失的发光现象,如同突然连电的线路之间激闪的电弧,骤然显现,一端发于“圈子”外围某个悬浮的切分仪,另一端则在曲线转折后,终止于蠢沙身上。 沙尘四起,中间似乎还闪烁着微弱数个等级的电火,?耆蛔飨臁? 章莹莹的惊呼,都被强烈的抽气反应倒压回去,她下意识去抓罗南的手臂――幸好后者反应快,临时增加了局部强度,否则指不定就给捏爆了。 “没事,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我看它都爆了……” “你确定不是我爆了?话说你还在供能啊!” “呃,是吗?” “记得吗,我说过不要把它视为单纯的‘一’,它是‘一’还是‘万’,是个群体性的超构形系统……事实上,它‘系统’的属性要比实物属性更占优势。” “有你讲课的空,我儿子又挨劈了!” “……” 罗南不说话了,干脆反手拽住章莹莹,免得她脑袋发热,直接冲上去。 小姑娘平常多伶俐个人儿啊,难道培养皿做久了,还有激发催产素的功效? 此时,施新和与胡德等人,也都发现,有外物入侵了他们越发清晰稳定的领域。 而且,是前所未见的“怪物”。 七个人水平有差异,但怎么说都是军方精英,不可能轻易让这么个威胁性几乎为零的小东西影响。 尽管它很莫名,很诡谲…… “为什么没有爆掉?” 类似的念头,也在七个人心底或明或暗地流过。 他们现在已经毫不怀疑,外围这一圈绕过了机芯控制,偏又稳稳支立起来的无形领域,就是“格式化空间”没错。 七个人合力架设,随着彼此默契增加而逐步稳固,领域内的灵压也持续上升。即便都未着甲,未接入深蓝行者的能源匣,但只凭燃烧者自身的生命能量,也已经碾平了所在之处的沙滩,平整得好似经过硬化一般。 而当蠢沙贸然闯入,领域区部压力失衡导致的瞬间灵压暴冲,高度集束的格式之火,都已形成了类似于电浆弹的效果,结果劈在它身上,也只是“躯体”缩了一小圈儿,扬起点儿沙尘? 看那家伙昏头昏脑,却又没降低多少的推进速度,像是施新和与胡德这样心思缜密,想的也较多的,自家都有些迷茫了。 胡德就往蠢沙那里投去好几眼。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格式之火击打在这怪物身上,似有斥力、又有所消融,就好像是用尽全力的一棍子,砸在粘稠的泥浆里…… 严重缺乏打击感。 “换个位置。” 作为临时主轴的施新和,主动发号施令。 他对于格式之火的细节敏锐度,比不上胡德,但他很清楚,这个“小怪物”是与罗南的后续实验相关的,决不敢把它给折腾坏了。惹不起,总躲得起。 胡德再瞅蠢沙一眼,没有提出异议。七个人凭借暴涨的默契,都不用细致安排,脚下就一起变速移位,几步就拉开了与蠢沙之间的距离。 期间,胡德又加了个提议:“要不我们去工位上?” 所谓的“工位”,就是指矗立在海边上的那具深蓝行者外骨骼装甲。此前罗南就安排了,他们最终的目标,是将合力那个东西驱动起来,达成实验所需的标准。 换了一个小时前,彼此只能互相加热、充当钨丝的阶段,他们还真没这个勇气,可现在,信心随着默契和控制力提升,大幅增长。 胡德一提,几乎所有人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施新和相对冷静,因为按照常理,他才是最终进入驾驶舱,验证实验成功与否的那个人:“我们在人数上还有差距吧,首席说过,多多益善……它又来……算了,当我没说。” 从常人的眼光来看,此时“胖蛇”模样的蠢沙,真特么是只铁憨憨。进入七人组的格式化领域后,显然已经被排斥了,到哪儿哪短路,至少遭劈了三四回,可它竟然还是锲而不舍,一门心思往里冲。 施新和等人移位,与它拉开距离,这家伙在原地晕乎乎呆了几秒钟,不知又通过什么渠道,捕捉到了信息,重新闷头推进。 只是,它的判断实在不那么准确,连流带爬,快半分钟,突击了长达2米的漫长距离,结果方向完全搞错了,又开上下翻拱,原地打转,惹得不少直播观众为之发噱。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二十七) 便在响彻全球的爆笑声中,蠢沙终于“醒悟”,开始辛苦地纠正方位,只是多数时间还是无用功。直到它使出“杀手锏”,体型在“胖蛇”与“薄膜”状态下交替变化了几回,这才比较好地提升了准确率…… 即便歪歪斜斜的,总能找准大概方向了。 可要是施新和等人再移位两次,这位铁憨憨多半是再也找不到北。 施新和他们确实是准备这么做的,可在此时,相隔近两个小时后,罗南的指令再度降临到他们头上: “你们……再上两个人。” 指令只是给施新和的7人组一个提醒,真正的目标,是后面过来的那几批新“器材”。 已经在沙滩后端闲置很久的二三十名燃烧者,来源仍然很杂,包括军方、企业、实验室等等。但两个小时的站岗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培养出一定的默契,一帮人简单地讨论一下,就从前排出了两个人,缓缓向沙滩上那处无形的领域走过去。 旁观的近两个小时时间,这些人多数都有各自的渠道,帮助他们进行解读分析,不久前还有蠢沙的现身说法…… 聊胜于无。 所以,他们迈步向前的时候,都有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准备。 问题在于,两名燃烧者的“体量”,可比蠢沙大多了;相应的,当他们踏进了那个“圈子”,对于施新和等人越发严密的正向反馈循环的反冲力量,也要强得多了。 沸石海滩的空气中,再度闪现出蜿蜒游走的光弧,而且炽亮狰狞,朝着新进入圈子的两人当头罩下。 即便这回首批“七人组”已经有了经验,事先就做了控制,二人还是瞬间进入强直状态,似乎也不比那条正歪斜流淌的“铁憨憨”高明到哪里去…… 各种意义上。 这二人就像是通了电,完美复现了两个小时前施新和等人的“钨丝”状态,顺便打破了平衡,让施新和等人也有些“异常放电”,更要命的是,本已经渐臻完美的沙球模型,再度扭曲。 而另一边,剧烈的能量放射,或许是给了蠢沙更明确的指引,让这小东西再度撒了欢儿,速度暴增,且彻底修正了方向,朝着那片闪耀之地,甚至是向中央悬浮的沙球模型方位,笔直趋近。 罗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随即又下指令: “隔五分钟,再进去两个,以此类推。” 一瞬间,海滩强光闪耀之下,几乎所有人的脑门子上,都见了汗光。 接下来,沸石海滩上发生的种种事件,对于大多数收看直播的观众来说,更像是一幕幕滑稽喜剧。 始终愚笨呆拙头铁,却又偶尔灵光且有不死之身的霸体蠢沙; 不断增加人员以至于严重摇摆、重归拙劣的一帮“实验器材”; 以及二者之间堪称荒诞的“追逐”。 简而言之,一帮人颠三倒四,某怪物歪七扭八;中间还持续穿插着各种电弧光效,又是撒土扬尘,喧嚣混乱到了极致。 全球各个区域,很多人已经要笑疯了。 但还是有很多人笑不出来,比如正以高科技高消耗手段,群聚于沸石海滩的一众“幽灵”。 眼下,这些资本大鳄或其信任的代表们,“收看直播”的条件越发到位,除了以幽灵形象“亲临现场”以外,他们所接收的场景信息,在数据可视化效果上也已经做到了极致。 在当前焦点的“格式化领域”中: 原本无形的领域,在他们眼前呈现出已经比较完整的覆盖面以及部分系统关键结构,直观而清晰; 他们可以点选任何一个参与者,了解其基本信息和所属势力。而这些人在当前领域中所担当的作用层级、状态的起伏、发挥的好坏,都动态呈现,一望而知; 就连领域中那个东爬西流的铁憨憨,都一直附着相当详实的观测数据。包括其身长、体积、重量的测算,之前每次遭“雷劈”时承载的当量,还有后续的损失和修复情况等等。 当然,也包括二者追逐行为的预测路线……相当准确。 面对这样虚实结合的图景,人们很自然就会生出掌控一切的信心。可是,这些在商海中打滚惯了的精英们,也都非常了解一件事: 华丽的图表和数据后面,往往都是正常表达根本无法填补的空洞。 话又说回来,光头杰夫也并没掩饰的意思,最多就是带点儿缺乏诚意的倾向性:“它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觅食者,它已经被贪欲冲昏头了。” 这算否定吗? 没有哪怕一个人听出来类似的味道。 因为光头杰夫根本就是把评价生命的标准,套用在这个没头没尾、浑敦无面目、只存在有限几种反应模式的奇怪造物身上。 在场的没有谁是傻子,他们都看出来,这个阶段罗南正疲于应付催产素分泌过剩的章妈妈,两个纠缠不清,对于蠢沙,根本没有任何解说,也谈不上什么控制。 可就是这种“非控制状态”下,蠢沙展现出它最真实可靠的表现和动向,包括感知、反应以及相关目的性。 这一系列行动,堪称“迟钝愚蠢”。 可问题是,人们能够或多或少地发现、感受甚至理解这里面的内在逻辑――附着于其上的即时直观数据,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当然,杠精在哪儿都是存在的。 “人工智能而已,而且能看出来是深度学习的路子,只不过用超凡力量包装、催化了一下。” “催化了……一下?你知道是深度学习,那么一个能派上用场的智脑,需要多大规模的数据浸泡,需要多长的训练时间,你也很清楚的喽?” “拜托,现在迁移学习是基础好不好?连罗南自己都承认他作弊,事先做一个神经网络迁移很难吗?” “载体呢?还是你觉得,这堆沙子其实全部都是芯片?哦,对的,硅含量很高嘛!” “你也知道需要载体?那么你给我解释一下,让一堆沙子变成人工智能所需要的物质支持是个什么层级?天文数字的计算力,当然还有天文数字的能耗,这些从哪儿来?天上掉下来的?” “所以这才是开创性的成果!要是他旁边真摆一圈儿超算,海里再埋一个核反应堆,我们在这儿争什么?” “开创性也不能颠覆物理规则,超凡种也不是神!” “哟嗬,很有点儿研究员的架势啊,那你解释一下畸变时代吧,解释一下超凡力量,解释一下‘不等于神的超凡种’,或者和他们当面讨论?” 暂时难以干涉现实的幽灵们,在一系列诱因的催化下,有几个人开始吵吵嚷嚷。而且受到当前深层问题影响,都是抄着半生不熟的理论概念,你叨我啄,鸡毛乱飞。 同时,也有人试图理清脉络,找一个更现实的解决方案。 作为与会者中最年轻的那位,赫尔曼接收消化信息的能力,还是比较出众的,他努力梳理一下思路,询问他们的技术讲解员: “杰夫,你认为,罗南目前演示的这些,对我们、确切地说是对我们的投资,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投资不是我擅长的领域,赫尔曼先生。”光头杰夫指了指自己的闪亮脑壳,“我只能提出在我看来很难解释和处理的问题,聊作参考,可以吗?” “当然。” 光头杰夫伸出两根手指:“问题有两个,第一是老问题,即罗南是怎么把不同权限、不同版本的机芯规定性打穿并且串联在一起? “我们能猜到那些该死的‘切分仪’起到了关键作用,甚至也能挖掘出一些所谓的‘超构形’结构,可以尝试重复实验,但有一点:切分仪的使用门槛怎么样? “毕竟现在的情报显示,这玩意儿成本低廉。” 赫尔曼苦笑起来:“杰夫,我觉得你在投资上的造诣还是可以的。” 毫无疑问,光头杰夫说中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隐痛。 对于一种产品来说,最要命的永远不是现有框架内技术的代际竞争,而是超脱其框架之外的替代性新事物。 想想吧,一组切分仪,由人们轻易驱使,上下翻飞,自由翱翔,分分钟把需要强大技术支持的植入性机芯扇进垃圾堆…… 类似的场景只要在脑子里过一遍,现场不少人就觉得血压飙升。 有人就寻求自我安慰:“像罗南这样,能够轻易意念控物的,就算在精神侧能力者中,也还是少数吧?” “确实很少,不过我刚从蒂城的苦礁实验室得到了一组消息。” 光头杰夫打了个响指,虚拟实境中,某一枚悬浮在海滩上的切分仪,骤然分解成多个不同的部件,形成了一组非常直观的三维零件图。 “经过对这个小玩意儿的拆分,可以得出一个基本结论。它在初始设计中,就预留了部分空间,可以加载控制芯片。凑合点儿的话,一部微型磁浮马达也是可以的……就算不行,特殊材料在特殊力场中的分布式定位,也并不算多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杰夫没有直接说答案,可是所有的与会者们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单纯的控制门槛,真的不算什么。 有人就按住了额角。 聚集在这里的“幽灵”群体陷入了凝滞性的沉默中。 然而光头杰夫还有一个问题: “第二,那只沙妖,为什么不死?”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二十八) 啥? 很多人没听懂杰夫话里面的意思。 面对大多茫然的“幽灵”们,杰夫回手给沙滩上的蠢沙,附加了个着重显示效果。 “我是说,这么一个貌似愚蠢的东西,分明只是沙子的堆积物,本身结构松散,毫无强度和韧性可言。可它为什么能够在进入格式化空间之后,承载着格式之火的连续输出,仍然行动自如?先生们,你们有答案吗?” 无人即时回应,一部分人还在琢磨话里的深层意义,但也有人理解力更强,比如最年轻的赫尔曼先生,他苦思冥想中,灵光一闪,绕过了那个弯子,脱口道: “这是个威胁!” 杰夫扬起眉毛,再加了一个词儿:“极大的威胁。” 此时被杰夫重点标注的蠢沙,仍然在进行让人发噱的往复爬行运动,在正常沙滩和一众燃烧者支撑的格式化领域中来回横跳。 但毫无疑问,绝大多数时间,它都充当着搅局者的角色,给不断加入新人、严重失衡、忙乱不堪的“实验器材”们,添忙加乱;同时,它也承受着格式化领域对它的排斥和轰击。 对于当前绝大多数的观众来说,受沸石海滩上欢脱气氛的影响,很难将空气中闪烁的光弧电芒,与“致命性”联系在一起。 可在这帮高层与会者眼前的可视化图景中,蠢沙承受的每一击,都是有估量、标注和对比的。 光头杰夫就对这些数值做了个简单的转换,用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表述:“过去二十分钟的时间,这只沙妖承受了46次格式之火的冲击,其中最小的不到100焦,我们过滤掉这些,找一个较高的标准,4000焦以上,大约1克标准t。nt如何?” 与会者中基本都具备相关常识,知道这已经超过了多数大口径步枪射出的子弹动能,威力已经相当不俗了。 可是,经过简单筛选后的表格,还剩下了足足39个记录。而且,其中超出1到2个数量级的比比皆是,甚至有一个记录,已经突破了百万焦耳, “玩笑吧,这和炮弹有什么区别?” “高爆手雷而已,而且当时确实砸了一个坑……浅坑。” “完全看不出来。” “等等,貌似这就是问题所在!” 与会者里面,多数都是聪明的有心人,只不过受到这样那样的干扰影响,一时糊涂。等到有人提醒,分分钟就醒悟过来。 这下子,几乎所有的与会者,都为之悚然。 光头杰夫做了个夸张的摊手耸肩动作:“是的,这就是问题所在――格式化空间也好,格式之火也罢,显然没有表现出它应有的破坏力,那部分能量去哪儿了?” 有人试图找到反例:“那些后续加入的燃烧者,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啊!” “没错,那些新成员,也在承受类似的冲击,同样没有明显征兆。不过请注意,他们遭受冲击的模型完全清楚……” 光头杰夫又一个响指,让有关数据和简易模型呈现出来:“……由此可见,未彰显的那部分能量缺口,是重新进入了领域内部循环,几乎没有散失,也因此未对新成员造 成明显伤害。 “但在沙妖这里,情况完全不同。我们可以计算出领域爆发的当量,也能估计周围环境的承载量以及沙妖可见的损耗,但是,二者相减,还有一部分缺口我们测不到。 “掐头去尾,那部分差额缺口,毫无疑问就是沙妖的承载和吸收能量的能力。好吧,罗南是开玩笑似的说出来了,我们却不能当它是个玩笑。 “沙妖轻轻松松接下来了,它造出来的这个缺口,对于格式化空间,也就是对于承载这个领域空间的理论和技术体系而言,可是一点儿都不轻松。” 赫尔曼忍不住开始抓头皮:“很麻烦吗?” “沙妖‘消化’造成的缺口,我们现有的理论框架和计算模型无法反推。”光头杰夫的回答极其简单,却让人心口发痛。 而且,这还不算完。 “我们还要知道,破坏力仅仅是这个体系最粗浅的一层,它是涉及到精神与物质高度干涉影响的复杂系统。目前所展现出来的问题,对于整个系统的渗透还是未知……当然,可能事态未必会像我表述得那么糟糕,在后续的研究进程中,也会有一系列的全新发现,进行弥补和填充,但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 “先生们,这就是我们目前发现并亟待解决的问题。以上。” 沉默,跟着沉默。 虚拟实境中的这批幽灵,一直没有说话,都在心底评估,或者单纯地自我镇定安抚。 足足十秒钟之后,才由赫尔曼进行了一个简单总结: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杰夫,你的意思是,罗南这家伙,不只是制造一个有可能替代‘机芯’的新产品,而且还创造了一个极具针对性的‘破解工具’? “那只沙妖,那个笨头笨脑的家伙,它的存在,可以有效针对原型格式的理论和技术体系?” 光头杰夫表情无变化,微笑就像是个假模假样的壳子:“目前的观测结果是:格式化领域的作用效率,在沙妖身上有明显降低。” 赫尔曼胸口又闷了下,一时几乎难以为继。不过,溺水的人总要胡乱扒拉两下,他视线胡乱扫射,试图寻找灵感,末了还真的让他勾住点儿什么。 “不不,杰夫,事情也许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糟。你看,你们打造的这个虚拟实境,真的棒极了。尽管罗南制造了眼前的一切,可我在想,这里面流动的各类信息,就算是他也未必能充分掌握,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的积累。” 光头杰夫挑了挑眉毛:“然后呢?” “你们掌控的信息越来越丰富,对整个事件都充分跟进,预测也准,看样子有关模型已经很到位了……我不是说格式化空间,而是那个玩意儿。” 赫尔曼指了指当前沙滩上的焦点:“你们是不是也能造出那种东西?” 杰夫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随即发笑,笑得古怪:“你是指……沙妖?” “没错。” 赫尔曼渐渐理顺了灵光聚合的思路,他的手指转向,又点了点沙滩尽头的观海少年: “单就沙妖培育这一环,我觉得这家伙已经讲得很细了,方向也很清晰,以深蓝和天启 的技术积累,还有李维先生的能力,我们照葫芦画瓢,快速进行逆向工程,倒推整个体系,不可以吗? “我记得罗南说过,这里面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概率的问题。我们在人工智能上的积累也很可观,就算路子没他那么野,但只要肯投入资源,烧出一个结果,应该也可以的。” 赫尔曼越说,感觉越靠谱,也渐渐兴奋起来:“如果我们真能‘烧’出一只沙妖,有些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至少,它可以成为‘假想敌’,通过与格式化空间的冲突,倒推我们研究上的疏漏,以方便做出改进……说不定我们借此可以化危为机,再前进一大步!” 他重重以拳击掌,整个思路彻底贯通。 只待掌声。 “你说的都对,赫尔曼先生。” 光头杰夫保持着笑容,慢慢地点头,说的是都是赞同的话,但并没有什么起伏,情绪之间缺乏呼应: “你的话在宏观上没有任何问题,我甚至在想,那边的罗南,搞这么一出疯狂的展示实验,大概就存在这方面的考虑――他也在研究一些具体问题。 “可是有一点,罗南由始至终隐藏得都很好,大部分人,包括你在内,都没有发现。” 赫尔曼皱眉:“他藏了什么?” “就是你说的‘葫芦’,那个需要我们认真比划模仿的‘葫芦’,至今还深藏在罗教授的脑壳里,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 光头杰夫信手点选,选择的全部都是此前近三个小时,罗南所做的“板书”,这些让人眼晕,又心脏爆炸的高级信息,在虚拟实境中次第点亮,又按照其出现的顺序,进行调整排列,看上去整齐了很多,也很快吸引了其他与会者的视线。 “很出色的板书,很完整的过程,很详细的运算……对吧?可我要说,这只不过是不明觉厉的哄小孩玩意儿!” 赫尔曼呃了一声:“他不是每一个实验步骤都展示了出来?” “他展示的只是不同层级的标准答案,以及答案之间的常规逻辑联系而已。他告诉你,从这个答案可以推出下一个答案,还有具体步骤和图形模型作展示,看上去很美、很深入、很真实,对吗? “但这仅仅是一个表象,赫尔曼先生。你看这头沙妖,它的行为模式,我们预测得很准,好像我们掌握了它的一切。可是你知道吗,我们采用的是上个世纪就已经发明的蚁群算法,做了一个简单的模拟运算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个蠢家伙移动时的典型表象,就是高度贴合自然蚁群的。可它是蚁群吗?还是一组传感器?又或只是单纯的虚拟数据? “说到底,它只在我们的经验和逻辑体系中展现了一个近似的投影,符合我们的常识和基本逻辑,让我们以为理解了、掌握了,可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不需要标准答案和现象投影,我们需要的是罗南从随机结果导出答案的核心思维,一个能够支撑得住那一奇迹的完整体系! “可在这一点上,那家伙对我们守口如瓶……又或者,他与我们的思维,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二十九) 看起来,在光头杰夫从容自然的表情下,其真实心情也不太美丽,他的声音和语速都在提升,来到他身边的赫尔曼,更像是主动凑上来挨喷的靶子。 还好,赫尔曼的牺牲还算是有价值的。喷出一连串之后,光头杰夫的心情略平复,视线在虚拟实境的一众幽灵身上划过,语气稍微和缓了些: “刚才有位先生说得很对,同样级别的人工智能,从培育到产出,需要巨量的物质基础和数据规模。 “在我们认知的规则里,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如果在罗南身边,我们看不到应有的超算、专用的输电线路和发电厂,那我们就要找到一个与之相匹配、能禁得起比较和衡量的置换物。 “它当然可以是一个全新的、革命性的体系。如果罗南真的拿出这些,作为科研人员,也许我会对其顶礼膜拜。可是,那个让我‘顶礼膜拜的体系’,绝不会是现在这套!” 赫尔曼终究脸上不太过得去,强自回了一句:“那些公式……” “公式?那里面绝大多数都是经验公式,而且重复率连5%都不到。赫尔曼先生,你能从有限领域5%的经验公式中,推导出地球现有的数学体系吗?” 赫尔曼耸耸肩,彻底不说话了。 但其他与会者中,就有“义愤填膺”的:“照你的说法,如果罗南讲的那套,全部都是糊弄人的,我们还和他搞什么配合,玩什么默契啊?直接通告全球,戳穿他的把戏,让他身败名裂!” 光头杰夫抽抽嘴角:“哦,我忘了说。经验公式也是公式,具体应用是具体应用。罗南所讲的这些具体构形,在实际应用层面,还真是有作用的。 “对能力者而言,他们的超凡力量本身,就算不得多么精密,特别是意识活动,容错率高,自适应修正能力强。我想信只要有胆、用心,多一点儿运气,尝试去模仿、调整和适应,实现物质与精神的充分干涉,还是一部分人可以将里面一些事例,用在现实修行中。在这个意义上,说罗南今天的授课含金量超高,也并不为过。” 有人忍不住翻白眼:“正话反话全让你说了。既然可以应用,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应用这些,拼一个概率,把沙妖‘烧’出来呢?一旦成功了一个,后面的成功还远吗?” “这位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扬一把沙子,落下去变成‘沙妖’的可能性当然是存在的,更何况罗南此前两个多小时的公开课,也给我们剪除了很多无意义的路线,是这样吗?” 光头杰夫脸上的笑容越发地深了:“用概率去赌成功,可能是第一百亿个,但也可能是第一个。好吧,要做项目都要做可研报告,如果由我起草的话,我大概会写:请各位投资人再准备砸下一个深蓝,ok?” 抬杠者愣了两秒钟,愈发不满:“你在危言耸听!” “不,只是我觉得,您选择的参照系有问题。沙妖是我们所不理解的东西,很可能涉及精神层面的研究,很难做好换算。我们最好还是找一个纯物质性的等价物,比如之前说过的超算和发电厂。一把沙子扬起来,变成超算和发电厂的概率,您……考虑过吗?” “你这是诡辩!”抬杠者气得幽灵体都要爆掉了,可又能怎么办? 出身深蓝实验室的杰夫,是最没有立场为罗南站台的人物之一。他这样表述,长罗南志气,灭自家威风,只能证明其公正的学术立场,还有……罗南给深蓝、天启带去的沉重压力。 赫尔曼没什么可说的了,低低咒骂了一声,不针对任何人,只是一种情绪的发泄。 不过在稍远处某个位置,却突然拔起了一个尖音: “杀了他!” 整个幽灵群落倏地一静,让这格调极低的嚎叫更充分地扩散开来,往复回响,也在各自心头荡起涟漪。 先说话那人,也觉得有些失态,努力往回找补:“他明显没有释放任何善意,后续的动作可想而知,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稍稍这么一圆,竟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是的,我们必须要设一个熔断机制!” “最简单的办法、最干脆的办法,就是损失最小的办法。” “我方不拒绝这个思路,也许可以继续完善。” “如果能找到可靠执行人的话,也许我会投一张赞成票。” 一群输红眼的赌徒。 赫尔曼稳了一手,这个阶段什么都没说,冷眼看着那些幽灵们,正努力将一场杀人预谋,营造出觥筹交错的社交感。 要说,赫尔曼此前也是颇为上头的,焦虑状态延续了快三个小时,可要么说,比较是毒药又是良方――听到那情绪化的嘶嚷,看到这些已经明显失态的loser,他心底竟然有莫名的舒适和优越感油然而生,帮助他慢慢地镇定下来。 赫尔曼能够理解与会者的心理,经过长时间的投资,遥远的血脉项目先不说,深蓝项目本来已经到了回报期。 特别在深蓝平台加持下,军方在荒野反击战中,节节胜利,如此战果,帮助他们在军方、超大型企业中狂揽客户。 眼看着“深蓝平台”以及对应的燃烧者改造模式,几乎已成为绝对标准,横扫全球市场。 这里面的很多人,已经提前很多年,在既定投资之外又投入重金,赌博有关产业布局――能够赚两样钱,谁特么只踩一边儿? 偏在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罗南,强行砸断了深蓝项目蓬勃向上的势头,甚至还见鬼地推出了替代性产品,直接撼动深蓝项目的根基! 想想吧,在今天的直播开始之初,这里面相当一部分人都还抱着“借力打力”,给深蓝、天启两个实验室,当然也是给李维导师施压的想法…… 可罗南倒好,直接砸个房倒屋塌! 行事之极端激烈,任是谁碰上了都难以淡定。 那家伙,不是说正开展“外交”行动吗? 一把火烧掉几十万亿的“外交”? 还是说完全放弃资本圈,专攻军政体系? 这未免也太任性了! 若罗南真是那种纯粹的研究员,真敢这么玩,不管他是不是千年一遇的天才,说碾死也就碾死了……他的爷爷就是很好的例子。 可问题他不是啊! 人家现在就是有任性的资格――明明全是无理手,像自己这般的“对手”,还不是要绞尽脑汁,寻一个合理解释? 赫尔曼心理活动丰富,越想越荒唐可笑,但某种意义上,也越想越心中有数。 他也绝不只是在脑子里瞎琢磨。此前他已经私下和王钰交换了意见,那位也提出了建议,之前“上头”的时候,理解得还不是太清晰,可现在又不一样了。 按照王钰的建议,赫尔曼的视线锚定了一个人: 牟董。 那位站在人类进化顶点的超凡生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表现得极不合群。此时,他就在沙滩上独自“散步”,手持一个具现出来的、不太应景的咖啡杯,注视着海边…… 其视线的终点,就是罗南。 眼下的罗南,搅乱了局面,安抚了女人,便一副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抄手面对潮水和雾气共同翻涌的海面。 视线和关注的连环,让赫尔曼若有所悟。 罗南在考虑什么,他没必要瞎猜。 可牟董那边,按照他的理解,其视线中或许有琢磨、有兴趣、有权衡,但看不到什么特别极端的情绪。 如此一来,赫尔曼心里有数了。 利益相关,又有执行力的真正大佬,都是这个样子,他又何必强自出头呢? 在这事儿上,要急,也是家里的老头子急。 他年纪轻轻,大把时光,又何必呢? 还有王钰,那个真正滑头的家伙,回头还是要再和那边交流一下情报,才好最终做出判断。 赫尔曼心神一旦沉静下来,脑子就更加清明,一些想法纷至沓来,又沉淀过滤。他忽地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又说不出问题在哪儿。 便在这时候,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突然又有人发言,而且很礼貌地举起了手: “我想请问,杰夫博士,样子货呢?” “嗯?” 这个发言与当前杀意纵横的氛围极不相衬,跳荡太多,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举手那位继续举手,让自己变得更显眼:“我是说,参照那个‘沙妖’,我们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什么体系,只做一个功能相近,甚至徒有其表的样子货呢?以深蓝和天启的积累,连个样子货都做不出来吗?” “样子货?。” 光头杰夫视线转过去,认出了那位发言的人士,眉毛忍不住挑动一下。 事实上那位也确实比较好认,超出常人的吨位,蓬松茂盛的胡须,以及与杰夫仿佛同一个流水线出来的光亮脑壳。 看上去年富力强,但其根子上的身份,多少与其外貌有些相悖:lcrf那个老人团体在本次会议上的高级代表。 当然,更微妙的还是其另一重身份。 杰夫没有点出来,只在脸上保持笑容,“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巴蒂先生。”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三十) 代表lcrf出席本次会议的巴蒂,在当下环境的一众“幽灵”中,也是体量最大的那个。 很奇妙的,他之前竟然能够保持极端的低调,无发言,无亮相,仿佛隐藏在所有人的注意区间之外。 可真当他进入聚光灯下,便又展现了极高的表达能力,就此侃侃而谈:“现在的情况是,罗南这场秀的影响已经造成了,如果任事态发展下去,他很快就会成为有关领域的权威……” 光头杰夫礼貌提醒:“他已经是了,巴蒂先生,我们不能刻意低估他。” 这话里有刺儿。 在某些特定圈子里,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其他与会者,也开始陆续犯过醒儿来,眼前这个肥壮派,微妙至乎诡异的立场。 曾经世界知名的操盘手; lcrf的高级代表; 不过他现阶段最扎实的身份,还是武皇陛下的投资经理,签了合同领工资和分成的那种。 原本这不算什么,资本除了资本,哪有立场可言? 可现在,海滩上那位,见鬼的绝户直播还在继续,巨大亏空的阴云正快速成形并笼罩在在自家头顶。 此时此刻,巴蒂的冒头,就很有说法了。 对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巴蒂全然无视,继续说下去: “但他还远远称不上学阀,他在学术界毫无根基,他还没有任何有效的经济支撑……哦,我知道你会说血焰教团、古堡财团。但放眼世界,古堡财团还远远没有进入核心圈子,否则现在我们大概会和哈尔德夫人握手言欢,共商大计。” “没有夫人,还有女皇嘛。从小缺爱,指不定就好这口。”某些人纯粹是发泄情绪,评论刻薄而无新意。 也有人捏着鼻子讨论,顺带讽刺: “你想故技重施,再搞一次‘罗远道科学伦理案’?来一个‘格式论’与‘原型格式’的对决?拜托,一个只会在荒野上折腾的疯老头,和这个‘超凡种’级别的构形学、灵魂学权威有可比性吗?总不会是要看大伙的笑话吧?” 不管是怪腔怪调也好,鄙视排斥也罢,些许毒素尖刺,都无法刺破巴蒂的面皮,他只当没听到。 他只盯着光头杰夫一个人:“试试,只是试试,我们付出了什么?我们不是要再造一个深蓝项目,去搞那个希望渺茫的逆向工程,而只是一个样子货……而且,我说过是要搞那种倾轧吗?我们这个圈子,又何必去理会学术界的腌?H事儿呢?我们明明有自身的优势。” “优势?”开始有更多人参与进来了。 姑且听之,总不至于有伤害。 这种糟糕的局面,确实需要更多更全面的见地,以帮助人们做出决策。 对立场的疑惑,暂时也可以放在一边。 巴蒂灿烂的笑容,浓厚的络腮胡子也遮挡不住。他的身体语言也非常夸张,用力转动着手肘,带动小臂、手腕,似要搅动每个人的脑浆: “没错,我们的优势。我们是商人,有实力的商人,只需要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样子货,在学术界、里世界甚至在市场上推出类似的产品,甚至都不用特别高明,以我们的影响力,就可以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将罗南今天造成的影响彻底压下去!你觉得怎么样,杰夫博士?” 这算什么? 一帮幽灵们面面相觑,以为在观看一幕拙劣的低智商舞台剧。 光头杰夫本不想回答的,可是巴蒂一直盯着他,唯有咧咧嘴角:“巴蒂先生,我想一个样子货,别说罗南,就连军方、政府的任何一个采购员,都不会多分出哪怕一点儿注意力的。” “在非专业领域你确实不够专业,杰夫。用技术人员的眼光看待世界要不得!”巴蒂雄辩滔滔,一挥手便重新夺回了控制权,或者说他的嗓门目前最响?身体语言最夸张? “我们的优势在哪里?硬实力吗?不,是影响力,是商誉,是体系!我们旗下的高科技公司、尖端实验室,就代表了地球科研体系的正确方向;军方政府采购或合作,也不会只看单个技术,他们终究要落脚到一个涵盖研究、开发、营销、售后、升级等完整功能的体系上。 “因为他们也是体系,上上下下有无数明的暗的手和嘴,这些都要满足,都要到位!和由我们推出并为之背书的体系相比,罗南有什么?一种可能来自外星高等文明的技术吗?就算是,他能够将这些技术全部消化、全部变现吗? “不可能的,先生们!他绝没有我们这样的资源和体系。杰夫刚才举的例子很棒,一只沙妖,就相当于一整栋的超算和配套的核电厂,那么承载这只沙妖的技术体系,又需要多少资源和利益,才能变现成功呢?” 赫尔曼眼看着巴蒂,轻轻松松就把一个轮番使用的“事例”体量,再翻了几番。有些想笑,可是后面那两个关键词,一下子就怼到他心坎儿上。 “变现?利益?” 巴蒂非常敏锐,一下子就侧过身来,紧缠住这个关键脉络:“没错,赫尔曼先生,还有诸位,请注意,我用的是‘变现’的引申义。一项新技术想要变现,让它从大脑进入实验室、进入工厂、再进入市场、进入千家万户,最终在世界上普及开来,最关键的要素是什么,从工业时代之后,已经彻底锁定了。 “没错,就是利益!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围绕利益转动,而不是技术,或者说如何实现利益才是最大的技术,从来都是如此!” 善于强调的人,在公众场合总能占据上风,这并不因逻辑严密与否而决定。 以至于有些人的反驳也有点儿缺乏底气:“可如果技术本身能够带来巨大的利益……” “在哪儿?利益在哪儿?全球八十八个超巨型城市的军政体系,上亿人的公共支出,他们的利益体现在哪儿?在一个几乎不属于现实维度的年轻天才的大脑里面,还是在覆盖全球百分之八十经济体量的资本联盟中呢? “先生们,事实就是,罗南不可能喂饱一个庞大体系天文数字般的利益需求,而如果这个过程还要伴随着一场零和博弈,形成一种尖锐的、波及面极广的不可控冲突,目前在位的治理者们,会怎么选择呢? “他们……哦,我差点儿忘了,在座的很多也等于是治理者,大家的终极目标,难道是让已经节节胜利的军队更进一步武装成飞天遁地的超人,横扫大陆大洋,再踏平太阳系吗?或者来一场全球大洗牌,让新技术推动新变革,让新的治理者踏上历史舞台? “别开玩笑了!在位的治理者们,想的从来都是市场繁荣、就业率高企、选票增加、任期延长、资产增值、势力扩大并日益稳固……这才是社会的主流,也是百亿俗人共同编织的美梦。在这个大势面前,区区一两个新技术,无根基、无配套、无产业、无雇工,天上掉来一般,要消化多久?要培育多久?谁又会在乎呢? “别再焦虑了,先生们。这个世界一直在变,但主导社会运转的,还是那些最本质的东西。而我们,就是善于利用它们的操盘手,这是我们的优势,也是我们的本质。 “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我们既可以站在台前,也可以藏到幕后,可以在左,也可以在右,只要我们始终掌握着这个本质优势,并让它融通流动,流注到每个人的血管和思维里去,我们就是世俗的神明,世上又有什么能难倒我们呢?” 虚拟实境的气氛,变得特别微妙。 有点儿躁动,有点儿恍惚,有点儿深沉,还有点儿尴尬。 突然被夸到了脸上,就算在座都是百亿、千亿级别的富豪或未来可期的候选人,一时也有些讪讪。 巴蒂激情四射的演讲,到最后,原本的主题早飞到了不知哪里去,偏又有了一种“返璞归真”的触动。 夸张到了极致,多半会让人反思的。 至少,赫尔曼被触动了,也觉悟了: 怪不得呢,刚才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敢情此前发言最多的两个人: 杰夫无形中贩卖焦虑; 巴蒂夸张式狂灌鸡汤。 两个人一反一正,到最后特么卖得全是屁股啊! 话又说回来,这场极核心的视频会议,武皇陛下是怎么把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塞进来的? “精彩绝伦!” 赫尔曼都来不及和人分享这份儿感悟,虚拟实境的沙滩上,便有人高声赞叹,或许是沾染了点儿前面演讲的余韵,其形容也挺高调的。 然而这位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与会的真正大佬: 牟董。 这位在量子公司也堪称最有发言权的独董,一开口就能收聚所有人的注意力。他接下来就举杯,向人群中某位示意: “今天,我听到的最有趣的思想,来自于罗南;而最妙的解说,则非你莫属。” 赫尔曼眼皮一跳,牟董举杯的对象,是巴蒂。 倾向性,最关键的倾向性! 巴蒂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微微欠身。 可是,在他人眼中,至少是在赫尔曼眼里,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外交”遭遇战,分明已经拔刀相向,乃于血流如注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三十一) 在群体环境中,人们的思维某种意义上应该是贯通的,里面流动的除了思想和情绪,再就是病毒了,一个遭感染,谁都跑不掉。 赫尔曼是比较早觉悟的一个,然后这份小小的心得,似乎就形成了一种心灵磁场,再因为牟董的刻意激化,使得其他人也陆续受到感染,引起了相似的反应。 人们的视线先在巴蒂身上集中,然后又飘到杰夫那里。 前者不用说了,后者的笑脸似乎也从未改变过,但这时再看这张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面孔,正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心里长长地“哦”上一声: 竟然着了道! 没办法,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心高气傲、姿态极高的深蓝和天启实验室,竟然突然玩这么一手。 要知道,即便是罗南上一回公开课,以囚笼理论整顿精神海洋模型,以构形学说对机芯技术抽筋扒皮,踩着深蓝实验室的成果上位,那边也没有什么特别过激的反应。 最多只是将机芯技术一下子往前提了两个代际,展现出来的新功能,不但证明了其深厚的技术积累,也将罗南血意环堡垒的部分成果,吸纳进来,使格式化领域的功能性更进一步。 这样的高姿态,大家总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对李维导师的能耐及背景了解得越深入,越容易产生这样的思维定势。 可是今天,这个定势突然被打破了。 光头杰夫的表现,是他个人擅自的决定,还是代表了李维导师的意志? 如果是后者,这说明了什么? 牟董的反应,又代表了什么? 各式各样的念头如同大锅里咕嘟咕嘟的沸汤,化为复杂的滋味,难以尽述。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参照还是牟董。 一直以来,牟董都是深蓝和天启实验室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可今天这凌厉直白的转折,又是什么道理? 是做戏? 偶尔心率不齐? 还是更大变故的开始? 赫尔曼下意识就想和王钰再联系一下,毕竟牟董的情况太特殊了,他既是资本方的代言人,又是里世界的顶尖强者,身份结合得近乎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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