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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面情绪的想象组合。 目前来看,效果有限,但他还必须硬着头皮做下去,中气十足地训斥他那些徒弟: “这个车间的人,都回到工位上去,无关人等往边上靠。今天无论如何,20套粗胚必须给我到位。这点粗加工的活都做不了,人家凭什么要抬举你?” 大概是他的言语,给了另外的遐想空间,就有人问:“师傅,那位莫先生。能帮咱们应付过这一摊事吗?” “老手”瞪起眼来:“什么事?咱们有什么事?一帮子人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想摊上什么事?” 说话间,肋骨教鞭毫不客气地抽在身边的小徒弟肩膀上,抽得那小伙儿歪脖子叫痛。 “老手”保持着充沛中气,指着这冒然出头的笨徒弟骂:“咱们这一窝子人,从横断山跋山涉水,漂洋过海,到这个鬼地方,流放三千里不止吧?星联委说了个理由没有?没有!没有理由就是最大的理由,有这个理由在,什么罪名都不再是理由……” 只要气势够,就算搭配的逻辑七扭八歪,也自有一份刺激脑补的功效,“老手”越说越是理直气壮:“只要你们不杀人放火劫道,管得住下半身,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你们怕什么?咱们这个身份,就是人家手里的棒槌,帮着敲锣打鼓造声势,沾点泥灰,担点罪名,虱子多了不愁,怕他个什么鬼!” “师傅说得是,莫打了,莫打了!”多嘴的徒弟真要给抽歪了脖子,可求饶的声息也响亮了不少。 “老手”见好就收,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些话偏激又偏颇,却是身边一帮游民子弟,最乐意听的。 这帮年轻人,已经习惯了用类似的方式来催眠自己、麻痹自己,习惯了躺在天坑底部往上看――都已经衰到这个地步了,也就不怕跌的更惨。反之,只要稍稍往上攀爬一段距离,就是了不起的进步。 说辞老旧,只要管用就行…… 车间里凝滞的空气终于重新流动起来,本车间的开始往各自的工位上挪,而其他的人则往两边靠墙站。 见这种情形,“老手”暗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这口气完全从心肺之间吐出来,侧面通向观摩通道的小门打开,有人踉跄着进来,似乎是被推了一把,后面的门户随即关闭。 整个车间里的人都往那边看。 被推进来那位,穿着淡蓝的衬衫和牛仔裤,脚下蹬着小白鞋,短发圆脸,一身素净,乍看颇有些学生气,年龄倒有些模糊了。此时她倒还算镇定,只是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领,便对车间里几十号人露出笑容,惯常的拘谨中,还带着些苦涩。 然后不少人就同时叫了起来: “江总监!” “江冢,怎么是你?” “这事儿是你折腾出来的吧!” “你也被关进来了?” 不过就是几十号人,开口就分了两类不同的调子。有的关心,有的讽刺,尤其是听到旁边人不同的声调,彼此之间还怒目而视,整个车间的氛围倒是不再凝滞,只是比原先还混乱得多。 “吵吵什么吵吵!还嫌不够丢人?” “老手”用力甩动教鞭,强力镇压,同时分开人群往那边去。 其实他是有些错愕的,江冢,这位大泽加工厂的技术总监、松平实验室的带头人、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最密切的合作者,就这么出现在眼前,瞧这架势,分明也是被关了进来。 事态要比预先估计的,还要糟糕一些。 也在此时,“老手”心有所感,他扭过头,视线穿过车间外墙上的观摩窗口,正好看到那边出现的几个人影。里面有奥平容三,不过最显眼的,还是那个先前下令动手抓人的“瘾君子”。 这一瞬间,“老手”心中的念头连连变化,最终他七情上脸,临时改变路线,大步走向观摩窗口,肋骨教鞭直接就抽了上去,抽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奥平容三,生意做不成,你还要下黑手?你和这个工会蛀虫搅在一起,打得什么鬼主意?” 若不是玻璃窗挡着,肋骨教鞭就会直接抽在奥平容三脸上。 其实,“老手”更想抽的是旁边那个“瘾君子”……然而他不敢,真不敢。 奥平容三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但至少还讲道理,按规矩经营厂子。而旁边这个“瘾君子”,却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做得下去。 “老手”称其为“工会蛀虫”,是因为他本就是平贸市场劳工联合会的副会长,这是其十多个大大小小头衔中,顶不起眼的一个。 就算是这个,也没给他招来好名声。 “老手”也是凭着自己工会会员的身份,才敢骂一声“蛀虫”,心底还罕见地有些发紧…… 可不这么做,又怎么转移焦点呢? 对于“老手”的当面指斥,后藤义没什么反应,瘦得脱形的面颊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说话,直接掉头离开,脾气好得不可思议。 奥平容三也跟着离开,由始至终,他的脸色都如黑铁一般,阴沉得吓人,但也没有任何表示。 “阴沟里的老鼠。” “老手”悻悻的啐了一声,他说的当然不是奥平容三。 他也知道,对他们这种升斗小民来说,后藤义绝不是老鼠,而是一头巨型鳄鱼。虽然是伏在阴沟里的,可他仗着雄厚的背景,从污水中扒拉出数不尽的好处,把他养得体量肥大,狰狞恐怖。 这时候,“老手”倒分外希望,这次的变故,“仅仅”是奥平容三的下作手段,那样事态反而单纯。 但这注定只是妄想,从江冢走进来,“老手”就知道事情多半是难以善了。 想到江冢,“老手”发现,车间里好不容易划定的规矩又乱套了。一堆人涌到江冢那里,七嘴八舌询问情况,也由于江冢在他们这一堆人中的微妙地位,很容易就会有一些过头话冒出来,然后又会在内部形成争吵。 “是不是你们在使坏,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怎么说话呢,没看江总监也给关进来了……师傅也说了那是奥平容三!” “我看没那么简单,指不定是反间计呢。” “你脑洞里面能藏一窝牛鬼吧!” 不管是谁在争执,江冢没有再开口,只是微垂着头,带着略有些紧张的笑容,毫不自辨――江冢就是这样的人,别看她还带领着一个科研团队,研究的还是逾越科学伦理的敏感项目,但她本人日常表现出来的,正如她此时的打扮,脱不了象牙塔里的学生气。 “老手”断断续续和她交流了几年,自认老眼不花,是明白的。 外面看戏的暂时滚蛋了,“老手”又甩了下肋骨教鞭,回来解救江冢:“上班期间,你们就是这么干活的?” 现场终究还是有些乱了,竟然有人顶嘴:“今天星期天!” 然后就引爆了连串吐槽: “就算三班倒,我今儿还休班呢!” “牙没刷、脸没洗,就给提溜到这儿了。” “今天是母亲节,我妈还不知关哪儿……” 总算“老手”的威望可观,人们也就是嘴上说说,发泄一下连串变故带来的冲击,在老头子嗔目挥鞭几轮之后,人群慢慢也就散开了。 该回工位的回工位,该蹲墙角的蹲墙角。 “谢谢守师傅。” 江冢感谢“老手”为她解围,后者想叹气又强行忍住,冷着一张老脸,示意江冢和他往监督岗的位置上去。 如今终究还是人心浮动,生产线上的也好,墙角边的闲杂人等也罢,视线都随着他们飘移。半途“老手”猛地又一回头,恶狠狠的眼神,总算将大家的心思强行压回去。 好不容易到了相对僻静的地方,“老手”闷在胸口里的那一口气,终于能够以叹息的形式吐出来。 “守师傅……” 江冢想说话却,被“老手”伸手止住:“得了,什么都别提,我就想到这里来喘口气……” 别看“老手”在一帮后辈眼前架势十足,那口气也是强顶着,好不容易才有机会缓一缓。 又沉默了一两分钟,“老手”才又开口,哑着嗓子道:“应该不是冲咱们来的,偏偏当了池鱼。” 江冢低头不语。 不管是“老手”还是江冢,都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私密之事,如果有可能,他们绝不愿意暴露在聚光灯下。 可不管是“老手”带领的小小迁徙游民部落,还是江冢这位技术总监,都没有挣扎出漩涡的能力,身不由己,如之奈何? “老手”难免要琢磨:“咱们是池鱼,‘城门’在哪儿……”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通向观摩通道的小门再度打开,这回进来的,就不是弱气的技术总监,而是如狼似虎的社会暴力人士。 “守雄,你个潜藏的邪教徒,跟我们去对质吧!” “还有这个……江冢,名字稀奇古怪,多半也是同伙,也带走!” 不等“老手”和江冢反应过来,七八个人已经一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上了尼龙扎带,拽了便走。 组装车间里为之哗然,这下谁还管什么纪律、工位,几十个青壮年劳力呼拉拉都涌上来,眼看就是一场推攘厮打。 “不好!” 这一刻的“老手”,身体遭受的推攘,全抵不过脑子里尖锐的警报。这种场面,分明就是奔着激化事态去了! 此时“老手”那点身板儿,虽是被膀大腰圆的社会暴力人士掩在中央,见不到人影,却有嘶哑嗓门拔起来:“粗胚,二十套粗胚!今天无论如何给造出来……造不出来你们特么的就不配是横断山上的爷们儿!” 如此场面、言语极是荒诞,可就是这份荒诞,让一群热血上头的青壮年为之愕然。也在此时,“老手”用力挣扎,却并非是要挣脱钳制,而是爆发了蛮力,硬带着身边两三个大汉,强挤出门去,来到观摩通道上。 就在这里,车间里看不到厚墙边儿上,几十号带着电棍、防暴枪的武装人员,已经蓄势待发。 观摩通道的尽头,奥平容三和后藤义都站在那里。 “奥平容三,你这小人,你敢动枪!” “老手”目眦欲裂,嗓子已经喊破了音,不但是对幕后的操盘手,也是对车间里那些热血上头的年轻人。 车间里的骚动有所凝滞。 通道那头,奥平容三面无表情,但他心里头雪亮,“老手”迸出来的恨意,对的究竟是哪个。 “真是个老辣之人哪。”旁边的后藤义赞叹一声,随即拐进了通向出口的消毒通道。 奥平容三远远再看了“老手”一眼,跟在后面,几步路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后藤先生,你的人可以撤掉了!” “就在那好了,也许还有想不开的人呢?” 看上去,后藤义是打定主意要爆个雷玩玩。 奥平容三甚至想拿出当年冲锋队长的气魄,一拳头砸在这厮后脑勺上,可最终还是咬牙忍住,紧跟上去:“后藤先生,守雄是游民出身,就算是信仰混乱出格,也情有可原;至于江总监,她是我们聘请的高级人才,平常只埋首研究……” 后藤义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脸来,?C脸上抹画着通道的灯光和阴影:“奥平专务,据我所知,松平社长一向是以善于管理著称,他的经营之道,整个阪城没有不佩服的。可在你这儿,日常管理着实让人担忧,尤其人力资源这一项…… “别忘了,我是劳工联合会的副会长,是劳工安全督察协会的理事,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就这件事向贵方进行问询,并将问询结果向有关方面反映。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而不是这种没有营养的分辨。” 奥平容三深吸口气:“后藤先生,我是在向你介绍情况……” 后藤义举手打断他的话:“我说过,草率的回答是没有诚意的。如果你总是这样的态度,我只能理解为,这是推诿应付。” 奥平容三就算是泥人儿,如今也给逗起了火性,他雄壮的身躯往前倾:“后藤先生,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你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先框选好了,再让我往里面填东西?” “请注意!” 对比自己大出两圈儿的奥平容三,后藤义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他只是再次举手,而这回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回转手腕,虚指自己的双眼:“奥平专务,你可以不信任我,但要信任我的眼睛。” 后藤义的眼睛,大约是瘦脸上最突出的一部分。比常人都要大出一些,特别是在他那张瘦得脱形的面孔上,鼓涨着凸出来,即便他始终半耸拉着眼皮,可眼球在眼眶内的活动细节,都清晰可辨。 此时,那半遮在眼皮底下的昏黄瞳孔正转过来,乍看黯淡,可在最深层,却透着暗红色的光。仿佛黄昏时分的晚霞,隔开了地平线和夜幕天穹。 某一瞬间,奥平容三竟有些眩晕,他下意识就偏转视线,不愿与之对视,后藤义的声音适时穿入耳孔: “记住,它不会出错,错的只会是你!” 第五百二十八章 湖面风 “老手”和江冢终究还是被后藤义提走了。 奥平容三也没能脱身,此时他正坐在车上,随后藤义一行前往客运码头。除了坐自家的车子以外,性质上与“老手”貌似也没什么差别。 “社长,很抱歉……”奥平容三终于拨通了电话,他已经做好准备去承接松平义雄的怒火。 奥平容三认为,这是正确的判断。涉及到当前阪城大背景,他在这种时候强行出头,只会带来灭顶之灾不管是对他个人,还是对大泽教团。 “按照后藤义的说法,灵魂教团是已经定性的非法教团,‘老手’是灵魂教团在阪城的重要接头人,而近期‘老手’与江冢已经形成了经济往来,合作收购加工厂的股份……他认为,我们在明显有更赚钱方式的前提下,与‘老手’商谈收购事宜,有利益输送的嫌疑。 “而且这里面还有所谓的‘血焰教团的高层’参与,血焰教团在夏城涉灵魂教团的暗杀事件中,持有较大的嫌疑,也可能与灵魂教团有勾结。 “所以他要求我们去和血焰教团的莫先生等人对质,甚至要前往湖上某个疑似灵魂教团据点的位置,现场勘探。” 很奇怪的,松平义雄并没有发火,他以不可思议的淡定,面对加工厂面临的麻烦,还有疑似其挚友的江冢的遭遇。单纯听起来,他对后藤义似乎还更感兴趣一些:“是吗?看上去已经线索齐备,即便推理很武断,也基本实现了闭环。他终于又找到了暴饮暴食的机会……” “社长的意思是?” “他是对着我们来的……在执行任务的同时,顺便填饱肚子。” 松平义雄冷静得像是在说别人家的闲事:“既然要当恶狗用,肚子就要饿着;要当刀子,总要临阵打磨,这样下口才深,下刀才狠……他现在饿得急了,不找食吃,怎么能撑得起皮囊骨架?” 奥平容三大约能理解松平义雄的意思,可是对照后藤义平日里的手段行为,除了那副“瘾君子”的外貌,怎么也和“饿”和“磨”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压下心中疑惑,奥平容三说出他心中最大的担忧:“这样一来,今天的事情,大事化小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除非他能找到更肥美的肉骨头。” 奥平容三心底发沉,他差不多已经明白了松平义雄的推断。 目前的大泽教团,由于主祭的神明脱逃,已经算是一只没牙的老虎,偏偏他们还在阪城有颇为可观的产业……他们不是肉骨头,谁才是? 事情说来很尴尬,如果天照教团按当日未进行的计划持续推进,这边还有可能搏一个“先见之明”的名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照教团似乎彻底遗忘了他们的大计划,他们在阪城的境况,也就越来越窘迫。 这段时间里,已经不止一家新老势力对他们流露出恶意,后藤义只是这里面威胁最大,也是最恶形恶状的一个借着天照教团生事,一举将大泽教团的主要产业吞下肚,绝非不可能。 他们目前,不知不觉竟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 奥平容三深深吸气:“社长,我们该怎么应对?” “务实地看,教团在阪城机会不大。” 便在这种时候,松平义雄的语调依然平静,简直像是一个纯粹客观的分析师:“教团的根基散掉,露出空当,别人没理由留手,就我而言也会动手的。” “……” “仅就后藤义来说,还有些变数。因为就算是恶犬,啃肉骨头之前,总要听主子的话,呲一呲牙……说不定就要挨一脚呢?” “呃?” 奥平容三一怔神的功夫,所乘坐的车子速度减缓,后藤义拉出的车队,已经陆续下了高速磁轨,进入平贸市场的客运码头,然后停下。 没法再和松平义雄交流,奥平容三匆匆挂断电话,再调整一番呼吸,开门下车。 车子就停在湖岸边。 今日多云,但漫天的云彩间隙中,投射下来的阳光仍然有着发热致眩的功效。在这样的环境下,奥平容三感觉很不舒服。 在他之前,后藤义已经从前车上下来,远眺码头上的高级游艇停泊位。码头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不过在那边,人员的密度还是上了两三个级数。 游艇停泊位那边,已经变成一个典型的对峙现场。 在岸上,聚着一群人,个个身强体壮,穿着板正的黑西装,中间还穿插着几个身着制式战斗服的人物,看上去却又不似善类。 在天空中,还有嗡嗡作响的无人机;近岸的湖面上,则有三五条快艇,轰鸣着来去。 海陆空三方夹击,聚焦的中心就是正在岸边的游艇。 至于游艇上面,近岸的位置,十多个精壮水手站成一排,背靠着快十米高的舰身,气势倒也不落下风。 这场面,好像在围捕哪个罪犯,但要把立场掉转过来,似乎也说得通。 奥平容三当然知道双方的底细。 岸上那帮人不用说,“天国众”里的一些重要人物,在平贸市场乃至阪城,露脸的机会还是挺多的;至于困在停泊位上的游艇,还是两周以前从他的手上转卖到了血焰教团的名下,换回了一批周转资金。 现在连舷侧漆上的名字,都还没变呢。 后藤义的眼皮耸拉着,半遮挡凸出的眼睛,叹息式地感慨:“现在的人不比当年,都要撞得头破血流才认账。” 奥平容三很想告诉他,如果这世上的人们都像肉骨头一样,那么“天国众”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想来这个道理,后藤义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这位也只是发一通感慨,顺便等人罢了。 “后藤义?” 有些生硬的腔调,在停车位的侧方响起。一个身穿标准战斗服的黑脸男子,大步走过来,与远方对峙区域那些社会暴力人士相比,同样彪悍的体型,同样的战斗服,穿在这人身上,就颇具正规气象,却不知是什么来路。 后藤义并未因为对方不客气的称呼而生恼,瘦脸上笑容反倒更清晰了些: “吉米队长?” 黑脸男子朝着对峙区域呶呶嘴角:“这是你搞的?我飞回来的时候,以为可以开战了,结果又是这么个场面……警方、sca乃至阪城分会都可以上,怎么就让这些不着调的家伙过来?” “不不不,我们首先需要观察。” 面对这位颇有些骄横气的行动队长,后藤义依旧不紧不慢,只是咧开嘴巴发笑:“我的使命就是观察,观察就要有不同的场景和条件。如果两边都是守法良民,一切按规矩行事,还有什么意思?” “哦,这是个好理由。” 吉米队长看出来了,后藤义就是故意往激化事态的方向去的,这符合预期,但他还是做出了细节修正。他直接伸手,很不见外的揽住后藤义肩膀,把这个“观察员”往前推: “你需要的是抵近观察。” 后藤义并不抵抗,只是抽动嘴角:“是的,如果升级,就需要你们出马。” “相信我,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一条还没吃饱的恶犬,一把已经迫不及待的尖刀…… 在奥平容三眼中,后藤义和这位吉米队长,都有对应的角色,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是比较微妙的。他们存在着等级差,也有功能性上的差异,但在根本性质上,又都属于工具类,并没有本质的差别。 当然了,就算是使用工具,手眼协调也是必须的,他们之间仍然要互通有无。 后藤义又问:“虽说可能用不到,但证据方面……” “我让蒂城那边给予配合,直接对质也可以。” “这么听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一点上,我们最在行。要不然现在就预排一下?” “预先沟通是很好的。” 此时,后藤义的手下,已经把“老手”、江冢等所谓证据链上的关键人物带过来,他便当先起步,一行十来号人,沿着湖畔木制的走道,往对峙现场去。 吉米队长说到做到,走路的时候拨出了一通电话:“筹备得怎么样了?让卡德曼接电话……” 话说那边换人的速度有些慢,吉米队长久久没有开口。 奥平容三终于感觉到异样,扭头去看,却发现那位吉米队长黑脸发沉,眼神从远程通话的空视状态转回来,凝聚成一点。 在其聚焦的位置上,也就是在他们即将经过的湖岸边,作为围护栏杆一部分的粗矮金属立柱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并没有太多可以记忆的特点,如果强说一点,大概就是特别闲适的肢体语言吧。他穿着休闲装,双腿自然的岔开,仰头向天,嘴皮不断的启合,乍看上去就像是神经质似的自言自语。 当然了,这也有可能是通过内载的通讯工具和人聊天。 这是一幅很生活的情景画面,放在人来人往的客运码头,没有任何的突兀之处。可如今,不远处的游艇之前,就是气氛紧绷的对峙,相隔不到三十米,这位先生的表现,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吉米队长的反应不用再说,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时间,奥平容三就有些抬不动脚。 他身边的后藤义,甚至比他还要更早放缓步子。昏黄眼珠在眼眶中发生了明显的位移,带着那堪称干枯的头颅,完成了一次注意力的转移。 可不管他们如何反应,和那个人的距离都相当接近了,一定是停车的地点挨得太近的缘故…… 由于距离接近,他们能够清楚听到那位的“自言自语”: “母亲节……对啦,老姐你真聪明,我肯定不掺和呀。 “你聪明我也不傻,咱们可是从来不过这种洋节的,多半是谁漏了口风,你过来兴师问罪了吧。 “呵,你好不容易享几天清静,就乖乖闭关好了,回头出关再大杀四方,名震天下。 “怪?有什么怪的?我一直都是这么说话……放心,我这边地位不同往日,自然有人伺候着,比在家还舒坦。 “是滴,我也不会得意忘形,故意给家里招惹麻烦。如果事情轮到让你去处理了,这个世界离毁灭也差不多就是一步之遥…… “哈哈,玩笑,就是玩笑!” 那位男子用正常的语速聊天谈笑,却让这边后藤义一行人不自觉把脚步放得慢了又慢,到最后还是无法保证自然姿态,陆续都停下了步子,站在距离男子大约七八步远的位置,盯着那边不放。 如此大约二十秒钟后,那位男子终于结束了聊天,带着笑挂断通讯。也在这时,他似乎终于发现了这边不正常的关注,微微偏转脸颊,也将视线投注过来,与这边打了个照面。 奥平容三早就认出来这是哪个,下意识想开口招呼,却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就出不去了。 时近正午,由于天空中厚厚的一层鱼鳞云,即便阳光穿透下来,也并不算燥热,尤其还有湖面上微湿的空气,在水陆之间气压差的驱动下拂面而来,体感上算是很舒适的。 可就在这一刻,那拂面的微风,分明是化作了一层无形的厚重幕布,也许还沾透了水,飘荡着刮过来,猛的糊在他们脸上,封住了口鼻乃至五官七窍,甚至是每一个毛孔,隔绝内外,一时间竟有近似于窒息的昏然,从脑际心头弥漫开来。 有那么一瞬间,一行人都是口鼻呼吸中断,至于后面……后续什么都没发生,只有拂面的微风,带着北山湖上的水汽,中和了午间艳阳的热力,清新宜人。 这时候,被挟在人堆中的“老手”,终于也看清了湖岸边这个人,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到是那位又偏转目光,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 “守师傅。” “老手”心头,迟疑和惊喜的情绪前后推挤着,一发顶上喉头,脱口而出:“莫……莫先生!” 那人又笑:“我要的那些玩意儿,希望别耽误了工时。” “厂子里,他们还在干着呢。” 老手明知道眼下氛围微妙又紧张,就像一堆不断压实堆桶的火药,随时可能爆开。可在荒野上几十年来磨砺出的辛辣性子,也在这时顶出了头:“虚头巴脑的东西咱没有,都是一锤接一锤敲打出来的,一定实实在在。” “那敢情好,我指望着呢。” 旁若无人地和“老手”交谈两句,在多人的目光注视下,莫先生的视线又转向人堆里的江冢,停驻了几秒钟,才又垂头,捶了捶大腿,似乎要消除无形的疲惫。 也在这时,不远处的对峙现场,忽然有了一些骚动。那边密密麻麻的社会暴力人士群体,陡然分开了一道缝隙,似是有什么人出来。 可到最后,从人群缝隙中穿过来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电动轮椅。从逐步接近的噪声里分析,轮椅的电机似乎还没工作,天知道是哪里来驱动的。 一路上,气势汹汹的“天国众”成员,呆子一般看着这玩意儿路过,竟没有一个伸手拦下。 数秒钟后,已经失去一半功能的电动轮椅,乖乖的停在莫先生身边。后者缓缓起身,慢悠悠挪上去,再调整一下坐姿,这才吐出一口长气,视线移到了后藤义的脸上,与其昏黄的瞳孔对接。 后藤义的眼球,鼓胀的情形更加明显,瞳孔不动,却有层层叠叠的暗光,在更深处交错交融。 莫先生眨眨眼,赞了一声:“你这眼睛不错……感觉比我这个还要强些。” 那言语,好像路遇熟人,问其身上的尖货是从那里买来,价格几何。 也是在说话间,莫先生的左眼之前,凭空出现了一只单片镜,虚浮在眼窝正前方,映着天光,遮去了半边瞳孔的颜色。 第五百二十九章 暴火印 吉米队长在“莫先生”开始与熟人打招呼的时候,就往后移,把后藤义让到最突前的位置。他本人则通过深蓝平台,发布了一连串的指令。 阪城这边,几条指令很快都得到执行,可早先拨到数千公里开外的通讯,仍然没有转到最关键的人物手中。 吉米队长有些恼火:“你们还给证人午休时间?” 蒂城那边,同样为行动队长身份的胡德打着哈哈:“抱歉了,那是条贪婪的鬣狗,嗅到血肉味道,总想多来两口,这里又是他的老窝,动不动就成群结队的很讨厌……现在协议谈判临近尾声,我们想等他签字之后再接入,避免出现新情况。” “签字啊哈?要不要替他找律师?” “自备,而且有两位。其他什么能力者协会、老兵协会的见证人差不多一个班组――你说过要办成铁案。” “……” 吉米被噎得难受,他承认,当初设这条线,是为了给名义上的主管白心妍添堵,所以走的路子比较“正”,可现在形势变化了! “听着,胡德,现在别特么地废话,我就想知道,签字需要多久,精确些!” “唔,我算一算哈,大约……快了?” “……如果他在指证的时候也像你这么多废话,我发誓会割开他的喉咙!” “嗯哼,我可以代为执行,反正这几天我也受够他了。” 两位行动队长,隔着几千公里达成共识。 吉米队长随即通过预设的通道,将信息转给了后藤义,后者没什么反应,似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与“莫先生”的交流上。 后藤义的眼球仍然与“莫先生”单片镜后的目光互锁,骷髅脸上的薄皮微幅抖动,保持着聊天姿态: “你的镜片也不错,是直接用水分子凝结的吧?据我所知,世界上能够直接做分子级组构的,只有‘滴水剑’……” “准确地讲,是‘凝水环’。武皇陛下发布在总会rt8313任务附件2中的秘技是‘滴水剑’没错,但里面内藏有6种基本结构,真正拥有调动水分子效果的,只有‘凝水环’这一种,也是最有价值的一种。” 话题突然就有些偏了。 对此,北山湖畔以及更远处的不同的“观察者”们,都有各自的判断。 “莫先生?里世界可从来没听过什么‘莫先生’。” 私人飞艇上,高效的监控手段,正把湖畔的情形同步转送过来。 观众寥寥,又都非常关键。 回到阪城后,一直病恹恹的玉川瑛介,不自觉直起了腰板,他对这个人物很感兴趣。 当然,他突然振作精神,也有一部分因素是教宗猊下已经切断了通讯,未在此时此地镇压的缘故。 “凝水环、莫先生……这两边的连线可是不清不楚的。倒是这好为人师的模样……” 玉川瑛介盯着监控画面,看湖畔那两位围绕“凝水环”的讨论,越听感觉越怪异。十几秒钟后,便把视线移到了白心妍的脸上:“他是在和谁说话?” 白心妍坐在沙发扶手上,偏头看私人投影区,上面显示的,是数千公里外的蒂城某会议室――她和玉川瑛介关注的完全不是一个方向,所以过了五秒钟后才回应: “后藤义嘛,某种程度上也算猊下……这么说应该没毛病。” “我是说刚才。” “那老头儿,你手里有资料的,守雄,绰号‘老手’……” “他自言自语的那个!”玉川瑛介脸皮发青,音调都变尖了些。 白心妍摊开手:“这哪能凭空猜得到?” 玉川瑛介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波动,眼神也越发犀利,里面还泛着狐疑:“你就没有一点儿思路?” “你有看法可以说嘛。”白心妍又把问题推回去。 玉川瑛介盯住白心妍不放,裂开嘴笑,牙关却还咬着:“思路不外乎两个方向,一个是按照这位‘莫先生’的人物设定,为他找一位在血焰教团够资格当‘姐姐’的对象……” “嗯哼?” 白心妍随便应了声,视线还是更多地停留在私人投影区中。蒂城那间会议室里,两排的谈判人员已经开始互相握手了,搞得和正规商务谈判似的…… 其实也没差别。 玉川瑛介面皮又有些发赤了,不自觉就加大了嗓门:“另一个,就要把范围放开一些,搜索我们知道的、不知道的,里世界强人中有‘姐姐’的人物。” “哦,那就要麻烦许多。” “加个筛选条件而已。” 玉川瑛介手指抽动,好像真要把指令发出去,他的眼神则还是粘在白心妍脸上,继续询问:“如果两个方向协同一致当然最好,但要是只满足一个条件,你选哪个?” 白心妍回过眼神,然后微笑:“当然是选最稳妥的那个。” “你!” 白心妍继续微笑:“现在免不了还要猜测,偏偏我们的猜测又都是不作数的,不如再往下看?” 说话间,她伸手划动,把这边的私人投影画面,投入到房间的主投影区域,与北山湖畔的监控面画并列。 “瞧,虽然目前二者还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在更深层面,早已经是暗流往来,只等着敲开那层信息屏障……到时会发生什么,你不觉得好奇吗?” 玉川瑛介很烦白心妍这种绕来绕去的调子:“找个证人搞指认的意义在哪儿?‘莫先生’这个身份是真是假,他和血焰教团的关系是浅是深,谁关心?就算蒂城那边成功转接,并且指认成功,难道还能指望这位束手就擒不成?与其玩这种侦探游戏,不如让你那一队手下直接动手,后藤义还能多看到些东西!” “吉米队长需要一把‘钥匙’,打开自己的武器箱,永远站在道义的立场上――这是一线人员难得的素质。” 白心妍仿佛对里面七拐八绕的情节完全不知情,表现出了上位者的气度,然而很快话锋一转:“玉川先生,你把对血焰教团的轻视,摆得这么明显,真的好么?” 玉川瑛介冷笑:“丧家之犬,无根之萍,我就算想重视,也要看他们能否接得起!” 白心妍没有立场为血焰教团辩解,她只是耸耸肩:“一线行动人员的判断,我们还是要尊重的。就算真有什么问题,这里又不是洲际飞艇,距离这么近,还怕来不及反应吗?” “……” 玉川瑛介刚刚有些涨红的脸皮,在这一刻又给磨白了,挺直的腰背也塌了下去,场面陷入了僵滞、尴尬还有某种未完全展现的疑虑之中。 便在这样的氛围下,客运码头那边终于起了变化,后藤义从与“单片镜”对视、围绕“凝水环”闲聊的古怪状态中脱离出来,进入正题: “血焰教团的莫先生……” “可以这么称呼我。” “全名呢?在血焰教团的职位?” 后藤义逐步增加压力,也紧盯“莫先生”的反应。依仗特殊的眼睛结构,他等同于是一个人形测谎仪,能够对监控对象的呼吸、脉搏、皮肤湿度等进行细致入微的把握…… 可是,莫先生的配合度明显不够: “这是审讯?” “如果找不到更合适名词的话,可以暂时这样表述,我觉得,还具备对应的资格。” 说话间,后藤义回手到怀中,掏出了一个复古皮夹,从中取出了设计精美的名片:“上面头衔是多了些,但有更大概率从里面找出和审讯对应的职位,阪城官方,能力者协会,或者是其他什么……都是我擅长的领域。” 莫先生并没有去接的意思,他只是眯起眼睛,略微抬头去看厚厚的鱼鳞云间隙中,依旧刺眼的光边。 “莫先生?” “想来你那些名头再耀眼,也比不过今天的日头。我不喜欢这天气,同样也不喜欢你……也就是这对眼珠还有趣些。” 后藤义愣了半秒钟,呵的笑出声来。 不管他怎么笑,周边的气氛都在迅速发冷、变僵。也在此时,已经半掩在他身后的吉米队长,轻咳一声,给出了“一切就绪”的信号。 “有些事情,半点不由人。” 后藤义“有趣”的昏黄眼球,锁定在莫先生脸上,唇齿缝隙中,咀嚼出冰碴似的音节。 说话的时候,他摇动手腕,指尖从外围的江冢、奥平容三脸上虚划而过,最后落在“老手”那边:“这个人……” “他是我罩的,有事情找我准没错。” “……” 后藤义不大不小地噎了一记,他抖起嘴角起皱的皮肉,想笑又觉得分外古怪。下意识回眸瞥了眼“老手”,却见后者也是一脸懵懂,连感动都忘了的样子。 “坦率的回答!” 虽然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后藤义还是尽快定了性,昏黄眼球在眼眶内稍稍移位,重新聚焦在莫先生脸上:“那么,你就是承认与灵魂教团的联系了?” 莫先生叹了口气:“所以?” “所以你承认血焰教团与灵魂教团的勾结……” “damn you!这是最卑劣的污蔑!” 喝斥声骤然在码头上响起。浓重的西式口音,还有仿佛拍案而起的环境声,与湖畔码头显得格格不入。 码头这边,大多数人都被这嗓子给惊了一记,循声移转视线,看到的却是一圈荡漾开来的光晕――这是投影区,为了在晴天白日拥有好的效果,还做了些处理,以至于里面的人影和背景,多多少少有些颜色失真,清晰度却在标准以上。 人们都辩认出来,投影区中呈现的,是一处会议室空间,里面有十来号人,分成两组,隔着长桌面面对面坐着,各种发色、瞳色、肤色都有,肢体语言则是一致地放松。 唯有一个人,刚从会议长桌主位上起身,脸色愠怒,还挥动手臂,以至于掀起了身上西装衣角,感觉是走路带风,迎着镜头方向过来。 “判断轻率,罪名荒谬,你们远距离连线,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愤怒男子的镜头感很不错,最后停下的位置正好,既给予这边的“观众”以压迫感,又不至于让面孔身材变形。话说他身材很棒,休闲西装穿在身上,搭配深刻端正的脸盘,以及略有些不修边幅的棕色络腮胡,颇具明星范儿,是个让人容易形成深刻印象的人物。 被这样的人喝斥,后藤义的耐受度似乎都提升了,他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视线仍固定在莫先生脸上,眼睛眨都不眨。 倒是莫先生,对新出现的投影人物有些好奇,移转目光,在投影区域打了个转,也与对面的“愤怒男子”视线对接。 “愤怒男子”做出了即时反应,他身体略微前倾,进一步增加了压迫力:“血焰教团的名誉,由不得某些见不得人的臭虫……” “你哪位?”莫先生好奇询问。 “what?”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瞬间的真实反应,让他的“愤怒”表情破开了多条裂隙,随即便由荒谬引发的笑容淹了过去。 “你,不认识我?” 莫先生背靠轮椅,微微偏头,撇了撇嘴,姿态竟有些孩子式的天真,即便没有再说话,却也毫不遮掩他的真实想法: 我应该认识你吗? “愤怒男子”彻底破功,他“哈”地笑出声,半转过身,右手叩击胸口,向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展示不可思议的情绪: “看吧,他说不认识我!” 会议室里至少有一半的人笑出了声,另外一半则恍如观看荒诞剧时般哭笑不得。 聚合了整间会议室里的认知共鸣,“愤怒男子”再转回来,深凹的眼眶里,灰绿色的瞳孔便满溢了快活的情绪:“这位,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可有一点,既然你不认识我,那么在血焰教团……” “卡德曼,休得无礼!” 尖亮的嗓音横切过来,强行打断了那边的发言。而就在刚刚电动轮椅穿过的路线上,一身职业套装的殷乐穿过人群,快步趋近。 唔? 自从远程投影显现,便进入看戏模式的后藤义,眼角血管突地一跳,眼看着殷乐获得了先前电动轮椅的待遇:啸聚于码头的“天国众”,几十上百号社会暴力人士,乌压压地站了一片,一个个瞪眼发狠,却没有什么实质作为。 这不对头! 后藤义从不约束自己的手下,他的“天国众”更不是秋毫无犯的正义之师,而是一窝唯恐天下不乱的暴力渣滓。 那么,连续两次“夹道欢迎”是什么鬼? 后藤义抿起嘴唇,昏黄瞳孔在眼眶中移位,视线由远而近,在码头几个关键位置扫过,经过殷乐,稍稍一顿,最后重新落到莫先生脸上。 “先生,您还好吧?” 殷乐终于赶到事态最紧张的区域,她在船上就看到码头这边的变化,便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下船之前,她锁定的主要目标是瘾君子模样的后藤义,以及退得比较靠后的吉米队长――两人同时出现,证明了在阪城怀有敌意的两系人马,已经完成了合流。 她以为,这已经是挑战的全部了。可没想到,半途却又冒出了新的、也不应该出现的变数! 本该作为大后方的蒂城,竟然隔空捅过来一刀……对哈尔德夫人闭关期间,暂时主持教务的殷乐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特别是在那不可思议的经历之后。 殷乐是心口揣着毒火过来的,路上甚至都忽略了无处不在的阳光以及其间如影随形的灵压……至于码头上的社会暴力人士,倒真的算不上什么了。 莫先生对她的到来,不置可否。 这让殷乐心中愈发不安,但她也不能任由焦躁情绪冲毁了风仪气度,否则只会是给老板丢人。 她唯有借着向莫先生欠身致意的时机,调匀呼吸,自觉站在轮椅后方,轻握住两边的把手,明确了自己的位置,视线才又指向码头上的投影区域,指向那个数千里开外的熟人。 “卡德曼,莫先生当前,你太放肆了!” 卡德曼的络腮胡和雪白牙齿,共同构建起了一个灿烂笑容:“莫先生,是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的莫先生吗?” 这时候,本来应该是后藤义出声配合,但不知为什么,那位盯着莫先生出了神。 压后的吉米队长提醒无果,也就翻着白眼自己上了:“卡德曼作为血焰教团的高层,不认识自称是‘血焰教团’成员的莫先生,教团的副主祭则持完全相悖的立场,这算什么!” 殷乐面无表情,眼中的火焰却似要穿透投影,烧到远隔半个太平洋的蒂城去:“作为副主祭……” 后藤义仿佛含着浓痰的哑嗓,适时横切过来:“殷副主祭,这种时候血焰教团内部的层级划分,最多只是证据的一部分,而决不适合作为否定证据的工具。 “话说卡德曼先生已经自愿签属相关证人协议,并由法务机关携蒂城能力者协会、老兵协会、雇佣兵服务社等第三方资深人士做了公证。在法律可采纳的证据优先级上,卡德曼先生已经超过你了……与他血焰教团高层的身份相得益彰。” 这是有预谋的围攻! 殷乐的感觉更糟,如果有可能,她会把卡德曼按到血魂寺底层的熔岩湖里,翻上百千个滚,烹熟炸透,才够解气。 可如今,数千里的空间距离,抹消了所有可能的武器,只剩下最没杀伤力的言语…… “高层?”莫先生的低语,像是自说自话,又带着疑惑的调子。 吉米队长为自己的先发表述辩护:“教团议事组的成员,整个血焰教团才九个,当然是高层。” 卡德曼很配合地欠身,露出矜持的笑容。 码头这边,莫先生微微摇头:“我精力有限,不太清楚血焰教团现在的治理结构。只知道教团127名狂信徒和1540名虔信徒,12万7千名浅信徒的话也勉强可以辨识……你不在其列。” 不等旁人回应,他的头颅略向后仰,似乎在找殷乐说话,又像是自发感慨:“作为教团,虔信徒和狂信徒的数量,说实话是有点儿少,都不足以支持血魂寺全力运转――是因为理念教派的缘故吗?” 殷乐:“……” 卡德曼愣神了一秒钟,又露出明星般的灿烂笑脸:“嗯,这位莫先生,你是准备否认哈尔德夫人包括你身后这位殷乐女士,对于教团信众的选拔和任用吗?要知道,我非常尊重教团对我的信任,颁发的聘书和权限认证也都有很好的收藏。还有,更实际的证据……” 卡德曼伸出手,古铜色皮肤之下,分明有一层近于血色的暗光在流动,而手臂周边的空气,则似是受到了高温炙烤,形成了明显的扭曲。偏偏腕口以上的衬衫、西装衣袖,没有任何焦化、燃烧的迹象。 暴火印。 这是血焰教团的高端体术之一,像卡德曼这样说来就来,几乎不需要调整聚气的,已经是登堂入室,绝对是b级的战力。 最重要的是,以体术形成近于火焰的超自然力,肯定是需要强大的干涉力量。卡德曼身为肉身侧能力者,要实现这一效果,只有借助血魂寺! “我随时可以调用血与火的力量,我一直认为这是血焰意志给予我的认可,现在……莫先生,你准备否认这一切?” 几句话的功夫,卡德曼就又找到了“愤怒”的感觉,并以高明的表情管理,将其顺利转化过来:“殷副主祭,难道你不给虔诚信众一个教义上的解释?” 殷乐没有回应。 莫先生则挠了挠下巴:“唔,这种情况,就算排除掉理念和法门的因素,血魂寺体系本身,也确实存有不合理的地方。” 卡德曼险些又崩不住脸:“你这种说话的口气,可不像是咱们原初教派,倒有点像……控缚派?” 所谓“控缚派”,是号称“超凡以下第一人”的田邦,所在的血焰教团分支。也正是这位军方强人及其势力,将哈尔德夫人这一系从夏城赶到了蒂城。 卡德曼这种说法,饱含着恶意讽刺。 可惜,莫先生对此完全无感:“血焰教团的教义,其实也是平平,还不如参照实物,认认真真地研究一番……现在我不太方便过去,不如,你过来?” 蒂城那边的会议室,有人闷笑出声。 局面正向更荒诞的层面滑落, 卡德曼摊开手,对这个忽而神秘,忽而神经兮兮的莫先生,已经快没话讲了:“真是个好提议……我想我有足够的时间考虑它。” 随着肢体动作,手臂摊开、摆动,带起了火焰炙烤的热风,暴火印的力量,仍对周边区域形成了影响。 咦? 卡德曼下意识又甩了甩手,如血暗光受到气流扰动,就像是从半熄的余烬堆里,重新吹起的火苗,光度陡然转亮。 真的有火焰、血色的火焰烧起来! 卡德曼脸色变了。 , 第五百三十章 腐口诞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看不到卡德曼的正脸,大多数人仍然沉浸在由荒诞引发的快活气氛中。 可是终究还是有个别人,比如行动队长胡德,他并不属于谈判双方,也就没坐在谈判桌边上,而是按照专业习惯,站在会议室的墙角位置,大约是卡德曼的右后方。 此时他就看到,卡德曼伸展到身侧的右手,连续甩动的不自然动作。这种情况下,突然明亮的火焰光色,就变的格外诡异起来。 作为一个正常人,心理上从一种状态转入与之相悖的另一种状态,总要有一个适应期。胡德就迟疑了两秒钟,终于还是快步走上去,想询问一下情况。 然而只差一步距离的时候,前面的卡德曼,甩手的动作突然变得激烈十倍,如同一记激烈的摆拳。 胡德的敏锐远超常人,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纯凭腰腹力量,上身往后折,脚下同时滑步。 裹着血色火焰的拳头,几乎是挨着他的下巴甩过去,胡德甚至听到了燃烧空气的爆音,还有些混在其中的模糊且混乱的噪声。 会议室里响起了惊呼,还有桌椅摩擦地面的声响,有人站了起来,有人则定在当场,但显然都被吓到了。 先前的快活气氛瞬间崩盘。 下一秒,胡德拉开了距离,厉声喝斥: “卡德曼!” 卡德曼没有回应,他在甩出那一拳之后,似乎把身体控制力也给甩掉了。整个人被带着踉跄了一步,半侧过身,正常的左手横过来,压住右边肩膀。 这是最本能的反应,因为这一刻,右手上吹卷起来的血色火焰,早已经突破了手腕的边界,迅速向前臂,乃至更贴近躯干的区域蔓延。 诡异的是,火焰分明炙烧了空气,甚至让周边温度有明显提升,可卡德曼的表层肌体还保持着相对完整,仅是浸入了浓重的暗红血色;甚至覆在手臂上的衣物,也没有丝毫损坏,倒是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如此情境,已经分不清虚实真假,仿佛有些固有性质被某种力量扭曲掉了。 “你干了什么……” 会议室里骤变的情形,通过远程视频,清晰传到了客运码头这边。后藤义含混的嗓音响起来,没多少同仇敌忾的“义愤”,更多的是惊奇,以及一份奇妙的雀跃感。 后藤义一直盯视着莫先生,在最短的时间内,收集到足够有用的信息,是他的使命乃至宿命。 故而对他来说,不怕莫先生有动作,先前那种似明非明的状态,才是最不可接受的……可就算动了,感觉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经过前面一轮观察,后藤义已经隐约看出来了,莫先生身外,似乎时刻披着一件厚重的“斗篷”――当然这只是形容,形容莫先生遮蔽其超凡力量运作的奇妙模式,又或者这种模式本身,就是他的超凡力量运转运化的外在表征。 后藤义判断,莫先生最核心的秘密都隐藏在这件“斗篷”之下,这玩意儿是如此的厚重宽大,密不透风,把所有东西都藏得严严实实,就算偶尔撩起一角,所见的也是混沌模糊,没有可以辨识的轮廓。 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知道斗篷之下的莫先生,是光着身子,还是穿着盔甲,又或者在里面根本就是一个超乎正常时空逻辑的军火库。 没错的,就是这斗篷,构成了一种封装了特殊规则的黑箱,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所呈现的,仅仅是结果――比如“夹道欢迎”之类。就像刚才连续通过的电动轮椅和殷乐。 又或者是现在……真的是莫先生的手段吗? 似是而非,这就很讨厌了。 对后藤义的询问或曰确认,莫先生没有什么回应,表情也没变化,只保持一个怀有兴趣的模样,摸着下巴,如同看电影那样,观看千里之外传回的影像。 倒是他身后的殷乐,表情管理略显脱节,不自觉已经张开口,有些呆滞的样子。 回到混乱的轴心,毫无疑问,卡德曼仍是痛苦的,在心理状态上,他比任何人的变动都要剧烈,切身的、难以解释的、甚至不可理喻的威胁冲击,以最直观的形式撼动他的意志。 此时他所站的角度,除了胡德以外,谁都看不清他的正脸。但不管是会议室现场,还是数千公里外的客运码头上,人们都能看到,这个原本英俊的男人,眼下扭曲如鬼怪的面颊肌肉造型。 或许正是在这些肌肉的挤压下,卡德曼嘴里发出了彻底变调的嘶叫: “放开我!” 他下步的动作,简直是要将自家的右臂整个撕下来,可是……血色火焰稳定而坚决地蔓延过了他的肩膀,烧向他的肩颈、躯干和头部,顺便也引燃了他原本完好的左手。 “咤!” 胡德拿出了行动队长的决断,他吐气开声,右手撮成手刀,向着卡德曼胸腹位置挥切下去。指尖前臂触及的空气,也为之明显扭曲,似乎是覆盖一层无形的火焰。 格式之火! 尽管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了三秒钟,但胡德的后续反应仍然是最快的。他快速做出判断,认为这与卡德曼利用暴火印调动“血与火”的力量,脱不开干系。事实证明,这是挑衅血焰教团权威根本的愚蠢行径…… 但首先要隔断二者的联系! 胡德单人的力量,肯定还达不到与血焰教团的根本力量相抗衡的层次,可是在他出手的一瞬间,这间会议室内外的所有行动队成员,都在第七代机芯的驱动下,瞬间同步,共同架构起了严密的“格式化空间”,并对胡德的手刀形成了其肉身可以支撑的最大加持。 这已经是未着甲的状态下,胡德所能发出的最强一击。 卡德曼胸口的衣物无声开裂,下片部分垂落,暴露出胸腹的肌体以及在上面滋滋燃烧的血色火焰。 而有那么一秒或半秒的时间,火光窜动的焰尾给压下去了一截……确实压落了,但也而已。 时间再跨越一格,血色火焰就重新开始了肆意的扩张。号称可以将世间一切超凡力量“格式化”的格式之火,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胡德感觉,他挥出的手刀,好像切入了一层浸透水的厚布中,绝大多数力量还没有击实,就已经在扭曲又浑沌的架构中消散了。 卡德曼又一次嘶叫,完全失措的本能,让他用力甩动刚沾火的左手,要把沾染的火焰甩出去,可这都是徒劳。 血色火焰的蔓延速度不算特别快,但只要沾上,就不会熄灭。 此时,卡德曼整个上半身已经被血色火焰彻底覆盖,当然也包括整个头颅。他的眼角已经迸开,溅出的不是血液,而是仿佛塑料燃烧时,溅落的残渣火点。更有多道焰光,在他其余五官窍眼中吞吐摇曳。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卡德曼是怎么个感受,看似无伤的火焰,带给他的痛苦级数又怎样。 但很明显的是,卡德曼的精神屏障已经被焚烧成灰,他开始疯狂地叫喊: “放开我!求你了!god!spareme!” 胡德的手尖有些发麻,这多半是受情绪的干扰――刚才的“正面接触”,是不是把这妖魔之火引了过来? 盘绕的念头深处,无疑就是忌惮和恐惧。 这让胡德的心情变得更糟糕,在情绪驱动下,也是病急乱投医,他向着投影区域的方向咆哮:“吉米,该死的你们杵在那儿,当是个jb用啊!” 饱含情绪的喝声,让客运码头这边,大多数人的视线都不自觉转向了遭到“喝斥”的吉米队长。 转眼成为众人焦点,吉米队长的反应却出乎大家意料。 他没有说话,没有交流,也不像“对面”胡德希望的那样,对着近在咫尺的莫先生动手,反而是沿续了早前的趋势,再往后退……速度暴增。 也在此时,冷硬的机械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警告,你的行为已构成利用超凡力量的一级蓄意谋杀。请立刻停止并做无害化处理,否则我们将采取行动!” 突兀又奇怪的警告,多少让人们有些分神,而这时候,吉米队长已经从后藤义,以及“老手”他们身后、身侧掠过,也以他们的身体作掩护,拉开了与莫先生的距离,然后……重重地撞在旁边一辆停放的飞车前段。 机械部件拆解扣合的“卡咯”不绝于合,被撞车子的“外壳”好像是活了过来,化为一套金属构件,向吉米队长身上聚拢,瞬间形成了一套外骨骼装甲,将其武装到牙齿。 吉米队长看着是赤手空拳过来,其实一直让自己的“深蓝行者”外骨骼,以隐身形态自动跟随,随时可以提升到最强状态。 而比吉米队长的“变形”还要早出一截,也就是吉米队长刚开始后退、机械音警告响起的时候,近岸的湖面“嗵”的一声响,炸开了两团水柱,两个已经全副武装的深蓝行者跃出水面。 只因为他们的同步率太高,所以两声破水声响几乎合成了一个。 他们手中的冰风暴型机关炮早已锁定轮椅上的莫先生,开始了预热空转。其内置的特殊实体弹药,专门针对精神侧能力者强大干涉力,以类似于金属风暴的形式喷射出来,再加上格式化领域的加持,以有心算无心,可以瞬间撕碎一个b级的精神侧能力者。 预热完毕,吉米队长完成武装,那个自动播放的机械音也到了尾声。 吉米队长完全没再播放一遍的意思,径直通过第七代机芯以及其所链接的“天启阵列”,下达了攻击指令。 这就是他目前作为天照教团的“高级打手”,所要完成的任务。至于前因和后果,以及其中的意义,都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列。 他所做的唯一额外事项,就是给自己套层保险…… 就在这个时候,吉米队长再一次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闷涩感。 感觉有些熟悉,正如他今天刚碰到莫先生的时候,像是沾了水的厚布,扑在自己的口鼻上。 等等!他已经在“深蓝行者”外骨骼的覆盖防护之下了呀…… 下一秒,猛烈的震荡袭来。 高速运转的“天启阵列”系统,显示音波武器自动防御功能开启,并且自动判断,同步开启了次声波防御架构,如有必要可以在第一时间激活。 这是在去年年底,整套系统还在实验室阶段,就特别加装的针对性外挂模块。 有那么一瞬间,吉米队长以为这套略显冗余的模块要开胡了,可事实证明他想的有点多……可某种层面上,他的想象力又远远不够。 此时的北山湖畔,客运码头,确实是遭到了恐怖噪声的袭击,爆发性的音波震荡像是过境的风暴,把客运码头上这百来号人一发地卷进去。 九成九的人在这一刻都出现了或高或低的神智涣散现象,但“深蓝行者”的防护起了作用,两个强攻手并未受到影响,“冰风暴”的枪管,已经开始喷吐弹药。 可就在高速转动的枪管之前,莫名其妙就出现了形似巨大手掌的血肉造物,一边一个,极其对称。 本来已经锁定目标的枪管,被这两个裹着鳞甲的妖异巨爪强行向上托举,实体弹药的强大动能,固然是瞬间打穿了它们,可上冲的力量不减,血肉鳞片飞溅中,后续的弹药早不知飞到哪里。 训练有素的强攻手,第一时间想做调整。,然而虚空中的震荡往复奔流,这回却骤然跳跃层次,化为了暴烈躁动的精神风暴。 一连串的干扰和冲击,从无形到有形,从物质到精神,看似混乱复杂,偏又聚拢整合到一个共同的源头上,再聚焦形成了爆点。 拍击防波堤的湖水轰声炸裂,其中相当一部分在半空中就蒸发成了水汽,在被血色的光焰切割得支离破碎,直至彻底蒸发。 便在这水光火焰交织的空间里,一头通体暗红如血的狰狞凶物,咆哮显形。似乎是从湖底冲上来,但具体的轨迹又模糊不清。 随着凶物现形,单点爆破的冲击暴增了何止十倍! 便是吉米队长,脑际也微微一沉,受到精神风暴正面冲击的两个强攻手,状态则要糟糕得多,一个窒涩的空当,便让那对已经血肉模糊的巨掌,狠拍在外骨骼装甲上,同时给打飞了出去。 还好,行动小队战前就已经预先完成了精神和气机链接,实现了精神层面与物质层面的干涉对接,构造出了严密的格式化空间,可以共同承载、分流外来冲击。中招的两人,都没有出现严重伤势。 可如此一来,先前的伏击杀招,就都成了笑话。 吉米队长骂了一声,有心想再出手,可再看湖畔那个陡然出现的凶物,就有些发怔。 那凶物体型庞大,长臂龟背,近于猿形。虽是习惯性佝偻着,单只是水面上呈现的躯体便已经在三米以上,就这样还有大腿下的一截在水平面下。全身肌肉虬结,又有细鳞密布,随着类似于呼吸的起伏,身上热息缭绕,如血光,如火焰,感觉着周边的水体都要沸腾起来。 而就是这样的凶物,或是近岸的莫先生觉得太遮光,呵斥了一声,这个庞然大物便老老实实下缩身子,蜷曲着压入湖水中,只留肩颈以上,正好一个硕大脑袋越过围栏,视觉上已经与坐轮椅的莫先生差不多体量。 隔着莫先生,后藤义仔细观察那凶物。 昏黄的眼球深处,光芒层叠越发复杂,调动的力量层次也越发深邃,这对他的形骸造成了极大压力,以至于其眼眶周边,血管细筋突出,特别是两侧太阳穴,几乎密集成网。 “真丑……”距离很近的江冢,似乎受音波冲击的影响未褪,竟未觉得恐惧,只喃喃评价一声,对象却有着模糊,又都合适,引得“老手”和奥平容三侧目。 不过此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丑猴子”以及其身畔那个最关键的人物。 由始至终,轮椅上的莫先生都没有什么动作。其实码头这边大部分人都一样,只不会其他人是来不及动,至于他…… 莫先生的视线一直注视着投影区域,看得挺认真,以至于对吉米队长的死亡陷阱,都不甚在意的样子。刚缓口气过来的人们,不自觉就循着他的视线,再将注意力投向了数千里开外的那间会议室。 镜头前的卡德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卡死”在那里,膝变和腰脊蜷曲,左臂、右臂都半举着,折成僵硬的角度,如同举手投降,可癫狂时仰起的头脸,使之看起来更像一次失败的祈告…… “嗝!” 类似于打嗝的怪声,从“丑猴子”巨大的颅腔里传出来。出声的“管道”,就是其面部等同于口鼻的区域。 那里没有明显可辨识的器官,只有深紫色泽的发皱皮肉,感官上如同腐烂肉块,中间蚀开了断续的几个口子,此时都张开来,挤出了“口涎脓汁”――更像是火山口裂隙中,流出的粘稠熔岩,黑红交织,燃烧了空气,将落未落。 另一边,始终在观察的后藤义,太阳穴的血管网上,猛地有了个抽搐,他注意到。在那“熔岩口涎”上面,错落的火纹裂隙,隐约拼合成一张面孔。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确。 与投影区域里,已经化为燃烧雕像的卡德曼形象,越发相似,互为映射。 第五百三十一章 易耗品(上) 确实是卡德曼没错。 在相隔数千公里的两拨人,绝大多数只能凭借视觉上的相似性,以及事态前后逻辑去推理猜测的时候,后藤义已经凭借他的特殊能力,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虽然从交互干涉的角度上看,“熔岩口涎”里的那个人形轮廓,已经被“丑猴子”的暴烈气机涂改得面目全非。可只要能抓住里面的最本质的内核,再循着因果脉络,倒推回去,基本上还是能够完成还原的。 卡德曼那家伙是肉身侧,本来无法达到“阴神出窍”的效果。可这一点莫先生也考虑到了,利用“熔岩口涎”打造了一个临时的容器,也可以说是“牢笼”,将其灵魂体摄了过来,而且还实现了颇为完整的映射。 如果卡德曼不计较的话,把那团“口涎”当成躯壳也没什么问题。 后藤义勘破了一些东西,代价则是体感上的严重不适――他的眼眶发热发烫,昏黄的眼球在微幅跳动,带起了眼皮以及周边的血管网络,强迫加大供血速度,以抵消“特殊视力”的损耗。 后藤义着实很吃力,眼球的神异作为,已经超出他意识控制的阈值上限。值得庆幸的是,这番努力,获得了相应的成绩。 而且,他还发现了更多。 在后藤义的眼中,此时的投影区域,像是一面妖异的镜子。它只映射最关键的部分,然后把其他所有元素都做了荒诞的扭曲。 在这面镜子的两端,不管是与卡德曼密切相关的蒂城会议室里的谈判双方,还是纯粹就是撑场子用的“天国众”,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统一异化为一种低层次的存在物 这些人的数量多寡、形态差异,貌似已经不具备现实意义。若强要拿个意义出来,大约相当于…… 原材料? 人们可以不信任“镜子”两边的相关性,可这面“镜子”正同步映射他们心中的慌乱和恐惧,并且淋漓尽致地表露出来。 而这些被引爆、又不断滋生的负面情绪,正在精神层面,或许是深层的领域,转化为特殊的存在形式,与莫先生发生着联系。 受限于自身的层次和理解力,后藤义无法获知太多,他只能做一个表面形象的描述――大概就如同弥漫的污浊烟气,在那件厚重斗篷微撩起的间隙中,缭绕穿行。 烟气当然有所溢散,但溢散过程只发生在不可见之处,在那件斗篷深处难以观测的“黑箱”中。 那里,似乎存在着一头享用这种特殊食材的妖魔,吞云吐雾,惬意自如。 而当后藤义要想更进一步去窥探,该封闭的还是封闭,该混沌的依旧混沌。 不应该啊! 相隔数千里,强横可怖的灵魂收摄,所需那份消耗,也不足以影响斗篷的遮蔽效果? 还是说,莫先生对于血焰教团根本力量的掌控层次,以及相应而生的技巧,已经可以让他忽视掉时空的阻碍,随意拿捏卡德曼这样的教团高层? 如此一来,莫先生对于血焰教团的控制力,简直是匪夷所思! 有这样的掌控者存在,哈尔德夫人这个主祭,真的就是纯粹搞祭祀用了。 唔,总不会祭的就是…… 强行窥探这一层次的后藤义,也沦为了那些“大多数人”,只能用贫乏的想象力去臆想猜测。 这时候他就分外希望,吉米队长那支“手”,可以比前面更大力一点,至少把斗篷掀出更大的缝隙来! 可如今的吉米队长,似乎是被受挫的行动给吓到了,即便是全身覆甲,看不到脸孔,体形上也呈现出明显的僵直意味,明显魂不守舍的样子。 “吉米君……” “还没结果吗?” 有些出乎意料,在后藤义招呼吉米队长的同时,后者也通过预设的通信渠道,主动和他联络:“看出什么没有?那个怪物!” “什么?” “我是说那个‘丑猴子’,那个最大只的类猿生物!” “那又怎样?” 吉米队长的情绪波动明显:“该死的你被吓傻了吗,它就在那里,你给我说‘那又怎样’?难道你只看它流下的口水吗?” 后藤义一下愣了神。 是啊,那么大只的异类就摆在他眼前,他怎么就没有重点去观察,反而只对这家伙滴下来的口涎感兴趣? 虽然那也是很关键的内容没错… 近在咫尺的这只类猿生物,显然是非常强力的畸变种,莫先生能够无中生有将其召唤出来,所干涉的、所消耗的,恐怕还要更胜过在教团规则之下的远程摄魂行为。 明摆在眼前的事儿他居然没想到? 后藤义隐约有些奇怪,又觉得吉米队长的情绪过于反常,下意识的就反问了一句: “你看出了什么?” “这个东西,这个东西……你不知道?该死的你别告诉我你一点概念也没有!” 我……应该知道吗? 后藤义真的有些懵了,他确实没有相关的概念。在这一刻,好像有个什么众人皆知的信息,被他完美的漏过去了 作为社会生物,这种感觉很糟糕。 但这也更大程度地激发了他的好奇心。 后藤义视线的焦点,自然而然地从那团将落未落的“熔岩口涎”上晕散开来,扩及到周边的关联区域――那张巨大而丑陋,似乎腐烂了半边的面孔。 视线焦点不断微调,从“丑猴子”脸上细碎的鳞片、半塌陷的脑门和顶门、起皱的皮肉之上掠过,然后才与其突出的深红眼睛碰触。 大而空洞…… 这是后藤义的第一感觉。 可莫名其妙的,他却不敢朝空洞的更深处做更进一步的探索。 事实上在这一刻,他的眼皮跳动频率和幅度都是剧增,因为消瘦脱形而格外松弛的眼皮,忍不住就往下落,却又受到眼球的刺激,再次反弹。 此时的后藤义,就好像在直视刺眼的光源,直视地平线上下跃然欲出的太阳。 完全出于本能,后藤义要扭过脸去,避免正锋,他确实完成了这个动作,然而真正活动的,只是他的脖子和头颅。 在他的眼眶中,那一对昏黄的眼珠并没有动,相反,它们还推开了试图遮掩的眼皮,操控着一切与之相关的神经血管和肌肉,死死地盯着那只类猿生物的丑陋面孔,特别是大而空洞的血眸,一动不动。 刺眼的感觉持续不断地传过来,如果是正常人,现在说不定已经泪流不止。而后藤义没有,因为就算是行将溢出的眼泪,也被昏黄眼球征用,作为润滑液,聊胜于无。 后藤义的心跳速度骤然加快,一部分是由于失控导致的情绪波动,而另一部分,也是更主要的因素,则是“眼球”需要更多的供血,更多的营养。 后藤义的身体在发热,皮肤毛孔却又反常地收缩,正是在这样矛盾的反应中,来自他四肢百骸的更多能量被调动起来,以最高效的形势上冲,供“眼球”使用。 除此以外,还有外界几无穷尽的阳光…… 此时此刻,莫先生的声音重新响起,似乎是对殷乐说话: “看清了吗?” “啊,什么?” 殷乐的反应,与后藤义、吉米队长有异曲同工之妙,半秒钟后,她才回神询问:“先生,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以前发现的一种奇妙造物,我叫它烂嘴猿。也是最近才发现,虽然样子丑了些,可它全身能量化,嗯,又比较容易塑形,稳定性还不错,是天生的建筑材料。” 殷乐:“……” 也是这时候,空气中似乎响起了轻微的气爆声,类似于水泡鼓裂和空气燃烧掺在一起的杂音。 常人很容易将这种声响忽略过去,可周围一些感知敏锐的能力者就能判断出,这声音源自于“丑猴子”,哦,应该是烂嘴猿嘴边的“口涎”,也就是远道而来的卡德曼那边。 判断是判断,却没几人能分辨清楚,卡德曼在折腾什么。 直到莫先生再次开口。 “我不生气,我生什么气?教团里面做得比你过分十倍、百倍的也有,地位比你还高呢……” 自从烂嘴猿现身后,殷乐就有些恍神,此时听见罗南说到了一些敏感处,下意识就想打断:“先生,别听他虚言狡辩!” “也没什么。” 莫先生略偏过头,瘦削又平凡的面孔,与仅隔围栏的烂嘴猿的巨脸,形成了奇妙的对比:“既然开宗立派时,提出的是‘血焰意志’,就等于是放弃了一部分权力以及相应的设计。出现你这种情况,也只是因为,作为教团根本的血魂寺,缺乏一个稳定长效的鉴别和退出机制。 “一个是设计思想的问题,另一个就是设计能力的问题。当然,缺少物质层面的映射和补充,也确实是个麻烦事…… “再有,就是现在教团里一班人,自身水平的问题了。像是卡德曼,是一个吸血的臭虫没错,可如果应用思路没有改进,教团里的绝大多数人和他也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说到这儿,莫先生略抬下巴,眯着眼睛,再看漫天鱼鳞云后面,环切下来的白金光边:“在这点上,某些人虽不惜料,做得倒挺高明。” , 第五百三十一章 易耗品(中) 世间总有巧合,这一刻,莫先生上抬的视线,恰似与私人飞艇里的“观察者”对接。 明知道是受“转播角度”的影响,可沙发上的玉川瑛介,还是不自觉屏住呼吸,眼皮也跳了两下,和湖畔某个身不由己的家伙一样。脑子里的念头也激发出来: 他是在说真神和教宗猊下…… 玉川瑛介很快就强行忽略掉了这份感觉和思路,他用力把视线转移到那只“丑猴子”,哦,也就是烂嘴猿的丑脸上。受“强行扭转”的刺激,某些信息片断哗啦啦地飞出来,眼看就要连成一串。 就差了一条线。 几秒钟后,玉川瑛介猛地拔高声调:“竹本,竹本!” 竹本茂很快出现在房间里。 玉川瑛介吩咐他手下的情报头子:“能力者总会的协查通报,就是有关宫启的那个,立刻调出来,马上!” 业务精熟的竹本茂,一言不发,两秒钟内就完成了这一切,将通报内容映射到投影区。 玉川瑛介瞪大眼睛,从字里行间搜索他所需要的信息,然而他很快失望了。这份通报上含糊其辞,只是通报了宫启的死讯,同时希望各地分会、实力派、教团帮助协查檀城时间5月1日前后,渊区固化构形的活动情况。 不是,不是这个…… 玉川瑛介发现自己记忆混乱了,他明明有相关印象来着。 “是在鉴玉会的内部情报里,但也很模糊,只有所谓‘类猿生物’的简单描述。” 玉川瑛介有些惊讶,提醒他的,竟然是白心妍。而当他检视有关内容,确实如白心妍所说,仅是“聊胜于无”的水准罢了。 “没有更详细的情报了?” “超凡种是很骄傲的,不会把同类的死法描述得那么清楚……建议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吧,熬夜真的会掉智商!” 说话间,白心妍离开了沙发扶手,迈开长腿,径直往外面去。 自从洲际飞艇事件之后,玉川瑛介一直对白心妍有所疑虑,可真等这位要离开,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你去哪儿?” “开会……在此期间不要打扰我,否则我会感激你的。” “……” 玉川瑛介确认,他与白心妍之间存在某种理解上的鸿沟,而这条鸿沟似乎又与二人信息层次上的差距互为映射。 在信息和权限时代,没有什么比这种差距更让人沮丧的了。而更悲剧的是,像白心妍这样的人,似乎要比他曾以为的,要多出很多、很多。 伴随着尖锐的警报声,飞云涌动的高空区域,被刺眼的红光填满,极度接近真实的环境影像开始凝固,然后虚化,当可视化的虚拟图景也消失掉,营养舱的逼仄空间就彻底显现出来,仓顶警示灯还在快速闪烁。 田邦摇摇头,透过微显混浊的营养液,可以看到,舱壁界面上,高优先级的提示信息,不停的带起红光和震动,唤起他的注意。 受限于身外条件,田邦采取了意念通讯的方式:“潘博士,组里的实验基地被畸变种攻陷了?” 一向遇事颇有静气的潘博士,却拿出了罕见的急促腔调:“大新闻大麻烦大机遇,总之你快点儿过来,给你20秒!” “拜托,我现在在营养舱里。” “哦也对。话说营养舱模拟器比头盔好用吧……得,你就在那儿吧,我把通讯信道开放给你,现在你有10秒,包括看资料的时间。” 通讯随即挂断,紧接着,营养舱就部分脱离了田邦的控制,自顾自地进入远程会议模式,牵引着田邦的感知,将其投送进了一个巨大会场。 会议的规格肯定很高,这里类似于星联委召开全球理事会议时,那种环形会场。 嗯,等一下,就是那个没错! 田邦虽没有在这边讲过话、发过言,但也曾作为安保部队的负责人之一,到里面逛过的。他已经看到了会场中随处可见的星联委标识――好像是印刷重影的地球简图。 有人说那象征着畸变时代以来,世俗世界和里世界共生共存的现状;也有人说,那是星联委成立之初,就暗示着深蓝世界的存在。 也许真是大场面了。 不过,会议召开大约真的很仓促吧,可以容纳上千人的会场,绝大多数区域都是空荡荡的,人影都集中在中央的环形议事台附近,而一些空座位上还有人影断续出现。 田邦觉得他应该感谢潘博士,在进行虚拟投影的时候,给了他选择形象的权力。所以目前在这最高规格会议室里呈现出来的,只是一团人形暗影…… 如若不然,他大约会以“血狱暴露狂”的全新名头,响彻全世界吧。 “还好没错过。” 潘博士就显现在他身边,身上仍是实验室里的白大褂,但也很衬他的形象。 田邦呵呵:“万分感激。” 潘博士摆摆手:“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仔细看着,好好消化。虽然咱们是旁听,但说不定会有发言任务。” “哦?” “坦白说我有些紧张,半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超凡种呢,都是最顶级的素材啊!” 田邦:“……” 半秒钟后,他的视线霍然切向了前方的环形议事台。那里最中间的环形区域,已经在播放影像――以三十倍速快进的形式。 这种高度压缩的影像资料,正常人看了会晕掉,而若是像田邦一般的燃烧者,则会通过机芯的解析功能,更直接地进行信息重组。 至于选择这种“非常规”形式摄入信息的…… 田邦的视线,依次从那几位的头面、背影上掠过,并与内置的资料库进行比对。 “那个黄胡子老头,是总会会长艾布纳。 “左手边是马伦,上回被他揍得好惨。 “右手边第一结界师达勒。 “还有门罗型大炮…… “坐在艾布纳侧后方的是李柏舟,看她坐的位置,这次是以记者的身份与会? “她旁边是鬼眼,这老色胚虚拟世界还要占便宜。明明武皇陛下也来了,厚此薄彼真的好么?” “武皇边上是欧阳辰,一贯严肃啊……话说协会这边的座次有点儿乱。” “斜对过的位置空着,但摆着天平,显然公正教团的大主祭也要来。 “天照教团的光头教宗已经到了。” “只剩下最神秘的密契尊主。哦,在我这边,只能看到后脑勺。” 没错了,这就是一次超凡种级别的会议,是已经攀升到世界最顶点的高级生命之间的对话。 只是,开头也没什么出奇。 艾布纳会长咳了一声,用阴柔温和的语调讲话:“还有几位没有来,但既然赶上了直播进度,我们也不等了,大家一边看,一边讨论,交流一下意见……” 便在他说话的同时,高倍速播放的影像慢下来,进入了正常模式。 影像中最夺人眼球的,无疑是那张巨大而丑陋的妖魔面孔,半截塌陷、半截腐烂的器官结构分布,还有垂淌下来,仿佛随时可能落地的“熔岩口诞”等因素,都激烈地侵占人们的注意力。 可是,最吸引田邦的,也是影像聚焦中心的,则是旁边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比较面生,看上去过于清瘦了些,似是有病在身。 但此时,那位却相当放松,或许是播放速度的快慢骤然交替的缘故,轮椅男子的肢体语言,显得迂徐悠然,不愠不火。 他正为背后轻扶轮椅的女性做演示:“看吧,有了这种半能量、半实体状态的东西衬托,卡德曼的形神结构,就直白了很多,受限于条件,我们只观其大略……你应该能从中找到与血魂寺相关的共鸣结构,弄明白这里面的关系,再参考实质的生命情绪状态,大约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轮椅男子的口中解读,手上也不停,只是指尖隔空几次横割纵切,将欲滴落的“熔岩口涎”,便给切分成了二三十个大小不等部件。 外围那些边角料不算,其切割的主体部分,分明就是一具等比例缩小的人体,头部、肩颈、胸腔腹腔、脊柱、四肢,还有隔离开来的内脏器官等。 其间又有火丝细光,若断若续,像是人偶上穿起的连线,又像是真实人体的血管神经。 也正是这具被肢解的“熔岩模具”,其最上方已经被割裂的“头颅”部分,枣子大小的体积,其上却是五官俱全,此时则已彻底被恐惧和痛苦扭曲掉,可惜嘴巴里嚷嚷得什么,没几个人能听清。 虚拟会场内,大多数人面色平淡,但也有一部分,兴致盎然。 “这人一定是位优秀的外科医生,教书育人也很有一套。” 坐在艾布纳会长右手边,世界最顶尖的结界宗师康士坦茨达勒,仍作中世纪女巫打扮,兜帽遮面,唇角半隐半现,贯彻了她最喜欢的神秘主义:“因为这位,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人,也是个爱说教的,传说中的罗教授……他今天没来参会吗?” “哦,你是说罗南?” 艾布纳会长摸着腮旁的黄胡子,语气依旧温和:“这次是宫启副秘书长罹难事件的分析讨论会,采取的是邀请制,罗南不算相关人士……不过按照他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理论和实力水平,肯定是有资格的。” 说着,艾布纳就将视线投向了侧方稍远处的欧阳辰,虽然是虚拟世界,视线仍然有如实质: “欧阳啊,要不然,你们分会联系一下?方便的话,就邀请他过来,大家互通有无。” 第五百三十一章 易耗品(下) 欧阳辰并没有坐上环形议事台的最前端,而是和武皇陛下一起坐在第二排的位置,坐姿端正,很认真地在观看“实况直播”,右手则在虚拟桌面上无声敲击,长短变化颇有节奏,让人感觉他是在做笔记之类。 如此模样,与他边上随性闲坐,手中还把玩着虚拟书卷,已将漫不经心摆在脸上的武皇陛下,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艾布纳会长招呼过来,欧阳辰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隔了两秒钟,指尖的敲击才停止,他也从中央区域的影像处转过脸来――不知道是否是虚拟效果,他夹在鼻梁上的无框镜片,仿佛镀了层光膜,将瞳孔遮了大半,面上神情板正严肃。 他仍没有开口,似乎还在措辞,务求严谨。 然后…… “早先要凑热闹分人家爷爷的家产,现在上杆子求交流,是准备趁机称兄道弟,再贪些便宜吗?” …… 环形会议室里出现了瞬间的静默,然后就有咳嗽、闷笑,当然还有大笑声响起来。到了参会者这种层次,绝大多数人已经有随心所欲的趋向了,也不是谁都会照顾到艾布纳会长的面子。 当然,这一刻所有人视线也都投向欧阳辰那个方向。只不过大家看得很清楚,欧阳辰并没有开口,发声的位置在他旁边,武皇陛下……后面的位置。 那里已经是旁听席了。 “喔噢!” 田邦小小惊叹一声,他看得清楚,刚才发话硬怼艾布纳的人物,分明是个少女模样,戴一顶长檐帽,披着黑色夹克,感觉出了门就可以跳段街舞玩闹…… 真是的少女没错,田邦认得她,夏城分会的章莹莹,武皇陛下的死忠,也是罗南朋友圈里的人物。 说起来,这小姑娘好像连“建筑师”都不是呢,也来听会?她跟着武皇陛下过来蹭个会也没什么,可这种发言,实在是出格了! 田邦咧咧嘴:别看艾布纳一直慢声细语,他能当上能力者协会的总会长,可不是靠着耳骚的本事。 章莹莹似乎也知道闯了祸,拉下帽檐,缩起脖子,努力把身子藏在武皇陛下身后,无论如何也不与艾布纳会长视线对接。 艾布纳会长脸上,笑容似乎无甚变化,也没有喝斥“小辈无礼”之类,甚至还制止了身畔横眉怒目的马伦,只顺势看向了武皇陛下。 后者眉眼间神气寡淡,对艾布纳会长乃至各个方向投射来的视线,都没太多反应。只用手中的虚拟书册,轻理颊畔的发丝,轻悠悠开口: “不用怀疑,是我的意思。” “武皇……” “新近步入超凡,总要拿捏一番。那些话道理不错,只是略显鄙俗,恐损了气度,便让手底下的孩子开口,莫怪。” 会议室里的气氛明显要绷不住了。 别说旁人,就是硬凑在艾布纳会长身后,与李柏舟热聊的鬼眼,都笑得特别响亮。 总算艾布纳会长城府极深,到这种时候,表情管理仍然十分到位,脸上的笑纹甚至加深了一些,以至于腮侧的黄胡子都微微晃动: “明白了,是因为我为富山的公海拍卖会站台的事……商业活动,性质特殊嘛。况且,此一时彼一时。大家开会就是为了协商交流,只是以前一些年轻人资历欠缺,沟通渠道不足,还不太懂得上台谈判,打架被欺负了有委屈,大人帮着出头,可以理解;而年轻人现在能够独立了,大家更要乐见其成……” “小孩子打架的标准是什么?” 欧阳辰食指关节从鼻梁上刮过,略微调整眼镜的位置,很认真地发话:“我做了洲际飞艇事件的事后推演,罗南开始与玉川家的年轻人沟通的时候,渊区干涉力量远低于可观测标准,层次和烈度算是很低了,无论如何算不上出格,怎么突然就有大人跳出来呢?” “是说我们吧。” 百集教宗低低笑了起来,毛发稀疏的瘦脸上,也是心平气和的样子:“我也好、千聚也罢,都不会越俎代庖,替别人家的孩子出头。至于洲际飞艇那件事,应该这么理解: “扯人上桌,喝茶也好,掰手腕也罢,总要花点力气……好吧,这是你们会长的逻辑,事实是,我们一贯欺软怕硬,只不过一般二般的人物,都硬不过我们就是了。” 田邦抽动嘴角,这些超凡种老大人,大约也只有在这种场合,才会把话说得如此露骨。 不过,这波眼看要扩大化的唇枪舌剑,说白了还是各家表明各家的立场。并没有实质性的压力――艾布纳会长的笑脸,就是最明确的标杆。 当然,最早的压力,是让章莹莹“奋不顾身”的出格言论给冲抵了;又或者,时机还不到吧。 武皇陛下便勉为其难做了总结:“和天照教团比起来,艾布纳会长真的是关心爱护,特别是一番陈辞,鞭辟入里,深和浅出,有很强的针对性和指导性……” 哎呦,您的超凡气度哪儿去了? 田邦终于也哈哈笑出了声,他绝不是唯一发笑的,甚至都不属于少数派。 笑声中,武皇陛下越发放得开:“唯一可惜的就是绕了些,恐怕也只有会长您才能说得通透。这样……这是那边的通讯方式,大家不用客气,讨论研究也好,称兄道弟也罢,只管去。我也很想知道,今天他能发表什么高论。” 说话间,武皇陛下抛出了一颗白色光珠,就在直播区域中打转,那正是特效化的罗南通讯链接。 田邦顺手扫了一下,确认无误。 像他这么做的,同样为数不少。 想来今天会后,罗南会接到不少好友申请。 艾布纳会长保持微笑,扭头吩咐马伦:“现在就给罗教授发邀请吧,如果他有空,就请他参加这个讨论会。我们大家都很期待构形理论给这个世界所做的精彩解释。” 说罢,他话锋一转:“在事态起变化之前,大家先来了解一下今天会议的背景资料,看为什么要开这个会、选这个人……” 直播画面中,莫先生倒也“配合”,其讲解授课不紧不慢,看起来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反而是这边的副会长马伦,刚把联系罗南的事情安排下去,又要介绍具体信息,一时颇为忙碌。 “会议主题,主要还是请大家鉴别宫启副秘书长遇害案的真凶。檀城时间5月1日下午4时许,宫副秘长在其闭关之地,遭人刺杀,不幸罹难。具体情况已经做了通报,这次就不细说了。总会这段时间,邀请专家认真分析了现场,除了作案时间、动机等基础判断以外,还从凶杀行为分解线索,最后一共形成7个条件,将其作为嫌疑人的鉴别标准。” 随着马伦的讲解,与会人员手中的资料也同步更新: “第一,电磁向能力者。康妮、门罗还有我,当天曾与凶手,或者说是‘凶手之一’交手,确定其肯定属于这个类型。 “第二,超凡种或是渊区固化构型的操控者,这是应有之义,就不多说了。 “第三,渊区力量的极致利用和微操能力,这一点给人的印象深刻。 “第四,血肉的燃烧、吸收能力,宫启的形骸就是毁在这上面,尸骨无存。 “第五,机械组装制造的能力。凶手装备外骨骼作战,样式应该经过专门发行,但这个可能性太多……聊胜于无吧。 “第六,隐匿瞬移的能力。没有这个能力,凶手不可能从我们三人的夹击下,轻易遁走。 “第七,类猿生物。它是最早出现在火山岛上的意外因素,很大程度上起了干扰视线的作用,而且与那个‘位面’高度相关……大家都懂的。” 有人低笑,但大部分人很严肃。 任何一个超凡种死亡事件,都是很严肃的事,如果再涉及“位面”,就更不得了。 马伦继续强调:“考虑到这件事情,多半不是一人所为,所以这7个条件,单人只要符合其中的4项,就具有重大嫌疑。当然,这也要符合基本的犯罪推理。” 艾布纳会长轻声在后面补充:“若能够直接证明,某人或某些人与那个‘位面空间’高度相关,基本上也就可以直接定案了――诸位应该理解,它是最核心的条件,最直接的证据。” 田邦撇嘴:狗屎一样的逻辑。 然而会场内却是颇为积极的喧嚣,至少有一半人叫嚷: “正是如此!” 起哄的模样,全没有半点儿超凡气度。 呵呵,狗屎一样的人心。 介绍了一大通之后,马伦因势利导,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直播面画上: “这位莫先生,以前从未听闻其人。不过其所在的血焰教团,此前符合7个条件中的两项,即血肉燃烧吸收能力,以及渊区固化构型。特别是后者,已经确认在檀城时间5月1日,血焰教团存在计划外的祭祀活动,也延续了较长的时间。这一点证据是做得比较扎实的,补充一句……最重要的证人,就是那位。” 哦,卡德曼。 已经无法确认生死的倒霉蛋。 “感谢天启实验室提供的观测视角,让我们同步见证,这位莫先生的横空出世……同时还增加了两项判断条件。 “有一项我们看不到,但证据确凿:这位莫先生在外骨骼设计领域颇有造诣,而且很舍得投资,正商议购置阪城的一个加工厂。 “至于我们能看到的,是这只名曰‘烂嘴猿’的畸变种,在目前世界范围内搜检的资料中,均无记载。唯一现身的,只是那一个云遮雾绕的‘位面空间’。”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大手笔(上) 马伦的语速已经挺快了,可是在座的还有些人耐不住性子,就在马伦侧后方不远处,某个颇嘹亮的嗓门响起: “七中四,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差不多已经实锤了,我们还在这里聊什么?直接下手就是了!” “科尼将军,协会的意思呢,是不要轻易下判断,考虑到血焰教团既往的实力和表现……” “不是还有那什么莫先生吗?” 马伦顺势解释:“由于时间仓促,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渠道看,这位莫先生完全没有正规资料,能查到的都有造假嫌疑……” “那还废什么话,肯定是假扮没错。而且瞧他那熊心豹子胆的模样,实力也不会差。要是这家伙不是超凡种……咳,欺软怕硬的某些人不是早把它吞肚里去了?” 与会人员听科尼将军扬起的调子,还以为能听到什么“直播吃屎”之类的赌咒发誓,结果这家伙怂的这么快。 显然,刚刚他那些迫不及待的腔调,有发力鼓动的嫌疑。 一时间,冷笑声四起。 这位科尼将军,虽是带着“将军”的称号,其实根本不属于军方,而是一只活跃在中北非区域的私人武装力量首领。 这家伙虽然是超凡种,却是出了名的没脸没皮,今天可是能某个城市的守护者,明天就可能变成呼啸来去的游民劫掠队头目,一张大嘴横吃四方近些年算是有些收敛了,可时不时就会暴露本性。 但还是有不少人愿意配合的,距离田邦不远处,就有人做了捧哏的角色:“假扮并不奇怪,然而世界上的超凡种,也是‘你我他’式的几十位,平常彼此也都熟悉……又会是谁呢?” 田邦偏头看了一眼,倒也认得,北欧摩城的绍塞多,是个与普遍印象中的维京人截然相反的阴柔男士,有段时间活跃在时尚界,捧人毁人都很有一套……嗯,据说与武皇陛下有些不睦。 眼下软刀子捅起人来,也是能要命的。 相较于绍塞多,科尼将军已经堪称是直爽之辈,他伸出漆黑的手掌,五指在空气中虚搓几下: “那人选,你们都要在心里面揉烂了……” 话说半截,却见欧阳辰的视线投射过来,平光眼镜之后,视线平淡通透,如同无色的湖水,却也能说是磨光的刀锋。 科尼将军再一次怂了,呵呵笑了两声,不再多言。 “谁都想抢食吃,可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与普通人比较,超凡种的精神世界,似乎并不具备显著差异。” “超凡后面,没有‘入圣’的。” 潘博士和田邦通过私人频道交流,这种情况下,说话就要随意很多:“他们在这里绕来绕去,其实就是怀疑罗南吧……你觉得呢?” “坦白说,看不出来。” 田邦知道,在环形议事台周围的这些超凡种,让他过来听会,只可能是因为他与血焰教团的特殊关系,为了获得更内部的信息,以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这让田邦有种“叛徒式”的奇妙自我认知。 但就算是出于个人兴趣,当他消化掉会议预置的资料之后,也一直都花费精力,认真地观察莫先生。 田邦还是有些收获的。 并不是从莫先生本体,而是从莫先生手底下那个死活难论的卡德曼身上得来。 田邦知道卡德曼这个人,知道那是个实力还算不错的肉身侧,同样也知道暴火印的法门,这让他自然而然地就代入到卡德曼的角色中。 相隔数千里,怎么就被拘了魂? 整个过程中,暴火印是不是关键诱因?有没有可能规避这结果?渊区固化构形“血魂寺”又占据了怎样的角色,起到了什么作用? 一边代入,一边分析,同时还参考莫先生的“授课”,就算田邦已经大半脱离了血焰教团甚至是“控缚派”的体系,却还是有些心得体会。 但这些,想作为“定性”的判断依据,还远远不够。 田邦就道:“莫先生这种情况,就是有明显的嫌疑,但又达不到真正实锤的地步……如果莫先生不是超凡种,现在他可能已经死了100次。偏偏他是,至少极可能是,那么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潘博士本着研究人员的严谨态度,做合理讨论:“到目前为止,这位莫先生并没有展现出身为超凡种的扎实证据,相反,他的模糊表达显得过多了……” 田邦就笑:“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把人的灵魂体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是什么水平?” “那是他在处理自家教团的信众。” “三大教团的首脑,来了两个,或许你可以问问他们,如何处置不虔诚的信众的?是不是能隔着数千公里,把事情办得这么漂亮。” “血魂寺的模型,我们也做过一些,如果考虑最优解……” 田邦摇头:“那种胡猜乱想的东西就别提了,而且‘最优’不就代表‘最险’吗?大家都要给自己留些后路――涉及到超凡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这些年是好些了,超凡种之间以死相搏的不多,但每一次都是震动全球。宫启不用说了,几年前的金不换,完全是核弹级的影响,潘博士你不是还在那里研究过一段时间?” 潘博士慢慢点头:“是的,在那个火山区。” “相比之下,倒是金桐死得最憋屈,悄无声息就完蛋了,只给世人留了一座白骨山……唔。” 忽然间,田邦脑子里开辟出一条新思路,也许、貌似、可能……他又找到了一个新的证据: 白骨山、血魂寺,还有最后落入罗南之手的头箍…… 电磁向能力者,金桐可是电磁向! 虽然细究起来,那哥们儿属于肉身侧,可是相较于线索本身,也无伤大雅了。 田邦在夏城也听说过,罗南正研究开发金桐头箍的装备;曾经也有一段时间,罗南通过金桐头箍掌握某种高级文明遗产的传言甚嚣尘上。 单独考虑,这都没什么。但把片断聚在一起――七中五,甚至还能有所呼应。 “怎么了?” “……没什么。” 田邦才不会去当那只出头的笨鸟。 多想一层就能明白,罗南拥有金桐头箍的的事情,算不得秘密。 问题在于,迄今为止,金桐的死因都还是个没有完全解开的谜,偏又与夏城分会方面有着撕扯不开的密切联系。 谁也不知道夏城分会涉入有多深。 武皇陛下把金桐轰飞了,后续呢? 欧阳辰的护犊子行为,能到什么程度? 在这件事上,夏城分会有多少支持者?同情者? 解决一个超凡种,与解决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个超凡种,绝对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概念。 那要抱着局部战争,甚至世界大战的觉悟。 田邦感觉自己的手指头,刚从核按钮上挪开,为了坚定自己的意志,他再次强调:“罗教授和莫先生,是一个人的可能性非常小,至少……” “又是至少。”潘博士讨厌这种模糊性措辞。 田邦撇撇嘴:“任何一个出身血焰教团的人物,接受过教团知识体系的人物,比如我,都很难接受:一个大半年前与血焰教团完全没有交集的人物,现在可以对血魂寺以及血魂寺体系下的信众,做解剖式的分析……那些知识点很难的好伐?” 潘博士叹息:“好吧,就算不是一个人,可如果是双方合作关系,貌似就没问题了。” “……也许。” 田邦悲哀于自己的脑袋,忍不住就按照潘博士的思路琢磨下去: 两边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 最迟也不会晚于金桐死前,那就是去年12月初。 哈尔德夫人他们逃离夏城,则是在11月初。如果那个时候已经达成了合作,当天死的说不定就是田邦自个儿! 问题是去年底,双方还因为灵魂教团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可看今天的资料,这个莫先生,分明在为灵魂教团的余孽出头。 线索在互相打架。 再说了,这个思路仍无法解释莫先生的来历。 看这位在血焰教团根本法门上的造诣,简直就是隐世多年未出的老祖宗!然而教团自从创立以来所有的强者,其生老病死,田邦都有精准的掌握。 他确定,血焰教团自诞生以来,四五十年时间,从没有这般隐世的祖师级人物。 其实是天外来客吧…… 田邦抽了抽嘴角:太特么绕了,无怪乎艾布纳会长等人要犹豫。仅就莫先生这边来说,整个人就隐藏在逻辑断裂、破碎的迷雾中。 恰在此时,马伦也在表达类似的观点:“由于天启实验室的观测手段限制,我们没办法获得更多的信息,对这位莫先生的分析,也都停留在表面,看不清,勘不透……” 说到这儿,他话锋忽转,来了个突然袭击:“在这方面,百集教宗是地主,又设了一套‘大手笔’,光照阪城,想来有更精到的看法?” 百集教宗却没有半点儿“受袭”的反应,说话条通理顺,不紧不慢,竟似早有准备:“‘精到’算不上,只是看的时间比别人都长些,眼下可以稍做补充。 “以我之见,这位莫先生,对渊区力量操控之精妙,在座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有所不如。”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大手笔(中) “操控精微?你直接说七中五不好么?”会场内有人直接破解了百集教宗的话术。 其实是七中六……如果真是“团伙”的话。 田邦还在心底评估,但更多人是要得一个实证。在一片乱哄哄的求解声里,那位科尼将军又恢复了活跃,嗓门特别大: “要取信大家,起码要拿出个理由!” 百集教宗微笑:“我说过,这是观察的结果。” “因为一直观察不到?”这次说话的,轮到了康士坦茨?达勒,这位女性超凡种是神秘主义的践行者,习惯于用女巫神婆“预见式”的口气说话。 当然,她的眼光也确实犀利,更由于其出众的结界造诣,对当前直播画面中的情景,包括对阪城局面,有独到的见解。 “再充血的话,你的‘眼睛’就废掉了。” 百集教宗忽略掉达勒女士话中刻意的歧义,继续微笑:“这也是观察的一部分。” 当虚拟环形会场中,言语和心机交锋的回合逐步累积的时候,与会人员所共同关注的阪城平贸市场客运码头上,后藤义正处在高度焦虑状态。 这份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莫先生口中吐出来的一个个似懂非懂且又迷之高妙的词汇,正变得越来越沉重。 特别是今天的阪城,漫天鱼鳞云背后那无穷无尽的光芒,本应该是他最大的依仗。但在此时、此刻,正午的阳光投射下来,他只感觉如芒在背,热量不断渗入体内并积蓄,偏又找不到发泄的渠道…… 其实是有的,渠道就是嵌在他眼眶中的“眼珠”。从天上辐射下来的热量,本来就是由这对特殊的“眼珠”来使用的,为的就是破开莫先生的外在面目,直指其深层本质。 后藤义曾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他有“扶桑神树”体系的加持,也看到莫先生正施展超出人们想象极限的手段――理论上这人也一定要动用超乎人们想象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斗篷”所制造的“黑箱”,不可能保持完美无缺的状态,这也就是这对“眼珠”实现其意义的时机所在。 然而到现在为止,“斗篷”始终是“斗篷”,“黑箱”仍然是“黑箱”,他还是破不开。 后藤义只能这样想:以莫先生之能,大约炮制卡德曼之流,信手捻来,云淡风清,也就不露半点儿端倪。 所以,他不只一次希望,吉米队长能够发挥“手”的作用,为他这个“眼”创造观察条件。可那个可恶的混球,在吃了闷亏后,就缩在铁罐头里面,装聋作哑。 逼得急了,还牛逼轰轰地回一句: “我有更重要的任务。” 这个胆小鬼! 后藤义当然知道,吉米队长是后台的,可谁还没有个依仗――问题就在于,后藤义自家的后台,再没有新的安排。 其实后藤义从来没有接受过什么安排,他以及他的“天国众”,就是依靠着“扶桑神树”野蛮生长的杂草树丛。他可以尽情地利用天照教团的名头,狐假虎威,为自己谋取利益,壮大势力,成为某种意义上的“社会名流”。 可他心中也是雪亮,所有一切的背后,都有一个最本质的任务: 当好“眼睛”。 偏偏现在,他没有做到,这让后藤义的心情很糟糕,而身体上的不适,则比心境的变化直观得多。 “眼珠”还在不断地聚合阳光能量,试图穿透莫先生身外的“斗篷”,却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能量在消耗,可更多的能量还是“出入不得其所”,只是在“眼珠”及其周边运作。 后藤义就觉得,他的脑袋在膨胀,尤其是眼眶周边,那对特异的“眼珠”,似乎在一点点地从里面挤出来――最初感觉还不是太清晰,而等到清晰起来的时候,便已经是积重难返,想控制也不知从何下手。 此时,后藤义自觉就像是一个被过度充气的轮胎,周身上下都是炽热滚烫,头昏脑胀不说,整个人简直要爆掉了。 不会真的爆掉吧! 后藤义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也就无法做出有效判断。 而这念头一旦生发,就无论如何遏制不住。 明知道不应该,在后藤义的心底,焦躁的情绪之中,还是渗入了恐惧的色调。当然,触发它们的,既在背后,也在眼前。 也是这一刻,后藤义的视界中,似乎又有污浊烟气缭绕,起伏在莫先生身边无形的“斗篷”内外。 那些已经遭惊怖主宰的闲杂人等,又贡献了一波……呃,是我? 后藤义悚然惊觉,心脏骤沉,而特殊的“眼珠”仍然忠实而客观地反映当前所发生的一切变化。让后藤义“看”清楚,滋生于他身上的负面情绪,与莫先生之前,形成了怎样的互动关系。 等等,机会啊! 后藤义的念头,再一次落后于“眼珠”的反应。 漫天的阳光,在扶桑神树大神藏体系的加持下,与后藤义的特殊“眼珠”形成了超乎寻常物理规则之上的联系。而后藤义自觉其形骸似乎进入了一种透明状态,为投射过来的阳光创造了最好的聚焦条件。 最重要的是,后藤义的意念实现了参与。它作为一种瞄准载具,规定了聚焦的方向和目标,并收到了反馈信息。 这一刻,后藤义循着“烟气”,看到了更多。他看到了烟气流转的轨迹,包括运化转化的部分细节,也就顺理成章地发现,那个“斗篷”和“黑箱”,属于一种严密细腻的能量架构,偏又与现实世界保持着高度交融的状态。 因为交融,所以一体。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后藤义怎么也没想到,久拖不决的难题,竟然因为自身的恐惧情绪,而有所突破。他也顾不得去深思里面的问题,只是拼命记忆,拼命解析,试图挖掘出更多的东西。 他已经看到了曙光。万事开头难,很快…… 视角骤然一个歪斜,完全脱离原有的焦点,整个视界也受到影响,来回晃动。 晃动? 所谓的“晃动”,就是来回摇摆打转,感觉“眼珠”不像是嵌在眼眶里,而是缀在某根细绳上…… 乱摆的视界,转眼前把前后左右的情况摆了个遍。莫先生、烂嘴猿、胆小的吉米、惊恐的手下,还有被他强扯来“对质”的“老手”等人。 这些家伙,怎么都在看我? 而且是那种眼神? 这个……又是什么? 晃动的视界中,出现了一处血肉、神经、骨骼错杂支立的“树丛”状物,狰狞而丑陋,又透着不祥的死气。 上面还在燃烧。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大手笔(下) 后藤义能够看到,在燃烧的“树丛”上端,缀着一颗,不,两颗“果子”。上面有断续的浮凸纹路环绕,或粗或细,或青或红。那是…… 血管! 他的意识猛地震动一记,思路与血管的脉络统合在一起,倏乎间明确了,那“树丛上的果子”,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那是“眼珠”,他的,至少是名义上属于他的“眼珠”! 两颗“眼珠”彼此映照,与后端的血肉、骨架、神经功能合在一处,拼接出了完整的视野,也映照出了真相。 那是后藤义生而为人的框架下,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到的血淋淋的真实! 这一刻,后藤义一切的心神区域,都涂抹上了光怪陆离的色彩,每个色块之间,都没有任何逻辑关系,那本就是“崩溃”的颜色。 就算这样,后藤义仍然受这对“眼珠”的牵引,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那负面情绪的烟尘,由血肉的精气包裹着,一部分留在燃烧的“树丛”中,亦即扶桑神树大神藏的规则体系内,由积聚却不得其用的阳光热力,做最后的、无意义的发泄。 至于另一部分,则与客运码头上已经被恐惧攫住心脏的人们,与那些“同色”的情绪烟尘一起,在无形的力场驱动下,投入莫先生周遭的“斗篷”深处,也投入了不可理解的层次。 固然不可理解,可他终于还是看到了。 属于他的那一点儿可怜的特质,在相悖的规则夹缝中扭曲、撕裂,直至彻底蒸发。 最后的理智在此终结。 后藤义已无意义可言,余下的只有燃烧的血肉、神经和骨架,而这些很快也在火焰中,失去了残留的人体器官轮廓,只有那一对仍然充血的“眼珠”,在火焰中摇动,放着妖异的光。 也直到这一刻,客运码头上才终于响起了惨叫声。围堵在周围的“天国众”们,固然是阪城社会暴力人士的集合,中间也不乏能力者,可当这幕情形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还是崩断了相当一部分人的神经――他们已经在恐惧中浸泡太久了,只缺乏一个允许他们崩溃的诱因而已。 “卟嗵”水响,混乱中有人直接被挤下了湖,下意识的挣扎,还把旁边的同伴一道儿带了下去。 两三人落水,溅起了好大的水花,也掀起了岸边的微澜。起伏的波浪沿着堤岸,顺理成章地传导开来,一部分还拍击到了侧方某根覆着鳞片与细毛的粗壮大腿。 这或许也算是种刺激吧,自现身之后一直保持着相对静默的烂嘴猿,貌似好奇地偏转过它的巨大头颅,塌陷与腐烂并存的狰狞面目,与那边混乱的“天国众”们,正好打个照面。 间断的深紫口隙中,薄薄烟气若入若出,仿佛有高温与剧毒在交织作用,作为那熔岩口涎的先导,喷射出来。 “啊啊啊啊!” 不知是谁带了头,一众社会暴力人士四散奔逃,同时也有更多的人被撞下湖去,在水里扑打嘶喊,仅有的一点儿组织秩序就此分崩离析。 “有些难看啊。”虚拟环形会场内,百集教宗嗟呀一声,有些失望的样子。 “不,很好看。” 康士坦茨?达勒延续了与百集教宗的交流,这绝不是故意抬杠,此时正收看这场直播的各方观众们,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达勒女士的赞同者。 他们看的,当然不是远方码头上混乱又糟心的“天国众”们,而是在一系列过程中,来自莫先生的“斗篷”,与燃烧的血肉白骨“树丛”的纠缠碰撞。 二者都是特殊规则的造物,彼此冲突,互相穿透,却都未竟全功。 这是超凡层面的对抗,只不过由于是远程直播,看不出对应的渊区动荡,可正是这份半遮半掩、彼此克制的角力,才愈见功夫。 每个观众,至少是每个超凡种心里,都有自己的猜测,绝大多数人闷在心里,可总有人会做出表达……很特殊的那种:“这位莫先生,看起来是一位温柔的人呢。” 作为世界知名时尚达人,绍塞多的声音倒是挺温柔的,意味则越发微妙。 “你不是更喜欢刚猛型的?”不知是谁闷了一句。 绍塞多不以为意,继续讲下去:“你们不觉得吗?直到现在,百集教宗已经穷尽了近四十轮规则变化,将仅有的一点儿物质载体都烧尽了,却仍然没能探到莫先生的根底……是这样吧?” “呵呵。”百集教宗笑得很朴实。 “在阪城,在扶桑神树体系的覆盖下,莫先生还能把控到这种地步,堪称神奇。‘操控精微’的形容只是最基础的,由此形成的遮蔽敛藏的能力,才最是惊艳。” 七中五、七中六! 会场中静默了几秒钟,副会长马伦咳嗽起来:“温柔,温柔的定义是什么?” 绍塞多微笑着伸手,在身前虚划出与莫先生颇相似的轮廓线条:“以莫先生这藏形匿气、收敛灵波的能耐,只要他不想出头,百集教宗再舍十对眼珠,也抓不到他的影子,可他还是现身了,理由呢? “至少从目前看到的、了解到的,是他在为陷入困境的手下,还有合作伙伴出头,为他们提供保护和依靠,为此不惜身陷险境,这样的做法,这样的为人,难道不是温柔的心肠吗?” 绍塞多排比陈列的修饰,听起来颇多赞佩,是很高的评价,可只要是深知其为人的,都觉得有冰冷滑腻的蛇类在耳廓、胸口上蠕动。 “这位是……教百集教宗怎么做事?”连潘博士都琢磨出里面的味道。 会场中隐约有嘘声和笑声传出来。 绍塞多坦然接受,反正他也没想瞒人。他离阪城六七千公里,无论如何抢不到头汤,如此一来,不如让局面变得更混乱,才更有趣一些。 然而问题在于,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莫先生,真的会像绍塞多分析的那样?百集教宗及其治下的天照教团又会相信这种判断吗? “有趣的角度。” 百集教宗的口气可没有一点儿有趣的反应,刚刚的笑容都沉淀下去了,光头下整张面孔都是寡淡:“这样的好想法不妨多琢磨几个,单只一条,我总不能把阪城的基业,寄托在所谓的‘温柔之心’上。” 一句话就看出来,天照教团,至少是百集教宗不太乐意在阪城与这位莫先生放对。至于千聚真神……好吧,指不定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至少目前,百集教宗还把着舵,很低调很平实地在那儿征求意见:“还有没有别的可能呢?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用这种方式显露在人前?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大家不妨给我些参考。” 是啊,为什么呢? 有意的、无意的、主动的、被迫的……在座这些阅历丰富的高端能力者们,可以随随便便想出几十上百种可能。 但每一种可能,都必须要有足够扎实的逻辑去支撑:话又说回来,到了他们这种层次,“逻辑”也不算是什么必然的考虑。 就比如这次会议的起因,宫启已经死掉半个月了,能力者协会全球追索,没有一点儿进展,突然就跳出这么一个人,大咧咧展示其深重的嫌疑,且还是在两位顶级超凡种的地盘上。 这里面又有什么逻辑可言?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儿?”潘博士试图再和田邦讨论。 然而这回,田邦并没有加入话题,因为恰好有一个指令,通过营养舱的渠道,进入他的意念层面:“田少将,会议希望了解金桐事件中与血焰教团相关的情报事项,请做好发言准备。” “……” 七中六还不成,这是要七中七? 控缚派里终究还是有闲不住的人呢。 田邦首先反醒的,是自己的掌控力。然后就考虑到更宽广的层面上: 莫先生突兀而出,除了血焰教团一根关系线索,再没有其他可以着手的地方。而血焰教团名为秘密教团,其实几十年来,都是里世界中间颇为知名的组织,大家都是知根知底,再挖掘意义也不大。 可如果能够实锤罗南和血焰教团的关系,单调的线索立刻就丰满立体起来。 当时夏城外海的白骨山丘,早已经随着转播信号,散入了里世界千千万万的能力者眼中,这里面还缺那么两三个有心人吗? 这是军方的哪位大佬,想要果断站队?又或者这是一种更高层次上的坐山观虎斗? 呵,想亮立场可以,有没有问过别人的意见啊? 田邦二度自我反醒,是不这段时间,在外面表现得太过好欺负,以至于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敢把当他当枪使? “潘博士。” “嗯?” “最近有没有检查实验中心的通讯权限?” “这个,我不太清楚……怎么了?” “有垃圾信息发进来了,你们心也真大。” 说话间,田邦直接用自身的权限形成覆盖,并调到了非战备状况下的最高级。断绝内外通讯不至于,可最起码也要有个身份验证之类, 当然,他现在正处在人体实验期间,验证工作就交给他年轻但可靠的副官居凌中校去处理吧。 至于前面的“垃圾信息”……还提它干什么? 做完这一切,田邦便坦荡荡做起了观众,哦,还有那个什么“发言”,人体实验阶段,生物电紊乱,记忆出错之类的情况太常见了,那是真没有办法…… 田邦嘴角刚有抽动,阪城那边,莫先生那清癯近乎病容的脸上,却展露出一个清晰的笑容。 他伸出手,摘果子似的,拈住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树丛”火焰里,那对“眼珠”中的一个: “正好可以研究一下。” “哇噢!” 环形会场内,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惊叹出声,这里面绝大部分是因为已经算不清楚,莫先生看似简单的动作,要在超凡层面的规则上,做多少步神妙精微的操作。 不管怎样,莫先生确实将一颗“果子”摘到手中,三指捏合……但这不是终点。 他的视线又抬起来,而且是一种过分直接的角度,穿过直播的投影画面,刺入了虚拟的环形会场: “这个也要。” 第五百三十三章 画中画(上) 想要什么? 他发现这边了? 莫先生的“斗篷”越是具备着高度的遮蔽性,作为其灵魂窗口的眼睛,透射出来的光芒,就越具备穿透力。 明明相隔数千、乃至上万公里不等,中间更是横亘了虚与实的边界,可在此瞬间,虚拟会场内的观众们,绝大多数人心中,都闪过类似的念头。 无关逻辑,只是第一时间的感受。 不过这种感觉也并没有持续太久,便在念头纷纷扰扰之际,莫先生视线的指向不变,身形不动,他身后那头巨大的血色妖魔,已经做出了最明确的行动。 这一刻的烂嘴猿,由静转动,幅度之大,速率之快,以至于那庞大身躯,都恍如流体,又像是打破了坚壁阻隔后,骤然流动覆盖下来的光波。 污浊的血色,很大程度上掩去了光波本身的闪耀,然而内蕴的元素却愈发复杂,似乎血光内部,以及与外界物质之间,都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 以吉米队长视角为主的摄录镜头,瞬间就被血光污染,非规则形状的光晕斑痕,遮蔽了那边的绝大部分细节。 “我草!” 虚拟会场内,有几个人脱口带出了口头禅。 问题是,直播镜头的糟糕效果,并未因他们的咒骂而有起色。相反,血污、光晕和斑痕,还在肆无忌惮地扩大,涂抹污染他们的可见视界,到后来已经快要失去了可解析的意义,只有变了形的血斑污迹,交织成扭曲又多变的图形,飞速流变。 直播问题持续恶化,一时竟没有转好的迹象。 “搞什么!” 这下子,连环形议事台这边的马伦等人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艾布纳会长倒是很快做出了判断:“好像是行动队遭到了攻击。” 说着,他的视线转向了百集教宗。 这位大概是所有与会人员中,唯一具备多重视角的。然而后者仍然是一脸寡淡,细看去又有些出神的样子,对艾布纳的视线全无反应。 艾布纳微微摇头,转过脸面,征询与他只隔着马伦,却一直没怎么发言的某位关键人物的意见: “牟董,是不是要保障一下直播质量?” 所谓的“牟董”,大概是现场中穿着最随意的一位,他坐在议事台后,只能看到其上半身胡乱套着一件红红绿绿的花衬衫,脖子上挂着一副蛤蟆镜,好像是在风景宜人的阳光海岸,投影过来,下半截是什么模样,可想而知。 事实也就是如此,这位牟董,不但是一位资深的超凡种,其世俗世界的身份,还是量子公司的独立董事、深蓝项目的总联络人,几乎算是量子公司在里世界的最高代言人。 不过,很不幸的,他现在正处在休假期间,身处黄金海岸,被强拉来开会,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而且是呵欠连天。 不过这时候,他的表情总算是绷住了,抬头纹严重的额头上,竖向的皱纹也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没错,我们,哦,现在已经是天启实验室直属的行动队,遭到了袭击。这件事的性质非常严重” 牟董还在描述事件,已经有人梗了一句:“直播信号啥时候回来?” 牟董只当没听见:“现在的问题是行动队成员的安全保障” 话音未落,一塌糊涂的转播画面,骤然从血色迷蒙的场景中切了出去,恢复了青天白日的阪城客运码头影像。 只不过,直播的视角,已经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属于吉米队长的、直面莫先生的角度,已经不见了,更准确地讲,是以画中画的形式,缩成了右上角的一小块区域,在主界面上代之出现的,是从湖面指向码头的侧背视角。 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莫先生坐在轮椅上的半截肩背,还有已经覆盖了他侧前方二十平米左右区域,那团不断膨胀、已经失去了血肉外形、更像是半透明熔岩浆泡的异形存在。 “草,那是什么烂嘴猿?” 答案就摆在眼前,各位观众也不太敢确认, 而此时,直播场景中,来自在阪城行动小队的内部通讯电波,也转化为急促的音节,呈现在观众的耳边: “队长,队长” “吉米他被吞掉了!” “格式化空间架构已破坏呃,大幅转弱,尝试更换主轴。” “申请不通过!” “深蓝平台定位消失。” “天启阵列逼逼逼!” 好像是有什么敏感词,相应的信息给蔽掉了,后面的信息更是断断续续。 不过在场的绝大多数观众,都具备丰富的战斗经验,连猜带蒙,也能摸清楚一些情况。 原来,莫先生“要的”,是吉米队长。 唔,更专业的说法或许应该是“天启实验室直属的高端战斗机械”,乃至最尖端的第七代机芯? 普遍而言,吉米这个行动分队的根底,还是一个控制较严的秘密,可当下的虚拟会场内,聚集的是当今世界最高峰的强者。 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懂得里面的紧要处,视线不自觉就再度投向了牟董。后者也开始拍桌子:“性质恶劣,性质恶劣!” 如果他的表情能再收敛一些,或许要更真实。 潘博士都看出来了:“深蓝和天启因为第七代机芯,闹得不可开交原来不是谣言啊。” 田邦对此兴趣不大,他更关心的是直播画面所展现出来的细节。 目前那支行动小队,显然是陷入到了极其尴尬的局面:队长被直接吞掉,架设的格式化空间,也就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地步,必须要重新布设 可接下来的情况,好像不太对。 作为顶尖的燃烧者,田邦很快就从行动队的口令中发现了异常,“怎么就没法更换主轴了指挥者权限应该是顺序交接。” “权限判定没通过呀。”潘博士的注意力,迅速从八卦层次,转移到了专业领域,并提出了专业判断,可他很快就陷入了迷惑“?既然是天启直属,多半是第七代机芯,会出现这种权限转换的低级?” “为什么是?明明还有一个可能。” 田邦死盯住投影区域那血色的浆泡,低声道:“为什么不能是身为指挥官的吉米队长,还没有完全失去指挥能力,尚未与其他的行动队成员,彻底断开联系?” “他明明被吞掉了!看那怪物的模样,说不能现在连人带外骨骼,都给消化个干净。唔,难道说第七代机芯控制下的深蓝行者,恶劣环境下的生存和通联能力,有质的飞跃所以我就说,这些人不应该叫深蓝行者,天启行者要更精确。” 田邦点点头,然后又摇头:“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所谓烂嘴猿的胃部空间构性质构成不是吗?” 潘博士耸肩:“想想它的口涎吧,里面不是岩浆湖,也是个硫酸池。” 田邦勾动嘴角:“也许那里面不是硫酸池、熔岩湖,而是一个简单的空间袋至少看眼下的模样,我是认不出那家伙,和猿类、和熔岩有什么相似之处。” 此时,在直播视角中,吞噬掉吉米队长的血光浆泡,貌似已经渡过了运化的巅峰期,开始收缩。但它的结构,至少在密度层面,并没有符合人们的逻辑认知,自然变得稠密起来,相反,血光正越来越稀薄, 很多时候,在一阵波荡之后,部分区域甚至变得有些透明,如同一个虚幻不实的肥皂泡,似乎只要嘬口吹气,就可以将它吹崩掉。 可问题是,在初期的慌乱之后,行动队已经开始了“有限的反击”:一切实体与能量弹药,都朝着那道血红浆泡而去。 “攻击,攻击!” 至少五台以上的深蓝行者,从湖面、从天空,也从远处的制高点处,发起了攻击。火力交织成网,又在浆泡可以目视的薄弱处聚合。 似乎是要将自家队长解救出来的样子。 而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莫先生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似乎直接被判定为了“路人”。 这位“路人”,也毫无插手的意思,只在指尖把玩着刚摘下来的“果子”,任由深蓝行者的惊人火力,倾泄到愈发“薄弱”的血光浆泡上。 问题在于,无论是金属弹头、高爆火药还是能量冲击,也不管是否加持了“格式之火”,它们打入血红浆泡之后,都是泥牛入海,了无声息。 田邦断然道:“这绝不是血肉之躯的架构模式。” “这家伙本来就是高度能量化。” “然后呢?” “比较容易塑形,是天生的建筑材料”潘博士根本就是复述莫先生此前的描述,而这也是仅有的依据了。 田邦就问:“高可塑性的能量化建筑材料,是用来构建什么呢?” 话音未落,直播画面中,血光浆泡真的变成了“肥皂泡”,以一种全无质感的形式,无声破灭。 呼啸的火力网,直接将其原覆盖区域的码头步道打穿,顺便撕碎了后方停放的七八辆车子,一时爆炸声不绝于耳,碎石四处飞溅,逼得近处“老手”等人,差点儿也跳了湖。 迟来的声势,却无意义。 随着血光浆泡消失,烂嘴猿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全副武装的吉米队长那一具重达三百公斤,人与机械结合的最顶级造物,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的,消失。 田邦觉得用这种表述最为精确。 他体会不到任何所谓“吞噬”的质感,只觉得这是一场发生在全球最顶尖强者眼前的魔术表演秀。 吉米队长本人不算什么,可他承载的天启实验室最尖端的研究成果,就这样给抹消了一切存在痕迹? 田邦只觉得这太荒诞。 此时,倒是那位花衬衫牟董,把虚拟的环形议事台敲得震天响:“丢人现眼,奇耻大辱特么地还直播个毛啊!”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指令,直播画面开始变得模糊,眼看要中断信号。偏在此时,与他隔了一人的位置上,同样敲响了桌子: “继续!” 艾布纳会上的阴柔嗓子,这一刻直如利刃破空,尖音刺耳。 也就是落后几毫秒,至少有三五个强人异口同声: “画中画!” 第五百三十三章 画中画(中) 事实证明,同样层次的人物中,也有一部分要比其他人更敏锐的;同理,也有一部分会更内敛。如果不是牟董“断掉信号”的命令,一帮超凡种观众,就算是看出了门道,也不会用近乎失态的语调,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真相。 环形议事台前,牟董做出了无辜的摊手动作,在高分辨率的投影效果下,其前臂比较发达的汗毛,都显现得一清二楚。 但在很多人眼中,这个比当年的金不换还要成功的超凡种商人,心底的阴诡心思,可要比外附的皮毛复杂多了。 受到提醒后,此时绝大多数与会人员,都盯着直播画面右上角的小块“画中画”区域,也很快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明明已经“消失”的吉米队长,已经退居直播画面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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