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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关领域的研究,技术积累雄厚,漏一点儿到深蓝实验室,就完美结合‘原型格式’,彻底铺平了‘燃烧者’的道路。从技术上讲,它们是最有嫌疑的一个。” 罗南听到“原型格式”,面颊微微抽动一下。不过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天启实验室”上,这个神秘的实验室,在普通人那边名头不响,可在里世界高层的情报资料中,却是被圈了重点的关键存在。 牡丹却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跳转到另一个嫌疑方向:“至于另外一个,基因交易所。” 竹竿和章莹莹同声道:“洛元!” “是的。根据情报,那位不久前才刚刚崭露头角的洛元先生,连续吸收了几笔很大的投资,生意风生水起,地位水涨船高。甚至我们学校这次科研活动的合伙人,就是这位,听说我导师和他见过面,以前还有些交清。” “啊,洛元在春城!” 罗南真给吓了一跳,他曾经与这个洛元见过面、交过手,一度还被“位面弩”整得非常狼狈,当真是引为平生大敌。不过在世俗社会层面,突然发现距离这么近,可真是超乎想象。 “好像是远程通讯,目前并不能确认他的位置。” “是嘛……” 罗南眉头皱起,只这样也很惊人了。这个人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也因此更具有浓重的危机感。在这种心态下,见牡丹他们还要泛泛地讨论下去,做一些形势分析之类,他终于忍不住发言: “就没有一个更直接的目的吗?” 牡丹一时没理解他的话:“直接目的?” 罗南始终将一份意念,锚定在几十米之外的“采集器”上面,这份实在又诡异的设备,论说服力,要胜过一万句话。 由结果倒推原因,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套完整逻辑,他努力措词,试图让自家的意思更清晰:“设计舞台,摆弄社会,固然是很高端的操作,但对于某些人而言,是不是绕了太多弯子?也许确实存在这么一种以十年计的大谋划,可我们暂时别去管太多,只从夏城、春城的现状考虑,应该还能挖出一些细节。” 罗南的表达能力确实糟糕,这番话几乎等于是把牡丹论述的主题都抛在一边,常规情况下已经得罪人了,连章莹莹都悄悄翻个白眼,他却懵然不觉。 牡丹倒是很超然,还有闲去问:“比如?” “比如李一维和黄秉振的接触,畸变前的推动,这一条已经有了。可在畸变后他们还没有接触,显然这是我们从中干扰的缘故。如果能看到他们现阶段见面后的表现,应该会有些收获,特别是李一维……” 罗南其实并没有否定牡丹的意思,相反,经过一番讨论,他能够更清晰地去把握事件幕后的黑手。 他和洛元打过交道,与量子公司更是老对手了,既然有了大概的方向,以他覆盖全球的灵魂披风感应网络,只要能从关键物证处砸落石锤,他有很大的机会顺藤摸瓜,通晓全盘。 他的表达能力笨拙到无可救药,但他并不傻。随着时间推移、思维渐进,他的脑子其实越来越清晰。 不管是敌方早有谋划也好,还是黄秉振那厮自作主张也罢,来自于精神层面极具针对性的强烈敌意是不会骗人的;从水意那里下手,离莫雅也只是一层纸的距离罢了。 这是对他、对他的家人实实在在的威胁。 既然有实在的威胁,就一定有实在的危险源――那么找到它、打掉它,就是最现实的考虑。 至于什么大势、什么潮流,仅供参考,其余不论。 罗南十指交叉,肘部架在桌上,嘴唇掩在两手虎口之间,声音有些含混,意思却坚不可移: “让他们见面。” 第三百九十章 不算糟 办公室这边,何阅音、章莹莹、竹竿都移过来视线,形成聚焦。小会讨论开始至今,罗南都是作为倾听者、学习者的角色存在,可当他真的提出建议,其权限却自然而然地跃升到最高级。 “这个法子可行。”竹竿第一个响应,还做了理论支持,“李一维那女人阴沉寡言,嘴巴很难撬开,这时候观察她特殊状况下的反应,或许更靠谱。我相信老板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若能借此发掘出细节,知道敌方具体做法,见招拆招也是好的。” “那我去提人。”章莹莹干脆起身表态,顺便再讽刺了一下竞争对手,“形势分析要搞,实际检验也不能缺位嘛。” 牡丹停止了直播,淡定地表示:“就常理而言,大势下逆潮流而动,多半不会有好结果。一直以来,能力者协会在畸变问题上还是挺积极的,最好能继续保持。至于细节上的冲突,与我本次通报的事情无关。” 稍顿,牡丹便道:“目前我所掌握的情况也说得差不多了,一愚之见,仅供参考。诸位要开展行动,那就祝你们一切顺利,有问题随时联系。” 牡丹是受武皇陛下推荐,专程通报情况的,罗南再懵懂,也知道最起码的礼貌,忙在任务频道中致谢。 “客气了。不过搭档先生,请允许我再多一句嘴:不要急着站出立场,但应该尽早表明态度。好了,不打扰你们工作,回见。” 通讯挂断,罗南这下是真懵懂了:立场态度……什么来着? 倒是听见竹竿发出感叹:“真是一位智慧美人啊。” “你见过她嘛,就说美人儿?” “呵呵,看你的嫉妒心,还有BOSS的表情就能确认了。喂喂,别闹啊!BOSS命令都下达了,就趁现在各方压力还没到位,先把这项测验搞定。” 罗南赞同这一点。既然对于牡丹的建言一时理解不透,便暂时搁下,一门心思考虑接下来的测验。 “他们见面,需要直接接触,隔着防护服那种不行。” “咦?” 罗南的说法显然是不合规的。虽说畸变感染者从未发生、理论上也不可能发生“飞沫传染”之类的情况,但在公众场合,特意安排的话还是挺扎眼的,也容易落人口实。 “就在治疗室吧,让他们面对面对质。”何阅音一锤定音。 已经基本丧失正常意识的黄秉振,还对哪门子质啊? 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无人有异议。这样,竹竿和章莹莹去安排提人,何阅音和罗南先去治疗室等候。 出门的时候,秦一坤和高德又跟上,继续行使职责。 路上,罗南不免要再感谢一番:“麻烦你了,阅音姐。” 何阅音微微摇头:“是麻烦你才对,你在承担教学科研任务以外的工作。不过能者多劳,看局势发展,以后这样的情况,说不定会更多。” “现在这事态,会越来越糟?” “不算糟,只是暂时整合未完的混乱而已,在宇宙尺度上,意义不大;可若始终如此,多半以后也没了意义。” 罗南眨眼,阅音姐你好好地怎么也学牡丹,弄起玄虚来了呢? “哎呀,阅音……姐,这么多年下来,你还是那副不可救药的悲观论调。何必呢,你还有我!” 这个调子,田邦! 伴着话音,罗南的感应网络中,某个一直内敛的节点骤然间放射出灼灼光芒,而且距离近得让他颇有些压迫感。 前方拐角处,田邦笑眯眯地站出来,向两人挥手。纯凭第一眼印象,人们大概很难相信,这个看上去年轻不着调的男人,是一位军方实权少将,更有着“超凡种之下第一人”的美誉。 说实话,罗南很佩服这个人,但一直不喜欢他说话的腔调。特别是这副摆明车马追求何阅音的态度,让罗南心中有一点微妙的被冒犯感。 田邦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相较于事态的严重性,罗南都觉得他来得晚了。 此时,何阅音在任务频道中给他留言:“有关畸变感染病例,田邦只知道22个。” 罗南秒懂,心里也有了个“标尺”:终究是外人。 田邦这个“外人”,对罗南倒是挺亲近的:“你好罗首席,那天的提议我很抱歉。” “嗯哼?” “我应该考虑到你飓风中心的属性,除了会聚拢麻烦以外,也会让很多事情偏离既定轨道。你瞧,半晚上的时间还没有过去,这里已经看不到一点儿和血意环堡垒相关的元素了。” 这应该算是善意玩笑吧,至少精神层面是这么显示的,可罗南除了抽动嘴角,实在找不到对应的回答方式。 田邦这厮不穿军服的时候,压根儿就是个无赖。好吧,貌似罗南还真没有见过这哥们身穿军服的样子。 或许也算是某种自知之明? “我们要立刻和李研究员进行无干扰的交流。你们把她带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黄秉振所在的治疗室,离警局并不远。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不过有些人比他们到得更早。曾经到警局与何阅音交涉的那位七色基金高管,以及基金专职法务朱律师去而复返,表现得比早前还要激动。 倒不是说罗南等人的做法有多么天怒人怨,而是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这边还有其他人员。 其中,份量比较重的,就是量子公司夏城分公司的总经理胡玉理先生。 这位胡总经理,最近运道不畅。刚因为人面蛛事件被降职边缘化,顶替他的两任主事者便因为更自原因,先后去“度假”。胡玉理必须拿着远低于之前的工资,干着比先前更糟心的活。 拜托,他只是一个高级打工仔,本身没有任何超凡力量,又没有经受人体改造,拿什么和一帮里世界的强人们对抗啊! 胡总经理心中的怨念是如此深重,堆积了满满的副能量,以至于罗南都多看了他两眼。 这时候,一直阴沉冷淡的李一维,也许是终于找到了表演的舞台吧,神情变化也丰富许多,她挣扎、抗拒,表现出绝不愿意进去治疗室的态度。 这给了朱律师绝好的素材,他已经成为了攻坚的主力,一边通过手环疯狂拍摄第一手资料,一边大声疾呼:“看吧看吧,你们这是威胁、是犯罪、是纳粹的集中营!你们这是把她往毒气室里推……” 真聒噪。 罗南记得这个朱律师,前段时间还是严永博的走狗,曾经与严永博一起,威胁他和姑妈一家。没想到主子都换了好几拨了,还这么跳! 这本不是罗南关心的问题,他只想从即将开始的“对质”中搞清楚,李一维见到了已经是半个畸变种的黄秉振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寄生在她子宫之内的那个怪物,会是怎样的反应。 问题是,目前朱律师这帮人,干扰了他的研究环境。 罗南挺烦的。 朱律师当然也注意到了过来的罗南一行人,他对当头的那个未成年人印象还很深刻。 他曾经研究过这个名叫罗南的少年资料,那还是在严永博主政七色基金的时候,曾试图准备把这位少年和他的家人陷进诉讼漩涡里,慢慢折磨。哪想到严永博没几天就被强制“度假”,那事儿也就没了下文。 事隔数月后再见面,这位少年人的地位,显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与罗南投射过来的视线一对,朱律师本能就有些心虚,下意识偏过头去。然而那莫名躁郁的眼神,却已经给他闷沉的一拳,让他心里压力陡增。 幸好,接下来主力就不是他了……也不是胡玉理。 作为量子公司在夏城的最高负责人,胡玉理虽然本人到场,却并未出头,只放出朱律师汪汪叫,制造压力和影响。他们并不指望直接从“法律”层面解决问题,在朱律师喷洒口水的时候,又有七八个人陆陆续续过来。有些是之前就向夏城分会施压的人物,有些则是过来代为表达部分权力人物的“关切”,等到规模差不多了,便有了新套路。 “罗先生、何副会长,哦,还有田少将。”不久前才刚刚打过交道的星空会所主管孙嘉怡女士,苦笑登场。 从表情上看,孙嘉怡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份差使,言语也挺谨慎,开头便试图表现出中立姿态:“我受夏城跨年盛宴活动主办方和协办方的委托,过来做一个协调人。希望涉及到李一维女士的这件事情,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不至于造成恶劣的影响。不管大家之间存在这样的分歧,我们都希望能够坐下来谈,耐心沟通……” 任务频道中,刚押解李一维过来的竹竿留言:“瞧啊,牡丹的说法部分已经验证了。” 罗南发了个问号。 何阅音简单解释一下:“此事参与方、利益相关方数量应该不少,所以量子公司速战速决不成,就自然进入保守协商的模式。这应该是多方讨论妥协的结果……竹竿,你来应付。” “得令。” 竹竿也不推辞,他笑眯眯地站在治疗室门口,和自家老友正面较量:“我们从来都没有断绝沟通的渠道,当然也不会中断查办案情的工作。现在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李一维女士与散播某型病毒的高危嫌疑人密切相关,所以需要她与另一个当事黄先生对质。这是很严肃的办案过程,与沟通解释是两码事儿,二者并行不悖。” 孙嘉怡试图将两条线拢在一起:“但也可以相互促进。” “那是当然,一旦案情取得进展,我们还需要诸位配合,持续深挖线索,到时肯定会和大家逐一沟通,坦承相见。” 一言既出,周围人等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威胁,你这是威胁!”朱律师试图给孙嘉怡助攻,“我早就说过,要是办案,你们必须立刻出示警务、安全部门的授权,而且,警方人员在哪里?医护人员呢?你们的程序完全不合法,完全是凭借武力进行违法囚禁和刑讯……” 孙嘉怡眉头皱起,敢情她之前刻意点出了“田少将”,完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朱律师浑然不觉旁边“搭档”的不满,他心中迷之兴奋,觉得已经找到了极好的突破口:“李一维女士就在这里,我要求立刻向她求证,你们强行把她从跨年晚会后台带走的时候,有没有按照有关程序……” 话音未落,长长叹息声就插进来:“还程序?我就奇怪了,我堂堂一个野战军少将在这儿协助罗首席、何副会长办案,而你们一大帮人上蹿下跳,结果却拉不到一个有份量的职业官僚、部门长官来站台,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心里就没点儿B数吗?” 一言既出,治疗室外就像是上了冻,一帮人鸦雀无声。 孙嘉怡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干脆冷眼旁观。 凭借朱律师的助攻,田邦成功打出了AOE清场,在抢走了所有风头之后,扭头就对何阅音“悄声”道:“你欠我顿饭,一会儿我们去高空旋转餐厅吃点夜宵怎么样?” 何阅音根本不理他。 罗南瞥过去一眼,也没说什么,不等还在挣扎的李一维,径直走进治疗室,且没有任何防护,何阅音、田邦、章莹莹都是如此。至于保镖,秦一坤跟了进去,高德在外面值守。 原本空旷的治疗室,瞬间就给塞了一半有多。 竹竿仍是笑眯眯站在门口:“大家的关切我们很清楚,但请大家放心,我们程度合法,都经过了有关部门的授权,且行事一向公开公正,并不排斥监督。我们这边专门给大家准备了些证据资料,里面有视频、有化验单,充分证明了李一维女士在本次事件中的重大嫌疑。大家可以到本楼层的会议室观看并检验……如果是对‘对质’本身有不放心的地方,治疗室本身很通透,隔着玻璃,一切细节都在眼底;大家甚至可以入内就近监督,只要不故意干扰办案进程,我们绝无二话。” 一时间竟无人回应,开启的治疗室大门处,不知什么时候还空了一大块。竹竿也就面带微笑,把李一维“请”进去,继而扭头,先对孙嘉怡眨眨眼,才道:“那么,我关门了?” 门外保持了尴尬的静默。 第三百九十一章 条件锁 终于清静了。 进入治疗室后,罗南的心情转好许多,田邦这家伙,讨厌归讨厌,还是挺有用的。能抓住朱律师的破绽,一举清场,也不枉他给那家伙暗中施加的压力。 此前,何阅音和竹竿所说的一些话,罗南也终于从一帮人精神层面的结构上见出端倪。那份外强中干、畏首畏尾的状态,连个乌龟壳都不如,充其量就是个枕套,里面填充的全都是自欺欺人的细绒碎羽,稍微有一点外力刺激,就会变形成其他的形状。 倒是那个孙嘉怡,精神层面波纹不兴,如沉潭、如寒冰,一眼看不到底,是个真正的狠角色。 有关精神层面结构状态,也只是在罗南心头过了一遍,很快就被排挤到角落里。如今罗南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验证李一维子宫内那个寄生类畸变体的根底功用。他要探明此物与两千公里外那件,是不是同类“采集器”型号;要挖掘其内在的关联和背景,更要把实实在在的证据,摆在大家面前。 不过在这里,罗南第一时间感应到的,并非是李一维或黄秉振的即时状态,而是暗影中,多出的一份气息。 那气息穿墙透壁,随即停驻在墙角阴影中,分明近在咫尺,包括田邦和何阅音在内的所有能力者竟然一无所觉。 瑞雯回来了,并在精神层面向罗南通报。其实不用瑞雯讲,罗南也已经感受到了金桐灵光种子那份特殊存在。 “已经取回来了呀。” 念头方动,急剧拉近的空间距离,就使得金桐灵光种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躁动。反映在虚脑系统界面,灵光种子和生化反应炉这两个元素,各自的界面好像又开始加载了什么东西。 距离越近,反应越有趣,那么开展实质性接触的话又会如何?罗南已经是迫不及待,但事情还要一步一步地做。 李一维已经给带到了治疗室中,也就不再搞那些无谓的挣扎,只是用一贯阴沉的视线,在罗南等人面孔上扫过,似乎也评估当前的局面。 或许因为早前的激烈动作,她脸上略有些发红。在罗南眼中,这女人的气血流动、腺体分泌、神经信号传导,比常态下要更加频繁且生动,精神层面的波动也更加明显。 看上去,这倒是很符合逻辑的改变。 罗南视线上下巡逡,最后笑了下,主动向李一维道:“是正主还是寄主,你不妨做个证明。” 短短十几个字里,一定含有让李一维心头悸动的字眼儿,她眼皮小跳了下,用沙哑的声音回应:“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我也不关心你说什么。” 两个人的简单对话,引起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的视线都投送过来,好奇地观望,但无人开口。 最后进门的竹竿对章莹莹挤弄眼睛,意思是:BOSS肯定又开了一条逻辑线。 后者撇嘴:希望能让人搞明白。 其实,现在罗南已经明白了。 正如他所说,他并不关心李一维说什么。所谓的“对质”从来都只是个由头,他不需要李一维和黄秉振有什么言语交流,甚至不必有具体接触,因为二者之间隐秘而确凿的联系,在李一维踏入治疗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建立起来。 在外接神经元的检测机制下,此时的治疗室内,同样亮着刺眼的“信号灯”。有四种“进阶配方”原料,分布在空气中,这些原料都来自于畸变过程中的黄秉振。而其中又有两样,是李一维体内“采集器”仓库里并不存在的成分。 有虚脑系统消息的相关列表,罗南无比确信这一点。 正规意义上讲,黄秉振的感染程度是要超过两千公里外那位军方英雄的。可由于其隐性特征,也许是罗南“引导”方式带来的结果,其症状又比两千公里外那位轻上许多。他没有咳血,没有明显的内外伤,只是被畸变抽去了太多肌体能量。 医院方面只通过各种导管,输入能维持其生命体征的营养物质。治疗室里也并没有设立无菌帐,所以,那些因畸变产生的成分就像是肉眼难见的孢子,飘洒得满屋子都是。 它们并不与正常人直接发生反应,能力者的自我格式,对此也具备一定的防御力和排斥力。 但是,李一维不一样。至少她体内的寄生类畸变体,已经有了动作。 怪物内部细密的血管神经,变得非常兴奋,脉动的频率和幅度都在增加,结构也产生了形变。其肌体产生的一系列波动,经过“培养室” 的接收放大,再由虚脑系统的监测梳理,大致还原为一套中央清晰而周围模糊的动态图像。 反应炉以内,相应的状态罗南尽已掌握。可在反应炉之外、李一维皮下组织以内这块区域的异动,受限于感应精度,罗南还看不太清,能间接确认。它在整体上影响了李一维的生理和心理状态变化。 显而易见,寄生怪物对李一维的渗透,已经达到了极其深入的程度,恐怕已经是通过血管神经的延伸,直抵底层情绪本能,绝不只是简单的“子宫肌瘤”而已。 常态下它的伪装也很厉害,完全瞒过了各项高端检测设备。 可是在当前特殊环境下,在体表区域,它们一点儿也没有掩饰意图的意思,直接恢复了它们的真面目――采集、传输的“探针”、“软管”。 即便李一维站在治疗室靠外的区域,距离黄秉振的床位还有七八米的距离。可她的身上似乎有某种无形的磁力,专门针对那些飘飞的“孢子”而言。 雪白的衬衫上,很快就吸引了大量肉眼难见的飘浮物,而那些从她体表毛孔中探出的“探针”,与两千公里外的“同类”表现毫无二致,都是隔着白衫衣,大肆采集吞噬那些“原料”载体,并通过对应的渠道运输回李一维子宫内的反应炉中…… 在这里,由于虚脑系统的监控,两千公里以外罗南看不到的“镜头”,清晰呈现:短短三五秒钟的时间内,相应的成份通过“血管神经”转运到培养室中,分门别类存入对应的“囊泡”,并不断地增加储量,虽有千百渠道,却丝毫不乱。 这就是以生化反应炉残骸中的寄生怪物为中心,高速运转的“采集提炼和分类存储系统”。 既定的事实确证,罗南的推测没有错――这里的李一维,还有两千公里开外的那个医疗工作者,她们体内确实都殖入了这样一套系统。 也在此刻,一个关键性问题呈现。 罗南想问:你们知道体内的寄生者吗?你们知道寄生者真正的功能吗?你们对它有控制力吗? 精神层面上,李一维已经在紧张了,这种情况下正常人最应该做的应该是“掩饰”――掩饰情绪,掩饰一切会导致她暴露的“小动作”。 要知道,李一维目前是个被扣押的嫌疑人,这间治疗室里的所有人,都对她虎视眈眈。 罗南是感知大师,何阅音、田邦是燃烧者精英,竹竿则是B级精神侧,一帮人五感六识都远超常理。可以说,对李一维而言,这里就是最危险的区域,没有之一。 偏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李一维子宫内的系统,仍然没有停止采集动作――是的,没有任何掩饰。 这个系统根本不理会寄主现在的境况,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与寄主情绪和境况相悖离。 罗南不得不怀疑,身为寄主,李一维对这个藏身在她重要器官内部的寄生怪物,非但缺乏控制力,甚至连基础的感知能力也不太够。 “有没有觉得味道不太对?”田邦冷不丁的开口,很快他的视线就聚焦在了李一维身上,眼眸中疑云重重。 果然世事就经不住念叨,这位世界上最顶尖的燃烧者,在感知上的灵敏度,确非常人所能及,很快就查觉到了细微的异感。 不过在田邦开口的时候,大家的视线反倒都投向罗南这边,很快连田邦也是如此。毕竟罗南才是这项动议的提出者,也是这个世界上公认的最顶尖的感知大师……最重要的是,谁都能看出来: 罗南心里头恐怕早有定见了。 “嗯,确实有问题。”这大概是罗南所能想到的最理想的情况,他也觉得,这是个击溃李一维心防的绝好机会。 “李女士,李研究员,我想问你,有没有感觉到,你体内有一部区域、那块不属于你的区域,特别躁动?” 罗南模仿从影视剧里学来的一些姿态,开始了故弄玄虚式的表演。他的演技无可救药,但事实坚不可摧。 刹那间,李一维的面部就僵硬了。与之对应的,其精神层面翻卷波澜,难以止息。这是自讯问交锋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盯过去。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那个“采集与存储系统”还在持续稳定运转。毫无疑问,这个自动化的采集器,将其自身职能作为最高权限,寄主的死活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这也确证了,即便李一维对系统的存在有那么一些了解,其控制力也是薄弱得可怜。 章莹莹“啊”了一声,不久前还带着李一维在医院做了全套检查,对这个结果分外惊讶: “体内?哪里?” 罗南终究是个演技烂人,刻意想故弄玄虚,反而有点儿把握不住,干脆就一语捅破:“子宫内侧,那个肉瘤……不会是真当子宫肌瘤处置吧?” 李一维脸上豁然变色。 可也是这一刻,罗南的脸色也变了,因为此刻的虚脑界面上,分明刷过了一条系统信息: “条件格式锁启动,自毁程序重启中……重启完成!”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九十二章 无声雷 虚脑系统的信息只有罗南一个人看到,外部的事态依然按照既定的节奏进行。 被罗南直接叫破了最大的隐秘,李一维本能地往后退,脚下有些踉跄,体现了她缺乏超凡力量的事实。可在退后的同时,她的情绪烈度也在一路飙升,迅速超过了某个阈值。 也许正是这种刺激,激发了人体的自然分泌,相应的激素穿过特定神经元,生成了特定的神经信号,一路传递到寄生类畸变体处。 子宫内的“肉瘤”开始了新一轮的蠕动,这份动作与“采集存储”的主要功能并不对应,倒真是对外界情境的应激反应。 罗南由此确认,李一维对“肉瘤”还是有一定控制力的。在刺激下,“肉瘤”的储备能量部分激发,培养室中某些“囊泡”破碎,将其中储存的某些特殊物质,通过贯穿寄生怪物和寄主的密集血管神经,输送到全身各处。 这类似于药物刺激和备用电池的效果,而外在的变化当真惊人。一个呼吸的功夫,李一维苍白的皮肤黯沉下去,肌肉结构也有一些变化。 变化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可是治疗室大多数人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章莹莹已经叫出了声: “药剂师!” 这不就是他们一直搜索不到的“真正嫌疑人”吗?即便目前还只是有个雏形…… 竹竿紧接着提醒:“控制住她,小心药物!” 何阅音一言不发,身形前突――除了罗南以外,以她的地位最高,可作为精通近身格斗的燃烧者,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出手了。 偏在这个时候,被秦一坤强行拦在身后的罗南却在喊:“别!” 何阅音一怔,很快就醒悟,这话并非是对她讲的。 与话音同步,仍在后退的李一维脚下步伐更加混乱。她所控制的这轮药物刺激和“充电”,并没有带来拯救她的力量。恰恰相反,随着相应物质成分“大剂量”穿过连接她与寄生怪物血管神经,糟糕透顶的负面效果迅速扩散开来。 子宫内的“肉瘤”出现了又一轮蠕动,这完全是它本能的抽搐。这一刻的寄生怪物,就像是被倾倒了超量盐份的蛞蝓,迅速流失了能量活力,开始急剧萎缩。 这种“萎缩”是全方位的,包括寄生在生化反应炉残骸里的主体,以及纵横蔓延出去的所有的血管神经――这些“探针”和“软管”,本是它最重要的触手工具,但转眼间就进入了不可逆的毁灭进程。 而因为它们对李一维血管和神经网络的高度替代性,它们的萎缩,也就代表了李一维血管和神经网络,甚至于相当一部分骨骼、内脏肌肉纤维的萎缩甚至溶解。 李一维终于对自家糟糕状况有所体会,她的面部再也保持不了阴沉和冷漠,却又面临着瘫痪和扭曲。可讽刺的是,她到现也不知道灾难的源头: “你对我做了什么!” 原本压迫嗓子的尖音,变成了“嘶嘶”的漏气声。也就是这一句话的时间,眼前的李一维整个地“塌缩”下去,皮肤干瘪,肌体蜷曲,仿佛瞬间丢掉了小半的体重,连眼球都内陷成了两个空洞。 治疗室外,传过来人们的惊呼声。剧变的情境对于那些人来说,冲击力也超量了。 “退后……田邦。” 何阅音低喝下令,她自己则不退反进,一步冲起,转眼就与李一维变成了脸贴脸的状态。炽烈的白色焰光在两人中间迸发,她的拳头正面轰击李一维小腹,格式之火透体而入。 李一维向后便倒。 罗南看得明白,何阅音这一击并不是单纯为了击倒李一维,而是以格式之火的特殊性质,强行打断李一维体内的负面效应,避免她在第一时间殒命。 一击之后,何阅音顺势伸手将李一维捞住,平放在地面上。后方田邦摇头着跟过来,也不多言,同样是拳头砸下,正中李一维胸口。 田邦态度看上去挺随意,但其中的拳劲发力转换极致精妙。拳头锋面上初时也是燃烧着格式之火,与何阅音气机相合,无缝接入,不至于造成冲突。中途却转为一层稀薄的血光,应该是将某种刺激性的秘术,强行作用到李一维身上。观其秘术作用的靶点,应该是血焰教团的路子。 两位顶尖燃烧者,共同施为,为李一维保命,其反应速度和默契程度,远超过在场的其他人。 竹竿和章莹莹也都反应过来,联系医院方面,让他们的医护人员迅速到位。 罗南死盯着前方忙碌的场景,不言不动。 在变故发生的这一刻,罗南通过虚脑系统,对李一维体内的变化有着全面的掌握,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根由,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加以干涉扭转。 他知道那些已经扩散到李一维全身的特殊物质的化学式,却不明白为什么会与寄生怪物发生如此激烈而致命的反应,也就更别说解决方案了。纯以应变论,他与两位专业人士相比,着实存在巨大的差距。 罗南来不及羞愧,脑中的念头完全围绕着“自毁程序”,疯狂打转,形成了喧嚣的漩涡。 在他的感知域中,属于虚脑界面的部分,变化迅速而直观,“爵士级内殖基础型生化反应炉”的元素解析界面已经灰化,什么载入进度都再无意义。又过了两秒钟,这个刚刚才纳入虚脑系统不久的新元素,便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句颇有讽刺意味儿的系统消息: “自毁程序重启成功,生化污染危机解除……” 罗南仍没有想明白,自毁程序莫名重启的原因,暂时他也不想消耗脑力去考虑这种细节。他只是醒悟过来,怪不得幕后黑手会放任寄生怪物肆意采集所需的物质成分,那位并不是觉得扭曲变化寄主血管神经毛发的手段足够隐蔽,而是有狠辣果决的手段托底。 以李一维目前的情况,神经系统和血液循环系统都受到了致命性的破坏,就算使尽办法保下了她的性命,也很难恢复她已经一塌糊涂的脑区结构;就算有奇迹出现,保住她几分神智,却也不可能从中挖掘出她本就不知道的秘密。 对幕后黑手来说,这是一次近乎完美的灭口,从一开始就考虑到了相关的情况,做了完备的程序设计…… 罗南却是闷得心口疼。 如果真的是像当初的洛元,以畸变巢穴和“位面弩”为本,进行惊天动地的强行杀伐,他也就认了,可是这算怎么回事儿?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尤其不能以这种方式吞下苦果,他要做点什么,无论如何要做点儿什么! 罗南抿住嘴,霍然转身,大步走出治疗室。 刚刚开门,朱律师已经“汪汪汪”地冲上来。有秦一坤和高德阻挡,他碰不到罗南,可也没必要,其面部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扭曲:“这就是你们的验证!糟透了的设计、糟透了的程序、糟透了的结果……我已经全部摄录下来了,马上就会投送到安全部门,你们有权限是吧,这就是渎职、犯罪!” 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何阅音暂停手中的活计,快步走过来,而此时又有人开口。 “罗先生,还有何副会长,,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胡玉理脸上的意外都还没褪去,却已经强抑住心绪波动,抢占制高点。 在场的也许缺乏真正能成事的人才,可没有人是傻子,除了孙嘉怡抱臂在一旁,冷眼旁观,其他人一时间争先恐后表达不满: “你们对李女士做了什么――直接打倒了她!” “刚说了这里是危险区,你们就把人推进去,现在怎么说?” “不管李一维女士有没有嫌疑,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嫌疑人的?” “我刚才听到李女士的话了,是你们对她动了手脚!” “任性胡为,为所欲为!” 嗡嗡杂音泛起,仿佛无休无止,挫动人的情绪和意志力。何阅音暂不发言,也不管这些人如何折腾,只去看罗南的情况。 罗南微垂着头,脸面正好挡在高德肩后的阴影里,看不出什么样子。 何阅音眉头皱起,正要控制局面,身上忽生栗然。 “喀喇喇!” 雷霆仿佛在耳畔炸响,激起了无数声惊呼。而在同一时间,这片区域内灯火明灭,随即彻底暗下,连周围的应急灯都没能开启。 黑暗让惊呼声迅速放大,连雷音都压了过去。可细究起来,又哪有什么雷音?空气中流转的全部都是无序错乱的声波,没有任何一股具备相应的张力。 耳目感觉如此错乱,只有何阅音等能力者才知晓:从来就没有什么雷声,只有精神层面那一记爆炸式的冲击。 电力系统的紊乱恢复得倒快,可当灯光陆续亮直,惊叫声又泛起一波。灯光照射下,隔离治疗室和走廊的玻璃幕墙上,蛛网式的裂纹遍布,好像是之前短暂的黑暗中,被人用巨锤砸过十遍八遍! 直接的破坏力,生成直接的压迫力。 治疗室外的走廊里,所有杂音抹除,一干人等鸦雀无声。 塞满了草梗碎羽的烂枕头,砸在脸上也会疼啊……那就碎掉好了。 罗南一言不发,拨开前面的秦一坤,径直离开。 在他身外,周围空气分明在扭曲。细究起来,那是水汽反常聚集并折射光线的现象。更具体地讲,那是恐怖的灵魂力量,以罗南肉身为载体,强行干涉物质层面所造成的余波。 有关超凡力量的问题,在场的人未必都能了解,可看到这幕情景,谁都知道,刚才“无声雷鸣”源自哪里。 可知道了又怎样? 由始至终,罗南的眼神都没往他们脸上瞥过哪怕一丝一点儿,可是在那片扭曲空气中,分明有狰狞恐怖的妖魔,幻化变形,似乎随时可以渗透到他们的心脏里去。 “这是恐吓,黑社会性质的恐吓!” 朱律师凭借着过度兴奋的精神状态,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可他不知道,他的嗓门就像刚被割了一刀的鸡仔儿,杂音咯咯作响。 他习惯性地又要举报、投诉,可抬起手腕,手环却在“无信号”的状态。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九十三章 千里波 极光云都177层,某房间。 前几秒钟,供电系统莫名有些不稳,灯光明灭间,空气中又传出细密的“噼波”声响,就像是气泡膜上的小泡泡被逐个捻破。很快,架设在房间内的幻术屏障,真的破碎掉了。 公正教团两位祭司霍然起身,而门外站岗的几位祭骑士也都一脸紧张地冲进来,以为里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两边人马面面相觑,又过了两秒钟,李泰胜铁青着脸,对着空气喊:“罗南你搞什么!”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可在场的都是能力者,都能明白他的意思。此时这片区域中,弥漫着恍如雷云的灵魂力量,所形成的无形压迫力,仿佛是随时可以撕裂虚空的电火,将出未出,只在云后游走明灭,却又随时可能殛伤人命,真真让人神经紧绷。 能造成这幕情境的家伙,数遍夏城都没几个……算了,这都是废话,那边明明白白地昭示其气机特质,绝对就是晚上才和他们见面的罗南没错! 李泰胜刚刚还在与郑晓商议,如何解决掉这个威胁到教团根本的家伙,冷不防碰到这种情况,不免紧张。以为事情暴露,那位直接杀上门来。 可是喝声过去,久无回音――这就比较尴尬了。 旁边郑晓多了一层心思,觉得精神层面的雷云,压迫范围似乎太广了些,且欠缺一点儿针对性。 “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像他们这种层次的人物,从来不缺消息渠道,加上公正教团在夏城几十年经营,也不是白给的,即便夏城分会和军政部门仍在做着保密工作,短短几分钟后,有关罗南这两个小时的行程,便都陈列在眼前。 “也就是说,那位也是,唔,想发泄?” 很快李泰胜和郑晓都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其实说不上复杂,就是少年人遇到挫折之后要排解,其他人骂娘骂街,他直接在精神层面横扫…… 呃,也就是说,现在仍在周边涌动的精神雷云,并非是罗南针对性的手段? 这就更尴尬了。 等想通了里面的道道儿,李泰胜的面皮便在红白颜色里来回变换。郑晓见状,忙让几位祭骑士都退出房间,扭头见李泰胜又想说气话,忙打手势制止,指向手环,通过内部加密渠道,发了讯息过来: “罗南丢了面子在发泄,咱们看热闹就好,没必要为了某些非亲非故的人物,平白给他们转移压力。再说了,如今这节点、这谋划,也要小心为上。” 李泰胜面上的颜色,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了,他知道郑晓说的是实话,面对一个放飞自我的感知大师,在其精神感应范围内,不想被人把底.裤扒个底掉,最好还是谨慎些。 可是他更知道,特么这根子上还是怂啊!堂堂公正教团主祭,在自己房间说话,竟然被逼得必须面对面用秘密频道,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李泰胜从来都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物,这几年故意搞崩的交涉谈判,可能比别人一辈子谈成的买卖都多。道理是那道理,可他咽不下这口气! 郑晓看得出,李泰胜眼下有些心理失衡,一半是因为早前的误判丢人,一半是现在被压得憋屈,归根结底还是精神层面的雷云持续的压迫作用…… “咝,说话的时间也不短了,罗南那边怎么就没个消停?” 郑晓把握到了最本质的问题。目前这无形无声之雷云,其压迫力比开始或许是降低了些,却始终流连在虚空中,与物质层面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干涉。 别说他们这些能力者,就是一些比较敏感的正常人,这时候恐怕都要心神压抑,吐息不匀――这小子是不是疯了?而且,这是多大的消耗! 郑晓试图做一个定量分析:“咱们在这儿都能感觉到,恐怕极光云都整个给罩了进去……” 李泰胜一直没有回应,但心里的计较也没停过。他自忖在公正教团一帮主祭中,实力纵然比不过已经是超凡种的几位大能,怎么说也是位列上游,B级的精神侧,还有教团体系的加成,天下大可去得。 可把他放在罗南目前的位置上,学罗南一样,恐怕连相应的感知范围都扩不出来,更别说对物质层面干涉施压了。 罗南这厮,真的是“生而知之者”,还是说原版“格式论”具备了人们所无法想象的优势?又或者,真理之门…… 这边李泰胜的心思纷乱,那里郑晓统合了各方面的情报之后,“定量分析”的进程反而是耽搁了下来,又犹豫了下才道: “李主祭。” “嗯?” “从最新情报来看,不只是极光云都,整个云都水邑区域,恐怕都受到了影响。” “什么意思?” “到现为止,这片区域的电力、无线通讯出现了大面积故障,说是电磁辐射超标了。可那个辐射源,我想应该是……” 郑晓没把话说完,李泰胜也没催促,几秒钟的时间内,竟然再没说出话来。 李泰胜沉默良久,干脆自己动手,利用教团精神层面测量秘术,尝试探查把握当前周边区域的状况,郑晓默默地给他打下手。 精神层面的测量,有关结果还需要自己判断把握。郑晓不知道李泰胜是什么结论,他自己的看法是: 人心浮动! 正有一种名曰“恐惧感”的情绪,在他所能感知测量的区域内,缓慢而持续地增长。更细节的东西他无法掌握,可总体的性状,便像是秋雨下无声漫涨的湖水…… 真的是就是湖水! 郑晓掐了掐眉头,这就好比原本波平浪静的湖面,突然间冒出一头巨兽,带起惊涛骇浪。就算它很快又下潜,湖面重新恢复平静,可这时的湖水,给人的感觉再不会和以前一样。 以前很多人不知道,罗南这位感知大师能够做到什么,他更多是以一位理论家的身份出现。但从这个跨年夜开始,大家就必须修正印象,考虑到有这位的存在,会给既往的习惯带来怎样的影响。 “我会和主祭大人联系,请教下步的方向。”李泰胜在秘密频道发言,几乎等于是把以前的考虑,彻底推倒重来。 郑晓垂下眉眼,低低应声。 毫无疑问,李泰胜的做法,是理智战胜了情绪;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又何不是恐惧战胜了尊严? 也许从这一刻起,地球上的各个势力,就不得不把那头潜藏在水下的巨兽,作为最大的变数之一,纳入有关模型之中。 在公正教团两位主祭,被“水下的巨兽”弄得神经衰弱之时,在之前所在警局的办公室里,那位“巨兽”正支着肘子,坐在办公桌后面。 罗南开始习惯这种姿势了:十指交叉,挡住口鼻,只让人看到他半张脸,再加上眼皮垂落,面无表情,可以挡下太多外来的窥伺和观察。 他保持安静,不言不动。可是身外扭曲的光线,让这份“安静”不太具备说服力。 谁也不知道,罗南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竹竿和章莹莹先追着罗南过来的,却被屋里的低气压给“推”到外面。何阅音在处理了有关事项后,也赶过来。 而这时候,来自于云都水邑各个方向的情报,雪花般飞至,层层堆积――这个形容超恰当的,情报不但量大,而且同质化严重,全部都是与某人激烈的发泄相关。 等到灵波网技术维护组也发来信息问询,并提供了一系列灵波网干涉率下降的数据,事态简直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章莹莹和竹竿面面相觑,一方面是拿不准该怎么劝解,另一方面也是结结实实地被罗南此刻展现出的恐怖力量给吓到。 此时,何阅音轻声道:“大家别在这儿等了,让他静一静吧。虽然设计失败,可逼得对手不得不下狠手,切断有关线索,就证明方向是正确的,实证与否,反而不重要了。” 竹竿呵呵地笑两声:“你这样说直的好么……” “外交一道,本就是如此。坦白说吧,这样的结果倒让我松了口气。” “嗯哼?” “现在对方没有准备好,我们更没准备好,真要势如破竹,打穿秘密,和对方撕破脸,恐怕欧阳会长和武皇陛下也要多想两层……倒是单纯交涉的话,我们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主动方。” 外间何阅音的声音,罗南当然听到了。名义上何阅音是与竹竿、章莹莹讨论,可实际意图是什么,罗南心里清楚得很。 但他仍没有反应,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直到外面何阅音把竹竿、章莹莹都支走,她本人也静静离开,只留下秦一坤和高德把门。 此时,罗南才松开手指,口鼻间略有腥热感,有血迹从鼻孔中沁出来,他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擦掉。 刚才那一轮爆发,灵魂力量强行干涉物质层面,神轮身轮剧烈地摩擦,以至于一些微细血管承受不了强压,破裂出血。 但这没什么。刚才数秒的爆发期,干涉力的功率放射,肯定超过20千瓦――事实上由于对自己改动结构的信心不足,为了保证放射功率,那一轮输出恐怕要超出十倍以上。 就是现在,他也保持着20千瓦的功率输出,使他与外接神经元形成的干涉波,在灵魂披风的引导之下,跨越两千公里的距离,尝试与目标对接。 罗南保持着双肘架桌的姿势,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第三百九十四章 动物性 干涉波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比电磁波慢得多,又比声波快得多,再计入灵魂披风在这个过程中的加成,抵达两千公里外的春城,大约需要20分钟左右。 罗南时刻掌握着干涉波的传递进程,也时刻监控着其即将抵达的目标区域最新的情况。 春城方面,盛大游行活动还在进程当中。不过那些身心俱疲的英雄人物,在简短的欢迎仪式过后,都被转移到医学研究中心,进行下一步的救治和处置。 目前,转移安置工作正在进行中,那处医学研究中心里里外外忙碌不堪,而罗南锁定的目标,刚完成那位病发者的抢救工作,正试图在各个治疗组之间“转场”,进行下一步的采集存储。 不过,由于研究中心比较严格的隔离措施,这注定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至少今天晚上能够实现的可能性不大。 罗南暂时不准备干扰对方的节奏,他只管做自己的事。在办公室里呆了几分钟后,干涉波就跨越了两千公里的距离,来到目标区域。 为了尽可能地降低与外部环境的相互影响,罗南需要对干涉波传导进行额外约束,局部提升强度,尝试与目标对接。这消耗了他一些时间,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 在锁定目标浑然不觉的情况下,罗南控制的干涉波穿透其肌体表层,与其子宫内殖入的“肉瘤”勾连对接。 干涉波是单程传输,不需要考虑如何反馈信息,因为单纯信息的传递就不再限于干限波的形式,在灵魂披风覆盖区域,罗南有一百种方法接收,并以上千倍的效率破译。 虚脑界面只有十几毫秒的延迟,随即“爵士级内殖基础型生化反应炉”的解析窗口重现。 当然,之前加载的进程和功能需要重来一遍,对此罗南并不介意,他只在乎接下来能不能去弥补自己的失误。 为此,他会更谨慎,更耐心。 正如何阅音所讲,敌人准备不足固然是好事,可一味猛冲猛打,让自己都毫无准备,就不怎么聪明了。 他不能在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事实证明,干涉波的作用,虚脑系统的解析,都不在敌人预设的“自毁模式”重启条件之内,对方并无觉察。而随着李一维这条线的自毁,他们在夏城的行动多少也会受到影响。那么在对方觉察之前、在对方新一轮行动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罗南就可以逐步积攒本钱,打探消息,做更具针对性的布置,尝试抓到一个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的机会…… 罗南大概的思路是这样,但具体细节还没有陈列清楚,需要持续调整。倒是两千公里外,有关反应炉的系统消息持续刷新,其中比较关键的数据,当然就是培养室“进阶配方”原料的收集存储比例。 这个比例数值共有两种。 一种是该反应炉自身的收集成果。罗南还记得李一维那边是17%,而这具反应炉则已达到了20%以上,其中有接近1%都是今晚上的业绩。 另一种则是虚脑系统根据罗南的精神感应能力,设置的全球原料理论数值。以这具反应炉为基础,该数值则到了23%左右,也比李一维那边高了2个百分点。 细加比较可以看到,两具反应炉的原料采集类别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小的差异。有4种化合物和微量元素,是李一维体内的反应炉所独有,而且在这个星球上非常罕见,这些“原料”已经随着自毁程序重启,被催毁或污染掉了。再度采集的话,照此前的速度,还真有的折腾,幕后黑手那边,想来也会心疼吧。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高兴的。总体上来说,春城这边的采集存储成果全面胜出,而这又与现阶段春城有关畸变感染者的存在是分不开的。如果罗南的猜测不错,未来一段时间,“原料产出”速度必然会大幅飙升,如此幅度的增长,无疑是幕后黑手最想看到的场面。 “几个、十几个感染者,就能有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那么有成千上万的感染者又会如何?” 把罗南摆在幕后黑手位置,他多半也是要心动的。想想夏城一万三千多个潜在的感染者,再把这个情况拓展到全球……幕后黑手先生,或许就是一位“种植园”主人,正热烈期盼洒落的种子生根发芽,全球开花吧! 正因为有这种想法在,罗南对于牡丹提供的情报和分析,抱有一定的保留态度――也许那因由和趋势是对的,可是在唾手可得的成果面前,人类的耐心往往不可信任。 就像二十分钟前的自己。 “耐心,耐心!” 罗南考虑半晌,终于还是做了个决定。他在精神层面发出信息:“瑞雯,你出来时间有点儿长了,先陪姑妈他们回家,‘种子’你先拿着,那边有需要,你可要随时出差的,这回我们不再浪费机会了。” “……好。”一直隐身在侧的瑞雯做出回应,随即从阴影中离去。 罗南确定,暂时不要让金桐的灵光种子与反应炉残骸接触,观察一段时间后再考虑。实在是对方预设的自毁机制,让他心有余悸。最好是设计一个机会…… 嘿,设计! 之前煮熟的鸭子都能自毁,幕后黑手确实是在其擅长的领域,给了罗南一记响亮的耳光。和这些老奸巨滑的人物对抗,罗南总觉得脑子不够用。 这个层面上,他的水平实在是太次了。 可涉及到重要隐私,他也不方便找何阅音等人商议。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短时间内,这块短板,是长不起来喽! 到这里,罗南的脑力用得太多,思维就有些散乱了。许多念头来回穿梭,又没个定性,如此再发呆了几分钟,他忽又想起一事: 对了,李一维子宫内,那个已经自毁的反应炉也不能放弃,也要做解剖,最大可能复原其内部结构,也方便虚脑系统做深层探查。 罗南相信何阅音不至于会漏过这项安排,但还是准备在任务频道里提上一句。正要发言,频道信息却率先刷新了。 “罗大圣,快收了神通吧!” 任务频道里,章鱼和章莹莹都刷出一溜迷惑表情,算是给发言的竹竿捧哏。 “罗老板大才!”竹竿二度发言,却是与前面有所变化,毫无底线地大唱赞歌,“这一手乌云盖顶真是通了天了,以下成果,请大家带着敬意观看。” 说着,竹竿就将大段的信息截图传进来,看格式像是扒了哪个系统的后台,强行黑出来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因为罗老板的强横手段,目前大生活区附近的正常通讯出现了不少问题。某些人不得不启用非常态的通讯方式,这反而让他们暴露得更快。” 这给了竹竿一展长才的机会,他趁机黑进了保密线路,摘取了大量相关信息。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紧急通知。 “项目因故暂停,从现在开始,有关人员不要在任何公众、私人场合,用对话方式讨论项目有关情况。必须要交流的,可以通过网络、短讯进行,但应注意,不要使用外载可视化工具,尽量通过视网膜投影。今后在夏城区域,涉及项目情报时,必须严格执行该项保密要求……” 看扒出来的系统时间,信息发布是在十九分钟前、也就是说罗南以“无声雷云”覆盖大生活区不久,这条信息就给发了出去。对方的反应……嗯,挺激烈的。 “真正的‘道路以目’啊。”竹竿大声赞叹,标准的狂信徒状态。 唔,姑且算是赞叹吧。 章莹莹回了个“目瞪狗呆”的经典表情。 另一边,章鱼忍不住在频道发声:“这应该是对项目投资人、参与人的警示……发这么个讯息,还嫌紧张空气不够啊?做决定的人傻缺了吗?” “说得好,再看下一条。” 在竹竿提示下,大伙儿都注意到,上条信息发出后没有两分钟,同样的发信人,又有条通知出来。语气和缓了不少,又提起什么“通气会”之类,一看就知道,他们正努力把之前制造的紧张气氛往回救,但为时已晚。 据竹竿讲,在第一条信息发布后,这条秘密线路,瞬间承载了常态下数十倍的通讯量,大量的问询、置疑信息一窝蜂地反压过去。也正因为如此,其异常动向引起了竹竿的注意,整个线路的信息都被他一窝端,此时还在密切监视中。 “呵呵,正愁下步线索不太够,现在直接炸出一窝儿来。我这边吃得都不好意思了。感谢罗老板,这一手真漂亮!” 罗南无言以对,他做什么了? 对此,竹竿自有说法:“如此过激的反应,愚蠢的行径,多半在大脑缺氧的时候,才会做出来。为什么会‘缺氧’,漫天乌云雷霆进逼,那不是明摆着吗?人在极端情况下,思维逻辑全是虚的,只有动物性的本能支配一切……再这么下去,我担心那边一些人真可能崩掉,到时候局面失控,造成个连锁反应什么的,未必是好事。所以罗大圣,快收了神通吧!”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上下行 作为罗南的两位保镖,秦一坤和高德无疑都是尽忠职守,而且分工明确。高德站在办公室外面,充当门神;秦一坤则就在办公室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近距离守卫,避免有强敌潜入刺杀。 说实话,今晚上秦一坤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在状态。站在屋子里总有些心神不定,好像附近多了什么东西,他已经和高德多次确认过了,两人却没任何发现。 这让他们心神更加紧绷。 此时他注意到任务频道里竹竿的说辞,一时心有戚戚焉――也许之前那一出,就是被罗大圣的“无声雷云”给搅扰出来的错觉? 明知道周边虚空中的“雷云”,是由罗南带起,对他们并无恶意。可长期身处其中,武者最重要的五感六识,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压制影响。特别是他们都身负职责,需要全神贯注,对这份影响就更加敏感,以至于屋子里极安静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都像是听到了远方雷音的余波,渐入魂魄,殷殷震响。 竹竿请罗南“收了神通”,秦一坤无疑是松口气的。然而数秒钟后,罗南的回答却是: “再等会儿。” 任务频道里,竹竿放出了问号表情。而现实层面,秦一坤也愕然看过去,罗南这份反应多少与他惯常的性格有些不合。 办公桌后面,罗南仍支肘在桌面上,姿势几乎从未变动,看上去始终在发呆。而秦一坤对此状态是抱有一定敬畏的――也许罗南在为人处事上很欠火候,可他那位与常人存在绝大不同的思维逻辑,其所涉及的深度和广度,相处越久,越能体会。 尤其是现在,身处在无穷尽的“雷云”包围下,思维的力量转化为具体可感的高压,更有一份沉重的威严,使得秦一坤不自觉屏住呼吸,以免影响到罗南的思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办公桌那边罗南稍稍仰头,视线似乎是投向天花板,却又不知他在看什么。如此维持了数秒,罗南忽地推案而起。 “BOSS?”秦一坤及时询问。 “屋子太小了,我想出去逛逛。” “呃,哪里?” “去天台吧,能看到北岸齿轮的天台。这时候人比较多,不过总能找到清净点儿的。” 从警局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2097年的凌晨了,由于是跨年夜,这个点儿恰是最繁忙的时候。电梯间里没有一个电梯在位,只能等。 “还要一分钟十秒左右。”罗南抬眼看了下,做了判断。 他知道这十几部电梯每一部的具体位置、运行速度,也知道每个楼层有没有人在等待、或将要去等待。通过这个设计一个简单模型,大概就能算出,距他最近的电梯什么时候到达。 然而隔了半分钟左右,罗南不得不修正他的答案。原因是目标电梯停在某层后,一位乘客为了和轿厢里的朋友多说两句话,故意挡住电梯门,这下先前预计的结果自然要作废。 “还要多等五十秒……果然,最大的变数还是人,可它真的是变数吗?”罗南不知不觉间,又进入了自说自话的阶段。 秦一坤和高德对视无语。 罗南有那么一点儿思路,却仍不太明晰。他的视线似乎是直勾勾地盯着电梯门,其实他所在的,却是漫天飞舞的“草梗碎羽”,是那些在大生活区以内及周边区域,因为“无声之雷云”而惶惶不安的人心。 就是因为想看这些,他才拒绝了竹竿的建议,在干涉波已经传输到位的情况下,依然保持了对周边区域强横粗暴的精神干涉,坐视已经负面情绪迭出的人心浊流,持续泛滥下去。 上方圆头灯亮起,电梯门叮声打开,里面有七八个人走出来。高德的大块头挡在罗南前方,与这些人交错而过,里面本来就没什么威胁目标,一切风平浪静。 罗南都走进轿厢里去了,却听有人在后面轻声招呼:“罗先生?” 罗南扭头,便见到刚才走出电梯的人流中,一位身量颇高、颜值更高的少女,正向他欠身致意。对方肢体动作很克制,笑容礼貌又带着适度的尊敬,很符合她身上淑女风的小礼服设计。 “唔……岳琴?”罗南没忘掉这个名字。 岳琴是某医药公司的千金小姐,她的哥哥岳争,曾与罗南发生过冲突,但岳琴本人冷静聪颖的性格却让人讨厌不起来,且一直试图与罗南弥合关系。尤其她还是罗南表姐莫菡、以及BHD三人组里“娃娃”白瑜的闺蜜,也是罗南在六中时的校友,怎么说大家都有几分情面在。 自从市政广场事件之后,罗南没再与岳琴见过面,对方偶尔在网上发信息问候,点到为止,倒是一直保持联系。 见罗南给予回应,后面的秦一坤便伸手挡住电梯口,让他们说话。而对面岳琴笑靥倏然绽开,比最初时的礼貌态度可要亲近了不少。 “新年好啊,罗先生。” “啊,新年好。” 很奇妙的,这个跨年夜,岳琴竟然是头一个对他讲这句话的人。 罗南的亲友圈自有交流群,里面是热闹,但罗南并未打开;更近的像是姑妈、姑父等人,多半是考虑到他今晚神秘兮兮的“行动”,也未与他联系;至于里世界圈子,个个忙成狗,更不会记得这种无聊事。 好吧,虽然无聊,能听到这一声也挺不错。 岳琴往这边走了几步,一直到秦一坤侧方位置才停下,眸子略往高德处偏移,点头致意:“刚刚看到高队长,总觉得面熟,然后才看到罗先生您,不然可要错过去了……你们还要上去吗?” 确实,在市政广场事件中,岳琴与高德打过照面,而当时高德确实是以大楼保安队长的身份出现。这种明明只有一面之缘,却能把人的姓氏、职务统统记住的本事,罗南大概这辈子也别想修炼成功了。 不过岳琴说话的时候,罗南注意到她身后还有一对中年男女正向这边投射视线,看年纪样貌像是她的父母,应该是全家出行吧,可他那个哥哥不在…… 这种隐性的交际场合,是罗南最头痛的事情之一,便干脆当看不见,只是干巴巴地回应:“我有点儿事。” 岳琴视线往他手腕处一瞥,看到了罗南的暴露在外的手环乱码表盘,有些恍然,随即微咬下唇,抬手在胸前合什,作祈求状,声音也降了八度:“罗先生,我哥哥也在上面,和朋友在一起……你要是碰到他再犯傻,千万不要和他计较,拜托!” 作为一位矜持向的美人儿,岳琴从来都能摆出清高而得体的姿态。也正因为如此,她的乞求模样才愈发地动人心弦。 罗南也要承认,看到这幕情形,确实让人心中愉悦,可最终他也只是“哦”了声,并未明确给予答复。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比较妥当,另一方面,他感受到了这片区域中某人明显的情绪变化。 他的视线越过岳琴的肩头,在后方那位中年男子身上打了个转。 中年男子也许是喝了点儿酒,呼吸有些急促,此时正半侧着身子,似乎在控制气息。事实上他的视线一直往这边瞥,此时罗南视线切过,双方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擦撞”。 这一刻,中年男子的身体明显颤了下,表现出来的肢体语言,与他的身份并不相衬。 罗南收回目光,随即问了句:“你父亲?” 岳琴微怔,下意扭头看了眼,心里便是“咯噔”一声。 就在这个空当,罗南示意秦一坤可以进电梯了,他也决定中止当前的对话:“不多聊了,天比较晚,回家注意安全。” 说着,他便按下楼层按钮,在电梯门合拢之前,又向呆立的岳琴点点头,视线也再度划过她身后那位中年男子。 合拢的电梯门切分了彼此的视界,罗南眼睑垂落,静静站着。身边秦一坤终于忍不住询问:“那家人有什么不妥吗?” 罗南没有即刻回答,只将他庞大无匹的感应网络持续收拢聚焦,很快就在极光云都的某处,锁定了他搜索的目标: 岳争,那位的样貌罗南勉强记着,稍加比对就确认,就是这位……目前已经备案的22个畸变感染二期目标之一,内部标号为14号。 他之前只重大略,竟然没发现这个小细节。 罗南摇摇头,直接在任务频道发言:“竹竿哥,14号感染者,就是上回在这儿的霜河水道旗舰店,和我有争执的那个岳争,他的父亲……” 竹竿立刻送上信息:“岳齐,吴越制药的董事长兼大股东。” “岳争是感染者,岳齐肯定知道内情。现在他情绪不稳,多半是撑不住了,如果分会不想让事态失控,最好提前控制一下。” “呃……”竹竿一时没反应过来。 便在此时,罗南手环震动,看来电显示,竟是岳琴发来通讯请求。罗南想了想,接通。 “喂,你好。” 那边呼吸声明显,还有些杂音,而最后开口发声的,并不是岳琴,而是一个低哑的男声,罗南知道那是岳琴的父亲,也就是他刚才还在讨论的岳齐。 岳齐发出的每一个字,都干哑艰涩:“罗先生,我想向你……汇报一件事儿。” 罗南并没有与这位多聊的打算,他简单回应:“很快会有人联系你,为了你的儿女,好自为之。” 他随即挂断通讯,也在这一刻,他分明感觉到,数百米外的一处心防堤坝,发出了迸裂崩溃的哀鸣。 第三百九十六章 特简单 电梯继续上行,罗南看着面板上跳动的数字,突兀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太容易了?” 旁边秦一坤和高德面面相觑,略为犹豫,才由秦一坤回应:“确实,那人心态就这样崩了……刚才罗先生你做了什么?局部加压?” “我什么也没做,除了一个最初的力。之前的设计被人轻松破局,可现在这出,答案自己就跳出来了。这么容易,为什么?” 秦一坤小心翼翼地回答:“层次不一样吧。目前预想的两个嫌疑方都是很强大的势力,而那位岳先生毕竟只是个普通人。” 所谓的“嫌疑方”,指的就是量子公司和基因交易所。岳齐这位“社会成功人士”显然不具备与那两家比较的资格。 “当然,层次不同。”罗南认可这个先决条件。可是话又说回来,177层那两位公正教团主祭层次也不差,现在却也焦躁得很,这还是罗南并未刻意针对他们的情况下。 在罗南眼中,大生活区这片区域,确切地讲是他的灵魂力量强横干涉的区域中,绝大多数人的思维、选择、行动趋向,突然变得特别…… 简单。 是他的眼力和分析长进了吗?不,罗南从来不认为自己在分析局面、抽丝剥茧这方面有什么长材,之所以有“简单”的感觉,确凿无疑就是当下的局面莫名其妙变得直接且明朗了。 便如那个激化事态的紧急通知,又如刚才岳齐心防壁垒崩溃的表现。 罗南知道,这里面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弥放六合,直抵他人精神领域的“无声雷云”。就像竹竿所说,那些心中有鬼的家伙,不少人在强势压迫下陷入了“大脑缺氧”状态,进退失据,无所适从,大都凭低劣本能行事,以至于做出了种种荒唐可笑的愚蠢行为。 可是公正教团的两位主祭,也大脑缺氧了吗? 显然不是的。 可他们的行为方式,分明也受到了影响,以至于情绪心理都出现了明显波动,原本还算森严的心防壁垒,均无声无息地开裂缝隙,暴露出不少破绽,可供罗南利用。 系列的事态变化,让罗南若有所得。他似乎发现了一种方法,即与之前失败的糟糕设计截然不同的,能够弥补、至少是绕开他谋略设计短板的“新模式”。 没错,罗南一直对治疗室里的失败耿耿于怀,胜利近在咫尺的时候,却遭人强行斩断,前功尽弃,而且那还是早早就布置好的“条件锁”,就像一根绳套,等着他乖乖踩上去…… 是不是有份“智商遭碾压”的感觉? 所以罗南需要弥补过失,除了远传两千公里开外的干涉波,在自身行为模式上,他也迫切地想进行修正。 罗南单手握拳,轻砸额头,试图梳理心中激闪变化的灵光焰尾,找出最根本的着力点。 电梯持续上行,罗南知道,这一路会比较顺畅。正如前所言,他的感知覆盖了大楼,在近乎全知的前提下,当然可以预做判断。 这是罗南最习惯的思维方式,也是一种经典方法――观察、概括、分类、对应考虑解决。 他做惯了观察者,能够很好地利用精神感应网络,最大化地摄取信息,丰富条件,降低判断难度,提高精度。就像在做习题,一板一眼,得出正确答案,尽可能地严谨周密。 可是,误差总会出现。 特别是随着时空跨度的扩张,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机械运转的物体会有冲突、故障;永远流动变化的人心总会给人“惊喜”;收集条件过多,自身的思维会有缺漏…… 当然他可以更深入地观察、更认真地计算,耗费更多的精力,把误差降到最低。然而世事变化,终究不是乘电梯、做习题。电梯猜错了,最多就是多等一段时间;习题更是永远趴在习题集里,错了可再改,不会可以再学。 世事处理,涉及成败生死,又涉及到太多他不了解、不深入的领域。就好比这次的条件锁,整个生化反应炉、寄生怪物的设计图、解剖图差不多都摆在他眼前,可他仍然漏过了那个“条件锁”,甚至当结局出现之后,他还需要花相当的时间去了解、猜测,才搞清楚这个埋伏的机关,究竟是怎样一番道理。 若再碰到类似的事情,难道还要他一步一步去学习和解题?要把所有的一切条件都找齐、分析清楚、建立模型,逐项验证? 不可能的! 生有涯而知无涯,他终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他的精神感应网络和大脑处理模式,终究不可能包容整个世界。 这是一条看起来很美的天路,路上却隐藏着不计其数的陷阱、地雷。越往前面去,风景愈美、危机愈重! 那么,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有效降低条件和计算需求,让他永远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得心应手地处理问题? “我大概想到了。”罗南又是突兀地一句话,让身边两位保镖唯有苦笑。 偏在这时候,罗南向他们提出问题:“你们说,极光云都现在这两万来号人,会从哪个方向、以何种形式离开呢?” 秦一坤看高德,高德看秦一坤,两人很“礼貌”地推让了两三个回合,才由秦一坤尬回复:“这个说不准,不过方式都是电梯吧。” “那如果现在极光云都起火,会怎么样?” “……” 秦一坤接不下去了,他只想问:罗老板你要干嘛? 罗南自问自答:“肯定会报警、逃难。在防火系统的引导下,人们不会再坐电梯,而是从消防通道逃离。而这时如果很清楚地告诉他们,只有一条通道畅通,那么所有人、至少大部分人都会涌向那里。就算是最坚定的家伙,在汹涌的人潮中,也会受到影响……情况变得简单了,人流及其相应的变数同样被挤压在了有限的区域内,而且更容易利用。当然这只是猜测,还没有验证。” 验证你妹啊! 秦一坤和高德瞬间压力山大,颈后甚至冒出了丝丝寒意。不是他们对罗南没信心,实在是眼前的少年人,表现出了极其严肃认真的态度。 说实话,他们真不晓得,一直沉浸在自我逻辑中的罗南,会不会真的去做个“小实验”什么的――他甚至连小指头都不用动,就能制造出比火灾更可怕一百倍的灾难来。 罗南感受到了两位保镖的心绪变化,嗯,这也算是一种验证。当外部力量强势介入,就算是纷繁复杂的人心,也会被层层消解,只剩下了寥寥几个答案。 人类的本能模式,也就是那么有限的几个。正如竹竿所言,动物性会在最后主宰一切。 当然,绝大多数时候,特别是面对强敌之时,不可能做到这么完美,可终归思路是没错的――限定领域、限定层次、限定方向,让事情变简单。而要做到这一切,就需要积极主动地介入。 从头到尾都搞“纯粹观察”,是全面、周密却又被动的做法。覆盖全球的感应网络,只是把握先机的第一步,它观照也只是短暂的现时状态。如果还是以做习题的思维去解决实际问题,就算有感应网络支持,能快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但和那些经营了多年、埋了无数陷阱的家伙较劲,终究还是被动的。 狠扇他一记耳的条件格式锁,就是最好的例证。 罗南的新思路,就是要从被动变主动。 那么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更积极主动地干涉介入,并取得最佳的效果? 要怎么做,才能既有效作用于岳齐这样的普通人,同时对李泰胜之流的里世界精英、乃至对藏身于量子公司和基因交易所之后的强者,形成实质性的影响? 罗南想继续思考,可这时手环震动,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瞥了眼来电显示,眼角就抽了下: 何东楼,这个花花大少,没事儿凑什么热闹? 罗南哪有闲情理会这家伙,干脆拒接,继续去考虑自己的事儿,何东楼倒也没有再打扰。 电梯一路上行,正如罗南此前的判断,路上几乎没人“插队”,直到160层的时候,才第一次停下。 罗南皱了下眉头,而随着金属门开启,扑鼻的酒气先闯进来。 “Surprise!” 何东楼扒着电梯口边缘,猛地探过半个身子,也不管罗南是什么表情,便是放声大笑,脸色赤红,一看就是饮酒超量状态。 罗南并没给吓到,只是琢磨是不是让秦一坤把这哥们儿给踹出去。 而这时候,何东楼已经向他竖起了大拇指:“罗老板,听说您老人家闯进凯撒会所,踢爆了黄家小子的蛋蛋……啊哈,这个糟糕透顶的派对,缺的就是你这样的汉子,走走走,我们一起去嗨!” 说着,他闷头就往里撞。不只是他,后面还有五六个同样都是醉醺醺的男女,嘻嘻哈哈跟进来。 秦一坤看向罗南,而这时的罗南却没了早前的不耐,而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在几个人身上来回打量。 他问何东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何东楼呵呵地笑:“派对开始,大生活区的监控对我们就完全不设防了,这样才方便寻找猎物……罗老板,其实我挺相中那个岳、岳什么来着,那小妮子挺仙儿的!结果人家不是一路人,早早跑掉了,跑掉好,不跑掉还看不到你!”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九十七章 泾渭分 “来吧,我给你介绍。这边都是可交的朋友……”何东楼俨然以罗南的圈子引介人自居,把跟着进来的一帮醉鬼介绍给罗南认识。 罗南并不认识这些人,就是介绍了也没记住,反正不外乎就是谁家大佬的儿子、孙女之类。他只发现里面并没有何东楼今晚的正式女伴、那位女明星席薇。 当然了,这些醉鬼也不认识他,都在那里嘻嘻哈哈,有位艳丽的夜店妆女性甚至直接上手,去摸罗南胸口:“哇噢,东楼你还藏了这么个禁欲系的小弟弟,参加派对不带女伴带保镖……小老板做什么生意啊?” “一边去,找抽啊你。”何东楼毫不客气拍开“夜店女”的色爪,可转瞬也嬉皮笑脸起来,“藏人的不是我,是我姐!我姐就跟着罗老板当秘书来着。” “你姐?哪个姐?” “呵呵。” 何东楼在罗南注视下,又打起了哈哈。何家是个大家族,七八位适龄不适龄的女性,也够这帮醉鬼们瞎猜一会儿的了。其实,在酒精甚至药物的作用下,醉鬼们思维逻辑早成了渣渣,这个话题也没坚持过二十秒钟,只是把电梯空间搅得乱糟糟的,乌烟瘴气。 罗南并不介意这种混乱,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看得出来,一帮人确实很放松――这看起来很合情理,毕竟是狂欢派对嘛。可问题是,在如今的极光云都,特别是在这种消息灵通的二代圈子里,还能如此放松,也算是很“珍稀”的一类。 珍稀得好! 罗南就问何东楼:“你们那个派对在天台?人很多吗?” “天台只是其中之一,天寒地冻好整人嘛,也有人喜欢室内运动……哎,什么‘你们’哪?我们!” 何东楼强势纠正罗南的立场错误,又笑着去抓罗南的手腕,大概是想展示手环上的乱码表盘。却很快遭了报应,被罗南没好气地抽开,疼得呲牙咧嘴。 他倒也不恼,只哈哈笑道:“你既然带着这玩意儿,就别再立牌坊了。我姐那边,我会瞒得好好的,一切放心。嗯,我会给你好好介绍,我知道你好哪一口……有席薇在,也都是知根知底,绝对安全。” 说着,他还喷着满嘴酒气凑过来,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我知道你有认识的圈内目标,现在场子乱,你也提前把把关,万一再碰上黄家小子那种不开眼的,还不知要碎掉多少蛋蛋!” 这家伙是指BHD团乃至莫雅她们吧。 罗南理解何东楼粗浅的表层暗示,也看出这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深层念想。不过他还是多花了两秒钟,再认真地观察一轮,才最终确定,何东楼真的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就比较厉害了。 要知何东楼一帮人可不是什么平头百姓――这并不是说他们比平头百姓金贵到哪里去,而是说这帮人无疑都处在今晚这场风暴的核心圈子附近。 如果到这种时候,他们对整个事态还一无所知的话,罗南真要对政府和军方的保密能力刮目相看。 当然了像岳争那样的当事人,肯定是知道一些。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安排的,罗南并不十分清楚,也不感兴趣。他只是觉得,这个暂时封闭的小圈子很合适他做一些验证。 何东楼还在拉拉扯扯,罗南看着电梯面板上跳动的楼层,忽尔一笑:“那边有比较清净的地方吗?” “有啊,太有了。”何东楼张口就来。 “那就走吧,去看看。” 几分钟后,罗南确实如何东楼所保证的那样,站在了一处相对清净的所在,居高临下,俯瞰整个天台。 其实,这个位置并非天台的一部分,而是与之相邻的某个观景房。这边的阳台直对天台,角度高度俱佳,确实是附近视野最好的地点,可以览尽天台光怪陆离的景象。 目前天台上比较热闹的区域,有边缘半悬空的空中泳池。这个季节,泳池原本可以改成封闭式结构,不过在一帮人的要求下,整个泳池还是暴露在高空寒风之中。至于恒温系统之类,更是不存在的,最多只是保持让泳池不结冰的程度而已。 泳池边上,整齐排着一列泳装模特。她们个个肤白腿长貌美,但同时也被冻得嘴唇发青,却还要保持昂首挺胸,笑靥如花。 就在她边身边,一帮身家亿万,却在刚才赌局中失利的败犬们,被“逼”脱下衣服,只剩一条裤衩甚至全部扒光,然后便怪叫着搂住池边的一位模特,“嗵嗵嗵”地砸落池中。 当排满了泳池边缘的模特全被扑入水中,几十号的黑肉白肉在池中大肆折腾、呻吟怪叫,岸上的胜利者们则击掌庆贺,气氛喧闹、热烈而荒唐。 天台很大,空中泳池只是其中一角,更不用说还有那些不愿意挨冷受冻,在其他区域狂欢的人们。总体上来说,罗南所感受到的氛围,与何东楼透露的情况是吻合的。纵然这其中也确实有那么一部分人,坐立不安,强颜欢笑,可总体上形势可控。 罗南确实要对军方、政府刮目相看了。 “你在这儿是感受不到氛围的。年轻人不要羞涩,要懂得融入环境,我姐那边你放心……呃,喝酒吗?” 被罗南的目光罩住,何东楼后边的话就卡了壳,自动放弃已经被用烂了的老梗。灰溜溜进去端酒去了。 罗南确实没有融入进去,也不想融入。他目前还只是一个观察者的角色,在超然的位置进行超然的观照,似乎又回到了“纯粹观察”的老路上去。 这不符合罗南刚刚才有的觉悟,却更符合整个夏城的大环境。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更好的保密效果,就代表了更高的保密成本,也就更能证明夏城治理方坚决的维稳决心。 还有夏城分会这边,从事发到现在的处理模式,尤其是何阅音隐瞒掉上万“疑似病例”的行为,就算有埋钩钓鱼的盘算,却也无法否认里面一以贯之的低调内核。 维稳也好、低调也罢,说白了就是“控制局面、谨慎处理”的意思,谁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也许正像牡丹所说的那样,这已经是一个普遍且走向“政治正确”的大趋势,过早处置就等于是靠边站队,很容易陷入两难处境。 这些道理,有的是罗南的推测,但更多还是任务频道里,竹竿等人一轮又一轮的讨论发言。罗南没怎么参与,可这种讨论就是“洗脑式”的――专门洗罗老板的脑子。 刚才那轮“无声雷云”,让刻意低调维稳的治理者们很是狼狈。而现在,他们可以瞑目了。 罗南已经停止了“无声雷云”的倾压态势。 可硬要说罗南是多么“顾全大局”,那也未必。 就罗南自身的看法,他只是进行了一次更具有技术意义的反省: “无声雷云”的强势压迫,造成的近似于“脑残光环”的效果,在技术层面来说,还是过于粗糙了。岳齐这样的普通人几乎情绪失控,反而对真正的强者意义不大。 至少,罗南也没见哪位超凡种跳脚来着。 罗南手肘抵住阳台石围,注视下方天台乱象。这些被酒精和药物麻痹了神经的人们,是附近少有的未受“无声雷云”影响的目标,是很不错的实验品。 罗南希望能从他们身上寻找一个答案:有没有一个高效的结构以及对应的切入点,让一分的“介入”,变成十分的“效用”呢? 无疑,罗南的想法就是一种构形思维。 他也就很自然地去翻阅虚脑系统使用说明书,在这部“构形辞典”中寻找答案。当然,现在还多了母亲的研究资料。可那些资料更倾向于基础设计和片段采集,不如使用说明书里面那些成熟完整、可以直接拿来运用的实例。 可这一回,罗南失望了。 他找遍了使用说明书,竟然没有发现哪怕一个与他的要求、目前情况相关的构形实例。倒是击破、重塑这种负面气场,重新凝聚人心意志的有关结构颇为不少。 没道理呀。 搜索了两轮,到最后罗南甚至是对照着目录一点一点地翻下去,也没有任何收获。可半个月前的课堂上,他初次传授血意环的时候,也是在集体意志上玩出了花儿来……唔,等等。 罗南忽然醒悟,授课时,不管他是怎么调动人心,其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排除了一切无关干扰,集聚众人心神,以完成了弧面楔形基础结构由简到繁的累积过程,最终搭建血意环堡垒。 那一整套过程,应该算是集结众人的智慧,排除掉无关的情绪影响,属于理性的发挥。和“无声雷云”下,浊流翻涌的情况有很大的不同。 真要找出一个合适的例子,倒是更早些时间,为了应对瑞雯成为“千分之二小姐”后,风声鹤唳的糟糕局面,他搭建起来的祭坛蛛网,更为相近。 然而那并不是建构在使用说明书的相关知识上,而是魔符…… 咝,这就有意思了! 血意环堡垒时凝聚的集体意识,是理性之光的汇聚,而这也是构形思维最根本的意义。 而祭坛蛛网,就像是魔符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挑动人类低层次的生命本能,“胜者通知,败者凋亡”,让贪婪浊流压过理性的光辉,在混沌无知中,结成它所需的形态,流向它所需的方向。 当然,罗南相信强行控制的话,以魔符的能耐,也可以往积极的一面转。可正所谓“人心向上,人性向下”,最顺畅的作用,还是往下走,这已经属于天性的范畴。 一者向上,一者向下。 罗南自从拥有魔符和外接神经元之后,还是头一回发现,二者的作用范围,竟然如此泾渭分明。 第三百九十八章 去极化 虚脑体系和魔符体系……姑且这么说罢。 站在罗南的立场上,刻意将二者区分开来也没什么意思。不管它们的理念有什么差别,只要都能为他所用就行。二者结合,拓展了彼此所不能及的领域,可上可下,可登天堂可入地狱,有什么不好? 真正需要重视的是怎么结合的问题,也是具体应用中的技术问题。 有个最实际的情况:理性是有刻度的,而感性或者说情绪本能,则很难给它做一个标尺。 就像罗南在半个月前的课堂上,可以同时教给一千多人相同的知识,由浅入深,在此基础上建构起复杂恢宏的血意环堡垒。诚然,精神层面的标尺也很难把握,但“堡垒”连续堆叠的构形设计很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且随着这千把号人持续不断的磨合,他们对“堡垒”的结构认知和理解也渐渐趋同,形成一个最大公约数,而这也正是理性的优势。 在这方面,情绪本能就存在不可弥补的缺陷。它有太多变数,也太不稳定,很难把理性的标尺运用于其上,一旦使用了标尺,情绪也就不能称为“情绪”。 最致命的是,情绪浊流的汇集,往往很容易走向极端。极端就代表失控,代表了变化的终结,任何一个动态系统,走向极端都是灾难。 就像被“无声雷云”覆盖的大生活区,恐惧情绪堆积,可以把岳齐这样的成功人士压到崩溃。看上去效果不错,可要是从构形思维上去考虑,这就代表了压力传导渠道的毁灭,连锅都没有了,还烧得哪门子水? 低层和高层的距离太远,传导又不畅,积累根本无从谈起,所以不用等到最后,罗南也知道,就算“岳齐们”统统吓死,也无法真正触碰到幕后黑手的一根汗毛。 罗南撑着阳台围栏,视线在天台上巡逡了一遍又一遍。在他看来,这帮狂欢放纵的男女,在此情境下固然有些同质化倾向,可细究人心,终究还是色彩纷呈,支流漩涡无所不在。 大量的可利用元素,如果单纯以势强压,使之归于一统,也就成了“比大小”的初级游戏,毫无技法可言,也就失去了思考的意义。 真的没有办法吗……那也未必。 罗南敲了敲栏杆,“噗噗”声响中意念成形,投向了更加遥远的精神深空。在几乎无人能够触及的层面,那头妖异诡谲的暗面种做出回应,它徐徐伸展肢体,六瞳异彩,明灭不定。 此时,魔符所在的时空方位,其实远在云端世界。罗南一直用它镇守在那里,监控宫启,并充当时空转运的枢纽,也只有它才最保险,也最适合应急。不过在极域层面,罗南和魔符的联系并不受任可阻碍,罗南也不准备把这家伙调回来,只是下达了一项专门指令。 几秒钟后,罗南眼前“亮”了起来,虚空深处有无数道光丝交错,层层汇织,架构起无有穷尽的深邃蛛网,每一根蛛丝之上,都有或深或浅的血色流淌,看不到尽头,也不知其最终流向何方。 这就是魔符搭建起来的祭坛蛛网。 当时是为了应对“千分之二小姐”事件造成的危险局面,在罗南驱使下,魔符用了两日夜的时间,几乎爬遍了夏城及周边每一个角落,不论是能力者还是正常人,不管是军政要员还是资本势力,所有的相关方……肯定还有相当一部分被殃及池鱼的无辜人士,只要可以渗透的,都被“蛛丝”粘连,扯入到这个纷繁复杂的网络里来。 这套罗南提供创意和格式框架,由魔符层层打造的网络体系,其内部运转的机理,毫无疑问就是人心欲望浊流所驱动――瑞雯的价值是诱因,“胜者通吃、败者凋亡”的内部机制则在提供持续不断的动力支持。 现在么,蛛网体系是有点儿荒芜了。 毕竟“千分之二小姐”事件已经过去,那些被贪婪之心驱使,试图潜入夏城发一笔横财的赏金猎人们都作鸟兽散。没有了明确的目标,也就构不成竞争关系,也就没有“胜者通吃、败者凋亡”的环境。 可罗南也记得,在当初那个时间段,祭坛蛛网的运行状况是非常良好的,并没有出现极端化的情况――为什么会这样? 答案其实很简单:这套体系并没有回避情绪极端化的弊病,相反,它还大肆利用了这一特点。 祭坛蛛网体系就像一个网状拓扑结构,大量节点在彼此连接,互通往来,又都不具备特殊性,单个或部分节点失效,并不会对祭坛蛛网体系造成影响。胜者通吃,败者凋亡,这条准则就是建立在成百上千万类似节点的基础上,在单个或部分节点情绪极端化的爆发期,最大限度的夺取其价值,由其他节点分而食之,随即将其丢弃。 方式简单粗暴,却最大限度避免了极端情绪扩散形成的负面效应,而开放式的系统也确保了不断有新的节点加入进来。说得极端点儿,只要地球上的人不死绝,这套体系就可以一直运转,通过不断地变更贪欲目标,诱导人们彼此残杀,持续不断地积蓄力量。 就罗南目前的眼光来看,它无疑就是最适合情绪浊流的建构方式。甚至于现在把“祭坛蛛网”拿过来用,也是可以的……事实上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正被“蛛丝”粘连,要开启也就是一个口令而已。 但有个车轱辘话必须要再讲一遍:它实在是太粗暴了! 就算以罗南思考的是纯粹理论问题,也对这份你死我活的凶残逻辑有所忌惮。如果他拿天台上这帮人做实验,就要让他们来一轮自相残杀,以对“生命力”进行优化配置。 嗯,虽然这上面绝大部分都不算什么好东西,但用上这种手段的话……是不是难看了点儿? 而且以调控手段的极端化,保证体系的非极端化,无形之中也会抑制体系的自动调节功能,仍然算不得一个合格的动态系统。 “酒来了!72年的繁奈朵,战后最早一批重建的酒庄珍品。呵呵,反正就是喝个场面。” 何东楼不知从哪儿扒拉出一瓶高价红酒,献宝式地拿过来,最后还要力图淡定地装个逼,然而酗酒导致的猴屁股面孔,让效果大打折扣。 罗南没回头,这哥们儿也硬着头皮凑上来,顺着罗南的视线往外看。受方向误导,他还以为罗南是在看泳池里的春色,就趁着酒劲儿哈哈大笑:“别管那些,泳池中那帮肉蛆,别看平时个个色中饿鬼,可这天气、这水温,如今肯定都是毛毛虫,还能够顶上去的英雄好汉……你看他们像吗?” “是不太像。” 自从到天台之后,罗南难得与何东楼聊天,后者受了激励,嘴上越发地不把门:“也就是这酒不给力,换了高度的粮食酒,咱们传统的烧刀子、二锅头,暖了身子,哥哥我就下去给你演示一下。想当初我也是在海防部队里练过两个月的,大冬天伏冰卧雪,赤条条地往海里冲……” 罗南都不用检视其精神层面,便知他话中不尽不实,不过现在罗南的兴趣也并不在此。他随意晃着手中红酒杯,看泳池中那些嗷嗷怪叫的败犬们,想尽一切办法,试图爬上池岸,却被坏心眼儿的同伴再踹下去,扯下来,岸边池中一片惨叫怒骂之声。 即便有美人在旁,又见哪个有闲情折腾? 罗南看了几轮,忽地有些想法:“物质决定意识。” “啥?” “人之欲望之所以顽固,就是因为它们根植于身体基础需求。如果没有了物质基础,相应的欲望也会大打折扣。所以,还是要从物质层面下手,也不用太血腥,有时一瓢冷水就够……去极化,或曰贤者时间。” 罗南拍了下栏杆,以魔符夺人精气的手段,这个思路在架构上是行得通的,也更趋向于一个正常的构形设计。 但是,标尺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开通了“去极化”的思路,算是找到了一个缓冲手段,在标尺多划了一道刻痕,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见罗南又在那里沉思,旁边的何东楼忍不住翻了白眼,主动和罗南碰了碰杯,在微沉的撞击声里,示意罗南去体验更有趣的东西:“这么好的位置,你不找几个‘猎物’实在太可惜了。话说咱们两个站在这儿,也有很多姐们儿盯着你信不信……嘿,那个!” 何东楼扫描到了目标:“瞧啊,宝蓝礼服的那个,哇奥,最适合肤白貌美的配色,简直在发光!你没注意到吗?这段时间她都往这边扫了好几遍了!你说,她的‘猎物’是谁?” 有前面的收获,罗南并不介意何东楼打扰他思路,倒希望这家伙能再给他些灵感。他依言看过去,却是见到了熟人: “费槿。” “哎,你认识?” “算是吧。” 说话间,天台那边的女士也注意到了罗南的视线,微笑着举杯,遥遥致意。 “靠,果然是你!快举杯啊,礼貌在哪里?”何东楼连迭撺掇,恨不能伸手帮罗南举那一下。 罗南勾勾嘴角,最终还是举杯,也顺势饮一口杯中微涩的酒液。 当他放下酒杯,却见天台那边的费槿略微犹豫,随即再向这边一笑,端着酒杯离座,往天台的出口、同时也是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款款行来。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我为尺 何东楼吹起了口哨,忘形之下干脆就伸肘子架在罗南肩上:“我敢打赌,一定是找你来了!放心,这边酒药油套、各类设备一应俱全,要不要哥现场指导……” 罗南就盯着他看,直到这家伙用酒杯堵住自家嘴巴才放过他。至此,何东楼借着酒劲充大的心思便给打没了,人有点发蔫儿,不过还是硬凑到罗南身边,东一句西一句,说些漫不着边际的话。 何东楼做着“努力”,罗南的反应总是不咸不淡,这让他颇有挫败感。殊不知,此时的罗南正饶有兴味地观察他。 为了寻找灵感,罗南一直从祭坛蛛网等各个角度层面,细察人心浊流的深层结构,何东楼也是一个“窗口”。 天台周边大部分人都很混乱,就像无序运动的分子,没有个方向。这很正常,就算平时不乱,在酒精和药品作用下也一定会乱的。 何东楼本人也乱,可是细究起来,这哥们儿有一出没一出的言语动作,又明显呈现出规律性。 何东楼真的醉了吗? 这个做不了假,可是就算在这种状态下,他仍然本能地拉近与罗南的关系、畏惧罗南的反应并适时调整――笨拙什么的就不提了。 倒是他的伙伴,比如电梯里那个“摸胸女”,动作言语真的是毫无顾忌,到天台上之后更是径直放飞自我,跑得不见踪影,可比何东楼自在多了。 论家世,何东楼比那些狗肉朋友都要强出一截;论性格,从早期表现看,这哥们儿也是乖戾之辈,绝非省油的灯。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差? 区别就在于,何东楼知道罗南是什么人,拥有什么样的能量;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对罗南却一无所知。 罗南就是一把尺子。 但这个标准并非是客观的,而是以各种形式,映射到不同人心中。这些人也就运用各自认知中的“罗南尺”,去丈量调控自己的行为。 罗南在谁心中的份量重、威胁大,对于那个人行为意识的异化能力就越强;反之,如果罗南在某人心中毫无份量,甚至连印象也没有,也就称不上什么异化、影响。 说白了,这是一套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运作。 何东楼的表现是个典型,但并非是最强烈的。罗南回忆他刚出现在这处阳台上的情形,似乎还能“听到”天台上不少人心中的哀嚎。 以“自我”为尺,横向比较,煞是有趣。 话又说回来,罗南真要拿某些人怎样? “无声雷云”已经停止了,他也并没有下步的实际动作。可是人心的想象力、演绎能力是非常发达的,紧张状态下尤其如此。就连李泰胜那样的公正教团精英,也不能免俗,不可避免地会有所夸张变形。如此一来,他们所对抗的,就不再是真实的罗南,而是罗南投射到他们心头的“罗南尺”,是一个虚无的影像和情境,是一个抓不到看不透的魔影。 从头到尾,罗南所做的也不过是施加一个初始压力,唤醒每个人心中的“罗南尺”,给出一个负面的向量。然后人心自然持续运作、交流,不断地扩大尺度,渲染影响,最终汇成毁灭性的污浊浪潮。 当然,在真实世界的运作中,完全可以有其他的“尺子”,金钱、美色、权势,统统都是。当初“千分之二小姐”事件期间,罗南建构祭坛网络,不就是拿瑞雯作为一把“尺子”吗? 但这些运用起来,又怎么会比“自我”更容易控制呢?简单地讲,罗南只需要控制自己,他可以用自己的喜怒去影响他人的喜怒,干扰他人的选择,在社会关系构形的人心网络中,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需要目标贪婪的时候,释放诱饵; 需要目标愤怒的时候,给予刺激; 需要目标恐惧的时候,强势高压; 罗南自己就是一个调节器,有魔符及其魔符体系存在,他可以轻松地干涉绝大多数人的精神世界,准确地传递信息,这就更容易增缩“罗南尺”,进而影响那些人的行为。既可以像“无声雷云”那样直接粗暴,也可以变得间接婉转。最大限度地去保证主动干所需的稳定、灵敏和精准。 是了,这就是罗南所需要的“主动介入”技术,是“出一分力得十分功”的正确逻辑。 只要是认识“我”的人,就不可能不受这份“介入”的影响。一旦对敌,这就是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儿,也就给了罗南操控影响的机会。 天下但凡知我者,便受我之称量。 罗南翘起嘴角,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个说法不错。” “呃,真要现场指导?”何东楼都快被“罗南尺”给抽得傻了,完全不知道两人的思考方向早已经呈现出巨大落差,在思维层面那甚至要以“光年”计数。 罗南笑着拍他肩膀:“滚蛋吧。” 现在,罗南需要一些清净空间。基本思路明确后,他就要好好地想一想框架和实际运行问题。 他仍考虑以祭坛蛛网为基本框架,只是不再玩那么极端,在引导情绪浊流的方式方法上,从搜魂夺命的层面微微上浮,借助网络抽取人身精气、影响肉身状态,形成情绪控制的阀门。而作为核心介质,准确有效传递信息的、校正节点状态的、就是罗南映射进去的“罗南尺”。 当然,这是个综合项目,越需要精准控制,碰到的技术问题越多。比如,单纯摄取人身精气,不但需要魔符的手段,还需要对人身结构状态有准确的把握,此时从修馆主处学来的“根器、根性、根机”的知识,就能派上用场,这些都需要不断地调试,罗南也没指望转几回念头,就能把问题解决掉。 正好,在狂欢躁动的天台上,大可做些观察和小试验。罗南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甚至已经调用了外接神经元,形成虚拟工作区,准确立刻开始工作。 何东楼是真的懵逼,完全不懂眼前的少年人,一言不合摆弄虚拟工作区进行画图作业是怎么回事儿。哦,听说罗南的速写超级棒,难道是美人儿将至,就准备挥笔作画,以作留念? 然后他才霍然醒悟,不管是从什么角度去理解,那句“滚蛋吧”,是真让他滚啊! 一时间,何少爷十分尴尬。 正发愣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何东楼立马抓到了给自己解围的救生圈,他把酒杯往边上一搁,哈哈笑道:“赌约兑现的时候到了,肯定是那个……叫什么来着?” 说话间,他就要动身去开门,然而脚下甫动,却被一把拽住胳膊。愕然回看,却见是罗南伸手抓住他,微微摇头: “稍等。” “怎么?” “该有的尺子不见了。” “……”何东楼下意识去看虚拟工作区,那边的工具栏上,一应操作工具看得他眼花缭乱,天知道尺子在哪儿。 费槿站在房门外,静静等候。 数十公里外,殷乐深吸口气,她身前也映射出一个虚拟工作区。上面描画着大量分析图示,这都是她几日来努力的成果,是她对即将见面的目标人物的最详细分析。 现在,就到了验证之时。 其实,殷乐本心是很犹豫的。以费槿这道外壳,在活动中见到了罗南,不打招呼,不靠上去,不符合其人设;但贸然接近的话,特别是刚才那档子事情之后,真的非常危险――必须承认,她被“无声雷云”的威煞给惊到了。 殷乐目注一系列分析图示,从“人格面具”分析方法入手,罗南有三种比较常见的人格面具。分别是面对亲人的“弱势面具”、面对里世界环境的“强势面具”、以及在人格中占据主导地位的“理念面具”。 “无声雷云”的肆虐,无疑是由“强势面具”引发,根据东拼西凑的情报,大概知道是发生了“畸变感染”事件,且与量子公司有所关联。这种事,夏城之前已经发生了一回,也是被罗南看破并及时处置,据说当时有超凡种亲自对罗南下手,显然已经结下死仇。那时血焰教团已经被驱逐出境,正在蒂城收拾残局,对事态细节了解不深,现在也没有完整的情报。但就事态性质而言,既然涉及到里世界层面,以强势面具对应,是比较正常的。 不过,殷乐注意到,“无声雷云”的波及面太广了,就算是对超凡力量一无所知的正常人,面对这种无形压力也不会舒坦,也就是类似于天台上这帮醉鬼,才会忽略影响,嘻嘻哈哈。 分析罗南的性格,其强势、弱势面具都有明确的指向,表现为迅速、无征兆的切换,可一旦打击面扩大,往往就是“理念面具”浮出水面的时候。因为这时候的罗南,多半是在琢磨那些复杂艰深的理论,验证所想、所学、所得,忘形之下,哪管其他人是否遭到池鱼之殃?甚至可能就是故意进行实验――“理念面具”下的罗南,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根据情报显示,此时的罗南,拥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敏锐洞察力,现在送上门去,不确定性太高了。 决定是不是过于草率? 殷乐下意识回眸,去看背后摇椅上的自家老板。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章 无距离 哈尔德夫人微瞑双目,身形微微摇动,看上去似乎不耐夜深疲惫,已经睡去了。 可殷乐记得很清楚,刚才她犹豫的时候,正是哈尔德夫人告诉她:“控制距离对罗南来说意义不大,对我们则不可或缺。罗南注意到你,也许已经完成了剖析,你却对他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那么回避的意义何在?” 自家老板的态度是惯常的冷静,可话中的意味儿却有些奇怪。自从那夜进行了人格面具分析之后就是这样子了,让殷乐着实想不通透。 不管怎样,门都敲了,殷乐已经别无选择。 她只能安慰自己说:“现在出头的只是一个空壳公司,大不了舍掉一点儿资金,果断出逃好了。” 数秒钟后,房门打开。开门的是罗南的保镖……还有个被强行推出来的年青人,根据情报显示,这是何家的少爷。之前双方照面的时候他和罗南都在阳台上,而如今看情况是给驱逐出境了。 门口一时有些混乱,已经给费槿备好的说辞也没机会出口,稀里糊涂便被保镖领进了屋,随即就关上门,外面还传来何东楼颠三倒四的嚷嚷声。 殷乐迅速调整心情,而此时屋里的照明,以及天台上迷乱的灯火,将阳台上罗南的身影映在费槿瞳孔深处,再为她所知。 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人,靠在阳台围栏上,正面朝向她。身前极巧合地投射了一块虚拟工作区,与殷乐所用的款式都很接近,上面空白比较多,只在中央区域有一些凌乱的线条,暂时看不出是什么轮廓外形。 这验证了殷乐的判断,对她来说却不算什么好事儿。此时罗南正在理性面具主导下,处于工作状态,也处于最为棘手也最危险的状态。 殷乐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严格地按照设计,给了费槿自我意识一个微弱的刺激,让她以最为习惯的状态,和罗南交流。 费槿是个很善于利用自身本钱的女性,长期的工作生活,让她形成了一整套交际模式,刻印在本能之中。她浅浅而笑,抹去了所有的棱角,表现出应有的谦卑和尊重。偏在称呼上有所“逾越”: “罗学弟……” “这个女人还能活吗?” 罗南突兀的言语,瞬间跳出了费槿本能、还有殷乐预设的语境,错开了思维的对接点,使得现场的费槿、数十公里外的殷乐都愣怔了半秒钟。 也就在这半秒的时间内,殷乐终于领会了罗南话中的真实涵义。刹那间,殷乐仿佛挨了一记直接狠辣的穿刺,锋刃直接捅穿了她的心防,痛楚、惊惶的血液还没有喷溅出来,肆意扩散开来的,只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罗南任由费槿以及她“背后”的操控者发呆,自己手上却不停,继续在虚拟工作区绘出柔和舒卷的线条,短短数秒钟时间,之前模糊的轮廓便大致呈现出来。 这是以费槿为模特的速写。 罗南采用了线面结合的手法,多年的功底使这件作品简单而传神,基本显现了费槿的形貌特征,准确捕捉到此刻她面上惊讶的表情,并借用明暗对比,引出一些画外的意蕴来。 罗南很满意这幅作品,除了画技之外,在其他人都不了解的层次上,画中部分线条,其实还是构成生命草图的“星辰”连线,它们闪烁在罗南的生命星空中,昭示出属于费槿的核心生命奥秘。 还有一部分,则涉及到祭坛蛛网的架构。费槿属于、至少曾属于祭坛蛛网的节点,而今日之现状,则为研究节点的损坏和变化,提供了极好的参考素材。 至于最新也是最重要的描绘,还是属于“罗南尺”,可惜,如今已是一片残垣,根本拼不完整。 罗南停笔。 就是这几秒钟时间,他已经从形神结构、情绪浊流、蛛网节点等多个层面角度,将眼前的女性“解剖”了一遍。该有的而没有、不该有却有的元素,自然而然都呈现在眼前。 如此模样,如此矛盾,又怎么能让人相信眼前的女性,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费槿呢? 罗南忽然有些扼腕,早前他就该把这套“观人术”用在李一维身上,即便仍不能洞彻条件格式锁的预设机关,却也能从侧面把握到更多的细节信息,以应用到两千公里外的目标处。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等等,他是不是又把问题给复杂化了?这样层层累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罗南联想到他正在进行的“精神感应结构重塑”大课题,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真正抬眼去看呆站在客厅处的费槿,视线穿透其瞳孔,触及隐藏在其精神深层的意识。 数十公里外,殷乐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却又从费槿处,直接感受到罗南的平静冷澈的眼神。一时心脏砰砰跳动,震得胸腔、喉咙、乃至唇齿间都是麻酥酥的一片。如此情境简直就是惊悚片了,可这也比早前仿佛直面死亡的大片空白来得生动太多。 “出逃!”这是殷乐恢复正常思维后,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她当然考虑过“空壳公司”被敲开的极端情况,并做了有关预案,即便决没想到会崩溃得如此之快,却也明白现在首要的就是掐断这条线…… 殷乐都顾不得再请示自家老板,意动念发,便要强行切断以渊区血魂寺与费槿建立的联系。然而,她在精神层面的动作,竟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便已无形消融。 与之同时,极光云都那边,正站在房间中央的费槿已经开口:“受强迫寄魂影响,这位肯定需要一段时间调养,以恢复有关神经元结构的异化伤害,而日后精神类疾病出现的概率,也会有所偏高……抱歉,用这种方式与罗先生您见面,我是梅莉?哈尔德。” 殷乐僵住。 而在数十公里外的极光云都,刚被罗南突兀一句话给弄糊涂的秦一坤和高德,也听到了费槿口中道出的名字。 他们用了大概0.1秒的时间去理解其中的矛盾错谬之处,紧接着便都绷直了身体。秦一坤更失声道:“哈尔德夫人!” 费槿终究是底子好,即便只是个传声筒,还是很完美地体现了相应的姿仪。她并未理会两位保镖的惊讶情绪,保持着端庄稳重的站姿,直视罗南: “能有个私密空间谈谈吗?” “罗先生!”秦一坤立刻劝阻,事实上他已经在向何阅音通报这个最新情况。 阳台上,罗南转动着电子笔,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唯有眼神饶有兴味。这时候他很想在工作区的速写上再添两笔,展现出对方的新特质,让自家作品更趋于完美。 “还是算了吧,一层层没头儿的……嗯,我是说不用介意,当然可以。” 罗南示意费槿可以直接到阳台上来,随即就对两位保镖笑了笑:“传声筒是没威胁的,砸不死人。” 说话的时候,费槿已经缓步踏上了阳台,高空激冷的寒风迎面欢来,搅动了她的发丝,生动处几可再度入画。 罗南只是打了个响指,智能管家合拢了玻璃门,将阳台与房间主厅隔开,形成了一个聊胜于无的半私密空间。这时阳台侧下方却有人吹起了尖利的口哨,何东楼已经转移到天台上,找了个角度合适的位置仰望过来,一副准备好好欣赏加油的模样。 这厮的动作,带起了一帮人起哄,周边环境一时间嘈杂得可以。 罗南摇摇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多安个环节没意义。我知道你,哈尔德夫人,还有殷经理,好久不见。” “咚!” 殷乐的心脏骤然一激,以至于身体都有颤动。不只是因为罗南的招呼,也因为这声招呼传递的渠道根本是绕过了费槿,而以最为犀利直接的方式,在她精神层面回响。 此时此刻,殷乐莫名就想起半月前罗南那场震动世界的讲演。这段时间她反复研究有关录像,几乎已经记下了每个细节,而其中有一段,是罗南公布“囚笼”假说、否定“三带”经典理论时所言: “当我……在你们的领域刻下痕迹,我和你们有了直接的接触……我侵犯了你们――我主动侵犯了你们,而你们被动地承受。” 殷乐曾经认真设想、并与自家老板研讨、实验有关情境,可当这一情境进入现实层面,在她身上真实复现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准备好。 耻辱么? 当然是耻辱,但更多的还是遮掩不住的震憾乃至恐惧。 某个基本的空间概念呈现:八十公里。 此时殷乐与哈尔德夫人暂时栖身的住所,位于东城区和临海区交界处,与极光云都所在的平江区,直线距离也超过了八十公里。 殷乐心神有些恍惚,一时都想不太清这一距离代表的真实意义。她下意识去看摇椅上的哈尔德夫人,记得自家老板刚刚似乎说过“距离”的事儿……如今一语成谶。 哈尔德夫人直至此刻才慢慢睁眼,淡漠地扫她一记,除此以外,并无其它表示,至少面上如此。 问题是,殷乐跟随哈尔德夫人多年,又怎会不知自家老板微表情里蕴藏的信息? 等明确了老板眼神的瞬间指向,殷乐心神一清又一寒。 对了,虚拟工作区!那个正悬浮在她身前、写满了罗南人格面具分析结果的虚拟工作区! 第四百零一章 诡交流 殷乐手指、足尖都有些发冷、僵硬。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工作区界面,同时使用意念控制,运用逐步淡出的切换模式,尽可能隐蔽地将一份不相干的图示资料顶到最前端来。 这一过程还算顺利,至少没被罗南道破,也许他没有发现?可那位的意念,正持续不断地在她们精神层面点划,形成明确信息: “为什么找我?准备谈什么?” 合理的询问,看似轻描淡写,毫不用劲儿,可这样的做法就是最不可思议的压迫力。殷乐忽然就醒悟,罗南以此方式隔空交流所隐蕴的意义。 八十公里!也许世上有那么几位精神侧超凡种,可以将攻击距离覆盖到这里,甚至再提升十倍、二十倍。可那必然是借助渊区构形激荡风暴湍流而成,也必然会留下相应的痕迹。 凭借固化在渊区的血魂寺,挡不挡得住是一回事儿,有没有预警是另一回事儿。 偏偏罗南意念切入之时,血魂寺毫无反应。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罗南对于渊区风暴湍流的驾驭能力已经是出神入化,高踞世间绝大多数超凡种之上,也远超出血魂寺的层次;要么他就根本没有利用渊区,凭借纯粹的灵魂力量,把自身的精神网络覆盖到这片区域,捕获了血焰教团两位主祭的精神领域,并进行有效干涉。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拥有击碎常识的恐怖威能。正是殷乐的这份明悟,使威能显化,仿佛汇结成乌沉沉的雷云,压在她心头之上。这要比她在极光云都所体会到的,更令人窒息。 不知不觉,殷乐手指足尖的寒意,已经渗透到脊柱之上,半个脊背都是凉浸浸的,渗出了薄薄一层细汗。而在这个时候,哈尔德夫人的声音适时响起,不再通过费槿那个无意义的渠道,就是平常聊天般开口讲话: “我们希望向罗先生你询问,有关夏城外海上‘白骨山丘’的来历。” 殷乐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声,纯粹是本能的不安反应。哈尔德夫人一语直击最敏感的区域,这本应是她们准备迂回探查的终极目的……好吧,现在她们已经没有迂回的余地了。 精神层面,罗南的回答也是简单直接:“我没有理由向你们解释。” “那么罗先生言下之意就是,我们‘请求请释’这件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解释与否,只在罗先生一念之间?” 殷乐咬住下唇,哈尔德夫人的语气很从容,可事实上她正运用近乎诡辩的技巧,强行在罗南威压之下谋取空间。这是此刻的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摇椅轻晃,哈尔德夫人的肢体语言也很放松,她正在微笑,尚有闲调整一下双腿交叠的位置:“那么请容我下一个初步结论:夏城外海,那座可能是击杀金桐关键的白骨山丘,就是按照敝教团根本秘法‘血魂寺’建构而成的。罗先生您通过某种方式,掌握了这套连我这个主祭也实现不了的奇术……天纵之资,真让人钦佩又嫉妒。” 极光云都这边,罗南撇撇嘴。他很多次“偷窥”到哈尔德夫人掌握全局的表现,惊艳之意已经没了,却仍然不好对付。 他已经将“罗南尺”架在了殷乐心头,并使之急剧增扩,撬动心神防线,崩灭只在旦夕之间。可哈尔德夫人却很好地控制住了心头波澜,“尺子”确实在渗透,但撬动的力量并不明显。 那位决断之狠、辞锋之利,罗南早有准备,他并不恼火,完全抛下了一旁只懂得摆造型的费槿,继续去尝试掌控“罗南尺”的增缩映射,也想听哈尔德夫人接下来的说辞。 “传家的招牌菜式,被别人家的厨子端上桌,遇到这种事情,人心总难平衡……当然罗先生您可以用它击杀金桐,这份本事已经超出了‘血魂寺’的极限,怎么看也不是从我们这个破落教门中得来,行得正,站得直,也毋须给我们什么交待。” 哈尔德夫人微笑自嘲,她明明是对着空气讲话,却仿佛旦角名家的独角戏,生动自然。 数十公里外,罗南倒是脸上微微一热。 莫看哈尔德夫人言语中处处站在罗南立场上讲话,姿态摆得极低,可里面分明还埋伏着锐芒尖刺儿――至少从罗南这里听来是如此。 “血魂寺”这套秘术,本来就是罗南从血焰教团那里拿来。根子上就是就是摩伦强夺杰克残魂给自家人面蛛进补之时,魔符来了一次鸠占鹊巢,偷龙转凤。自那以后,血焰教团也没怎么对罗南下手,只是老老老实发育,全不知自家的辛苦放牧,都给魔符做了嫁衣裳。原本是遭遇战式的小仇怨,被罗南连本带息利滚利,玩了一把九出十三归,最后连窝端掉。 嗯,最后还附赠摩伦傀儡一具。 多多少少吧,罗南是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不过更多的,还是对哈尔德夫人心理状态的好奇之心。 这位本该是“丧家之犬”角色的主祭,面对强势压迫却转圜自如的状态,还真不是装装而已。 她有所恃?不像……从精神层面的波动看,那绝不是心中有底、浑不在乎的放松,倒像是一种兴奋状态下,由精神到肉体的刺激性享受。 这个女人,她正在享受当前的危险情境。 “有意思了。” 罗南非但不恼,反而被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究欲望。他有预感,哈尔德夫人这样的特例目标,对他有关研究的推动完善作用,有一个便胜过殷乐十个,胜过天台上那帮醉生梦死的家伙百个、千个。 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罗南挥挥手,将虚拟工作区中有关费槿的速写作品扫到了一边,重执电子笔,在工作区里迅速勾勒线条,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将此时哈尔德夫人在摇椅上从容自若的仪态,描画得七七八八。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也在这段时间里,哈尔德夫人的话音悠悠入耳:“敝教团不能要求罗先生您做什么,只能是厚着脸皮恳求,恳求看在一些香火情分的份儿上,施以援手。” 罗南“注视”哈尔德夫人朱唇启合的神态,有关此人形神结构、生命草图、精神状态等多个层面的信息次第交汇,素材丰富,角度多样,可他的笔尖在柔光弥漫的工作区里几次起落,却仍有些不好下笔。 有一种味道,他没有抓住。 然而哈尔德夫人下句话一出,罗南的笔尖就歪掉了。 “……毕竟我们也是夏城分会的成员,同属于能力者一脉。” 什么鬼! 罗南忍不住抬头,对屋里面嚷嚷:“哈尔德夫人是夏城分会成员?” 两位保镖面面相觑,彼此沟通了一下,竟然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毫无疑问,这是能力者协会宗旨的锅,它自命为容纳全球能力者的行业协会,而秘密教团成员也是能力者,相关人员入会理论上也只能持开放态度。 只不过,像哈尔德夫人这样,带着教团精英加入,还定期缴纳会费的人物,少之又少罢了。 罗南在速写草图上虚画了两笔,摇摇头:这还真是理由充分! 哈尔德夫人目光明亮,唇角翘起,真像是与朋友沟通交流,坦诚明快:“当然,只凭借‘血魂寺’一项,我相信罗先生对血焰教团,多少也会另眼相看。这样,如果‘白骨山丘’答案不方便给出,那么我希望罗先生能够看在这份香火情的份儿上,帮我解决另一个问题,技术问题。” “技术问题?” 罗南随口重复了一句,再次纠正笔尖,在工作区弄影,却仍然无法进一步勾勒细节,总是差那么一点半毫,这让他有些焦躁,但更有一份将欲得之而未得的冲动和向往。 “差什么呢……嗯,我是说你们技术哪里差了?” 一言既出,旁边紧绷得快要崩溃的殷乐,眼前却是微微一亮,心头骤然松弛,对自家老板的手段,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转回来了……我真是后知后觉!”人一放松,心思便活。此时的殷乐终于醒悟哈尔德夫人一系列言行态度意义所在。 从人格面具分析的结果看,哈尔德夫人及时放低姿态,坦诚应对,始终在罗南最弱势的社交手段上做文章,归根到底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诱导罗南的“强势面具”隐退,而里世界交流不可会有“弱势面具”出现,那么自然而然地,就会由“理念面具”占据主导地位。 只要罗南开始讲道理,投其所好的机会就来了――因为其“理念面具”的本质,就是强烈的、对血脉至亲的情感需求。在当前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够真正满足罗南的愿望,但退而求其次,从贴近理论研究、特别是贴近格式论研究的角度入手,便极有可能引发他的代偿心理,并获得有效的正反馈。 与这时候的罗南接触,应该是最容易获得他好感的机会。最理想的方式,当然就是迎合他的想法和思路,和他充分交流,给他足够的尊重和理解,最好能提供给他灵感和启发。 虽然明知道有这样的机会,也做了相应的预案,可在早前的危机情境中,什么预案都没了意义。反而是哈尔德夫人,临危不乱,做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示范。 最艰难的时段过去了! 殷乐迫不及待地这么想,而紧接着她就听到哈尔德夫人清晰平顺的语调:“罗先生,我之前可是说过的,就是传家的血魂寺秘术上差了。不知道罗先生是否有闲,帮助敝教团修正这方面的缺陷?” 啊? 殷乐心头方一窒,罗南的意念又大咧咧地切入进来:“是指你们教团在渊区的固化构形?那可是个烂摊子啊。” 第四百零二章 回马枪 殷乐的思维流动再次被搅乱,一方面是自家老板直接抛出“血魂寺”这一教团根基,引狼入室;另一方面是罗南毫不打怵、流利直白的切入。 “你想怎么修正呢?是安全方面、效率方面还是大方向上?”听罗南的口气,简直像是手边有一整套“血魂寺”的结构模型,而且已经研究千百回,底气十足。 殷乐心头闷住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哈尔德夫人的睫毛,也轻轻颤动两下,面上却是保持着舒缓的微笑,没有正面回答:“其实,我已经听到了罗先生有关‘植物’和‘工具’的论断……” “才几个小时啊,消息就传得满天飞。” 哈尔德夫人所说的,正是罗南与李泰胜“聊天”的时候,对于血意环堡垒和真理天平两种体系的性质论断。 对此,罗南感慨了一声,不只是因为消息发散的速度,也是因为他此刻试图建构的体系,恰是脱离了血意环堡垒的“工具型”,而向“植物型”方向偏移。 “各个教团在渊区的固化构形,基本上都是‘植物型’,贵教团的血魂寺也一样。可坦白讲,你那边已经长歪了。毕竟渊区环境变化太快,而贵教团缺少一位真正的超凡种,难以及时调整架构,自然毛病多多。” “……罗先生一直在关注?” “嗯,是你们太暴露。” 罗南以“坦白”对“坦白”,终于使得哈尔德夫人首度进入静默状态。 唔,她更兴奋了! 同时,在面上也表现得更加内敛。 强烈的内外矛盾就像一个不断增压的容器,一轮又一轮地积蓄力量。 罗南笔尖乍起乍落,虽然仍未能下笔,但他已经可以肯定,哈尔德夫人定然有一份独特的方法,转化外界的压力,使之成为自身状态的兴奋剂。 这让罗南更有兴趣,他试图给哈尔德夫人再加几分压力,看看她究竟有什么转化秘法。 “我觉得贵教团的当务之急,就是提升安全性。原本在渊区环境下,想顺藤摸瓜,侵犯教团构形并不容易。所有的线索都会被风暴湍流扭曲,如果再顺势做一些陷阱,是会坑死人的。可是贵教团在超凡种层面的缺失,导致构形体系严重僵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每日里与渊区风暴湍流的对抗,已经很耗精力了吧?这些本应该是你们设置安全防线的最好抓手……归根结底,就是近年来渊区的发展变化,已经逾越了当初的防御体系,从助力变成了负担,非但起不到遮蔽作用,反而会暴露自身的位置。这样一来,如果被人摸透了相关结构,顺藤摸瓜,情况就会非常被动。” 殷乐忍不住腹诽:顺藤摸瓜的是你吧! 一念方起,罗南的意念紧跟着过来:“我不否认,对贵教团的固化构形做了些研究。那是个很好的研究对象,和公正教团的真理天平比起来,固然毛病多多,却更具参考价值。” 哈尔德夫人哑然失笑:“所以,我们是找对人了?” 罗南哼哼两声:“除了安全防御以外,不能及时调整也导致存在太多的累赘结构,使效率下降;唔,贵教团这几年也一直在努力尝试进行修正吧,有没有感觉到越是修正,控制力在提升,可是导引借用的力量越来越弱?” 说实话,罗南有些煞不住车。其实他是把这段时间在火山区建构血魂寺实体的一些怨气也掺和进来。血焰教团在建构方向上的失误,也影响到了罗南的思路,血魂寺实体汇聚的“熔岩湖”温度和对应的能量指标,至今未能达到标准,相当一部分就是“骨子里带出的毛病”。 随着罗南在指斥的道路上猛踩油门儿,殷乐是越发地坐不住了。可能她本人都没察觉到,她的视线正频繁向自家老板的方向飘移。 哈尔德夫人又一次陷入沉默,而且沉默的时间又有拉长。她知道罗南正在“理念面具”的主导下,也积极地引导了相关话题,可是二人在相关领域上的认知差距,要比早前设想还要大,大很多。 要知道,那可是血魂寺!是她执掌的血焰教团的根基……真是耻辱呢。 哈尔德夫人面上的笑容更深刻,肢体也更加放松,唯有心肺之间的某个区域,灼如岩浆滚沸,仿佛可以烧穿躯壳,偏又半分热量不透出来。 她并不回避差距,但也不该迎合失败。所以她巧妙地移开了话题重心:“罗先生的建议真的是价比万金,那么您的意思,我们可以开展合作?” “不是已经开始了吗?”罗南很惊讶的样子。 哈尔德夫人又笑:“罗先生您不再确认一下,夏城分会还有田邦那边的意见?” “……忘了。” 罗南真的忘了,田邦与血焰教团、精确地讲是哈尔德夫人这一枝,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和仇恨。而如今夏城分会与夏城军政方面的合作又是在蜜月期,罗南本人还担任双方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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