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也不担心你了,别让陛下久等,去吧去吧,不过出来再玩啊,我试试用白虹切一下会怎么样?” “别了你哪!” 罗南摆摆手,锁定了武皇陛下的气息所在,也不用章莹莹带路,径直去了。 武皇陛下的私人飞艇,设计相当简约,智能引导也很出色。罗南在路上没花什么时候,很快就找到书房所在,敲门并得到回音。 “进来。” “武皇陛下。”罗南推门进去,看到那位今天的重点交际对象。 这间书房位于飞艇的侧舷部位,有一块区域,是用整块强化玻璃封装。此时有大量天光,带着着低空雾气的涂彩,从中透射进来。但随着飞艇升空,其亮度和色调,又很快向更明艳的区间滑动。 武皇陛下就在这块落地窗前,身体 裹着大约是细麻织造的宽幅裙装,长发大略卷束在肩头一侧,身躯则蜷在躺椅上,沐浴在天光里,偏有一截赤足微露,胸口部位则斜搁着一卷纸书,大约是刚刚搁下。 此情此景,可以满足罗南对“文艺女性”最典型的形象塑造,如果让他去做一幅速写,现在已经可以欣然下笔了。 当然,如果有可能,罗南更想去描绘眼前这位气机深幽,细究起来偏又险峰奇崛的超级强人,其超凡力量的精妙架构。 解析“叠层干涉”、打造“完美体”等一系列研究,已经夯实了他相应的基础,磨练出来了独特眼光。在此条件下,认真辨析一位超凡种的形神框架,想来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只可惜,他暂时没有更进一步观察的机会,武皇陛下已经缓缓坐起,视线也落在他脸上。相比于照射进来的阳光,更有一份直指内核的通透明澈。 说起来,他头一回与武皇陛下见面,这位也是靠在一堵玻璃幕墙上,不知是巧合呢,还是确实对这种环境有所爱好? “不错的设计感。” 武皇陛下倒是先对罗南评头论足,指的显然就是罗南造就的这具“分身”。她微仰脖颈,上下打量,饶有兴味。 不管她是听到了罗南与章莹莹的对话,还是拥有更加犀利的眼光,总之,她确实是知情了,罗南也就达到了“告知”的目的。 但这也只是个引子,一些东西,他总要做更详细解释的,今天过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罗南往屋里走了两步,向武皇陛下欠身,可仍然没来得及发声,武皇陛下又先他一步:“你也不用多说,昨天你发给欧阳和游老的邮件,我也看了几眼,知道些大概,目前就足够了。” 她说的,是罗南昨天下午整理出来的一些情况说明,斟酌着讲明了一些事情,但相对而言还是简略。 武皇陛下不介意,自然最好不过,还省了口舌,此时罗南就只剩下客套了:“呃,谢陛下。” 武皇陛下无声而笑,微露出光洁 的牙齿。她随手将书本搁在一边,单手撑着身下的躺椅,继续用一种堪称自然随性的“仰视”角度,与罗南聊天: “你有藏头露尾的习惯,我也有神秘主义的嗜好,勉强算同道中人。与其辛苦琢磨哪件该说,哪件不该说,还不如用心猜一猜彼此的根底,不管猜对猜错,都要更有趣。反正大势如此,你多说一句,少说一句,现阶段我的立场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不好意思。” 罗南依稀能感觉到,武皇陛下在“点”他,不管想没想明白,多想想总是没错,且无论如何他都是感激的,也就自然而然地表现出坦率而谦虚的态度: “我这边,您也知道,实在不晓得要怎么处事。” “看出来了,你想当一个技能娴熟的社会人,可这并不是书本学习和观察模仿就能实现的,你所设想的那种,永远都是在羞耻和尴尬中取得进步。” 武皇陛下似乎进入了教师模式,然而很快就话锋一转:“问题在于,你很难再获得那种机会了,你已经是个社会人,而且是让所有人围着你转的那一类,俨然世界的中心。我不想做什么心理剖析,可事实就是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做法,这也属于最合理的选择。” “呃?” 罗南觉得他还不至于,至少现在…… 也在此时,武皇陛下径直起身,仍赤着脚,踩着光洁的地板,慢步走过来,一直走到仅有半米左右的距离。即便不着鞋履,她也要比罗南高小半个头,比家里的老姐似乎也没矮太多,不免带来些压力。 咳,其实就算对普通人而言,这种距离也已经会启动本能的防御机制了,遑论两位超凡种级别的强人。 即便是分身,罗南也需要花点儿心力去调整视觉和感应效果带来的小幅冲击。 罗南不确定自己该干些什么,一个恍神间,就见身前这位抬起了双手,就那么前探过来,从两侧按住他面颊,还微微用力。 “……!!!” 第五百三十八章 三所好(完) 在罗南木愣发直的视线中,武皇陛下的裙袖滑落到肘间,露出玉白圆润的前臂,而明澈的目光则从双臂形成的狭窄甬道中直射过来,二者视线形成交错。 如此模样,和章莹莹刚才的动作有些相似,可怎么可能一样! 罗南真有些懵了,以至于甚至漏过了短暂的半句话,还好武皇陛下很快开口,语音明晰: “罗远道等人的杰作。因为他们传授的所谓格式论,相当优秀,简直就像是这个宇宙应有的逻辑。即便框架太过严密,让你有些发育迟缓,可只要在框架中不断挖掘,凭着格式论的逻辑,能够处置的事情不要太多。而且直到现在,外面那些蠢货也都没给你出上一道超纲题。” 是说我吧。 罗南半醒过神,从那些基本情感和本能反应的迷途中挣扎出来,依稀觉得以前也听过类似的话,却忘了是不是也来自武皇陛下的评价。 重点是,他对这样的表述,一向是甘之如饴的,所以借此缓过口气来,垂首答谢: “多谢陛下夸奖。” “你这么理解吗?” 武皇陛下哑然失笑,继而在罗南懵懂的表情下收回手,却仍保持着当前的距离,俯视罗南的眼睛:“你觉得我是在夸奖你?就当作是吧不过恕我直言,精神侧没前途的。” “” 罗南忘了自己是第几次陷入接不上话的尴尬局面了,而心里最直接的反应则是: 岂有此理! 要知道,夏城铁三角,包括武皇陛下在内,都是精神侧! 荒谬的感觉在胸腔内弥漫,不过涉及到技术性讨论,即便宏观一些,他仍然保持了探讨问题的冷静,并且找到了相应的理解逻辑:“陛下的意思是,不应该偏重于精神侧一隅,需要物质和精神层面齐头并进,交互干涉作用?” 他没吐出口的一句是:就像瑞雯一样。 偏在这里,武皇陛下贯彻了她的神秘主义,微笑不语。 罗南胸口有点儿闷,他只能延续自己的思路,假设武皇陛下的意思是这样,那么还是挺有道理的。 罗南虽然一直都是在精神侧上特别用力,可他也一直利用母亲的耦合理论,搭建起神轮、身轮交互干涉的形神框架。 按说已经不能算是特别偏颇的那种了。 可在击杀宫启之后,祭坛蛛网“胜者通吃”的规则发动,尽夺宫启的灵魂力量,导致他在精神侧的积累再度暴涨,更扭曲时空架构,夹心领域基本成型。由此带来的新一轮形神失衡,确实给罗南带来了相当大的困扰。 这样想的话,大约也说得过去? 罗南犹豫几秒,见武皇陛下依旧微笑,并没有明示的意思,又想到正是这一位,当初曾经拒绝听他的修行感悟,还说什么“我之良药,彼之毒药”,眼下大概又是这种思维起作用吧。 如此,罗南只能回应道:“我会注意的回头会向陛下请教。” 直到此时,武皇陛下才有所动作。她伸出手,按在罗南这具分身的胸口,将其略向后推,拉开距离: “怎么样,现在你碰到了一个不以你为中心转动的交际对象,而且还有求于人,和前面称尊做祖的滋味不一样吧如果你非要做一个所谓的社会人,现在就要回答一个问题,你准备用什么来投我所好呢?” 这算是演示?还是暗示、明示? 或者说,现在要切入正题了吗? 罗南一时还有些紧张。 哪知武皇陛下再度展颜一笑:“算了,在这种形式的交际中,你终究是个萌新,让你猜来猜去也没意思。说起来,你是我近些年比较出色的投资对象。可投资仅仅是我选择的职业,目前兴趣都开始消褪了唯是有几项爱好,多年来一直不改。” 到这时候,罗南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忙欠身询问:“愿闻其详。” 武皇陛下也不再绕圈子,依次屈下三根手指:“一旅行、二考古、三寻宝,大概就是这样了。” 罗南“呃”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能不能说得更详细些?” 武皇陛下终于示意,罗南这个进屋来的客人,可以找地方坐,她则又坐回到落地窗前的躺椅上: “我胆量不足” 算了,现在你说啥是啥。 罗南硬咽下喉咙里的吐槽,维护对方语句的连续性,看那位背靠着愈发明亮的天光,不紧不慢地说话:“旅行是走马观花,与人无碍考古不外乎追根溯源,止于学术发掘宝藏,往往就是你死我活了,所以一般不取归根结底,是不愿意牵涉太多无用之事,却可以为了感兴趣的目标,拿出足够的耐心,等待合适的机会。” 背光的环境下,武皇陛下的视线让人看不清楚,其表述也不算特别直接,可是在此番情境中,罗南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以做出判断。他沉吟数秒,便道: “照这么说,雾气迷宫中,应该会有陛下感兴趣的地方吧。” 由于七零格式研究所的存在,再加上角魔那厮的作为,雾气迷宫本身,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罗南在发给欧阳辰和游老的情报说明中,就将这处特殊所在列入,只是瞒去了云端世界的存在,还有更敏感更不可思议的日轮绝狱等一系列相关元素。 说到底,罗南介意的就是父母亲人长年研究、观测、收集的成果。在没有真正掌握这些之前,他绝不会展示出来,给居心叵测者以可趁之机。 至于整体背景框架,都要拿出来骗人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不介意给武皇陛下透露更详细的信息。 “那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地方,我现在也在持续观测、研究之中。如果陛下感兴趣,我会定期向您通报进展。” 武皇陛下唇角翘起:“还有呢?” “嗯,陛下如果要进入探索、寻宝什么的,我可以” “寻宝先不忙,我只问你,你觉得雾气迷宫是自然的风致呢,还是人造的景观?” “呃,应该是掺有未知的非自然因素吧。”罗南尽可能严谨地回答。 武皇微微颔首:“这就可以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手区(上) 武皇陛下对雾气迷宫还是颇有兴趣的,大约是觉得,那里能够与她的三项爱好都密切贴合的缘故。 就和罗南聊了许多特殊地形下的旅游需知、历史废墟发掘的线索疑点,还有宝藏有无的判断之类…… 坦白说,很长见识。可是在对面一贯的神秘主义作派下,这一轮对话教学抛出了太多线头,偏又完全不考虑收拢的问题。 等罗南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脑子不可避免有些懵懂,思绪翻绞得颇为复杂。 他下意识长吐出一口气。又走了几步路,对武皇陛下的一些形容,才返过神来,有所咀嚼体会。 这时候,对雾气迷宫的讨论,反而退居次要位置,倒是有些词儿,比如“发育迟缓”,有无“超纲”之类,变得分外清晰起来。 发育迟缓什么的,罗南认了,毕竟十六岁才进变声期的家伙,没资格反对……至于可能暗指的“心智发育”,他端坐在“格式论”的理论框架中,自有一份骄傲在: 我按爸妈教的法子行事,有什么不可以? 唯有武皇陛下所有的“没有超纲题”,罗南觉得有点委屈。 真的没有超纲吗? 从他接触里世界开始,越来越多的事务和挑战,都一次次超出了他的能力和认知范围。 若非外接神经元以及魔符携带的体系,还有适时而来的源自“日轮绝狱”的数据洪流推动,几方元素形成了不可思议的化学反应,恐怕他早就前进无路,唯有托庇在夏城分会的羽翼之下…… 就像红狐那样。 话又说回来,目前罗南所拥有的一切,不管是虚脑和魔符的双系统,还是对“日轮绝狱”数据洪流的吸收沉淀,“格式论”确在其中起到了一个主轴的作用,这也正是武皇陛下作出评价的依据。 只是所有这一切,越是研究,越是深邃无尽;在此过程中,越是能惹出泼天的麻烦……二者有着相当直接的关系。 面对越来越复杂的局面,罗南也不可避免地累积着疲惫感。 “呦呵,罗猿外。”章莹莹仍然是前面的打扮,只在脖子上搭了条毛巾,在走廊 上向这边打招呼,“你这个状态要在飞艇上待多长时间?” 罗南头顶新绰号,终于回过神来,咧咧嘴:“既然上船了,肯定要跟到蒂城啊。” 章莹莹很惊讶:“蒂城?这玩意儿跟过去了,真身怎么来?还是说就用这玩意儿去……” “什么玩意儿!” “是啊,什么玩意儿。”章莹莹笑得眉眼弯弯。 罗南拍了下额头,懊恼情绪一如常人,也借此调整了心态,努力端起架子:“山人自有妙计。” 章莹莹皱起眉头:“也就是说,我要跟这玩意儿一路耗上十个小时?” 罗南对“这玩意儿”、“那玩意儿”的称呼已经麻木了,但很快也扬起眉毛,与真人无异:“咱们可以切磋一下……就用这玩意儿哦!” “去你的!” 章莹莹拎得很清,然而眼珠一转,也不嫌潮,张臂又揽上了罗南“这玩意儿”的肩膀:“它既然带着你的思感过来,总能够玩游戏吧,不如‘十日’走起?” 听到“游戏”的字眼儿,罗南心中微动,有些迟疑:“这我还真没试过,虚拟实境挺考验仿生神经传导的,恐怕要多调试一番。” “谁让你玩这么高端,投影就可以了。” “啊?你是说ar模式?”罗南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想起了往事,不由一笑,“拦山舰上那种,也可以啊。” 瑞雯盯他两眼,也笑起来,很快就摆摆手:“算了,现在某些人层次上去了,吃不得粗茶淡饭……正我这里有一部头盔,设备就由我提供。但丑话说在前面,这是限量版,要是被潮气给透了、漏电什么的,毁一罚十!” 五分钟后,在飞艇上的练功室,罗南盘膝坐在地板上,把传说中的“限量版”战术头盔套在分身的脑袋上,进入了绑定模式,与其内部的传感器相接,调试得津津有味。 某种意义上,这是对“完美体”的高级测验,看它投射过来的分身架构,能否符合人体深层的物理和结构逻辑。 如果能让分身骗过相当先进的霜河实境系统,就等于是向最终的“真实”又迈进了一步。到那时 所欠缺的,大多也就只是材质材料罢了。 同样盘膝坐地的章莹莹,距离罗南也就是两三米的距离,她双手后撑地板,后仰着身子,打量那头盔之下,越发辨不清真假的“水人”分身,好半晌,又叹了口气,此后便自顾自打开荒野十日的ar模式,玩起了联网对战。 有气没力地赢了两局,第三局还在匹配对手的时候,忽听到罗南的开口: “好了。” “好了?” “好了。” 今天两个人算是彼此模仿上了瘾,章莹莹又翻了个白眼儿:“这头盔,你现在可以用?” 分身的脑袋还埋在头盔里,但它也不真的靠喉咙发声,声音依旧清晰:“目前已经通过了能力者检测,可惜缺少其他的模拟设备……要是有那个六自由度的‘英雄座’就完美了。” “喂,得寸进尺了啊!” “我是说,这样也够了。现在可以试下思维对战,ar模式就能检测……莹莹姐,帮个忙?” “那还等什么!” 章莹莹直接退出已经匹配成功的游戏,重新进入,并向罗南发出联机邀请:“来来来,在这上面再虐你一百次没问题!” “确定?” 章莹莹捏响了手指关节:“别废话,选人吧……我擦,小孩子很记仇啊!” 属于罗南的面孔,封在战术头盔之下,看不到表情,不过从ar投影区域的角色界面上,可以看到,他在常备、深蓝、幻想、畸变四大角色类区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一类: 军用常规武器平台及战斗英雄。 还有角色,也是秒选: 携带机械犬的地球军王牌火力手,黑牙。 章莹莹记得很清楚,九个月前,罗南与她在拦山舰上初会,玩起“荒野十日”游戏,正是用这个角色,从头打到尾。 战绩么,呵呵。 没说的,章莹莹针锋相对,同样秒选了畸变种角色“风煌”,完美复现了当初的情境。 “来吧,让姐姐来告诉你,弟弟就是弟弟,膨胀了照样是弟弟!” 第五百三十九章手区(中) 章莹莹的豪言壮语,时效性总共维持了三局,一共是八分钟左右的时间。 稀里糊涂一局; 情绪化一局; 冷静观察一局。 然后她果断下线,并郑重宣布:“章莹莹与罗南生涯交锋战绩,截至2019年5月14日上午10点35分,计为216:3,前者占据压倒性优势。” “……过分了吧!” “你一个超凡种欺负我这种弱女子才真叫过分!” 章莹莹一脸严肃,随即便将刚刚形成的生涯战绩截图,发到了群里,顺便还发了社交媒体。 不出所料,仅半分钟,她的手环就开始连续震动,信息提醒就没断过,朋友圈、能力者圈山呼海啸,顶礼膜拜,看得章莹莹得意洋洋,眉开眼笑。 “随你吧。”罗南也笑,同时身子向后倒,戴着头盔,径直躺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份做派惹得对面不乐意了:“喂,渗水了怎么办?” “你擦喽……话说,谢谢啊。” “谢我干什么?” “作伪证啊,这个截图发出去,谁都知道我和你们一起去蒂城,阪城那边的‘莫先生’行事就方便多了。” 章莹莹很惊讶:“这个效果……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 “噗!” 章莹莹终究没绷住,喷出笑声,紧接着又伸脚踹过来:“真的,现在你脑子每天要转多少圈儿?玩游戏呢,都想琢磨这些事,有没有点儿诚意啊!” 或许是分身躺在地面上的缘故,共享这份姿态的罗南,竟也有了些懒散意绪,不管章莹莹怎么用脚尖蹭他,都懒得动弹,回应也慢条斯理,飘缈不定: “应该转很多、很多圈吧。还有很多人、很多方面跟着一起,就像超大的机房,嗡嗡嗡,嗡嗡嗡……” 罗南这样说着,章莹莹却突然不说话了,也没有别的小动作,只默默注视过来――罗南这边是套着战术头盔没错,可他不需要眼睛去看,对章莹莹的情绪变化也都了然于心。 这算是……怜悯吗?在周边朋友眼里,他究竟是怎样的形象啊! 承接这样的视线,罗南略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就转移了话题:“话说,荒野十日这游戏有剧情模式吧?” “咦?” “就是介绍游戏背景、环境和人物之类的关卡……” “不用说这么碎。” 章莹莹虽不明白罗南问这事儿有什么用,但也很快调整了心态,认真答道:“虽然十日出单机剧情的呼声一向很高,可里面的角色太多,每年还有增加,很难都照应到位,到现在也没有剧情模式。” “基本介绍总该有啊。” “那就要上官网了。” 罗南啧了一声:“对新手不太友好吧……话说我也是让莫鹏导进来的,直接开局就虐啊!” “大家都是实战磨练派……不过还是有简单的新手引导模式。” “在哪儿来着?” “主界面布告栏左边,超不起眼。” 章莹莹手把手带着罗南,找到新手引导的入口,然后就见罗南一头扎进去,同时还打开官网,把无聊透顶的新手模式翻来覆去地琢磨。 “你搞什么啊?” “参考。” “有病!” 话是这么说,章莹莹也知道罗南一定有正经事要做。她不再开口打扰,只是重新翻出前面三局的录像,进行复盘。看移动速度感人的黑牙,在罗南的操控下,几乎寸步不移,便将重火力玩出了“天罗地网”的效果,从头到尾无失误、无冗余、无错判,把自家“风煌”安排得明明白白……再捡起九个月前的记忆,两厢对比,恍如隔世。 如果拿今天的录像去找苏菲,又会是什么结论呢? 对这无意义的猜测,章莹莹抿唇而笑。 她再抬头,看向仍然以ar形式呈现的游戏界面。罗南停在这里很久了,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新手引导的操作任务,与那个虚拟的严肃教官展开对话,仿佛感觉不到枯燥。 可只要是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不枯燥呢? 能 让人忍受枯燥的,只能是比枯燥更不堪忍受的其他问题――比如罗南不自觉暴露出来的深重压力。 章莹莹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走出练功房,留下最安静的空间环境,希望那份无形压力能够缓缓消融在里面……而非持续地累积。 罗南知道章莹莹离开了,也能领会这份体贴,这无疑是给他一份支持和动力。然而人的精神状态总是起伏不定,难以捉摸,当他开始独处不久,便让强烈的困意袭击了。 也许就像此前对章莹莹说的那样,长期处在“嗡嗡嗡”的低噪音环境中,持续的刺激会给人带来更强的神经抑制――特别是在情绪有明显起伏之后。 某种意义上,罗南还很清醒,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生理和心理的低谷叠加状态,面对这种情况,最合适的其实就是睡一觉。 想一想,他似乎又有几天没有合眼了。 问题是时间紧迫,最早16号晚上就是摊牌时间,距离现在也就是六十个小时……“新位面”还只是过分夸张的图纸。 可如果现在强行兴奋起来,下一个双重低潮再到来,很可能正赶上要命的时段,到那时连调整的机会都不会有! 两种念头在打架,而仍在北山湖上的本体,上下眼皮也在打架。最后也不知道谁战胜了谁,罗南连续的意识流中间,便撕裂了一道空隙…… 茫茫不知短长。 对于罗南来说,他只是一闭眼,再一睁眼,意识便又衔接起来,持续输入周边环境信息,并做解读,理论上,他可以从环境变化中大概得知究竟度过了多少“无意识”时间。 再不济,看看表嘛。 可也在这一刻,不断输入并解析的信息流,出现了某种奇妙的错位。 简而言之,当罗南睁眼的时候,他看到的不是豪华游艇的舱室,也不是分身对接的游戏界面,连战术头盔的全封闭空间都算不上…… 他看到的是一张严肃而陌生的面孔: “士兵,你没有战场上发呆的权限!马上回答,你的战时同步率是多少!” 第五百三十九章手区(下) 战时同步率? 罗南心中刚刚闪过疑惑的念头,视网膜成像的信息界面就在左眼视界打开,罗列出有明确指向的数据,但并不是他所熟悉的文字。 一怔之后,罗南突然醒悟,眼前这位陌生的严肃脸教官所说的句子,也并非他日用的语言。偏偏这些语言、文字、符号他都能够理解无碍,甚至在他理解这份“理解状态”时,他的身体和意识已经无缝接入了这一动态场景之中。 罗南就像是参与了一场第一视角的虚拟实境游戏,看着游戏中的自己挺胸拔背,大声回应: “同步率为零,士官长!” “你训练过量了?” 眼前的严肃脸教官表情有一些迟滞,紧接着又有了瞬间的模糊,然后就是非常清晰的皱眉表情:“你叫……罗南是吧,如果同步率降为零,现在你已经躺在了停尸房里。” 这时候,左眼视界又有新的信息弹窗跳出,是那种又像解释,又像箴言的模式: “天渊灵网是支撑超凡力量的框架,是自进化天梯的基石,失去天渊灵网的支持,物质宇宙要比你们想象的更加冷酷无情!” 一副三流游戏的既视感。 在罗南吐槽的同时,游戏中的他表现出了职业军人的素质,继续大声回应:“是的,士官长。” 话是这么说,目前呈现的事实就是如此。 教官也发现了这一点,眉头皱的更紧了:“也许你是复杂环境失能者……征兵处大概是忙得烧坏了脑子。那么,后续测验你就不用参加了,中继站正在被围攻,我们没法送你到后方,你去禁闭室待一段时间,那里也许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话音方落,这里就有了一个戏剧性的遥相呼应:剧烈的震荡和沉闷的爆炸声远远的传过来,以至于他们脚下地板都有了明显的抖动。 不过在此时,罗南感受更清晰的,还是周边视线的刺激。 眼角余光一瞥,就看到身体两侧齐刷刷排开了一行与他装束差不多的士兵,也只是装束差不多而已。 这一排士兵,体型差别非常巨大,最高的超过4米,足有罗南的两倍多,虽然都还具备着比较明显的类人结构形态,但是皮肤、骨骼、甚至于眼耳鼻口等器官的生长排列,就不那么确定了。 其中甚至有一位在体外结成了厚厚的角质层,如同顶盔贯甲,生来就配备了骨质的外骨骼。 这究竟是…… “罗南,出列,向右转。” 眼看就要被踢出队伍,不管是游戏中还是相对超然的本体意识,都是一急。便在这时,某种模糊的混沌感袭来,左眼视界的数据影像受到侵扰,微幅抖动模糊,等到再清晰起来的时候,上面的文字数字符号,已经发生了变化。 与此同时,还有信息框弹出,大略意思是: “未检测到天渊灵网,以本地数据库支持的模拟器功能完整度数据代替,目前完整度73%。” 这像是虚脑系统的“口吻”…… 罗南的意识也有瞬间的恍惚,下一刻他与游戏中的角色合而为一,却仍遵循着既定的程序流程,大声报告: “73,现在是73%,士官长。” 话是说了出来,可目前这个场景的混沌感却是越发的严重了。 在此环境下,罗南却并不糊涂,他是清醒的,他越发确信,现在这场景大概就是内宇宙模拟器模拟出来的剧情结果。 他已经能够感觉到模拟器正在运转、抽取能够利用的一切数据,整合相关的逻辑。但由于它设计上的短板,无法在剧情设计上达到要求,就在连续的运转中与周围的资源进行了结合。 所谓的资源,自然就是魔符体系,也包括罗南自己,而后者的潜意识或许才是三者结合的枢纽。 三者彼此作用,在罗南进入睡眠状态时,实现了交互推动,将停滞的剧情模拟向前推进。 也就是说,罗南确实在做梦,做一个非典型的清醒的梦。 这是一个有趣又荒诞的解决方案,在这种创造性的事务上,虚脑系统和魔符体系,还是让路给了罗南的自我意识,罗南也自觉不自觉的利用手边的工具,去处理难题。 这个处理方案并不算清晰,却在混沌中聚合出了有意义的解。 罗南估计,目前所搭建起来的剧情场景,是多方因素的综合,除了他本人的潜意识以外,祭坛蛛网中千千万万的生灵也贡献出了属于他们的记忆。 当然还有“日轮绝狱”……他目前所见的人物,可不是地球风格。 大约是罗南随机产生的变化,对既定的剧情造成了影响,周围所有人,他们各自的角色似乎都在产生或多或少的调整变化。 坦白说,这有些出戏,而且虚脑系统还在很尽职地工作,将一些后台数据以信息框的形式呈现在罗南眼前。罗南真担心这个混沌场景,会因为他过于清醒而分崩离析。 也许下次睡觉前,我该给自己来一发“入梦法”。 经过考虑,他暂时关闭了属于虚脑系统的弹窗,帮助自己以更加浸入的方式,去体验剧情以及剧情深层的信息。 至于更深层解释,大可等到这段情节结束之后,再去对照。 就在罗南评估眼前状况的时候,那位严肃脸教官也已经在混沌中找到了解释目前状况的理由: “战时同步率起伏的幅度太大,极不稳定,如果不是你自带的人工智能出了问题,就说明你是一个情绪化反应者……罗南,出列!” 罗南以及罗南映射的角色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应声向前迈出一步: “是的,士官长。” “我看过你的资料,内修和通真基础打的不错,但还没有布法成炉,肉身强度不足,不适合在正面战场。你去找梁庐公士,他会给你安排后续的任务。” 罗南和他的游戏角色都有些懵圈,前者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后者则单纯是因为这一命令的打击。 不管怎么样,左眼视界开始跳出了全新的任务指示,在一幅基地简图中标识出了梁庐公士所在的位置。 罗南盯着“梁庐”这个格外特殊的识别符号,不可避免去想:“内宇宙”模拟器是单纯借用这个名字呢,还是有更深层的信息利用? 第五百四十章 二蜂巢(上) “梁庐,梁庐……” 罗南念叨着这个名字,懵懵懂懂地成为了淘汰者,从测验场出来,大有行尸走肉之感。 这时候,每个士兵标配的辅助智脑自动承接了新任务,控制战斗服,与基地内部无处不在的磁轨链接,让罗南脚不沾地,往目标区域行进。 随时产生的爆炸轰鸣,来回袭扰,有的波次极其沉重,甚至会出现整个通道都摇摆起伏的地震式冲击,使得罗南以及周边匆匆来去的军人都东倒西歪。 还好磁轨功能保持基本稳定,没有人因此受伤。 只是在罗南的左眼视界,新任务提供的基地简图中,正不断有周边路线涂抹上代表故障的红色,有的则直接被抹消掉,以至于已经规划好的既定路线,都调整了一次。 如此变化,从侧面提醒罗南,他所在的“游戏场景”确实是一个危险地带。 与之同时,眼前的场景似乎已经超出了正常梦境、幻想和简单数据拼接的范畴,存在着一个恍如真实的内在逻辑……罗南还没有分辨清楚。 疑问一直萦绕在罗南心头,随着他行走在这处法度森严、又正在战时的基地深处,相应的困惑还在不断增殖。 当然,也有些小巧不然的疑惑,顺势就解开了: 这里,应该是那个“中继站”没错。 开启新任务后,随之伴生的基地简图,印证了罗南的想法,从严肃脸的“士官长”口中道出的“中继站”,与罗南意念所指的,大概率就是同一个: 也就是罗南在“脱机测试”中,需要修复、升级防御结界的那处“考试地点”――罗南在“考场上”,恨不能把这处基地的结构图吞下消化掉,记忆可谓深刻,故而很快辨识出来。 可还是那个问题:这究竟是对现有数据的“借用”呢,还是…… 罗南很想再把虚脑系统调出来,定向到“叠层干涉技术”那一节,找到作者栏,与新任务上标注的目标人物做对比,看此“梁庐”与彼“梁庐”是否是同一个人。 是的,天底下重名的多了。单说罗南,地球上与他重名的,说不定还有个千儿八百的,若将范围放诸于更广阔的文明世界,更算不上什么出奇。 罗南真正关注的,是“内宇宙”模拟器的运转逻辑,以及它所利用的数据性质和深度…… 胡思乱想的时间过去,罗南的游戏角色已经遵循它既定的法度,结束了短程的移动,来到了新任务标识的地点。这里拥有一个很挫伤年轻人志气的名称: 第二后勤保障区。 至少罗南混沌翻译的结果是这样。 可事实上,罗南亲眼看到的场景,却是繁忙喧嚣得让人脑浆沸腾,嗤嗤作响。 在检视过身份,穿过跨区通道后,如同蜂群的嗡嗡轰鸣声便压入耳轮。 罗南确实是看到了蜂群,数不清的浮空个体,包括像他一样的士兵,还有各种形象的机械造物,在巨大的又有明显区划的复杂空间中穿梭飞行,如同在蜂巢内外忙忙碌碌的工蜂。 这处空间本身,无疑就是蜂巢了。 在中央区域,也确实存在一块由无数六角形区块拼接起来的半球体蜂巢式建筑。 它只是物质层面可见的部分,在它的内部和下方,存在着通往“中继站”各个区域、包括核心部位的复杂管网。同时还是本地时空和空间断层交错拼接的复杂造物。 每时每刻都有惊人的能量,以各种形式传输交换。 同样,它也需要同样惊人数量的人员和机械进行维护和调整。 前者,罗南在参加考试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而后面这部分,则是刚刚才形成的概念。 也是这个时候,罗南的意识不可避免地从游戏模式、考试场景的思路中抽离出一些,融入到这种更切身的体验中。他确信: 即便这是虚拟的场景,也分明是填着血肉的。 罗南不断地仰头、低头、扭头,看得目不暇接。他还知道,类似这样的蜂巢节点,“中继站”内部至少还有三处,包括一处备用能源机组。脱机测试的时候,罗南的结界设计就是从这里入手的。 嗯,说起来当前的结构…… 罗南的脑子不停,已经设置好的战斗服也承载着他,按预设的路线行进,并很快到达了目标区域,解除了磁浮导航链接。 这是一块建立在蜂巢节点外围的办公区。 说是办公,其实里里外外摆放的都是各式复杂设备,有的还在“哧哧”地加工或打印物件。与之对应的,则是多种虚拟图景林立,七色斑斓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再加上人影的闪动穿梭,眩目得让人眼蹦。 在这里面,还有在外面很难听到的嚷嚷叫喊声,与其说是命令交流,感觉更像是情绪的发泄。 罗南由此知道,在里面奔走的人们,都深陷在战地模式之内,情绪极其紧张。大约是出于这份共情作用,罗南以及他的游戏角色,都下意识吸了口气,这才继续往里走。 没有人理会这个具备通行权限的小卒子,罗南一路走到区域中部,便从轰轰的噪声里,找到了一个极具辨识度的声音: “回字区77号节点,核心部件故障你们还有空调试?换换换!” “地波轨道,第四组都死在那里了吗?向底层机动,别给我提机器人,我就是用你们去填沟的。” “22点位,资料包过去了,照着展开,一丝一毫都不能错。” 循着声音,罗南很快就发现了一位正在居中调度的人物。这是一个三米高的巨人,皮肤有些发灰,在这里倒也不算出众,但嗓门格外响亮,引人注目。 难道这就是梁庐? 罗南很佩服这个人。 他能看出来,这位口中连迭调度的,只是他手边任务的极少一部分,更多的那些,早通过手指,甚至意念进行了处置。 如果只是这样,人工智能也能做,甚至更为高效。可从目前来看,这个人不只是分配任务,更重要的是给一线的维修人员进行技术指导。在一片情绪化的噪音里,即便也有一些赘语闲言,但每句话都干脆利落,指向明确,让人觉得,按照他的话去做,就一定不会错。 从反馈来看,事实也正是如此。 如此一来,大脑并行处理要到什么程度、技术专精到何等境界,才有这份能力? 罗南注意到了人家,人家也发现了他,布满血丝的牛眼盯过来:“你在这里杵着,准备拍遗照吗?” 罗南的游戏角色一个立正:“我是……” “梁庐,这是你的兵,带走!” “呃?” 罗南一个闪神,旁边应声窜出来个瘦高个――对罗南来说。大约有190公分吧,还戴着某种护目镜样式的观测用具,只露出半张脸,皮肤挺白,然而嘴唇下抿,十分精悍严肃的样子。 “是的,校官。新人,跟、跟上来。” 不巧一个结巴,剩下的半边白面皮一下子红了。 罗南:“……” 第五百四十章 二蜂巢(中) 不管怎么说罗南已经找到了任务所指的梁庐公士,看起来也不是太难相处的样子。 其实罗南还没有怎么明白,之前那位士官长把他打发到这里的目的,可这边发号施令的、官阶似乎更大的校官已经做了安排,他也乐得按照情节继续往下走,看看“内宇宙”编辑器或者是他自己的潜意识,会再做怎样的安排。 罗南再看一眼那位业务精熟的校官,从辅助智脑上得到了他的名字: 升占。 这个名字怪怪的,但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物啊。 “新人,跟上,如果不想绕远路,我们得抓紧时间。” 与梁庐的提醒正好配合上,辅助智脑接收了一道信息广播:“中断站进入一级战时状态,将切断非必要区域供电,兵员甬道将在30息后关闭,辅助磁轨将在120息后关闭。” 罗南知道,“息”是这个星际文明的基本时间单位,大约是地球标准秒的五倍,30息也就是两分半钟左右。 梁庐就说:“校官已经安排了,我们要回到‘二蜂巢’的间,在那里给你做入职培训。我们要是能在10息内进入3号甬道,可以节约70息左右,那时候我们还能多一点儿熟悉业务的时间。” 罗南的游戏角色很端正地敬礼:“是,梁庐公士。” 梁庐挺满意罗南的反应,可到后面还是没端住架子,唇角翘起来:“不用称呼得这么正式,我又不是官长、名爵,现在只是一个二级公士,参军也只有五十周……” 说话的同时,他也把脸上的护目镜摘下,显露出清秀却也平常的完整面孔以及纯黑色的瞳孔,和正常的地球人几乎没什么差别。 罗南仍不知道,这究竟是数据拼接的结果,还是“梁庐”本身就是这般形象,他也不在这上面费心思,倒是研究换算了一下两边有较大差别的时间单位。 他目前所处的外星文明,时间单位采取的是简洁的十进制。除了基本的“息”不知其依据以外,其上的分、刻、时、天、周、季、年等刻度,都是以十进位。 当然了,罗南才没闲情去计较那些专有名词,这些单位都是粗暴翻译的结果,有些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只为了整齐而强行对应。 如此进制,使得每一级别单位代表的时间,与地球计时单位相比,长短颇是错杂变化。 梁庐所说的50周,换算成地球时间大概就是9到10个月左右,确实还是新兵蛋子一个。也无怪乎他脸上还有挥之不去的学生气,看来还没有在军队里历练到位…… 罗南在这里做着评价,游戏角色则保持着尊重的姿态,一路跟随,迅速融入到宽阔而又空洞的蜂巢外空间里,并在几次转折之后,进入到某个“隧道”里去。 进入的瞬间,有轻微的空间错位感,半秒钟后他们便来到了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大管子”里面,依据权限,划归到特定的无形磁轨上,以接近百公里的时速,狂飙突进。 身前身后,从各自轨道上呼啸而过的,都是他们这样的人员。乍看纷乱,其实非武装人员、武装士兵、负载重装备人员,都分门别类,秩序井然。 而且有的半途就骤然移转出去,不见了踪影,显然存在某种空间移换效果。 罗南知道,这是连接中继站“本地时空”与地下核心“半位面”的最便捷通道。如此扭曲正常空间结构的设计,以目前地球的科技水平,连边儿都沾不上。 当初脱机测试,他为了照顾二者的空间关系,重塑防御阵列,可是头痛得要掉头发。 不管怎么说,梁庐的计算还是靠谱的,他们赶在快速通道关闭前,抵达了“二蜂巢”的内层区域,这里已经属于相对独立的“半位面”。 相对于“外面”正禁受强敌围攻的基地,半位面要平静一些,没有频繁的爆炸冲击光顾。只是此处的繁忙和喧嚣程度,不比刚才的指挥室来得逊色……也有些不同。 此时此刻,充斥罗南眼睛和耳朵的,都是各色的涂装以及金铁交击的声响。 复杂又四通八达的可见空间内,自走型、吸附型、悬浮型、还有七扭八歪拍在传送带上的各色机械造物,持续穿梭推进,汇聚成了浩浩荡荡的钢铁洪流,源源不断地从“外面”运进来,却不知道转到哪里去。 “这就是我们的作战任务。”梁庐抬起下巴,“我们需要让这些家伙重新运转起来。” “它们,大部分好像没什么问题。”罗南凭着自己的眼光作判断。 梁庐冷笑:“它们本身是没什么问题,可是托某个自以为是家伙的福,现在全都出状况了。” 罗南眨眨眼,且不说是什么问题,照梁庐这说法,难道要把这成千上万的机械全部修理一遍? “别紧张,首先你只是一只萌新,只是过来打下手的;其次像你这样的萌新还有很多只;再次这样的日子不会很长,等到援军过来就不需要你们来添乱了;最后,相信升校官和我的安排,绝对会照顾到你们现有的水平……” “新兵蛋子”梁庐的说法,让“萌新”罗南感受到了某种轮回报应的力量。 梁庐却还觉得他的表述挺亲和,延续这种调子,给罗南加油打气:“我刚刚看了你的资料,你是孽劫世之后,帝国第一批通过‘百年序列’的归化种子人才。 “即便前面有数千年的断档期,大家都没什么经验,可都还延续了湛和时代的标准,你的成绩是严重偏科没错,但在构形一科上,还是很有水准的。 “当然了,你偏科偏到像是缺考的程度,也只有在我们这种后勤技术岗,才能尽可能地发挥你的能力……” 罗南连续听到了多个专有词汇,什么孽劫世、百年序列、归化种子、湛和时代……里面有略熟的,也有全然陌生的,这些词汇的未明义项不断割裂梁庐的表述,让他理解困难。 这就是浸入式体验的劣势了。 罗南几乎就要再重启虚脑系统的信息弹窗,看里面会不会有正经解释。 也在这时候,二人所在的区域,亮起了红光。稍早一线,侃侃而谈的梁庐就闭了嘴,皱眉接收外来的信息。 第五百四十章 二蜂巢(下) 罗南睁大眼睛观察,心里在想,是不是“模拟器”就此开始了某条故事线。 然而直到结束通讯,梁庐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身侧的金属墙上做了些设置,这下周边区域闪烁的红光,也消停下来。 “梁庐公士……” “说过不用太正式,叫公士可以,叫梁庐也行。”梁庐重新露出笑脸,只是眉眼间终究不像之前那么明朗。 罗南问他:“有任务?” “骁校官也中招了,就在‘隔壁’,这下子蜂巢内部维护也麻烦了……还好不是前线。” “中招?” “这不是我们能处理得了的……但不用担心,升校官很快就回来。” 梁庐回了一句,很快又板起脸来:“你放宽心,更要专心。军队不是满足好奇心的地方,现在时间紧凑,机会难得,绝不能随随便便糊弄过去。” “是,公士!”罗南游戏角色的态度一直端正。 梁庐对此非常满意,继续介绍他们未来的工作环境:“别看这边见不到几个活人,却是整个中继站的运转轴心和数据中心。从基础建构、管道铺装、能源转化、周边地形乃至时空结构;还有各个模组、载具、战甲的设计……所有的基础资料都在这里,有了这些,理论上你可以从无到有,重建一个中继站,并让它独立运转起来。可以说,是一地在手,基地我有! “……” 模拟器的情节安排都这么粗暴的吗? 罗南怀疑“内宇宙”模拟器是与他的潜意识进行了某种暗地里的媾和,才可劲儿地把“游戏情节”往这方面靠。 对这种,罗南当然不会拒绝。 脱机测试的时候,他是看过相当一部分图纸没错,可要是有重温、对照的机会,自然更好。 梁庐见罗南发呆,便扬起眉毛:“是不是觉得量很大,不好做?” “呃……” “其实很简单,像你这种有构形设计基础的,就是熟悉图纸,上手练习,水平上升起来很快的。等到熟悉,就协助升校官……和我,处 理实际事务,当然暂时也是打杂跑腿,谁都要过这一关。” “是。”罗南的游戏角色依旧是优秀士兵的模板,回答得干脆利落。 倒是梁庐,张了嘴就很难停下来:“嗯,目前情况要比平常更严峻一些。你也看到了,我们正被外面那帮仆从军围攻,各种设备的战损率都很高,压力巨大。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尽快消除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的负作用……你要做好脱一层皮的准备。” 罗南已经听到梁庐两次说起“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难免好奇,也就忘了刚被“警告”,下意识追问: “那个,是谁?” 显然,之前梁庐只是要摆个谱,眼下已经忘了个干净,直接七情上脸,呈现了一个明显的咬合肌动作:“就是大咧咧过来支援修复防御阵列,却另起炉灶,一点也不顾忌兼容性,结果留了一屁股屎的那个家伙!” ……怎么听起来超耳熟? 梁庐很快就摇头:“这个问题,不是你现在能接触的,麻烦也不是说说就能解决的。现在我们先去做前期工作,话说,此前你没有殖入机芯吧。” “咦?” 梁庐自问自答:“应该没有,你这么年轻。不过一会儿,我们要去先做个类似的手术。放心,是临时性的外接型号。” 说话间,梁庐往前走,罗南在后跟上,可是思路有点儿脱节了。 殖入机芯不好吗? 涉及到那些背景知识,明明是正常的聊天,罗南还是觉得信息量很大,只能努力消化。 而这时候,他又听到梁庐悠悠的话音:“战争让每个人都付出代价,可帝国不会轻易折损年轻人的前途……即便这个时代,对我们并不算友好。” 此时罗南看不到梁庐的脸,却能感受到他骤然低落的情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梁庐的声音在继续:“精神侧天赋者,可恨没活在湛和时代,是吧?我也经常这么想。现在这个时代,含光星系的天渊灵网几乎被扭曲、污染殆尽,全凭璇晶阵列撑着,离开覆盖范围,就是一口剧毒噎死你。 “但外面也好不到哪儿去,诸神披风交错覆盖,连个喘息的空隙也没有,除非趴到??们脚底下当狗,与其那样,我宁愿天天服毒……” 罗南仍然不知道怎么回应,而这时他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武皇陛下的那个论断,两相结合,心下就有些狐疑,不知翻上来多少回的念头,再次敲击他的神经: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某种意义上的真实? 罗南不自觉重复咀嚼那句话:“精神侧没前途的……” “干嘛这么丧气!有些话吐槽两句就行,怎么能当真呢?” 梁庐回手一巴掌拍在罗南肩上,故意作色:“升校官也是精神侧,不照样是一等一的大师范,构形、布法双绝,殿下都是称许的!要不是打仗,想在他手底下做事,可不是通识教育过关就能如愿,起码是专精进修生!更何况,人家教出来的天梯生也能排出一个班组了……” 呜拉呜拉地说着对升占校官如何仰慕的话,梁庐带着罗南来到所谓的机芯调试安装部。 这里是由基础的“工蜂格”拼接而成的。 据梁庐介绍,“工蜂格”是蜂巢节点最重要的基本结构,是相对独立又可以任意拼接的模组,共有四万四千余个,绝大多数是在核心智能的控制下,自动运转,即便是战时,也只需要百来人维护就可以了。 可是,因为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的神操作,二蜂巢,包括其他两个蜂巢节点的运转压力都为之剧增。 后勤部门已经填进去了所有的人力,但还是入不敷出,所以像罗南这种“不适合一线”又有相关知识储备的新兵,首先安排的就是这个部门。 目前,机芯调试安装部是由不到十个“工蜂格”拼装在一起,区域占地并不大,说明“生意惨淡。” 罗南就是可以目见的仅有的客户。 他在梁庐的指导下,头面朝下,伏在特制的操作位上,暴露出脆弱的后脑区域。即便是在游戏中,罗南也难免别扭――简直像是要挨铡的罪人。 第五百四十一章 前事迷(上) 在机芯调试安装等相关事项上,梁庐却是驾轻就熟。他一边调试机器仪器,一边给罗南提出建议: “这时一定要睁大眼睛,当然我不是说让你盯着我看。你现在需要把辅助智脑和扫描仪对接,我会对你放开相关的权限,你现在要集中精力,记住你的身体机能扫描结果。 “机芯外设更换是很频繁的,但是每一次人的身体机能状态都不尽相同,要想尽善尽美,就一定要把基础数据采集工作做扎实。 “一些表面数据机器可以代劳,但更深层的东西必须要自己把握,建立一个心灵数据库……不如此就不能称之为一名合格的造物师。 “嗯,上面那几句是升校官说的。” 造物师?这是一种专有的职业吗? 罗南心头刚有所疑惑,那边梁庐已经先一步表示出惊讶情绪:“你内置了反应炉?要不要这么早……哎呦,爵士级的。” 趴在操作位上的罗南,下意识抬了一下身子,半秒钟后又控制住了――自从夺来这个所谓的“爵士级内殖基础型生化反应炉”之后,他还是头一回暴露。 只没想到,这“头一回”,是在一个游戏场景中。 也对,在他储备收集的信息数据基础上,模拟出来的“游戏场景”,把他的底细全掏空也不奇怪。 自己吓自己嘛…… 而且,混沌模拟的模式,似乎天然就可以让一切的因素“合理化”,梁庐就很快为这状况找到了理由:“架构比较新,却是残次品,是从哪里淘换出来的?合法吗?登记了没有……有了,还内置布法的功能,电磁向?” 梁庐找到了连罗南都不知道的“登记条目”,连着两声“哎呦”,情绪连番波动:“话说你身家厚实呀,爵士级,就算是残破的爵士级,那也是爵士级。基地这边只有两个世爵,十个名爵……” 罗南的游戏角色回应:“装备和爵位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可是装备下沉到这个层面,实在让人眼红好不好。按理说,没有天梯靠上的实力,或者是内殖灵芯,根本驱动不起来的……是了,你只是把它当成辅助装备,接外设驱动,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梁庐早忘了当前应做的正事儿,看着扫描仪上的“爵士级生化炉”架构和数据,又羡又妒,啧啧称奇,恨不能把罗南扳过来,对着他胸口的殖装区域,好好解剖研究。 到最后还要罗南提醒他:“梁庐公士,机芯……” 然而梁庐甚至有了半途而废的想法:“有了爵士级反应炉,还植入普通机芯的话,才叫真正的暴殄天物!” “……” 梁庐终究是一位有修养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不职业”的表现,干咳两声,可最后还是忍不住:“抱歉,这话可能不太得体……我可以留影纪念吗?我是说,是否可以保留结构影像,做一些后续研究?” “……当然。” 罗南到现在也搞不清,眼前的这位梁庐,是否是信息拼凑的产物。可他总觉得,自己所接收的“爵士级内殖基础型生化反应炉”等外星文明造物,与这一文明中的高等生命,特别是与地球有关系的那些,存在着某种产权上的联系。 只要对方是善意的,他不介意以这种形式“物归原主”。 梁庐不知道罗南的评判标准,只因他的允许而大喜过望,再次征得罗南的许可后,就将扫描仪上有关反应炉的一切资料都下载了,然后拍胸脯道:“我一定好好研究,不负所托,争取早日把这宝贝给复原如初!” 我没托付你…… 罗南一时无语,而眼前这位新兵公士,已经充满了动力,以超过一倍的积极性,操作起周边的仪器设备,而他嘴里的言语,则要超出十倍: “我依旧认为,外设普通机芯很难发挥你这部爵士级反应炉的潜力,但现在也不要好高骛远……要是你真能够驱动得起这部反应炉,雄士官长多半就把你编入前沿防卫部队了。话说如果有外设条件的支持,你能够坚持多久?” 有外接神经元在,哪用什么外设? 只是电磁肌膜结构不给力,材料工艺上不过关,这个课题也向万院长请教了,就是暂时没有回应。 罗南便拿实战的平均时间回应:“一……二十秒。” 他本来想说一分半钟,话到嘴边改成了这边的时间单位。 梁庐笑了起来,把这当成罗南嘴硬的表现,好心安慰:“以你现阶段的能力,十秒也很了不起了……不过呢,在战场上,十秒的爆发没什么意义,除非是敢死队,否则长官们还是需要大伙持久稳定的输出,你到这边来,还是正确的选择。布法电磁向,在蜂巢是很吃香的。 “还有,不要太依靠外物……不是我酸哈,你内殖反应炉有点儿太早了。瞧你的身体状态,内修的功夫已经很扎实,就算还不到布法这一关,成炉的步骤为什么不做?爵士级的炉体再棒,那也是外殖设备,有自己的才有根基!” “成炉……” 罗南险险就问出来“成炉布法”是什么。 好在这时候梁庐已经理清了逻辑,拍了下巴掌,连迭道歉:“差点忘了你是百年序列人员,还没有实现种族基因库优化,这就难免要蹉跎一段时间了……话说你们进入百年序列,有多长时间来着?” 罗南差点又给问倒,还好这时候梁庐直接去查资料,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的,看得又是扼腕叹息:“只有三十年吗?也就是说还有三、四代人的时间,不容易啊。” 梁庐所说的三十年当然是指这边的单位,换算成地球时间,就是五十年左右,所谓“百年序列”,在地球看来,就是一百五十年序列了。 而这个“三十年”,算起来已经涵盖了畸变时代到当代的全过程……唔,模拟器给出的三十年,是不是就是以此为标准? 罗南想得半明不白,忍不住就问:“必须要熬过百年吗?” 梁庐叹了口气:“布法如关,尸堆如山……这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要突破基因遗传进化的固有逻辑,何其艰难! “它需要正确的进化方向、完善的基因科学研究体系、强大的社会动员力还有极其惨烈的牺牲,包括生命和道德……没有人愿意付出那么大的牺牲,但要想跨过种族进化的天险绝关,必须如此。” 其实罗南还没有听太明白,却已经能够感受到里面沉甸甸的份量。一时沉默。 梁庐见状,便拍击他的肩背:“也别太计较这个,我说的是公版架构,当然困难。如果自我进化,机缘很重要的。单看反应炉,就知道你是个有气运的,指不定有什么成就呢! “战场是个立功的好地方,如果你能及时成为帝国功臣,指不定就可以影响上层决策,向你的族群倾斜一部分资源。而且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孽劫世以来,第一个进入百年序列的,标杆作用,懂?” 罗南感受着这虚实交织的背景,思绪飘飞,竟然忘了回应。 恍惚中又听到梁庐表示:“……这时候,你就更要好好学习了。算你的机缘,升校官构形、布法双绝,学到他的六七分本事,不管是自我进化,还是反馈族群,都是受用不尽的!” 罗南下意识“嗯”了下,道声“谢谢”。 梁庐笑起来:“咱们说远了,眼下还是把外接机芯安装好……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别太紧张,要听歌吗?” 不等罗南回应,由多个“工蜂格”接接起来的冷硬工作间里,便响起了一段舒缓悠扬的旋律。 以罗南勉强入门的音乐鉴赏能力,大约能分辨出,旋律开头部分,是以拨弹的弦乐器为伴奏,清冽明透,共鸣感很强。 有点儿像吉他,瑞雯弹起来挺合适的。 罗南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到一道清灵而略显青涩的嗓音切入,在拨弦声里歌唱。技巧上几无修饰,却因为发乎天然的共鸣和近乎金属颤鸣的尾音,与悠扬旋律相得益彰,明明就在近前,却又有一份弥散开来的空旷感,空旷到甚至有些悲伤…… 然后,为什么听不懂? 罗南听了好几句之后,才发现演唱者使用的,是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语言。 “这是……” “素衣小姐的《赤轮》,专门为我们含光星系写的歌。” 梁庐是昂着头说出这句话的。 几乎就在同时,进行曲式的激昂伴奏就冲断了舒缓的前奏,依旧是那个调子,歌手嗓音中的金属质感却如同劈开旷野狂风的利刃,主宰了整个旋律。 梁庐在歌声中握紧了拳头:“赤轮裂隙,深空魔眼,我们就是要攻破那里,封死最大的孽毒播散地,冲开诸天神国的枷锁,重整疆域,再现荣光。到那时候,素衣小姐也不需要在战火中四处漂泊,到那时候……” 罗南有点儿懵,他承认这首歌很抓耳,但是梁庐现在的情绪和感慨体现在哪里? 第五百四十一章 前事迷(下) 不知不觉间,罗南和梁庐的对话,已经严重偏离了主题,而这样或许也达到梁庐所谓“平复心情”目的了吧。 罗南只是觉得,他在这个游戏场景中,极度贫乏的常识,还需要拯救一下:“歌词是讲这些?那位素衣小姐,不是帝国人?” 梁庐嘴巴是碎了些,可修养到位,脾气一直挺好,可此刻,他白皙的面孔刷地挂了一层霜:“素衣小姐怎么就不是帝国人了?外面那些碎饼渣似的东西,聚起来签一张废纸就叫‘星盟’了?那都是帝国的星域、疆土,早晚都是要拿回来的!” “呃,对不起,是我失言……” 罗南哪还不知道,他一不小心就戳中了敏感的政治问题,感觉很冤枉,但看梁庐是真有些生气了,连忙道歉。可末了还是忍不住说一句: “那首歌词我真没听懂!” 梁庐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当下也顾不得着恼,而是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吧,你不知道素衣小姐,蔚素衣!我知道你是个偏科怪,可偏到这种程度,就太过分了吧!” “让你发现了真的很抱歉。” 很显然,即便在是“混沌式游戏场景”中,罗南常识缺失的程度,也已经突破了梁庐心中的下限,以至于“叹为观止”: “虽说你是一个归化种子吧,一个族群的天才,可我还是要说……‘辜负基本权利’啊士兵! “通识四学二十科,科科都是先民经验和理论的宝典,是造化天梯的真种子,就在‘百年序列’里面撒了出去。而据我所知,现在已知的文明疆域里,再没有像帝国这样,实打实地推动‘百年序列’了,全都是以族群特色之名,推动愚民剥削之实,养出一堆盆景和票蛆,两厢对比,你绝对要珍惜!” “还有……话说你多少也要学一点儿文史类知识,历史认同感、政治敏锐性、人本宇宙观,就算是缺考式偏科,原则性问题也不能缺项啊!” 梁庐使用了多个语气词,以强调自家的情绪,说得罗南越发地不好意思,只能连迭应声,表示从今往后一定要好好补课。 见罗南态度诚恳,梁庐也不再揪着不放,开始给他传道授业:“话说这首歌,是以素衣小姐出身的‘虹界’语演唱的,那是一个小族群,很早就依附于帝国羽翼之下,语言文字不属于‘礼祭古字’体系,懂虹界语的,已经很少很少了。” 礼祭古字? 罗南又遇到一个不理解的名词,但实在不好再突破梁庐的认知下限,只能藏在心底,发誓回头就翻“虚脑系统”补课。 眼下,只能尬聊:“这种语言……没有翻译吗?” “没有,大家只能凭借一些翻译软件硬解,翻过来也都是断断续续,失去了应有美感,真是可惜!” 翻译软件…… 歌词语义的问题解决了,可罗南真奇怪了:“为什么要用这么生僻的语言?歌词也很重要的吧。” “素衣小姐当然有她的考虑。嗯,外 面也有很多种说法,比如迫于星盟的政治压力啊、那些无聊的民间团体啊、万神殿的态度啊之类,但我知道,素衣小姐只会出于艺术的、本心的考虑――只有这样,才会有如此浑然天成的美感!” 罗南很难与一位脑残粉去计较这种事。 况且,他对梁庐所说的星盟、万神殿等信息片断更感兴趣。即便游戏场景中注定有限,可承托这份场景的,却是丰富沉厚的信息洪流。 罗南现在要做的,就是从中剥离出清晰的线索,概括出大致的轮廓。 此时,这首名为“赤轮”的歌曲,已经进入到二度循环,又回归了最早近乎清唱的舒缓旋律。 梁庐便在这段旋律下弯腰,下意识压低了声线:“当然,还有一种说法,素衣小姐专门用这么生僻的语言写歌词,其实是为掩饰,掩饰写给殿下的那份……” o_o 大概是罗南的表情管理失败,梁庐猛地警醒,连忙直起腰身,大声自白:“咳,我只是说说,殿下与帝国一体,写给她也没什么的。再说了,即使真是那样,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什么跟什么…… 罗南感觉好无力,他宁愿这位“梁庐公士”,回归到最早的矜持态度上。 梁庐可不知道罗南的心思,只是借着这股劲儿,给罗南划定条款:“在二蜂巢做事,别的不说,素衣小姐的歌一定要听熟才行!就是升校官,也是极赞同的。我这里有出道首专、二专,全域灌录版哦,现在正等三……可以暂借给你,但借出期间你一定要保养好才行!” 罗南不明白什么叫“全域灌录版”,但已经没力气去问了。 对他来说,好歌听听就行,听熟会听吐的!可又不好当面拒绝。驳了对方的好意也就罢了,万一被指为“看不起我偶像”的罪名,天知道这种脑残粉,会不会一记手刀插下来――要知道,罗南现在还趴在操作位上、暴露着后脑勺呢! 还好,梁庐虽然嘴碎,又喜欢给自己加戏,终究还是具备士兵基本素养的,更在那位素衣小姐的歌声中,获得了动力增幅,并没有耽误正事。接下来三下五除二,便给罗南装配了比较合适的外接机芯,名曰“竖领”。 这种外接机芯,形态类似于战斗服的领口,事实上确实是与战斗服绑定在一起的,体积较大,集成性差一些,但外接很多的便捷工具,通过贴在脑后的模拟神经元与宿主神经系统连接,以实现多种功能,很适合罗南这样的“菜鸟维修兵”。 说是外设,其实还是做了一个小型的神经手术,实现了神经信号的链接。按照梁庐的说法,就是“植发”级别的。 罗南则考虑,是否可以用外接神经元来代替――想这些有点儿远了,罗南也在梁庐的介绍和指引下,开始慢慢熟悉“竖领”的实际操作。 梁庐在专业领域,确实是有矜持的资格,讲解详细,又要点分明,更有相当丰富的实操经验。刚入伍的时候,他第一个外设机芯也是“竖领”,天 渊时间二十周之后,才在升占校官的建议下,做了更替升级。 他就这样给罗南讲:“这种级别的机芯操控,都是傻瓜式的,完全不用费心思,你的心思要超脱具体的设备设施,上升到构形层面――为什么后勤部、维修模组都抢着要构形专精的人才,这就是了。来来来,咱们基础实操一遍过!” 梁庐给罗南安排的实操项目很简单,就是让他看一遍说明书,然后自己控制操作位,完成最后的调试。 对此,梁庐的理由是:“别看现在蜂巢里面还算安静,一周前结界失控时,可是被仆从军连续突破了两次,差点儿就被人连窝端了……我绝不是夸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咱们总要居安思危对不对?那家伙这么不靠谱,天知道他修复的结界能坚持多久!” 梁庐口中“自以为是的家伙”,只能趴在操作位上,闭紧嘴巴,老老实实按规定动作执行。 确实如梁庐所言,基本实操非常简单,罗南很快就掌握了植发……不,是“竖领”机芯的安装、调试手段,下回就算是一个人过来,也可以顺利完成相关工作。 操作位上的固定环打开,罗南吁一口气,正要摆脱这种略显尴尬的体位,忽听到梁庐低呼一声: “等等!” 说话的同时,梁庐把手按在罗南肩上,紧接着便用极严肃的语气说话,目标不是罗南,而是仍在指挥室的升校官: “校官,是,明白!一切殖入、外设安装暂缓……暂缓!” 无意义重复,尾音又拔起了调门,梁庐已经是有些失态了,还好他下一刻就调整过来,看了下时间显示,用更凝重的语气道:“报告校官,两分钟前,我已经为列兵罗南,进行了外设机芯的安装手术……” 他随即报上了更准确的时间,以及“工蜂格”和机器的代码,那边并没有即时回应,倒是数秒钟后,罗南眼前出现一层清晰的投影。 那位灰肤巨人升占校官,坐在各色光影闪烁的工作台后,血丝密布的瞳孔移过来。 罗南当然能猜到,应该是安装设备、系统或者是机芯的使用出了大问题。换成现实世界,他可能会紧张吧…… 现在他还真有点儿紧张。 他的游戏角色下意识挣脱了梁庐按压的手掌,从操作位上起身、站直: “校官。” “不用紧张。” 升占校官的语气要比早前平缓一些,但依旧冷漠,也没有给他解释问题所在,只是道:“战场上总会有意外,老兵顶着意外,还是要做事,新兵……装上的,就学着做事吧。” 罗南的游戏角色倒也干脆,大声回应:“是,校官。” 升占校官的视线转向梁庐:“你带的人,你负责到底。你在哪里,他跟到哪里,出了问题,第一时间按流程处理……同时报备到我这里。” 梁庐白皙面孔有些涨红,却毫不犹豫,以更大的嗓门回应: “是,校官。” 第五百四十二章 时光乱(上) 自从升占校官命令下达的那一刻起,罗南就开始了他在中继站二蜂巢的维修兵生涯。 梁庐公士成为了他的直属上官,带着他学习并上手二蜂巢区域一切装备、仪器、管线乃至建筑结构的维护维修事宜。 目前正值战时,又受到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负面buff的影响,相关工作强度极高,就算是罗南这种纯粹的新兵菜鸟,手上也有大量的、零碎的工作要做。 相较于植入机芯之前的“聊天”阶段,现在的罗南完全就是被鞭子抽打的陀螺,一刻都不得休息。 如果真用游戏标准来衡量,这大概就是那种“代入感”极强,但“游戏快感”极差的自虐式小众神作吧…… 罗南继续他的“游戏生涯”,可在这一过程中,他发现,自己需要面对两项与他的游戏主线、或曰本职工作不太相关的困扰。 首要的“困扰”,甚至不属于“游戏场景”本身,却又与之息息相关――罗南发现,他经历“游戏场景”所花费的时间,貌似有些过分了。 过分的偏差! 人对时间的主观感受是比较模糊的,睡眠、放空、集中精神、高压工作、无聊重复等各色场景,都不一样。有的是度秒如年,有的却弹指一挥间。可不管怎么说,凭借计时工具,人们总还能快速调整到一个“公认标准”上来。 然而罗南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游戏场景中,他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包括基地的公共计时器、个人辅助智脑、以至于梁庐和升占校官的人工验证都表明,他已经在中继站二蜂巢度过了三天时间…… 当然,始终坚持十进制的天渊时间,在“天”的单位上比较“弱势”,换算成地球时间,也就是四十个小时左右。 就算按四十个小时计算,已经足够罗南在蒂城和阪城之间飞个来回了。 现实世界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罗南的心神是沉浸在“游戏场景”中没错,对现实世界还是有些基本感知的,对外在的明显刺激,也会生成反应。最最起码,拍卖会召开在即,如果时间真的推到那一步,飞艇上的章莹莹也好,阪城的殷乐也罢,总会有人“叫醒”他的。 而在这四十个小时区间里,罗南“睡”得非常安稳,就像是普通的小憩,闭眼……还没睁眼,唯有意识在混沌翻转,在时光中往复穿梭。 现在已经可以基本确证了,游戏内外的时间存在着明显错位现象。 在罗南的直观感受中,他的本体,像是坐上了趋近光速的飞船,时间仿佛冻结在加速的那一瞬。而他沉浸在游戏场景中的意识,则按照普通的可以理解的时间逻辑,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度过了忙碌、疲惫又充实的四十个小时。 但事实可能恰好掉转过来: 罗南的本体一切如常,而他沉浸在游戏中的意识,却以一种极端的“转速”,将建立在海量信息基础上的模拟场景,作了细致到发指的“切分”和“渲染”。 不是时间过得太慢,而他的意识转得太快。 虚脑系统中的“内宇宙模拟器”,跟上了、或者说引导着罗南的意识,共同进入到这一维度。 这是罗南对当前现象最合理的解释,若真是这样,他愈发不敢轻易地中断或退出。 毕竟从目前来看,这一现象对他有益无害――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极度宝贵的,即便是纯意识的运作也是如此。 罗南也不考虑“出去”翻资料的事儿了,谁也不知道,频繁与“模拟器”外面交换信息,会不会影响到相关的运转。 万一由于某些意外,错失了这份机会,再后悔都没用。 “就这样,让水汽分身跟着武皇陛下一路飞到蒂城,再‘醒’过来也没关系。” 罗南很快从“时间流速错位”的困扰中解脱出来,只争朝夕,不再去考虑多余的事。然而另一个困扰,却以非常荒诞的方式袭来,而且就自于他的上官梁庐。 近“三天”以来,这位年轻且相对单纯的新兵上官,始终为了在危机到来之际,为罗南植入“竖领”机芯而耿耿于怀,但在工作上,都事关战局,不能给罗南多少照顾,只能想法设法,从其他地方进行补偿。 而他补偿的方式,让罗南颇不适应。 罗南新兵上岗的第三天,出于其扎实的构形感知能力,还有比较出众的理论功底,由梁庐提议,升占校官首肯,他被正式确定在了“二蜂巢”中央管线及安全隔断区延伸部的维护岗上。 要害部位,关键部门,却又相对安全,除了每天只能面对密密麻麻的机械造物、要背下大量维修机械装备乃至基建设计图纸并灵活应用、时常跟随主官处理异常问题、没事儿也全天候巡视监控并待命之外,几乎就再没有什么缺陷了,是非常好的学习和历练岗位,后勤部门的新兵老兵,乃至于一些士官军官,岗位流转几年,都未必能转到这边来。 可若把这个当成是梁庐的“补偿”,就未免太天真了。 从军未久的梁庐,是个在公事上原则性超强,几乎毫无缓冲余地的热血青年,他推荐罗南上岗,是因为罗南扎实的构形造诣、近乎沉迷的钻研劲头,还有强迫症式的严谨态度,最适合这个岗位。 他的补偿只会来自于私人层面。 随着中继站外面的战事,重新进入到了僵持阶段,“二蜂巢”的运转压力进入相对平稳的时期。二人终于又有机会多聊几句,只不过不是捧茶闲坐,而是在检修管线任务结束后,回来的路上。 这回,梁庐也是有备而来。 “首专、二专、冠军单曲特别版,正式发售的只有这些了,全部都是全域灌录版。素衣小姐的作品,词曲大都是自己创作,而且与经纪公司解约后,已经是独立音乐人了,创作随心,实在称不上高产。 “还有这个,未正式出道前的路人摄像,真的是一片天然,毫无修饰!可惜只是翻刻版,一些细节不够清晰。 “这些,全部都……暂借给你。” 说出“暂借”这两个字的时候,梁庐决绝的气势掉得很惨,不过罗南还是能体会到一些割肉式的惨烈情绪。 对于梁庐来说,确实是很真诚的补偿了。 毕竟这些就是他的心头肉,全割下来是会要命的! 罗南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因为两人现在是乘坐专用维修车,行驶在巨大管线隧道内,而梁庐早已经将两张专辑、还有一张单曲的“回音盒”放到了罗南宿舍里,并附赠私人保险箱一个。 不管怎么说,在梁庐的熏陶下来,现在的罗南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全域灌录版”了。 不同于他早先所理解的无损格式,当罗南戴上特制的传感器,由“竖领”机芯驱动特制的回音盒,去倾听梁庐手边唯一携带的素衣小姐的“路人音源”时,他竟然能够感受到,在精神海洋中的独特脉动。 是的,所谓的“全域灌录版”,竟然能够将精神层面的波动也摄录下来,留存到特殊的载体之上,重复播放。 那是一种非常新奇的感受,本应属于即时性的精神海洋状态,通过特殊介质跨越时空,与当前的精神层面交互作用。 如此形式,罗南以前想都没想过。而用心“倾听”下去,还能从中体会到一份独特的秩序之美。 音乐本来就是秩序的,偏偏常态的感受又是情绪化的,罗南并不算是特别情绪化的人――准确地说,他力求让自己遵循理性,别那么情绪化。 这位素衣小姐的歌,至少是“全域式灌录”的模式,恰好满足了他这份双向作用的心理状态,从感性中见到架构,从架构中触摸情绪。 挺妥帖! 那位素衣小姐,显然也是一个颇有些道行的精神侧。 据说,这还只是粉丝生产线下来的翻刻版而已,算不得真正的“全域灌录”。 工作时间,即便是任务空窗期,罗南也没有听太久,很快断去了机芯的控制。耳边就又响起梁庐“机芯敏感度不高、音源不好、缺少辅助设备模组”之类的解释和抱怨。 听得多了,他甚至对梁庐日常唠叨的“无论如何要去听现场”之类的赌咒发誓,也有了些认同。 “如果听现场的话,或许会更有趣?” “就是啊!” 难得见罗南同步表示同感,梁庐一巴掌就拍在大腿上:“只可惜素衣小姐三专都遥遥无期,要凑够演唱会的曲目,还不知要多久。其实现在最有现场气氛的,就是咱们手里的‘路人音源’了,偏偏还是翻刻版……不过中继站里,是真的有人收藏了纯正的‘全域灌录’版本的,哎,有你这个刚加入的新粉儿,咱们去拜访一下?正好公私两不误。” “哈?” 不等罗南理清里面的逻辑,梁庐已经开启了通讯:“骁校官,公士梁庐报告。目前我与列兵罗南位于中央管线隧道内,距离7号观测站还有两分钟车程。鉴于校官您所中的‘孽毒’未痊愈,我们将按照随机检测流程,到您所在岗位上进行抽检,请指示。” 下一秒,梁庐就对目瞪口呆的罗南比出了一切搞定的手势。 第五百四十二章 时光乱(下) 梁庐所说的“两分钟车程”,真实不虚,是辅助智脑按照专用维修车在管线隧道内的速度评估出来的,换算成地球时间,则是百秒左右。 这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 便在这期间,罗南惊奇于梁庐的逻辑,也觉得“骁校官”这个称呼耳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骁校官……是那位受到时空堡垒结构反噬的长官吗?” 罗南实在没脸说出“自以为是的家伙”之类的称呼,只有用这种过分正式的表述代之。话说他头回听到这名字,也是梁庐告诉他的,据说是二蜂巢区域第一位因“受害”的中级军官。 “嗯,就是他。” “我们就这么去……抽检?” 维修操典上确实有类似的工作,但像他们这种基层士兵,即便是直属于升占校官的技术兵,一般也不会大咧咧上手的,而是有专门指派人员去做这种事。 梁庐对罗南眨眨眼:“放心,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其实咱们就是找个由头,去探望朋友。” 罗南也眨眼。 “别看他军衔比我高四级,那是因为他姓湛,岁数大,又上军校的便宜。通识阶段,我五门真传课,从来没虚过他!过去这二十年,我只佩服他一件事,那就是他手里那份素衣小姐未出道前‘路人摄录’的全域灌录版,绝版!我一直怀疑,那可能是帝国某位大君路过,受到触动而录下来的,计算日期的话……” 原来是老交情。 罗南自动屏蔽掉梁庐的偶像研究技术性结论,也大概理解了梁、骁二人……唔? 他很快就意识到一件事:“湛?不是姓骁吗?” 专用维修车的速度骤然下降一截,罗南还以为出了状况,扭头就看到,梁庐复杂又沉重的脸: “罗南啊,要不,咱们先补点儿常识?” “……” 骁校官,全名湛骁。 天渊帝国的姓名结构,与地球东亚区比较近似,基本上也分姓氏和名字,且姓在前、名在后,展现出了某种家族、血脉传承的脉络。 不过湛骁的情况有些特殊,他的军衔是校官,可在中继站,基本上没有人叫他湛校官,而是叫他骁校官,与称呼升占为“升校官”的情况,截然相反。 这是因为,“湛”在天渊帝国是属“国姓”,确切地说,是皇族的姓氏,为了表示对皇室的尊重,便称名而不道姓,也算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称呼错了,不算犯法,可终归不合礼数。 正如梁庐所说,生活在含光星系,这是最基本的社会常识。 罗南等于是用他的拙劣表现,为“辜负基本权利之人”这一负面形容,再次做了生动的注脚。 “不好意思……” “算了,你年纪轻轻,构形感应和设计就那么强,肯定要舍点儿什么才公平。现在看来,除了肉身侧天赋,连着常识也舍掉了……”也不知道梁庐这是在安慰还是打击,目标是罗南还是自己。 隔了半秒,梁庐还是忍不住耳提面命:“一会儿见了湛骁,尽量少说话,聊也聊一些技术层面上的东西。他这个人别的都还好,对殿下忠心耿耿,对素衣小姐也是真诚的,不过思维都还留在孽劫世之前,对一些事情很敏感的……嗯?” 要说梁庐的考虑是非常周详的,可世上总有意外,就算在“游戏场景”中也是如此。路途走过了一大半,隧道前方通向观测站的“转置口”都已经遥遥在望的时候,巡视检测系统报警,打断了梁庐苦口婆心的安排。 红光闪烁,搅乱了管线隧道单调而稳定的光线环境。 罗南和梁庐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专用维修车后方已经打开,由罗南的“竖领”机芯控制的探测球,连续飞出了四个,无声悬浮,探伤射线、音波和电磁波交错施放,向系统显示的疑似区域推进。 四个探测球,彼此之间还构成了特殊的侦测阵列,有利于罗南的灵魂力量加持作用,并且给予反向保护,如同一支强光手电,将高度集束又极度敏感的探测灵波,向“黑暗”的疑似区域聚集。 没错,是手电筒。 罗南自从实现精神感应外放以来,在地球上,从来都是全域、全知的代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绝对观察,几无顾忌,任意横行。 到了巅峰时期,可谓是星辉月魄日轮之光,灵魂披风覆盖全球5亿平方平公里的范围,甚至穿透时空壁障,直指更复杂不可思议的维度……何曾摆出过“手电筒”的架式? 可在中继站,在这个“游戏场景”中,他过往的运用方式,有一个比较冗长的专属名词,翻译成地球语言,大概叫做“璇晶阵列放出的飘流鱼卵”。 专指那些生活在最理想的“精神海洋”环境中,完全不知道真实世界残酷的菜鸟。 在军队中,肆意运使灵魂力量,是要被打屁股、关禁闭的。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正是含光星系“孽毒”肆虐的极端环境,以及在璇晶阵列的庇护下,也依旧是犬牙交错的精神层面格局。 至于说“孽毒”为何物,目前极端危险的环境又是如何形成的,则是大部头著述也很难解释通透的专业性问题了。 罗南不是那种力求与众不同的叛逆子,他很遵守规矩,尤其是在非灵感勃发的非研究阶段。 而且,现在“时间偏差”对他也高度有利,即使他对“游戏场景”的设定抱有一定的怀疑,但还是以一个新兵的视角和进度,慢慢去接触,尝试逐层剥开外围迷障,探知里面的奥秘。 此时,罗南就严格按照维修巡视的操典,以设备扫描为先导,依托于探测设备的有限度精神探测为中轴,逐分逐毫进行检视。 灵魂力量收束,使之没有丝毫溢散,只是通过模拟神经元,与外设的“竖领”机芯形成干涉作用,再和电磁信号“混编”,形成了相对安全的灵波结构,这才真正外放。 “强光手电”就是由这种严谨绵密的“混编灵波”集成,形成肉眼难见的探测光束,刺入原本感应莫及的“黑暗地带”。 罗南有些僵硬地“挥舞手电”,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采用这种方式了,可还是觉得不习惯,总感觉自己变成了课堂上初练字的小学生,攥着笔杆,严肃而又笨拙地画“蚊香”。 相较于罗南惯用的“纯粹感应”、“灵魂披风”等方式,“强光手电”实在没什么排面。可作为帝国军方长年坚持的操典式技术,在设计和操作上,也是细腻兼实用。 至少在此刻,是够用的。 “主干道初检无缺损。 “进入次级甬道,编号‘管乙542’。 “确定为永固型‘工蜂格’建构,图纸标号‘炼2811’,对标完毕,表层无缺损……要做深度透析吗?” 罗南在检测的同时,同步做了有关记录,并向他的上官梁庐做汇报,话里面有些跃跃欲试的情绪。 “稍等。” 梁庐此时也在与上面联系,看二蜂巢乃至中继站的高级传感器,是否已经将这里的警报记录在案。 对此,上面的回答是:并没有。 梁庐是有着充分的检测经验的,紧接着又追问,从他们两人此前巡视经过到现在,附近区域是否有战事或战事导致的冲击波。 罗南和梁庐本次进行的是“往返式”巡检,这片区域,最多一小时前(天渊时间),便来过一次,并按巡视要求,做了认真的检查。 当时完全没发现问题。 这回,指挥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梁庐皱眉,随即扭头对罗南道:“有麻烦了,很可能是极低烈度的渗漏……且有可能是活体。” “呃?” 就算罗南这段时间恶补有关基础知识,遇到这种情况,也需要好好地检索一遍,才能找到对应的项目。 还好梁庐是一个合格的上官,很快就做了进一步的指点:“就是低级的寄生幻灵,当然,也有可能是孽毒活体。不管是哪个,它必然具备基本灵智或本能,而且极有可能已经找到了寄生区域、甚至是寄主。” 罗南眼角抽搐了几下,辛苦地跟上梁庐的思路。 幻灵和孽毒是不同的概念,却又彼此联系; 寄生区域和寄主是不同的危险等级,但又不是简单的递进关系。 罗南必须要说,“内宇宙模拟器”的新手引导场景做得还是不够水平,这种复杂的背景设定以及对应任务,对凭空插进来的“游戏玩家”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在罗南辛苦检索知识点的时候,梁庐也践行了他的带兵职责,对罗南发出了技术性问询:“综合现有情况看,你认为是幻灵还是孽毒?你准备怎么处理?” 说也奇怪,真问到头上,罗南反而跟上了节奏,这段时间苦修操典、背诵条规的功课起了作用,他稍稍沉吟,随即冷静回答:“不管是什么,都要以针对孽毒的方式来处理……如果是我说,我会选择‘切分’疑似寄生区域,因为这是我唯一拥有的处理技能。然后就地固守,等待后援。” 第五百四十三章 幻之孽(上) 罗南的回答,严格遵循了军队操典和维修条规,不退缩,不冒进,任是谁都喜欢这样的新兵下属――如果能够成功践行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梁庐满意地点头,然而下一瞬间,他的脖子忽然僵了一记:“……‘切分’?你用‘切分’?不是‘灯塔’吗?” 罗南奇怪地看他:“‘灯塔’是自救防御技能,用在这里不解决问题的。” “我当然知道,可我就教了你‘灯塔’啊,‘切分’是跟谁学的?” “基地维修一百二十条规涉及的专业技能,都有模拟教学的,其中‘竖领’机芯内核支持的只有‘灯塔’和‘切分’。你昨天教了我‘灯塔’,今天我就往下学了啊。” 梁庐脖子往后仰,下意识想换个角度来观察他亲手带的下属新兵,表情相当微妙:“可是罗南啊,‘灯塔’是内聚型,‘切分’是组构型,两边的诀窍完全不一样,你学起来,不觉得……” 梁庐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了,只是伸手做了个捏合、放开的动作。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 罗南想了想,认真回答:“我的静修功底不太够,‘灯塔’易学难精,现阶段总体效果来看,还是‘切分’更好一些。” 梁庐张张嘴,竟然无法反驳。 下一秒钟,他吸了口气,强行将自家思维从“细枝末节”上摆回来,继续执行上官的责任:“你的处理思非常标准……‘切分’是现阶段唯一的、也是最高效的处理技能,可你毕竟是新兵,实战经验不足,为了万全起见,还是要以‘灯塔’护住自身,也可以借此引导后援。” 罗南很认真倾听并点头,可梁庐还是担心他误会,紧接着又道:“我并不是说你错,而是咱们设想一个比较困难的情况:如果你一个人执行巡查工作,面临这种情境,没有人配合,强行‘切分’的话,就要同步进行双线操作。我查过你的体检报告,貌似原生脑部结构并不支持多任务并行处理,对你来说就比较困难了。 “这个缺项,回头你可以去请教升校官,他是造物学派出身,精密统筹这种技巧,随便教你两手,都够受用不尽的――虽然我也是造物学派的,但论因材施教,就差得远了。话说你要是在‘切分’上有天赋的话,学这个应该也挺快。” “造物学派……”罗南喃喃念了一声,思路就有些飘忽,下意识就想起了万院长。 然后他又记起来,所谓的“精密统筹”,他已经从万院长那里学到了。可现在无论如何都没法向梁庐解释。 梁庐的实战教学可谓是尽心竭力,毫无保留。他已经评估出来这件事情的危险等级,属于麻烦但危险度较低的那种,正适合菜鸟的初级操作。 可话又说回来,‘切分’算初级吗? 梁庐摇头,甩掉那些无意义的杂念,给罗南安排任务:“既然你说‘切分’,那就切分好了。我当辅助,用‘灯塔’来防御,你来处理‘切分’事宜,有信心吧?” “有!” 罗南挺胸回答,随即将已经前探出三十米开外的浮空“探测球”的控制权限,分出给梁庐一部分。 不过在此之前,四个探测球都开启了微型裂隙,使内藏的数百粒‘切分仪’如洒种子般倾泄下来,淅淅沥沥落了满地。 是不是太多了…… 作为精通“切分”技能的专业维修兵,梁庐看得直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接手“探测球”的权限后,便操控其从次级甬道中撤出,转回到专用维修车这边,同时将高度集束的灵波内聚,形成一圈干涉并支撑在精神层面的“聚能光环”。 这圈高度内聚的光环,若以灵魂力量观照,远看去便如同刺破黑暗的灯塔,将专用维修车上的二人笼罩在“光芒”之中,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安全区,同时给予中继站后援力量更精确的方位指引,随时准备接收“璇晶阵列”的加持。 这就是“灯塔”,是“强光手电”的一个衍生技。在基地内部功能还不算太明显,可若是在野战区域,这就是单兵呼叫支援的神技,不知有多少人靠这个幸免于难……同样的,也有相当一部分的蠢货,在非必要时期因此暴露位置,沦为敌方的活靶子,死无全尸。 不管怎样,在梁庐看来,这一技能最适合罗南这种新兵,指不定哪天就靠这个活命。他本想以其来循序渐进地考较罗南,再提点几句注意事项,避免这位常识缺乏的小伙子,哪天就因为这事儿糊里糊涂丢了命。 哪料到,几句话的功夫,没考较成不说,还成了自己的活儿。而他也就此沦为了“辅兵”,将最具技术含量的部分,交给了刚正式上岗不久的罗南。 看上去罗南是挺有信心的,可梁庐还是有些担心,为保万全,他通过“制式阵列”向罗南那边给予了部分倾斜加持――二人在执行正式任务时,根据操典要求,彼此的形神框架和相应气机,就已经通过机芯实现联动,结成了军方经典的“标准战斗阵列”,简称“制式阵列”,以实现“11>2”的效果。 罗南也感受到了,向这边点点头。 梁庐则示意小伙子要专心。 罗南表示明白,可他的心神还是有部分飘移。没办法,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忍不住要联想,所谓的“制式阵列”,简直就是“格式化领域”的翻版。 只不过,“格式化领域”在精神层面的应用上更加肆无忌惮,而“制式阵列”在人员要求上更加灵活、分合结构多样、其内核则更为严谨周密,呈现出千锤百炼的成果。 退出游戏后,应该可以参考“制式阵列”,好好研究一下那个吉米队长的状态。 罗南部分心神旁引,但对付地上洒落的数百个“切分仪”还是绰绰有余。 所谓“切分仪”,其实就是一种稻米粒大小的机械爬虫,随着罗南的控制灵波切入,其内置的微芯片激活,簌簌声响中,它们从待机的蛹卵形,齐齐变化为近似蚁类的工作形态。 罗南意念再变,五百多只机械蚁争先恐后地扑向疑似渗漏区域,初时感觉和乱兵冲锋似的,可一个呼吸的空当,便结成了类似月牙形的标准队列,又如同双向展开的钳子,包夹范围越拉越大,基本队列却丝毫不乱。 “漂亮。”梁庐喃喃出声。 话音未落,部分机械蚁嗡声飞起,彻底脱开了地形限制,在三维空间中拉开了更无拘束的阵列架构。 梁庐下意识抽了口气。 机械蚁的行进变化,从一开始就超出了视线范围,他是凭借设备和精神层面的反馈进行感知的。越是这样,越能感受到数百个机械蚁快速分合、拉伸的时候,内藏的构形逻辑。 “这么莽!” 罗南已经借助前端操作,进入了相对专注的状态,对梁庐的赞许和惊讶充耳不闻。 天渊时间三天,地球时间四十个小时,罗南在中继站里学了很多。包括维护、修理零件;组装制造机器设备;巡查维护中继站的基础架构、管线……连关键部位的战时抢修也做过一次演习。 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学习内容,他也都很感兴趣。可在其中,仍有一项内容,让他自觉不自觉地投入了更大的精力。 孽毒。 这种可能只有在含光星系中,才有的现象,要想尽述其起因、源流以及发展过程,实在需要太多前置知识:包括但不限于古神与新神、天渊灵网创建发展与传承、遗传种与古神关系研究、幻想种产生与分化、两次神明战争、天渊帝国开国史、湛和之主研究、孽劫专项研究……等多门可能罗南半辈子都补不起来的复杂功课。 里面很多也不在通识教育的范畴中,就连天渊帝国的专业人才都未必能阐述清楚,甚至还因为不同的方向或立场,彼此争论,乃至攻讦不休。 现阶段,罗南只能明确一个基本概念: 所谓孽毒,是某些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在“争夺”或者“捍卫”天渊灵网这一宇宙诞生以来最伟大发明的惨烈战争中,扭曲了天渊灵网部分框架以及含光星系周边的时空结构,最终形成的限制在一定时空范围内的恐怖负面效应。 有些资料上,直接将孽毒视为一种“尸毒”。 所谓的“尸”,就是指那些殁身于惨烈的天渊灵网究极权限争夺战中、无法形容甚至无法想象的强大存在的残骸或残余。当然也包括扭曲的残魂意志、破灭的法则、崩坏的位面时空,还有那些依附于他们的属神、信众…… 最终,林林总总,不可计数的残骸亡魂,成为了滋养“孽毒”的温床,最终将这种恐怖毒素,推向一切生命、意识存在的区域,并不断异化增殖,在天渊灵网的扭曲框架下形成了一种全新“生态”。 嗯,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第五百四十三章 幻之孽(下) 毫无疑问,罗南在了解“孽毒”基本概念的时候,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畸变感染”,是地球五十年前开启的畸变时代。 二者在外在表现上,有一定的相似之处。罗南甚至还有进一步纵深联想的依据和空间。 可若是严格对比的话,二者除了相同点,还存在很多不同点,而罗南并没有足够的认知去做精准辨析,唯有以更加认真的态度去了解相关信息,并做学习和验证。 他相信,在“游戏场景”中学到的知识,会很有用、非常有用! 含光星系,曾经的天渊帝国开国主宰的祖地圣地,是“孽毒”这一恐怖负面效应的最大也是最长期的受害者,以至于在历史课本上,将“孽毒”产生以后的世代,直接称为孽劫世。 孽劫世以来,含光星系中残余的天渊帝国公民们,数千年挣扎求存,却无力冲破“孽毒”的诅咒,更因为“孽毒”的存在,招致宇宙多个高等文明的严防死守、落井下石,困居在有限的星域内,眼睁睁看着横跨百亿光年、无尽时空位面的偌大帝国土崩瓦解。 目前,含光星系虽然还保持着天渊帝国的一整套军政体系,可相较于帝国全盛时期,实力已经万不存一。 含光星系被“孽毒”折磨得痛不欲生,但反过来讲,能够坚持如此漫长的时光,却仍然保持相当的实力。含光星系的帝**队,肯定是宇宙中最擅长应对“孽毒”的那一批人。 事实上,在罗南所见的军方战术和技术手册中,针对“孽毒”存在的各种普遍形式,都做了细致的、有针对性的安排。并且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将这些技术、经验与鲜血的结晶,输入到每一个帝国战斗人员的脑子里去。 至于运用的效果如何,则要因人而异。 但不管这样,任何一个入伍半年以上的帝**人,心里都是一把标尺的,只根据经验的多寡,在精准度上有所偏差 此时,身为罗南上官的梁庐,就有些测不准。虽然他相信罗南执行技术手册的能力,可实战中究竟能够执行到什么程度,心里还是有所保留。 毕竟五百多个“切分仪”,就算是出身造物学派的他,控制起来也不是说“易如反掌”的程度。 尤其罗南还那么莽! 同在一个“制式阵列”中,梁庐能够感受到,罗南对“切分仪”的操控相当开放,侦测和调整信息往复传递,灵魂力量的微操频率压着操典规定的上限,务求尽善尽美。 可新兵出状况,往往就是这种时候。 “稳住,稳住!” 梁庐嘴里停不下来,一直念叨着,同时还利用上官的职权,开启了权限自动切换功能。在这种设置下,一旦罗南连续多次出现操作失误,或者出现一次重大失误,其操作权限就会自动转移过来,由梁庐来兜底。 坦白讲,如果按照梁庐既定的计划,自己操作“切分仪”,绝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可毕竟梁庐自己也是第一次带兵啊! 连续失误默认设置是五次,梁庐犹豫了一下,将其改为三次,但还没点确认,就又改了回来…… 如果平常就认可手底下的兵,战场上就更没理由不认可――即便可能赔一条命,但更有可能赚一条。 这是升占校官的教诲,当然要照做……再说这还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呢! 梁庐长长吐气,再不去管权限切换的事儿,咬牙保持住言语和意念的稳定,按照上官应有的职责,提点重要事项: “注意了,‘孽毒**’最不要理会的就是‘活’……” 罗南没有应声,只是默默点头。 很多时候,特别是口头交流,人们往往将“孽毒”形容为一种毒素、一种病菌,这样比较好理解。可在正规论述中,绝没有任何一处以毒素病菌视之,只会将其看作是一种特殊的环境和规则。 一个最基本的逻辑是:那些滋生“孽毒”的强大存在本身,就是时空和规则的主宰。??们所衍生出来负面效应,同样如此。 面对阔大无边的时空环境,以及渗入根本的规则体系,想要完全彻底清除其污染是不可能的,唯有以环境对环境、以规则对规则。 含光星系这边,为了尽可能地恢复天渊灵网的正向效用,创造出了覆盖主要聚居区域、又能够跨星域远程链接的“璇晶阵列”,成为含光星系在“孽毒”肆虐的恶劣环境中,支撑至今的最大依仗。 可在前线阵地,犬牙交错的规则环境,会让璇晶阵列的保护力度大幅下滑,由此不断滋生出多种负面效应。 “孽毒**”,就是其中之一。 再次强调,“孽毒”不是毒素,更不是活物,但“孽毒”可以滋生出多种形式的**。包括物质层面的血肉造物,还有精神层面的纯粹意念生灵。 特别像“畸变种”、“暗面种”……罗南再次联想到了“畸变”。 可是在天渊帝国的理论体系中,那些扭曲的血肉造物且不说,意念生灵是有专属的称呼的: 幻想种。 按照天渊帝国通识教材的说法,在天渊灵网出现后,宇宙生灵的精神对物质的更有效干涉,放大了精神层面的力量。亿兆生灵的**和认知,还有毫无意义地投向古神却注定不得回应的信力,一起扭曲映射,在精神海洋中造就了这一奇妙的存在。 它们是意识、**和信息的造物,天然就没有物质根基,却借助天渊灵网的力量快速壮大,最终因为某种原因,生成了以“六天神孽”为代表的恐怖邪神,引爆了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全域神战,更是“孽劫世”到来的罪魁祸首。 说实话,从地球人的视角来看,这不像是高等文明的标准教材,更像是某个神话本子。 罗南心里面难免有些疑惑,可他也知道,这不是他置疑真伪的时候,在这种难得的机遇期,他只能把全副心力,都用在学习和吸收上,去伪存真之类的事情,大可等到以后再去理会。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个高度拟真的“游戏场景”中,严格按照操典,实践验证含光星系数千年的战争智慧结晶。 孽毒**,在璇晶阵列覆盖下形成低烈度、短时间污染,可能是在孽毒环境中化生出来的先天性“带毒”幻想种幼体;也有可能是某个幻想种成形后遭遇污染…… 不管是哪种,后续处理都是由专业部门执行。作为一个维修兵,罗南要做的,就是找出可能的污染区域、清扫这片区域并打上临时补丁。 如果做得好,将会破坏掉“孽毒**”的生长环境,给后续工作减少很多麻烦,反之亦然。 五百多只机械蚁,深入“管乙542”次级甬道,在罗南灵魂力量加持下,其自带的微型传感器高效工作,自动传回周边环境数据,由他和梁庐形成的“制式阵列”计算模块,进行深度分析。 在此时,罗南既要支撑五百多只机械蚁的运作,保持其侦测构形;还要根据分析结果进行微调,锁定精准方位;一会儿更要根据真实环境,引导“璇晶阵列”的加持力量进行清扫修补……分心多用,还都是精密操作,也无怪乎梁庐表示担忧,让他稳住。 可在罗南这边,并未觉得有多么辛苦。 倒不是早早从万院长那边学到“统筹”秘术的缘故,而是在他看来,目前所执行的操作,不管具体细节有多么繁复,其内核始终是统一的。 正如军方战术和技术手册上,针对“孽毒”的本质,开宗明义的表述: 一切都是时空环境和规则的扭曲。 只要懂了这一点,万变不离其宗。 在罗南眼中,他和梁庐共同构建的“制式阵列”也好,数以百计的“切分仪”也好,正处在疑似污染环境中的“管乙542”次级甬道也好,沿着管线隧道不断延伸开来的中继站也好……当然也包括目前承载这个基地的多重虚空交叠的环境,都只是不断切换排列的构形框架而已。 但凡是构形,终归是秩序的。 即便在这些或简或繁、层层嵌套、彼此作用的构形框架之间,多多少少会存在某种不谐,给仪器侦测带来干扰,可只要把握住了里面的基本关系,所谓的干扰也只不过是汪洋水系中生生灭灭的漩涡湍流,见得多了,总能把握到总体走向和深层规律。 在高超的精神感应水准以及构形造诣的基础上,罗南就像一条天生会水的鱼儿,最擅长在这种环境中折腾。同样的,对于那些明显脱离“水体”本质的“外源污染”,他也有着相当的敏锐性。 他的敏锐,直接体现到了前方“切分仪”的感应灵敏度上。几乎就在机械蚁阵列的“前锋”刚突入相关区域,警报便已传回。 梁庐开口发声,除了提醒罗南,也是给指挥台报告进展:“管乙542序列,工蜂格3321到3328之间,坐标……” “制式阵列”的计算模块,将大致对应的虚拟区域标成了鲜红颜色。 罗南遵照操典,口头报告:“‘切分仪’已到位,基数528个,符合要求,璇晶阵列链接有效,开始切分。” 话音方落,数百只机械蚁或紧贴管道,或虚悬半空,整体和个体的活动同时定格。 而在定格之前,五百二十八只机械蚁,已经完成了规定动作和规定构形框架的排布,并通过了“制式阵列”标准设计模块的严苛复查。 与之同步,中继站最高级智能“葵姨”的轻柔答复声在两人耳畔响起: “申请通过。” 梁庐下意识扫了下相关计时区域,眼皮骤然一跳,捕捉到了那个比基本时刻狂掉了三个数量级的微小数字。 千分之二息? 这不是误差,而是抹平误差所花的时间。 梁庐都来不及深思这个数字的深层含义,专用维修车上两人身躯都是一颤,中继站璇晶阵列的恢宏力量扫过,如同过电,却又是一种规则上的同步趋向。 罗南微眯起眼睛,他喜欢这种趋向。 第五百四十四章 约复盘(上) 当璇晶阵列的力量通过稳定链接,加持到切分仪组成的构形阵列上面的时候,罗南这个小维修兵的职责就已经完成了。 大概这种低烈度的污染,对于中继站来说真的只是疥癣之疾,罗南甚至还没能仔细观察孽毒**或者孽毒环境的具体形态,那片污染区域就被清扫一空并且打上了补丁。 后援的专业部门跟进也比较及时,很快就到来并封锁现场,进行后续处置。按照操典,罗南也好,梁庐也罢,不但没资格进一步参与,还要接受细致的问询。 细致的程度,倒好像罗南和梁庐成为了感染者似的。 对此,梁庐倒是挺看得开:“知足吧,什么时候这些鉴别工作都没工夫去搞了,才叫天大的麻烦。孽劫世之初,仗打得好好的,一个基地万把人,呼啦一下就全被抽干掉,一头大君级的孽毒**跑出来,都是硬生生给喂出来的,那种时候,又找谁说理去?” 大君级别的强者,差不多已经站到了天渊帝国个人进化体系的顶端,再往上就是主宰、神明等至高层级。 即便罗南对“大君”这个概念,缺乏感性认识,可梁庐的表达画面感十足,令人为之凛然。 梁庐又反过来安慰他:“别紧张,当时璇晶阵列还很不完善,打的冤枉仗、憋屈仗数不胜数,现在不至于这样了。” 说着说着,梁庐又有些把不住嘴:“想当年,多少开国封君,都是万劫不朽之身,大乱初起之时,转战亿万光年回援祖星,一路上杀穿星门,踏破绝关,两边明明已然舰灯相望,却在孽毒侵蚀下一念永沦……算了,不说这些堵心的事儿,最后可以给你一个消息,孽劫世早期史,是所有文史类科目里平均分最低的,你如果能够狠下心钻研一把,专精考核的估分一下就给带上来了。” 罗南抽抽嘴角,算是给出回应。 梁庐吐了口气,调整好心情,回到眼前的事务上来:“我说,这么短的时间内定准,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 “这边,看这边……我敢打赌,肯定破了新兵纪录!” 罗南也看了一眼相关的数据,千分之二息,乘以五的话,大概就是10毫秒?他觉得这个数据并没有太多意义,也就“喔”了一声,没了下文。 梁庐保持微笑,咬着牙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上官问你话呢!” 罗南只觉得莫名其妙:“按照操典,阵列式推进,抵近后选择合适的切分结构,然后就是考验微操了……而且切分仪不都是有自动调整的功能吗?” “你当我没有用过切分仪吗?” 梁庐作为专业人士,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直接调出了维修工作操典,划到了相关的条目: “什么叫选择合适的切分结构?你当我不知道,切分结构自动调整是要在人工选择之后吗? “二十个大项,四百多个小项,就算特定环境的对应项目可以缩减到五个以内,但要通过咱们‘制式阵列’的检查,还有‘葵姨’的最后大考,一般都会有一到两次纠偏调整,耗时最起码也要在十分之一息到半息之内,有数量级的差距好不好?你这根本就是一步到位,一竿子插到底了……总不会是碰巧吧?” 罗南眨眼:“这么复杂?” 按照他自己的逻辑,中继站、管线隧道、“管乙542”次级甬道等等这些机械造物,通通都是某种构形的映射,由人们制造并固化下来,去解决某种实际问题。只不过受限于物质世界种种规则,在多方结合的时候,出现了一些不应有的毛刺,罗南所做的就是临时将这些毛刺磨平。 当然他不能强行去做,也做不到,可他驱使的切分仪真是一个好东西,这些看似零碎,个体结构简单的机械蚁,竟通过千锤百炼的经典设计,最大限度还原了精神层面构形设计的自由空间。 罗南所做的就是在这一种自由设计空间里,为受限制的构形造物添加几条辅助线、搞一些外设,临时将其推到相对完美的状态,封堵住漏洞,也给璇晶阵列的强大加持提供更好的运用环境。 这其实就类似于“百年序列”中的测试题,条件和问题都给出来了,他只要明确解题思路,然后写出答案就好了。 哦,其实连答案都不用写,这其实是选择题。 梁庐所说的二十个大项、四百多个小项的切分结构,每一项都是非常经典精妙的构形设计,可以广泛应用到几乎所有的实战场景中 使用者所需要的,仅仅是从中选择一个正确答案。 这些切分构形设计,对罗南来说简直就是神功秘籍。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去学习记忆,即便学习时间尚短,在复杂的野外实战环境中未必能够应用自如,但在基地内部近于理想化的场景下,题目难度极大简化,选择条目也大幅减少,如果还用不好,未免就太浪费生命了。 对罗南来说,刚才的场景其实没有什么干扰选项,答案只有唯一正确的那个。 当然,这种话罗南肯定不会当着梁庐的话说出来。 他也知道,自己对构形的理解,是建立在无数领域碎片以及时空架构的基础上,和梁庐这种正统出身的优等生不太一样……某种程度上甚至远远超出。 可他不愿意刺伤梁庐的自尊心,即便他只是游戏场景中的npc。 罗南干脆闭口不言,同时希望游戏场景的“混沌机制”发挥作用,赶紧把这段情节糊弄过去。 内宇宙模拟器听没听到操纵者的“要求”,暂时不好说,但后续的发展,确实如了罗南所愿。 梁庐本还想和罗南继续探讨切分仪人工选择的效率问题,可在这个时候,一个通讯打了进来,他看到显示,脸色就有些沉重,调整一下呼吸后,才选择接通,却根本没给对面说话的机会,连珠炮式地发话: “骁校官,你作为‘孽毒’感染人员,工作区域附近出现了疑似污染,按照战时环境治理条例第十四条之规定,你的随机抽检未通过。 “现在请你立刻向值班副手交接工作,并进入封闭待命状态。请务必保持情绪稳定,必要时……注射镇定药物吧。” 最后一句话,梁庐也是滞了半秒,才说完整。下一瞬间,连旁边的罗南,都听到了“对面”沉重的砸墙声。 梁庐阴着脸挂断通讯。 罗南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公士……” 梁庐开始还抿着嘴不说话,但在罗南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抽动嘴角:“湛骁,这下真的有麻烦了。” “本次孽毒污染,确定和骁校官有关系?” “宁可信其有……总比到最后来个中心开花强,这方面的教训太多,太惨痛,谁也不敢等闲视之。” 梁庐说着,就又有些烦躁:“可没有湛骁,时空环境监测立马就要瘸一条腿,这也是很要命的事啊!现在咱们还被包围着,没法往后面送……” 梁庐的话里有很多罗南不太明白的东西,但现在又不好问,只能尝试着安慰:“不知道升校官有没有办法?” “升校官……” 梁庐想说什么,却又断去,最后大概是感觉到失态,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脸:“算了,走吧,这里没咱们的事儿了。说实话,绝版全域摄像,咱们应该来之前就去借的!” 罗南“啊”了一声,有些失望,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绝版,而是他还想到现场去看一看,了解一下孽毒环境规则的真实细节呢。 然而上官发了话,罗南也没有办法,只能闷着头启动专用维修车,待梁庐和封锁现场的人员打了招呼后,慢慢往回去。 车子进入自动巡逻状态,罗南一时间无所事事,就顺手从探测球那里,拿了一个切分仪在手里把玩,琢磨这看似简单又极致精妙的结构。 真是伟大的发明,除了战损率高一点之外,几乎就没有缺点了。 罗南就想,回头出了游戏场景,一定也要给自己做一批。在地球时空,就算没有璇晶阵列的支持,这玩意儿也有相当广阔的应用空间。 念头一起,他就调出说明书,研究这小玩意儿的材料构成以及相关工艺,以备在地球时空将其尽可能完整的复现出来。 梁庐在旁边看得惊疑不定,难道这就是罗南人工选择超高效的原因所在?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抛开了根本就不存在的所谓面子,同样取过一个切分仪,和罗南凑在一起,研究讨论,也尽可能不动声色的虚心请教。 罗南当然不会拒绝,可还没说几句,梁庐那边又有通讯接入,这次走的是任务通道。 下一秒,梁庐的身形骤然崩直:“升校官。是,我们马上回返。” 在通话的同时,罗南已经开始操控车辆掉头,等到通讯挂断,专用维修车已经在来时的路上疾驰。 罗南只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梁庐眉头跳动,颇有些困惑:“升校官亲自到现场了,要复盘。” 第五百四十四章 约复盘(下) 梁庐的困惑很正常,因为现场复盘之类的工作,并不是升占校官职责范围内的事。 升占是二蜂巢的主管,同时也是中继站后勤部门的实际负责人,但他的职权范围主要还是在基建和设备的维护,以及机芯等高精尖装备的战时生产、组装和维修上。 像是孽毒处理这种专业性超级强的业务,即便是发生在他的辖区之内,也会有专业部门过来处理。 他不应该越权指挥相关的工作。 不过,梁庐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就再没法顾及更深层的道理了。接受到升占校官要亲来复盘的指令,他更多的不淡定,还是来自于专业上的压力。 “快快快,工作记录再整理一遍,尤其要简练,重点突出,脉络清楚,千万不能浪费他的时间。” 罗南有点儿懵。 梁庐就很认真地解释:升占校官是中继站有名的大忙人,浪费他时间的后果……见到他脑袋大小的拳头吗? 好吧,罗南也听说过,升占校官的专业水准和他的暴躁脾气是同等级的。 正是在铁拳的威慑下,梁庐虽然下了指令,可最终做这项精简工作的还是他本人,以上这些话,倒更像是他给自己加油鼓劲。 罗南由此闲了一路,但其实也就是百来秒的时间。高速行驶的专用维修车就已经回到了他们之前驻留的地点。 和离开前相比,这里多了一些人。 之前负责鉴别他们的专业人员,此时倒成为了接待员,正给那些新来的人们指明真正的事发地坐标。 不过里面并没有升占校官。 专用维修车的到来,引得人们都往这边看。罗南眼尖,就看到那群人里,有一位大约是与梁庐相熟,冲着这边笑了笑。 车子停下,梁庐一直低头与工作记录较劲,直到罗南戳他才惊醒过来,也是一抬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旧识,有些吃惊,第一时间跳下车子,与那位打招呼: “学长,你怎么来了?” 罗南依然践行了一位优秀新兵的军姿态度,几乎梁庐同步下车,在一旁站得笔直。 那位仍然在笑,虽说看不到虚拟界面上的工作区,却非常精准地评价梁庐之前的工作:“来得挺快,不过我还记得,升校官最讨厌没有意义的尽善尽美的形式主义。” 梁庐翻了个白眼,拉长声调:“所以我现在下车,和学长进行意义的聊天!” 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相当不错。 梁庐也没有忘记他这辈子带的第一个兵,转头就提点罗南:“来,见过咱们基地的突击尖刀,帝国战斗英雄,我的学长,卢安德尉官。” 对面的卢安德适时补充了一句:“集体。” 罗南听懂了他的意思,是指那个“帝国战斗英雄”是集体荣誉,和个人功勋还有差别。 荣誉降了一档,但对方谦虚的为人自然让人生出好感,罗南挺胸立正: “尉官好。” 梁庐还专门给卢安德尉官介绍一下,模仿着资深老兵的语调:“罗南,我的兵,百年序列的种子精英,切分结构定准能够控制在千分之二息的棒小伙儿!” 有个他认为更恰当的评价,被强行咽了回去:一个献祭常识的偏科怪! 卢安德又笑起来:“说得好像你早就能做到似的。” 梁庐一下子给揭了底,白皙面孔就有些发红,但他路上早就完成了心理建设,也不算生气。 罗南倒是略有些尴尬,可很快卢安德就向他回礼:“你好,列兵。” 卢安德是一位相对于罗南认知而言正常体态的中年男子,好吧,其实罗南还不太清楚天渊帝国公民的平均寿命以及年龄分段,他只是感觉这位卢尉官颇有些沧桑感。 其实,第一眼的印象,要更生硬直接,因为能够看到,卢安德脖颈位置,有一道明显的粗大疤痕从军服衣领的遮掩下延伸出来,从左侧颈一直延伸到同侧的耳根之下,再向脑后区域辐射。 疤痕整体呈灰白色,好像是陈年旧创。罗南能够察觉到疤痕之下相当密集的金属分布,这个人的胸腔和颅骨结构,至少有三分之一以上是后天植入的人工造物,无论目视还是感知,都有些狰狞。 可是,这位卢尉官又很爱笑,不管说不说话,嘴角总是向上翘着,眼角还有些细细的纹路,与他的笑容高度契合。正是这样的神情习惯,抵消了外表的视觉冲击,让人很自然地觉得,他是一个和气友善的人。只不过原本协调契合的身心结构,被外来的伤害破坏了一部分。 罗南便认为,这是一位有故事的前辈。 更何况,罗南还看到了,这位尉官漆黑的制式服装上,有着一个不符常规的醒目银色臂章:那是一圈代表天梯的螺旋线,还有中间更为抽象的三环嵌套标识。 梁庐曾经给罗南讲过类似的知识点:这是代表臂章持有者,虽未全面达到可以领军授爵、升座演法的上乘境界,却在某个领域鼎故革新,勇攀天梯,有所突破,才会得到这种荣誉。 三环嵌套,正是指基本内修完满之后,后继的“成炉、布法、内炼”关键三步,也有叫“本命熔炉”的,是打破种族基因遗传固有逻辑,挣脱先天枷锁的最关键阶段。 这就比较厉害了。 在罗南暗自品评人物的时候,梁庐也和卢安德交换信息:“学长,你们前沿的猛男到这儿,是来抢功吗?” “遵奉上命,协助调查。” 除了开放性的伤疤以外,卢安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见不到一点儿棱角,就算是正经说事,也没有太多公事公办的味道。 这种模样,与“突击尖刀”的称号,实在不怎么搭。 梁庐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哎呦失笑:“不容易啊,你们终于发现我们这些工蜂的辛苦了?” 卢安德仍然微笑:“准备一会儿让升校官看见你在聊多么有意义的闲话吗?” “呃……” 卢安德不再多说,伸手虚引,示意他们可以前往真正的事发地点了。 梁庐终于醒悟,脸色一正,和罗南同步敬礼,把专用维修车扔在一边,就此转入狭窄很多的“管乙542”次级甬道中去。 罗南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靠近他极感兴趣的孽毒环境,颇有些兴奋,脚步轻快。然而旁边的梁庐,却是怀了心事,越走越是滞重,不自觉落后了大半个身位,喃喃自语: “很多人要过来。” 罗南疑惑转脸,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来复盘的不只是升校官。学长现在是施源爵士的亲卫队长,他过来的话,施爵士多半会要来。前沿大佬专门过来,我们这边也会对等,就算汤爵士不来,晖爵士也要来……湛骁这关不好过。” 罗南这段时间,差不多明白了军队中公士、官长和显爵三阶九等的基本划分,也大概分清楚了中继站的高级指挥官都是哪些。 此时梁庐说的每一个人名,他都能对应起来:施源爵士是三等名爵,担任中继站机动部队的指挥官,虽然手底下只有不到千人,且职责单一,只负责战场冲杀,但他那些手下最低阶位也是三等士官长,全部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汤彤爵士是二等星爵,在中继站的十二显爵中,爵位是最高的,基地最高长官也只与她平齐而已,担任后勤部门的总负责人,但这个“后勤”的概念是大后勤,简而言之,一切与直接战斗指挥无关的事情,都归她管。 昌义晖爵士是三等名爵,担任汤彤爵士的副手,也是升占校官名义的顶头上司。不过几乎不管技术上的事,绝大多数具体事务,都由升占一手处置。但这位负责的部门,却是与今天的事情有着直接关系: “靖冥机关。” 这是一个挺拗口的名字,似乎还涉及到天渊文明的典故。罗南要实现较为确切的翻译,还很花了一番力气。单从字义理解,这就是一个“宁静幽沉的行政机构”,更准确地说,是要实现“宁静幽沉”目标的中枢部门。 其所针对的,正是孽毒环境,也即是专门处理孽毒的机构。 罗南好好理顺了一下几位大佬的职位职权,总算理解了梁庐的意思:“他们过来,是处置骁校官……像对待传染源那样?” “处置人,还是处置事,这是个问题。” 梁庐眉头都要锁死了,罗南了解的情况还是太少,无法做进一步的分析。而此时,他们距离打过补丁的“污染区域”,已经近在咫尺。 罗南早就看到,在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大部分都在操控仪器设备,忙忙碌碌,但里面并没有大佬级的人物,想来是还没有到。 那边阶位最高的,是一位年轻校官,同时也是最闲的一个。他就靠在通道的弧形内壁上,背脊内弓,有些随意,其人面部低垂,看不太清表情,可就算这样,第一感觉也是肢体修长协调,颇为帅气,是个非常惹眼的人物。 不过罗南觉得更醒目的,还是其左上臂的银色臂章:一圈代表天梯的抽象螺旋线,还有中间半睁半闭的单眼图案。 罗南正猜是哪位,旁边梁庐一震止步:“湛骁!” 次级甬道的音波传递有较多的折射重叠,闷闷的不太清晰,可那位年轻校官还是第一时间感知到了,他抬起头,嘴角上挑: “梁庐公士,你们随机检测的频率有点儿高啊。” 第五百四十五章 双渗透(上) 湛骁确实是一个颇为英俊的人物,至少五官轮廓非常符合罗南的“地球审美”,而眼睛犹为出彩,眼角微挑,光芒锋利,即便隔了还有快二十米,目光刺过来的时候,还是颇具穿透性。 相比之下,他的声音就在快速折射的甬道中显得闷沉许多。传到这边时,已经是嗡嗡作响。 梁庐脸色阴下去,不过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也没有继续往前去,而是打开了通讯器,顺便还把罗南也给圈进来。用这种可以横跨整个星球通话的设备,隔着二十米,与目标人员对话,开口也是夹枪带棒: “骁校官,最基础的随机抽检都能查出问题,你让卑职怎么办?” 乍听来,这两位开口的架势就是奔着撕破脸皮去的,偏偏那边湛骁唇角弧度更明显,也不再讲究什么上下职衔:“话说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入伍就已经立下遗嘱,就算是我有什么意外,绝版音源的指定受益人也会是冥姐,轮不到你这个嘴碎心脏之人。” 梁庐呸了一声:“别一口一个冥姐,殿下可未必记得你这个远门亲戚。” 前一句说完,梁庐立刻又警醒过来:“你这是脑子坏掉了开始就地妄想!话说他们没有喂你吃药吗? 罗南看两人隔空对喷,却没感觉到太多戾气,正如他以前所理解的那样,梁庐与湛骁的交情还是很深的。 梁庐选择用通讯器,也并不是脱裤子放屁的行为。要知道,目前湛骁所在的位置,是被那些看似忙忙碌碌的靖冥机关专职人员与甬道这边隔开的。 除非是硬要闯过人群,否则也只能隔人对骂了。 靖冥机关的那些人,也确实够安静的,任由梁庐和湛骁对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几乎没有反应,最多就是分出来一个人,到梁庐和罗南这边,告知他们要保持安全距离,并且在二人的视网膜界面上,做了标注。 通过类似于ar的效果,罗南可以清楚地看到,湛骁其实已经是画地为牢,其活动范围也就是以他站立位置为中心的数米方圆,被隔绝在正常世界之外。 正是面对这种情况,梁庐也缺乏让骂战升级的情绪,干脆又像介绍给卢安德那样,把罗南介绍给湛骁。仍是那“种子精英”、“切分定准”之类的标榜,当然最突出的还是“我的兵”这一性质判定。 湛骁不像卢安德那么客气,只对罗南点点头,隔了那么远,若非罗南眼睛和精神感应同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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