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标准工作室的配置价格是75o万,八年折旧完毕。我又在这儿添了点儿私人设备,用着趁手……看啊,这个浮空靶至少有两个地方做了大修。” 爆岩往前凑了凑,与翟工讨论:“我就看到一处。外面的靶机外壳撤掉了,换上了金属网,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固定支撑吧?”罗南凭记忆比较了一下太极球内腔的直径与浮空靶的大小,觉得有些差额。再看金属网不断膨胀收缩的样子,便做了些猜测。 “支撑?”翟工想了想,并没有深问,而是示意两人看过来:“网子只算配件,最核心的问题不在这儿。” 说着,他在承托上做了几下操作,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将金属网卸了下来,放在旁边,只剩下中央陀螺仪状的物件。而此时陀螺转子并未旋动,内外框架也老老实实地摆在那里。 翟工接下来就操控机械手,包括探针等物,对陀螺仪进行分拆。这次拆解的难度,貌似比当初的仿纸软屏小了不少,短短一分钟内,三人就都听见“卡索”微响,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陀螺仪中央转轴从中段上下分拆,显露出一枚碎玻璃渣似的物件。 接下来,翟工操作机械手,用特制镊子将那物件摘出来,放置在另一个微型承托上,稍加固定。 这时就能看出来,这物件外形其实挺规则的,呈菱体状,明显是经过了精密加工。 “中控芯片?”爆岩低声询问,呼吸都减缓了些,怕把这玩意儿给吹跑了。 罗南没有说话,只是眯起眼睛。 (初五熬夜失败,昏睡到初六中午,脑子是懵的,又修正一下设定,先更这些,待开班调整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 浮空靶(上) 罗南一边观察菱体物件,一边观察翟工。后者正仔细打量前者,十分专注。 “它肯定不属于彗星III的设计,浮空靶的控制程序很简单,总控芯片已经集成到转轴上了。而这个小物件,看上去像是多余的。” 爆岩奇道:“多余?” “我们做个实验吧……245工作室,蝠翼a型外壳一件,谢谢。” 后面几句,是对维修中心仓库讲的。说话间,翟工先放过那个菱体物件,检查陀螺转子以及内外框架,特别是已经拆开的中央转轴部分,反复两遍,然后开始组装。 很明显,组装过程中,翟工刻意忽略了那个微小的菱体,只将陀螺仪状的浮空靶复原。他的度很快,卡在传送带送来那什么外壳之前,组装完毕。 等外壳一到,翟工三两下就将陀螺仪给塞了进去。最后出现在罗南和爆岩眼前的,就是一个很古怪的海碗状物体,又像是不怎么规则的飞碟。 爆岩对这玩意儿很熟悉:“蝠翼a型靶机,把高飞行和紧急悬停的机动模式结合得很好,B型和c型其实可以做简易的武器平台使用,在荒野上也能将就。” 翟工向爆岩笑了笑,算是对内行的肯定。随即松手,那个海碗,哦,靶机就在低沉的嗡嗡声里悬浮起来,缓缓平移,滑过三人的鼻尖,逐步加。 随着靶机度越来越快,这玩意儿就像一只蝙蝠,在狭小的工作间内来回折飞,却没有出现任何撞击。 翟工看向一侧的光屏,那上面各类检测数据如瀑布般刷下,十多秒种后,他摇摇头:“没有现任何问题。” 说着,翟工再将视线投向微型承托,在那个菱体物件下稍做停留,切换了光屏界面,显示出罗南之前填报的维修单:“我需要做一次确认,罗先生你现的故障……” “就是一个可以浮空的太极球……”罗南很配合地将有关情况大致描述了一下。 翟工想了想,又问:“太极球有多重?” “半人高,又是硬扎扎的金属,总有几百公斤吧。”罗南还真不太确定。 翟工“咦”了声,爆岩则咳嗽一记:“南子,浮空靶的电机,最多带起五公斤左右。” 翟工摇头:“浮空靶的动力和传动装置并没有看出有什么改动,哦,金属网如果是起支撑作用的话,可以视为传动装置的一部分,但动力不合常理。” “是吗?”罗南对太极球,也只是泛泛了解,类似这种问题,真的很难回答。考虑片刻,只能是调出通讯录,给薛雷打电话。 薛雷此时正在家里,貌似还进行着大运动量的训练,气息微喘,当真是不浪费一点时间。他对太极球当然熟悉,可问题是不擅言辞,真要形容的话,还有几分辞不达意: “太极球啊,就是可以不断积蓄打进来的力量,并加以转化,形成各种形式的回劲,也可以直接转换性质……” 爆岩用肩膀撞了罗南一记:“不愧是你死党,一样一样的。” 罗南不理他,还想与薛雷沟通,不过后者已经找到更高效的方式:“这样吧,我去年录了一段视频,就是关于通过太极球锻炼的,现在给你好了,一看就明白,真的。” 视频文件就在手边,薛雷当下就开始传输。维修中心的网络环境相当出色,罗南见余量甚多,干脆开通了视频通话,让薛雷直观地参与进来。 薛雷是与爆岩见过面的,罗南只给他介绍了一下翟工,那边视频文件也传输完毕。 翟工示意罗南将文件转到宽大的光屏上,几个人一块儿观看。 视频的录制角度很单调,能看出确实是爆岩自录,位置就在修馆主的后院通间内。薛雷光着膀子,露出一身强健肌肉,调匀呼吸后出拳。 拳击太极球,声音沉,显示出薛雷的力量相当可观,然而太极球只是微微一颤,幅度不大,并没有明显的晃动。 “这透劲儿真漂亮!”爆岩啧啧赞叹,不吝夸奖,扭头对罗南道,“雷子可真了不起,把拳力最大限度地送入了太极球中央,由浮空靶承受,才有这样的效果。” 随后,薛雷的击打就持续不断,度没有变化,太极球也始终保持着相对稳定。大约过了一分钟,他的拳力骤然加重,光赤的胳膊,竟然凭空打出了一声炸响。 这一击,不但力更猛,劲道也有变化。太极球受到重击,不往后倒,竟然是往上跳,直接跳过了金属碗上沿,高度足有二十公分。将要下沉的时候,薛雷又一拳接上,浮空靶再往上跳,还有些摆动,这次,就没再下来了。 重达数百公斤的太极球浮在空中,离地三十公分左右,开始旋转。 薛雷神态专注,拳不变,但一拳接一拳,都带出了炸音。浮空靶初时还在摆动、偶尔有移位,但到后来,摆动幅度越来越小,旋转度则越来越快,上面的夜光图案在白日都显现出轮廓。 视频到此为止。 爆岩鼓掌叫好,薛雷倒有些不好意思,连道献丑。 罗南则看向翟工,后者正看着视频静止的画面,有些出神,有些赞叹,可惊讶的意味儿并不多。 爆岩也看到翟工的表情,咧嘴笑道:“怎么样,看出门道没有?能修吗?” 翟工低头琢磨片刻,脸上倒还平静:“大概明白了,应该是将外界动能存储转化的路子。存储呢就像弹簧,给予的力量越大,反弹的预期就越强;转化的方式也很有趣,从直劲变成旋劲儿,还有那个浮力……我做个实验。” 他移动微形承托,将微形菱体送入某个仪器腔室中,四面固定。随即就有嗡嗡震鸣声响起。能看出来,是模仿薛雷的拳力,将外界动能传入。 罗南调整视频方向,让薛雷也看到试验过程。三个人很专注地观察,可是十几秒钟过去,微型菱体并无变化。 翟工并不着急,很快又做出调整,这次他直接给微型菱体通电,随着电压升高,电流量提升,仪器腔室中的菱体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彻底坏掉了?”薛雷有些失望。 “完全复原再试?”爆岩想换个方法。 翟工却不再开口,只盯着仪器腔室,继续调试,随着他的操作进行,操作台下方,有一根金属杆翻起,顶部呈把手状,还包着一层绝缘布料之类。 当金属杆与地面呈9o度角直立之际,翟工按住顶端把手,做了个深呼吸。 便在此刻,罗南挑了挑眉毛。稍迟,爆岩也扭过头来。两人对视一眼,确认在精神层面,有细微的波动产生。 “哎哎哎,变了,变了!”通过无延迟的高网络,薛雷第一时间现了仪器腔室内的变化。 罗南和爆岩转过视线,便看到微形菱体外层,竟有数根纤长的细丝延伸出来,上下左右,徐徐摆动。 (这两天奶奶病危,诸事繁乱,我这边也有些病症,坐立不安。而接下来的一周,可能更新仍然无法稳定,请诸位书友见谅。) 第一百六十六章 浮空靶(中) 微型菱体探出的细丝,共计6根,在仪器腔室内摆动起浮,乍看去像一只挣扎的异形水母。 罗南抿住嘴唇,视线聚焦在仪器腔室内部,只觉得当前场面颇具“即视感”,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爆岩扫了两眼之后,就把目光转移到翟工身上。从外表上看,这位维修师只是做了个握住金属杆的动作,额头就见了汗,非常辛苦的样子,与之同时,精神层面的波动也愈明显。 没什么可说的,翟工就是一位能力者。 爆岩又把这位上下打量几遍,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剪纸介绍的渠道,与能力者挂钩,也是自然而然的。 作为罗南的“保镖”,爆岩要排除掉一切危险源,可坦白讲,把这位与“危险源”挂钩,着实有点儿难度: 翟工的表现真的很一般。 类似的形容可谓客气。爆岩见多识广,心中自有标尺,以翟工刚刚扰动精神层面的表现,在他所见过的能力者中,大概也就比“爱好者”略高一级。 能够有意识地运用精神力量,影响物质层面,对普通人而言是不错,但也仅此而已。那个金属杆及其相关的仪器,起的就是增幅作用,如果没有此类中间环节,以翟工的精神力量水准,形成的“干涉力”,能不能带起一根纤细绒毛,都未可知。 做出判断之后,爆岩心情放松下来,注意到另一边的罗南,仍然认真观察仪器腔室。瞧他专注的模样,那个微型菱体,貌似比预想中的更具价值。 翟工额头上的汗珠已经铺了薄薄一层,呼吸也不再均匀,可是仪器腔室内的菱体周围,六根“触须”的模样,再没有生任何改变。 这时候,罗南终于开口:“这玩意儿还会有进一步的变化?” 翟工又吸口气,语加快许多:“应该有的。这6根触须对于‘干涉力’比较敏感,但并没有形成动能存储转化的有效结构,更别提与磁浮相关的那些。如果太极球本体不具备相应布置,这几根触须就是最值得关注的部分……我能力不足,能帮个忙吗?” 到这种时候,别说罗南、爆岩,就是远程观看的薛雷,也察觉到异处。他只当罗南忘了介绍,咧嘴笑道:“原来翟工也是协会的。” 翟工也是一笑,并没有遮掩:“剪纸是我的推荐人,不过现在还是考评期,已经5年多了。” 薛雷哎呦一声:“不是吧,考评很严?” 他已经准备加入能力者职业协会了,相关手续已经开始办理。有章莹莹这样的好事之人在,什么都用不着他操心,故而对协会“考评、觉醒、职业”的三段流程还处在一知半解的阶段,没个清晰概念。听到“5年”,心里就是一揪。 翟工继续微笑,罗南和爆岩也没有当面解释,毕竟说实话有些伤人。 要说对精神层面的感应,十个爆岩加起来,也比不过罗南。爆岩能现的情况,罗南肯定也没问题,而且更为细致真切。 在罗南看来,翟工的精神力量,对物质层面的“干涉力”,确实惨不忍睹。前段时间,他也有类似的毛病。 可就算表征类似,本质还是截然不同的。 罗南具备了远正常标准的精神力量,却因为格式论的特殊情况,与物质层面产生隔膜,最后靠与目窍心灯“耦合”,才突破桎梏,可谓问题奇葩,解决方式也非同凡响。 至于翟工,问题则是最简单直白的一类:修为不足,在精神层面中,无论强度还是浸入层次,都没有可称道之处。以协会的标准看,根本就是不入流。 记得章莹莹说过,世界上有6o万能力者,而觉醒者只有7万余人,正是这7万人,才搭起了能力者职业协会的骨架。 像翟工这类未觉醒的人物,属于协会可以立档归册,平日又懒得关注的那类。若这位年龄低些,比如像罗南这样十五六岁,也许还会有一份期待。问题是,这位起码有四十多岁,“潜力”一词再无意义。 几句话的功夫,翟工支撑得越辛苦,他摇摇头:“谁来搭把手?” “怎么帮?” “握住这个把手,倾注力量就好。只要能形成‘干涉力’,就没问题。” “那我来。”爆岩不愿让罗南沾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抢前一步,等翟工松手之后,牢牢握住了金属把手。 因为翟工松手,微型菱体延伸出来的“触须”本来有往里收缩的趋势,可爆岩手心握实之后,也不见怎么力,收缩的“触须”就猛地突出一大截,甚至粗壮了些。仪器腔室的空间都显得狭窄许多,以至于“触须”必须不断盘折,才容纳得下来。 而很快,四人清楚看到,每根“触须”之上都无声无息地分离出5个分叉,要比上一级的“触须”更为纤细,且都缓缓延长。如此算来共计36根细丝,时时交错,形成奇妙的动态图案 “这个厉害!”薛雷的注意力当即又被吸引回来,看得直挠头,“这玩意儿还另有机关?” 爆岩也在眨眼,好像在回忆什么,又问翟工:“这样可以了?” “稍等。” 翟工通过扫描仪器,将“触须”形成的动态图案做以分析,形成简图,再转移到光屏上,重新操作修正。短短十多秒功夫,就有连串动态图像,前后相继,连迭呈现,如同一个动画短片,有明显的时序性。 “动能转化的结构可以了,但还不够……” “还来?看我的!”爆岩当仁不让,谈笑间又加了两层力,然而仪器腔室中,再没有进一步的反应。 翟工示意爆岩看金属杆侧下方的仪表盘:“继续,只要指针不进入红色区间就没问题。” “那我就玩真的了。”爆岩咧咧嘴,古铜肤色的面孔上,似乎泛起一层暗红光芒,连瞳孔都透出赤色。 他五指在金属把手上略一活动,正要力,耳畔就传来一声“停”! 爆岩本能收劲,视线瞥向仪表盘,但见指针已经一个大跳荡,险些撞进红色区域里去。 “……我还没使劲儿呢!” “你的‘干涉力’太粗放,不合适。” 翟工说着,视线转向了另一边。 (向诸位书友致歉,因为奶奶过世,诸事繁杂,十天没有更新,现在状态不好,更新量也上不去,请大伙儿见谅。我会尽力恢复状态,争取早上正轨。) 第一百六十六章 浮空靶(下) 看翟工投来的视线,罗南心领神会:“让我试试好了。” “喂喂,我可是使的透劲儿。”爆岩却不撒手,有些不服气,更深层则是还存着戒心,“你先给我说说,且不说南子,我和薛雷比起来,貌似也差不到哪儿去,他能激效果,我为什么不行?” 翟工温和回应:“我考虑着,有两方面原因。一来是我的增幅仪器更适应精神侧的能力者,而你是典型的肉身强化,干涉方向不同;二来呢,这个微型菱体也许更像我们的手环,日常应用是一层,开者选项是另一层……” 爆岩摸了摸自家的大光头,感觉是有些道理,他把视线投向罗南,后者点头道:“刚刚翟工的操作非常精密细致,精神力量借助仪器中的微量电流,实现了对物质层面干涉的增幅。可轮到爆岩哥你,增幅仪器的效果全给破坏了。” “这样啊。”爆岩点点头,再看翟工时,眼神就不太一样了,“是电子亲和吗?这个能力很不错的,特别适合维修师,可说是如虎添翼,现在哪有不用电的地方?” 翟工却是哑然失笑:“不是适合,是必须。我这个精神侧能力者,若不能实现电子亲和,想更进一步研究,只能是痴心妄想。” 说着,他的视线投向罗南,意绪颇为复杂:“像罗先生这种眼力,我想也不敢想。我们这些没入门的业余人士,和觉醒者相比,确实望尘莫及。” “这个嘛,南子他是特殊情况。”爆岩说着,给罗南让开位置,顺口加了一句,“这玩意儿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罗南没有说话,上前一步,握住金属杆。此前爆岩松手,仪器腔室中微型菱体的“触须”又往后缩,罗南并没有及时输出力量,直至“触须”完全缩回,也没有下步动作。 “怎么了?”爆岩没看懂。 “大概是观察。”翟工也是精密向的精神强化者,就算无法观测罗南精神层面的动向,也能猜出相应的思路。 爆岩“哦”了一声,觉得刚才对翟工疑来疑去的,不太好意思,按了按耳垂,做了个协会成员的通行手势:“咱们加个好友吧。” 翟工苦笑摆摆手:“不好意思,没法加。” “咦,你在灵波网上没有Id?” “有一个,但很难正常使用。”翟工再度摇头,“我是有那么一点精神力量,可还达不到随时随地干涉现实的程度。所以这些年也只能游离在圈子外围,凭着手艺活混点儿饭吃,亏得剪纸照顾,经常给我介绍一点活计。” 毫无疑问,罗南就是这么给介绍来的。 爆岩奇道:“不至于啊?我看你刚刚的‘干涉力’还算到位……” “那是在这间工作室。出了这里,我和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翟工看了眼罗南,见那边仍没有动作,又回过头来说话:“剪纸也下了不少力气,尝试帮我搞那个‘觉醒仪式’,可受天赋所限,五年多时间,我只是多一点儿‘电子亲和’的能力,其他的还差得远,需要借助‘助听器’才能使用六耳,接触灵波网。目前只达到第二层次,也就是看看电视,听听收音机什么的,没办法互动交流。” “助听器?你自己设计的?”爆岩大概能理解,这又是一种增幅设备,略有些好奇,“协会这帮人,但凡是搞机械和电子设计的,增幅仪器一向是热点,什么四围五围的,尺度越大越好……” “你是说四维量度。”翟工作为技术人员,对类似的理论一向比较关注,正想与爆岩讨论一二,那边罗南忽地长吐口气,手掌离开了金属杆。 而在仪器腔室里,微型菱体依然是初始状态,比刚刚翟工和爆岩的进度,是彻底的大倒退。 远程观看的薛雷,没有掺合到爆岩和翟工的交谈里,始终专观察罗南的手段。可越是这样,越是失望:“南子,不行吗?” “我想拿出来试试。”罗南扭头看翟工,“仪器对我的帮助不大,它的增幅方向,主要是强度吧,我觉得再深入一些比较好。” 深度、强度、灵敏度、亲和度,就是翟工刚刚提到的“四维量度”,亦即协会对精神力量的四个基本度量标准。这里面没有特别严密的逻辑和科学根据,主要还是约定俗成,体现出当今时代,自然力量研究上的模糊性。 翟工没有意见:“我的专业是电子设备和机械设计,考虑的是这个东西的内部结构问题,至于精神领域相关,你说了算。” 说话间,他便开启了仪器腔室,微型菱体架在承托上,平移出来,停在工作台外沿。 罗南再看几眼,问道:“刚刚翟工你说只有动能转化的结构还不够,意思是……” “从视频显示的情况看,至少还有磁浮、能量存储两类结构没有显示。还有,我要知道,功率元件在哪儿?” 翟工信手在光屏上,画出多个结构草图,与上面的动能转化结构相对应:“以常规思路来看,微型菱体更像一块集成电路,用在电子设备上没问题,可要带动数百公斤的太极球,通过什么做功?那些‘触须’是不错的选择,只要把传动和工作两部分结合起来就好,但我没有现相应的结构设计。” 罗南大概听懂了:“翟工的意思是,应该有更多的‘触须’,形成更多的结构。” 翟工用电子笔敲击光屏:“动态、精密,而且足够牢固。” 爆岩听他们说话,之前的某份思绪重新翻上来,且变得越来越清晰,只隔了一层薄纸。他用力摩挲脑门:“触须,结构、精密……哎,是什么来着?” 罗南笑了笑,又问道:“那也就是说,微型菱体驱动太极球,很大可能是通过那些‘触须’来完成?” 翟工刚一点头,那边爆岩就用力拍响巴掌:“我擦,机芯!” 罗南再不多言,长吸口气,巍峨冰山般的精神力量,与目窍心灯遥遥相激,无形雷霆滋拉拉窜动,在眼眸裂痕深处,形成了恍如实质的电光,劈空而落。 在他目光焦点处,微型菱体莫名颤动。 这个物件,比不过外接神经元,也比不过杰克的深海Ⅳ型,可那份闪耀在精神层面、与罗南眸中闪电相激相应的灵光,确实是机芯专属的没错! (抱歉,晚上有个场,我们搞服务的十点才回家,更迟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地雷阵(上) 工作室内,微型菱体之上,重新探出六根“触须”,紧接着就是第二层,只是更显纤细。六根主干,三十根副枝,论起规模已经远在核心菱体之上,数十根“触须”起伏飘动,若非早有定见,怕是会让人忽略掉菱体的存在。 眼下与之前仪器腔室里的情形,也差不离,最多是“触须”更伸展一些。只是工作室里的三位,表现得要比之前郑重多了。 罗南半眯眼睛,调整目窍心灯的“光芒”;爆岩脚下轻移脚步,来回调整角度;至于翟工,则给自己带上一副便携显微镜,不时切换镜片,寻找合适焦距。 “有变化吗?”薛雷受限于远程视角,对细节分辨不清,眨了十多次眼睛,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翟工给了回应,道一声“稍等”, 他从工作台上取了一张锡纸,卷成条状,很小心地探过去,以尖端划过触须结构的空白区域。 锡纸条尖端很快就受到阻碍,有些折曲。而在工作室照明灯的映照下,“空白区域”有细弱流光划过,不起眼,却也被几个人捕捉到。 “有东西!”薛雷立刻明白过来,触须结构的空白区域,很可能还有更细微的结构,但其组成部分已经出了肉眼成像的极限。 翟工缓缓收回锡纸条,然而胳膊肘才一个收缩,锡纸条尖端莫名撕裂,好似被无形的利刃划过,前面小半截先是断开,然后就碎掉了。在此期间,可以目见的三十六根“触须”,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 倒是工作室里,响起了细微的颤鸣,源头就是触须结构那边。 “小心,小心。”爆岩双手下压,示意翟工轻拿轻放。 翟工想了想,干脆将后半截锡纸条弹向了触须结构上方,任其自由落体。不出意料,锡纸条在半空中被连绊几个跟头,还没接触任何一根可目视的触须,就在无形绞杀下,碎成粉末。 工作室中,呼吸声都消去了,也让触须结构的颤鸣声越地清晰。 翟工扭头看向罗南,罗南的视线还停留在中央菱体上,轻声开口:“都看到了?” 爆岩撇撇嘴:“秀优越的精神狗死开!” 一旁翟工苦笑,从这个意义上,他这个未觉醒的精神强化者“狗都不如”。还好,点了工程学专精的路线之后,他能依靠设备辅助,而且还能做得更多。 工作台下方“咔咔”连响,一圈白板斜立起来,像是粗糙的花萼,将触须结构半拢其中,也逼得罗南和爆岩都往后退。上方则有数盏射灯亮起,次第调整角度,使光线穿透有形无形的触须结构,将影子打在白板上。 “我擦!”爆岩冷不丁给惊了一记。 雪白的承影板上,像是有千百条活蛇游走蠕动,并随着光线角度变化,不断切换变化。 现在可以看清了,通过特殊的光线映射,本来比头丝还要纤细的36根长丝,在承影板上变得足有大拇指粗细,而在它们之间,则织起一张密密麻麻“影子蛛网”。 于是众人确认,在两层三十六根细丝之间,还有一层肉眼根本看不到的,更纤细的丝线,密织如网,组成了更为复杂精密的结构。 翟工操作电脑,将多角度映射“影子蛛网”剪接在一起,不多时就形成了较完整的三维结构,以投影的形式出现在工作台之上。 罗南的视线在实物与三维投影上来回比对。爆岩看不出门道,干脆问起:“总共多少根?” “目前统计的是1276根。”翟工扫了眼数据,随即叹了口气,“刚刚的结构全部要换掉,还有材料解析……分配给我的资源未必够,也未必合适。” 爆岩没听懂:“啥?” “电子城这边,有一部级计算机,名字就叫‘跨界’,以我的权限,可以申请部分资源。其实现在就用着,主要是解析动态结构。” 翟工指了指光屏,那里正高刷过一页页图样,都是从刚确定的“影子蛛网”上摘取下来的结构图,说话的时间,已经有刷了上千张。 “看上去挺快的呀?” “不提供有效参数,只能靠穷举法,没有意义。因为你无法让计算机理解,一颗玻璃渣似的物件,怎样分化出上千根粗细不等的‘触须’,且远远过其可能存储的规模;这些‘触须’盘结的时候,是怎么个状态;放开的时候,又是怎么作用的……” 说到这儿,翟工又叹了口气:“尤其是激因素涉及到精神层面,这样的话,人类的主流工程学还没做好准备呢。短时间内,我无能为力。” 薛雷那边“哎”了一声,有些失望。 爆岩晃晃自家的大光头,陪着叹了口气,不过他的心态比其他所有人都要笃定,转脸看罗南:“是个大现,怎么着,转给协会那边看看?” 罗南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只向翟工询问:“现在收起来可以吧?” 翟工其实是有些不舍的,却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苦笑点头。 罗南眼眸微闭,隔绝了目窍心灯的作用。三层千余根触须,不论有形无形,都收缩回去。微型菱体的体积,却不见明显的变化。 翟工都顾不得收拾工作台,单手操控便携显微镜,凑到微型菱体边上,啧啧称奇。 罗南往旁边让了让,爆岩会意,两人走到一边,低声交流。 “杰克那枚深海Ⅳ型,和这个差别在哪儿?也是这种节节延伸的三层结构?” “三层?我不懂这个,出来的报告也就是大概扫了几眼。”爆岩努力回忆,却不得要领,末了干脆道,“和分会实验室联系一下就好,你是当事人之一,行动评分又靠前,肯定有调阅权和咨询权,只要别外泄就好。呵呵,说是这么说,以前也没几个人在乎……” “是啊,没人在乎。”罗南撇撇嘴。 爆岩有些尴尬,“四面漏风”是协会的传统,而罗南就是该传统伤害的最新一人。如此,他不免有些迟疑:“让分会实验室经手,你肯定要把来龙去脉交待一下的,可以吗?” “雷子,你的意见?” 罗南看向薛雷,后者有些迟疑。 薛雷不了解机芯的意义,能看出这玩意儿很不简单,却没想到修理个设备也会节外生枝,而且牵涉还不小的样子。 “别多想了,先知会馆主,听他的意见。”罗南见薛雷为难,干脆表态,“这是馆主的私物,咱们是从道馆偷拿出来的,就算是好心,转手就泄了隐私,回头怎么向馆主交待? 薛雷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罗南又看向爆岩和翟工,前者在嘴前做了个封拉链的动作,后者刚从研究状态中回神,笑应道:“保护客户隐私,是技师的基本原则。” “那就好。”罗南点头表示感谢。 薛雷又问:“现在就给馆主说吗?” 罗南迟疑了一下,视线投向微型菱体,片刻之后又转向三维投影以及光屏上呈现的简图,好半晌才又开口,偏是答非所问: “这图……我看不懂。” “啊?”其他三人都有点儿懵。 罗南上前一步,伸手在光屏上划动,看已经刷过去的简图。在分配的算资源推演下,机芯结构简图不断呈现、修正。从外行的角度去看,简洁是简洁了,可相应的专业符号如同天书,难以理解。 他原本想用习惯的“耦合”、“构形”等思维方式重新解构,可几个念头转过,又暂时放弃,扭头问道:“翟工,这些图太专业了,能不能教一下?” “哪部分?” “所有。” 翟工微怔,很快笑起来:“这说起来可就长了。” 罗南手指划动的频率,远远跟不上算解析的度,不多时就放弃了,任那些片面的简图刷过。可之前冒出来的想法,越清晰稳固:“我想从头学,物理我一向比较平庸,电子工程、机械设计这些更不用说,能补上课,自然最好。” 翟工多看去几眼,忽地醒觉,眼前这位已经登堂入室的协会成员,还是个学生。他扫了眼有关信息,十六岁的年龄很扎眼。 “你今年上高几?” “高一。” “对工程学感兴趣?” “有用。”罗南很坦白,完全从实用角度出,“我想理解这些结构图,最起码要有概念。” 翟工摇头,再次强调:“短时间内做不到的。” 另一边,爆岩已经被罗南飞线式的思维绊倒了,干脆翻起白眼:“咱们不是讨论保密问题嘛?你还说要向那位修馆主坦白从宽……” “修好以后。”罗南截断爆岩的话,又看向薛雷,“馆主的脾气怪,吃不准是什么反应,稀里糊涂去问的话,说不定就没的谈了。雷子,这段时间,咱们先瞒着,等我搞清楚里面的道理,再物归原主,好不好?” “呃,好的。” 薛雷其实是懵的,特别是直面罗南眼睛的时候。就算隔着一层隐形眼镜,就算有光电信号的传递复原,那种眼神,也是炽烈得让人恐惧。 记忆中,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罗南。 “等一下,等一下!”爆岩抬起双手,试图让某人冷静下来,“你说要修好,怎么修?还找分会实验室?这前后矛盾啊!我给你说,就算分会实验室,也未必掌握相关技术……” 罗南没有说话,只将视线在室内一扫,从翟工到爆岩,再到薛雷,然后就是自己的手。 人人有份。 (低调复更,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地雷阵 (中) 被罗南视线扫到,爆岩愣愣神,很快醒悟过来,当下就往后缩:“你别说什么‘自力更生’,‘互帮互助’也不成。这是你们精神狗该干的活儿,我是肌肉流……干脆你让我杀上总会得了。” 罗南也没指望他,笑了笑,目光错开:“翟工,这事儿还要拜托你。” 翟工张了张口,末了只能继续摇头苦笑。他已经多次表示,在此事上无能为力,不是客套,而是评估了有关资源技术后才得出的最终结论,岂是一句“拜托”就能解决的? 只听罗南又道:“我知道急不得,也没想过一两个月就能见功。就是趁这机会,请你帮我打打基础。” 罗南不是个能言善道的,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翟工没有当场拒绝,又顺了顺思路,才又继续:“我也是精神强化侧,同样是精密向。剪纸哥也说我天然就该涉足维修师行业。我学你教,还可以交流……” 爆岩看罗南组织言语吃力,忍不住帮了一嘴:“你们正好是教学相长!” 这话倒提醒了翟工,他眼前一亮,醒悟这位十六岁的高中生,已经是协会的正式成员,在精神修为上,肯定远在他之上。想罗南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造诣,除了天赋绝伦之外,在修行诀要上,也应该很有一套,至少要比他这野狐禅强多了。 如此一来,“教学相长”且不说,“互通有无”还是可以的。 在协会大门外蹉跎多年,可望而不可及,纵然豁达,也多少是个心事。眼下突然有了新转机,翟工不免心动。 可再看“影子蛛网”的复杂结构,还有光屏上刷过的万千简图,他脑子里就是隐隐作痛。答应罗南容易,可说一千道一万,人家的最终目标,还是要落到机芯之上,对此,他连个起码的方向都没有。 自欺欺人,有始无终,不是他的风格。 翟工不自觉再叹口气。 罗南知道,翟工的心态已有所变化,就是心底还有道坎儿过不去。他想了想,走到工作台前:“刚才听你讲,缺少参数是吗?” 翟工心里乱得很,他摘下便携显微镜,轻捏眉心:“其实是研究方向的问题。动能转化只是最简单的一步,如何储存,如何做功,如何在这种精密结构上呈现?涉及的东西太多了。” “工程学这边我不太懂,可要说方向,我建议以它作为出点……有笔吗?” 说话间,罗南要了绘图的电子笔,就在三维投影区域、影子蛛网之上,画出图形。 有多年写的功底加成,电子笔的莹光线条顺滑流畅,寥寥数根弧线,就在最粗的触须前端,画出一个圆球。 紧接着,笔尖又切着圆球的球面,绘出一个正四面体,继而在更外围,贴住正四面体端点,画出一个更大的圆球。 翟工看清了罗南操作的全过程,也看清了他绘制的这组图形,当下呆住。 圆球、正四面体、圆球,三个图形,层层嵌套,关系明确,而且图形的连接处、覆盖区域,都与机芯的三层触须结构有大量重合之处。不是“一板一眼”的对应,却有种赏心悦目的契合感。 在工程学领域,单纯的感觉是不可靠的,但感觉往往是成功的先导。 “原型格式?” 爆岩也脱口而出,随即在罗南火焰般的眸光之下,迅改口:“格式论……这么巧?” “挺巧的,不妨试试看。” 罗南不懂机械设计,但他知道,涉及到机芯,用“格式论”去套,会有惊喜。这一点已经被杰克证明过了。 他扔下电子笔,转过脸来:“翟工,我的想法就是这样。你不妨再考虑考虑,咱们随时联系。” 翟工的视线粘在三维图形上,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撤不下来。 罗南和爆岩告辞离开,走的时候并没有取走浮空靶,那枚微型菱体也留下了,翟工对此并无异议。 基本上,他们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可以预见,这份协议的持续时间会比较长,就算有“格式论”做参照,要彻底勘破机芯的奥妙,也绝不是一件简单任务。 薛雷那边挂断了通讯,去头痛怎么把这件事瞒更长时间。至于罗南,坐上越野车后,一直皱眉思忖,心事重重。 爆岩忍不住询问:“现在去哪儿?” “分会实验室。” “呃,要去尚鼎大厦?” 罗南回过神来:“我的意思是,我需要分会实验室有关机芯的研究资料,所有的;还要持续跟进后续进展。” “这有什么好琢磨的,直接调阅就行。” “然后被关注、监视?” 爆岩咧咧嘴,调阅资料没问题,可如果按照罗南的说法,需要持续跟进,甚至深度参与的话,确实可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另生枝节。 “那就再倒换一回吧,让何秘书帮忙,分分钟搞定。中介公司也行……话又说回来,那些中介代理什么的,这段时间被打压得好惨,何秘书找切入点很有一手。” 所谓的“中介”、“代理”,就是一些协会内部人员,受部外部势力雇佣,凭借会员权限,倒卖协会内部资源。上次针对杰克的行动之后,就有一些中介,受量子公司委托,以高价回购有关装备,几乎把所有的缴获都买了回去。 爆岩还是不觉得调阅资料有什么难的,思路散,顺口道:“前段时间,一帮中介还冲着机芯猛提价呢,现在统统消停。据说,后面的金主换了?我是说量子公司……” “现在还没有。”罗南摇头。 爆岩所说的金主,正是罗南的“世交”严永博。那位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在夏城和洛城之间飞来飞去,化身空中飞人。就算这样,他在公司的地位依旧摇摇欲坠。 敌方态势不稳,多少缓解了罗南的压力。 说了半天,爆岩还是不知道罗南要去哪里,正想再问,灵波网上有通讯接入。 “莹莹?我今天值班啊,没错,罗老板的贴身保镖……他就在旁边。” 爆岩说了两句话,就把通讯转到越野车自携的多媒体系统上,中控台光屏亮起,现出章莹莹的半身影像。 章莹莹束身道服打扮,额头微汗,粘住几根丝,肩颈还挂着雪白毛巾,和之前的薛雷一样,都是进行了大运动量的锻炼。她朝罗南挥手,笑眯眯的:“哈喽,罗老板,有没有兴趣过来切磋,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目窍心灯?” “下回吧。”罗南简单回答。 章莹莹的邀请也缺乏诚意,挥挥手就不管了,转过话题:“正好有件事,本来想周一找你的,既然碰上了,我就提一句:有钱赚,你要不要?” 罗南皱眉,“什么钱?” 章莹莹挑起眉毛:“购置魔鬼鱼的钱款,不要说你凑够了。” 罗南很坦白:“没找着门路呢。” “是嘛?”章莹莹笑得更开心,“给你个打零工的机会,要不要?” 打零工?靠打零工挣6ooo万?罗南也不说话,冷眼看章莹莹装B。 章莹莹不满意了:“什么眼神啊,没人坑你。我们公司最近拓展了一摊业务,人手不够了,最近又没有什么得力的新人,就想转包出去一些,报酬还是比较丰厚的,就算填不上你的窟窿,也不无小补。爽快点儿,同不同意,回个话。” 爆岩在旁边笑道:“做生意总要报个项目吧,万一是牛郎、公主之类的,咱们接还是不接?” 章莹莹呲牙一乐,也不生气,扭头嚷道:“老板,爆岩说你去夜店卖了!” “我日!” 爆岩雄壮的身躯瞬间缩了两圈儿,恨不能把自己塞到驾驶座下面去。就是罗南,也本能地后仰一记。 章莹莹哈哈大笑,她身边当然没有武皇陛下,可效果依然绝佳。 爆岩回过神,当即破口大骂:“狐假虎威的东西……” “狐狸多漂亮啊!”章莹莹双手伸到手顶,骈起食中二指,很灵动地勾了两下。 爆岩吐糟道:“你特么这是兔子!” 罗南也忍不住咧开了嘴。 章莹莹对罗南眨眨眼,笑眯眯地给罗南传了份资料:“这是我们分包的业务详情,时间很紧的,快点儿给我们回复……对了,老板还让我转告,托你的福,她最近的应酬多了不少,挣了好几笔快钱。而且,又有人追了!” “不客气。” 说话间,罗南脸上笑容淡去。章莹莹分明就是说,不少人试图从夏城分会内部着手,获得武皇陛下的默许,以对他不利。 这也在意料之中。 “喂,不担心啊?” “担心有什么用?人心又不长在我肚子里。” 爆岩咳了一声:“莹莹的意思,大概是要你去拜码头,认干娘……” “死去吧你!”章莹莹干脆利落地比出中指,“老板不说话,你连门都找不到。” 紧接着,她又对罗南送出笑容:“放松,放松,别胡思乱想,也别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老板、会长都看着呢,总会的把戏玩不出第二回。至于赚钱之类,就更轻松了,咱们这些能力者,只要找对了路子,躺着也把钱赚了。” 爆岩脱口道:“那还是卖……” 章莹莹再次送给爆岩中指,双份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地雷阵(下) 章莹莹没有通话太长时间,再和他们说笑几句就挂断了通讯。这时她传输的资料也到了。罗南通过六耳查阅,爆岩则拍了拍方向盘,嘿嘿笑道: “这姐们儿太闹了,当然心肠是好的。” 罗南懂他的意思,点点头:“我知道。” 头一次见到章莹莹的时候,那位固然灵动活泼,却也是个从不让人的性子,非要抢个上风才罢休。可刚才那段,屡次给爆岩话柄不说,还摆出自黑的架势,把气氛炒得煞是热闹。 想起章莹莹手指勾动的模样,罗南忍不住又笑两声,但很快笑容敛去,轻声道:“这段时间,我看上去很低落?” 如若不然,以章莹莹的性子,何必刻意逗他开心? 爆岩哈哈笑道:“是有压力吧?正常,像你这年纪,担了这些事儿,要是还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就真要去看医生了。” “是嘛,这个正常?” “当然正常,当初我在岸防部队的时候,每次预告‘奔潮’……你知道什么是‘奔潮’吧,就是大批畸变种,借天文大潮的机会冲击海岸防线。那叫一个山崩海啸、铺天盖地。” 爆岩动车子,在隆隆轰鸣声中,越野车驶出停车场,并入电子城的低空磁轨,口中继续道:“在预警之后、战斗开始之前,是最折磨人的时段,军营里连自杀的都有,里面相当一部分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就算上战场也有很大可能活下来的那种。人嘛,承受力终究有个极限,过了极限人就变态了、完蛋了。不过我看出来了,你没事,离极限远着呢。” 说着,爆岩还伸手??了一下,拇指中指的间距相当可观。 罗南又笑,笑完叹气:“还是有变化的。” 他有感觉,自己遇事的时候,做出的反应有些不同了。 要知道,刚才在电子城,现的可是机芯啊! 父亲以隐秘方式赠给他的神奇之物;让杰克这种改造人成为燃烧者的关键;地球科技未能触及层次的神秘技术;还涉及到深藏在量子公司这等庞然大物之后的神秘势力…… 放在一个月前,他会不顾一切冲到道馆,找馆主询问,缠死了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现在,他研究机芯的信念固然坚定,终究是绕了远路,即使他心里已经要被强烈的渴望撕裂了。 为什么? 大概是心有顾忌吧,短短月余时间,接连树敌,且都是世界上数得着的大势力。几次三番下来,就算是初生牛犊,犄角也要给磨平一层。 罗南隐隐间有个预感,在前面等待他的,将是一片致命的地雷阵。不触则已,一旦触,连回头的机会都不会有…… 欲工其事,先利其器,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可从另一方面讲,蛰伏等待也要付出代价。他的脑子忍不住冒出种种念头,交织成细密沉郁的大网,压力如影随形。 确实还没到极限,但距离“变态”或许不远了。 爆岩驾车在车流中穿行,又瞥来两眼,咧嘴而笑:“南子,我可要说你两句:既然是爷们儿,压力谁都有,咱可以换着花样泄,却不能明摆到脸上,免得让人看不起。” “泄?” “烟酒女人……啊呸,我是说学习学习再学习,化压力为动力!” 罗南也学章莹莹,向爆岩竖起中指。 爆岩有些尴尬:“细枝末节,就不要追究了。我的意思是,周末大好时光不能辜负,要是没什么计划,我就安排个地方,大家散散心。” “烟、酒,还是女人?” “小孩子别不学好!”爆岩粗声粗气,断掉罗南的念想。 罗南笑了笑,问道:“三闸区在哪儿?” “主城区与满城中间吧,快二百公里了,去那儿干什么?” “没有,我看莹莹传过来的资料,上面说合作方是三闸安防有限责任公司,注册地就在三闸区,以前没听说过。” “哦,以前这里是夏城卫戍部队的营地,刚撤掉不久,你说的那个安防公司,应该有军方背景。不错,现阶段政府和军方的钱还是比较好赚的,是什么买卖?” 罗南对着资料念道:“原生物种基因和生态维护……” “啥?”爆岩第一下没听清。 罗南重复了一遍,期间也把相关简介看清楚:“是巡逻和侦察业务,和畸变种有关。” “靠,坑人!”爆岩用力拍了下方向盘,鸣笛声炸开。 这次轮到罗南不明白了:“这桩生意不好?” “跟生意没关系,我是说,只要有类似的业务,就说明政府和军方又把老百姓给坑了。草!卫戍部队干嘛吃的?”爆岩摇身一变,成了愤青。 罗南翻阅资料,慢慢也明白过来。“原生物种基因和生态维护”这个拗口又冗长的名字,用一个词儿来形容,就是“亡羊补牢”。 那些被隔绝在荒野、海洋之中的畸变种,偶尔会因为特殊情况,突破重重防线,出现在夏城城区之内。这项业务,就是负责搜索、扑杀这些潜入的畸变种,确保城区安全。 说起来,夏城城区之内,畸变种是不少的。富豪家里养一两只,也是颇为风行。被瑞雯斩杀的长嘴妖蜥,罗南降伏的飞天魔鬼鱼,都属此类。 可这些畸变种都是经过严格的检验检疫手续,记录在案的,负面影响已经给降到最低。 那些意外渗入的家伙就不同了,它们往往携带有高致病性的病菌,甚至有一部分已经突破了生殖隔离,能够与地球原生物种繁衍下一代。相关的“混血”物种一旦在都市生态系统中扩散开来,在庞大基数推动下,也许几次小小的突变,就能酿成大祸。 隐性的破坏力,要比那些明面上的畸变种还要来得惊人。 爆岩伸手拍了拍罗南肩膀:“任务艰巨而光荣……给政府、军方擦屁股的时候,都这么说。” 罗南嗯了声,却道:“比较适合我。” “没错,侦察嘛,在我印象里,比你强的也没几个。不过这是很耗时间和耐性的……哎,不对吧?” 爆岩猛地醒悟过来,罗南还是在校学生,课外学习任务也很繁重,哪有闲空儿陪着人满城跑? 武皇陛下这是要撺掇罗南翘课咩? 第一百六十八章 城中会(上) 进入11月,据说是北极冰川融化,气候异常,寒流一路南下,推着湿冷海风穿城而过,夏城这个海滨城市,转眼就变得名不符实,好像提前一个月进入冬季。 早上的教室,外窗玻璃上竟然结了层霜花。好在这节物理课放在大教室,三百来号人挤得满满当当,不用什么取暖设备,整间教室也颇为暖和。 罗南坐在靠窗一排,专心听课做笔记,标配的光屏上,各个知识点以及相应的图形、公式,呈树形分叉,分门别类,清晰排列,那副认真劲儿,搭眼就是个资优生的好苗子。 要不是和已经罗南做了一个多月的同学,只看他现在的表现,薛雷说不定就给迷惑了。 “喂,你今天上午不是有约会吗?” “是会面。”罗南头也不抬,出声纠正。 “几点?” “九点半。” “下课走?我陪你去吧。” “……你想翘课?” 薛雷莫名其妙:“不翘课怎么去?” “那就不去,协议上也没要求我一定要本尊出现。” 几句话的功夫,罗南就把薛雷给绕晕了。而这时候,下课铃声响起,上午第一节课结束,讲师示意暂歇,教室里人声轰轰,一下子嘈杂起来。 罗南继续调整光屏上的笔记结构,其中核心内容并非出自于他,而是翟工的手笔。里面几乎涵盖了高中阶段所有的知识点,罗南要做的,只是将细节填充进去,然后做相应的大强度练习。 还别说,自从在翟工那里上了几节辅导课,罗南感觉思路清明了许多,颇有些立竿见影的效果。 罗南不紧不慢,薛雷却更迷糊了,干脆推他一把:“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分心化身,两头兼顾……如此如此。” 薛雷听得睁大眼睛,在他愣的空当,罗南终于将笔记调整完毕,伸了个懒腰。恰有学生拉开了外窗,湿冷寒风灌入,与屋内暖气相冲,倒是让一些昏昏欲睡的学生精神一振。 罗南和薛雷都扭头看向窗外,从这里往东北方向,穿过错落的楼体间隙,在灰白云层尽头,就是湿地丛林。眼下那边也是黯淡的色调,天色地景混在一起,乍看都辨不分明。 平常时候,看这景致也就罢了,可刚听罗南说起那些安排,薛雷不免多想一节:“那个……现在就在林子里吧?” “嗯,当监工。”罗南信口回了句,冷不丁地笑出了声,“还真管用。” 薛雷莫名其妙,再看罗南,只觉得他笑容里冷丝丝的,好不别扭。 罗南没再说话,站起身,走到窗边,遥望湿地丛林。天色阴沉,穿林长河不见波光,就像条灰色长带,半遮半现,切入丛林更深处。有几只水鸟振翅飞起,还算灵动,但规模比前些日子可差得远了。 “畸变种,哦,去特么的畸变种。那家伙毁了这里,我们的工作会倒退十年!” 水鸟飞上天空的时候,穿林长河上正行驶着一艘小木船,船上有四个人。两个年轻男士手持木桨,以最原始的方法为小船提供动力,此时已经累得吐舌头,还要忍受喋喋不休的老头嘟哝,一时都想跳河寻死。 至于给他们绝大精神压力的吴尊亮吴老头,今年已经九十岁高龄,依旧精神矍铄,就算是长时间野外科考,也和散步般轻松。校园内的采样研查,无法消耗过剩的精力,这也让他嘴里更不时闲: “隔了两公里,我都能听到机器噪音,这毫无疑问是污染。那帮下施工许可证的都是孙子……” 一周前那场大动乱,把湿地丛林的生态圈搅成一锅粥,突降的寒流,则是标准的雪上加霜,让学院各个动物学、植物学、生态学、遗传学……等各系学者、教授、研究员欲哭无泪。 这种时候,不顾恶劣形势,还在丛林内部开展施工作业的某些人,无疑就成为了被厌憎的目标。只可惜,从现实角度看,他们的负面情绪并没有个卵用,在北岸齿轮的施工队伍,各类证件齐全,手握环保部门和校方的许可,施工进程也严格按照有关要求,做得无可挑剔。 吴尊亮也曾倚老卖老,要叫停施工方,避免对已经濒临崩溃的湿地生态造成更致命的影响,可结果让他很失望,也让他很不爽。 他不爽,就要吐槽泄。反正结老伴儿不在身边,没人训斥。 两只实验狗转职的船工彻底疯掉之前,船头位置,身穿猎装的高挑女性回眸,微笑道:“老师,从年龄上说,他们叫你爷爷,没什么错处。就是突然多了一堆大侄子,会让我比较头痛。” 吴老头指指她:“小小年纪,就想当姑当姨了。干嘛不找对象?老潘介绍的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老师你记不住,我也记不住。” 高挑女性调整一下头顶的长沿帽,随即就将视线切过两只苦逼的实验狗:“学长们累了吧,换换手?” “不用不用不用!”两只实验狗吐着舌头,摇头摆尾,不约而同拼命划动几下,以证明尚有余力。 猎装女子也不再说,继续和吴老头聊天:“潘老师最近身体不好,经常失眠。以她的性子,北岸齿轮出状况,又要多想。不如趁着一塌糊涂的时候,早早修缮完毕,免得以后多事。” 听学生说到自家老伴儿,吴老头咂么咂么嘴巴,再说一句“咸吃萝卜淡操心”,就没了下文。 然而,没消停多久,当吴尊亮看到长河两岸,一片狼籍的丛林现状,忍不住又是大骂: “畸变种都是特么抄家绝户的玩意儿,云都水邑竟然还搞什么寄养?那个狗屎海洋馆,当初我就不、该、答、应、帮、忙、啊!” 吴老头垂胸顿足,一字一跳,木舟来回晃悠摆荡,随时都有翻覆之厄。两只实验狗面无人色,船头上的猎装女性按着帽沿,笑吟吟看他泄。 作为一个老派生态学专家,吴尊亮对畸变种是极度厌憎的。这些怪物的肆虐和连续变异,毁灭了三战以前的生态学理论,几乎全盘否定了他五十岁前的所有人生价值。 接下来的四十年,他依旧屡有成就,著作等身,让世人惊叹他临老改变研究领域,再攀高峰的壮举。殊不知,他对这门学问的热爱,已经快要在畸变种丑陋繁杂的基因里,消耗殆尽了。 知行学院的湿地丛林,过往数十年来,几乎完全隔绝了畸变种影响,是极少数能勾起他当初人生理想的所在。可如今,连这里也被糟蹋了,吴老头当真是有生不如死之感。 “我要给校方,不,给市政府写信,云都水邑这帮孙子,我要罚他们个倾家荡产!” “您想写就写喽。”猎装女性漫声附和,同时视线从河岸上扫过,轻笑道,“我倒是对那只秃鼻乌鸦比较感兴趣,这种体型,已经过渡鸦了对吧?类似的巨化现象,好像以前没有出现过。” “哪个?”吴老头扭头去看的时候,空中盘旋的黑翼大鸟已经没入树林深处,难见影踪。正好此时河道弯转,前方树林稀疏,又拓开一处湖面,隐约可见北岸齿轮临湖而立,锈迹斑斑。 真正看到建筑物,之前还嘟哝咒骂的吴老头反而不说话了,看了半晌才转过脸,问乌鸦的事儿:“拍到没有?” “传到邮箱了……老师,我有个约会,今天要早走一步。” “哦哦,你昨天提了一句。去吧,现在也没什么事。唔,这里四面不挨的,让小鹿他们再划一段儿。” 两只实验狗满心是泪,却还要声声附和。 “是啊是段,我们再划一段儿。” “直接靠岸就行,老师的学生,在丛林里就不可能迷路。” 吴老头大笑。 片刻之后,木船靠近岸边,猎装女子轻盈跃上岸去,小船则受力前移,拉开距离。 吴老头嚷道:“晚上回家去吃!” “不用了,有人管饭。”猎装女子摆摆手,转身入林,转瞬不见踪影。 吴老头坐回船上,扭头再看对岸的齿轮建筑,叹了口气,拍拍船沿:“控制度,别忘了采样。” 几天的时间,过火面积不小的北岸齿轮,从外观上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整体上那份时光冲刷的沧桑感,让它对外型要求不是太高。 目前进行的工程,主要是内部设备的安装和改造。总会行动那天,坦克那死鬼造成的破坏,几乎把中控室夷为平地,魔鬼鱼救火时,放出的水炮,也造成电路大面积损毁,各种管线都要重新埋设。 施工方的工人、技师,正携带设备进进出出,倒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工作景象。 秃鼻乌鸦拍动翅膀,缓冲落势,稳稳停在建筑物顶部一处观景台的栏杆之上。在这个位置,既可以看到出入的人影,也能透过玻璃,看到屋内一些区域。 屋子里,正有一位施工人员,推着高精度成像仪器,在建筑物各层光明正大地走动,也不时有人过来,将其他位置获取的数据输入,持续修正参数,建立起可能比设计图纸还要精细的资料库。 施工人员的工作范围和强度,换算成价值,已经远远出他们从校方获得的报酬。 乌鸦冷冷注视这一切,数分钟后,又振翅而起,飞越仍然狼籍的湿地丛林,穿出学校,进入“大生活区”的范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城中会(中) 时间是上午九点一刻,知行学院上午第二节课已经开始了,周围各个学校也都差不多。作为消费主力的学生们被束缚在校园里,“大生活区”的街上比较冷清,只有低空延伸出去的磁轨线路,时不时有飞车划过。 知行学院所在的平江区,可以在夏城竞争建筑物平均高度最低的宝座,就算中央位置有云都水邑高建筑群硬撑着,某种程度上,也只显得周边环境更为矮平。 乌鸦拍击翅膀,娴熟地从周围楼宇间隙划过,很快锁定了一个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趁着行人不注意,它几乎贴着门洞上沿,飞入其间,左右盘折,不多时就到了地下三层,并在数百辆停放的车辆中,找到了最终目标。 扑楞楞的振翅声里,乌鸦落在一辆平民suV车顶,乌黑指爪轻轻叩击,天窗随即打开,把它吞了下去。 车厢满是牛肉的香气,驾驶位上,一个粗壮中年男子握着一袋新鲜出炉的烧牛肉,直接下手,把酱红色的肉块往嘴里塞。硕大的乌鸦进车,翅膀收敛的时候,拍到他脑袋,他连头也不抬,专注得很。 男子皮肤红,这种肤色在白种人里比较常见,可黄种人身上,就感觉有点儿病态。颔下蓄了一撮胡子,就像搞艺术的那种,只是安在他脸上,便很是粗鲁的样子。 乌鸦好奇地打量这位,随即在副驾驶位置站着,指爪勾住坐垫,站得还算稳当。它硕大的鸟躯已经过七十公分,站在前排座位上,和正常人坐姿高度也差不多。 等到嘴里的肉块咽下大半,男子也扭头看过来,与乌鸦漆黑的瞳孔对视,“唔”了声,腾出一只手,在中段储物箱里翻了翻,拿出个盒子,倾斜食品包装袋,作势往盒子里倒: “吃吗?想吃我分你点儿。” 得,肯定是位同行,否则怎会如此对待一只乌鸦? 这只硕大的乌鸦,正是罗南的宠物,也是最早的“信众”――墨水。此时罗南正与墨水共享视角,也能控制,就让墨水摇摇头。 “不吃算了。”男子又塞了一块烧牛肉入口,用力嚼动。然后探手从中控台上抓起个皮筋状的物件,套在食指上摇了摇,看得出材质柔韧,呈现出紫红色泽,十分显眼。 “抬脚。” 罗南很配合,将指令给墨水,后者跳了一下,歪歪斜斜地虚抬一只爪子。 男子用两指撑开皮筋,往墨水足胫上一套,当即贴皮收束,下面有爪子挡住,等闲是掉不下来了。漆墨的脚爪上沿,勒着一圈紫红,也颇为醒目。 从墨水自身感觉来看,没有什么影响。 男子一边嚼肉,一边含糊说话:“这小玩意是专门制作的,是个通话器。用法很简单,比较适合你们精神侧,你试试就知道了。” 绑在脚上的通话器? 罗南以精神力量刺入,没有反应,他随即对物质层面略加干涉,当即触动了机关,“皮筋”微颤,出对应信号。 “喂,喂?” 车厢里没有声音,驾驶座上的中年男子点点耳朵:“听到了。” 原来是这么个用法,确实挺方便,也不费力。罗南估摸着,就算他没有领悟“耦合”之术,凭借先前吹纸片式的干涉力,也能实现对外交流。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罗南通过“通讯皮筋”询问:“是不是绕了点,用六耳也可以吧?” 罗南还记得上次与爆岩一起行动,两人通过六耳,在灵波网上交流无碍,也能无缝接入协会的大行动,何必重新开一条通信渠道呢? “那是你们的通信网络,我高攀不起。另外,你的拍挡也没有加入协会,就是这样。” “拍挡?那你……哦,师傅贵姓?” “姓靳。” “金师傅?” “四声,革斤靳,你叫我老靳就行,反正我就是个司机。” 罗南觉得这位有点儿情绪,也许他和翟工的情况差不多,是圈内人,但不是觉醒者,有点儿嫉妒之心,这很正常。反正这是幽蓝事务所的雇佣职员,相关心理建设,不用他来操心。 章莹莹搞这么个把戏,让他隐身幕后,附灵乌鸦去搞侦察。在安全上没什么可指摘的,可说到做事,总有几分装神弄鬼的意思,也分外需要搭档配合。 原本罗南以为,眼前这位粗豪的司机师傅,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的拍档,可听话音,是另有其人? 正琢磨着,车窗敲击声响起,老靳弹起门锁,便有人打开车门,坐到后排。那位带着长檐帽,阴影挡住半边脸,神秘兮兮的,而身子刚挨座,便往后靠,肢体动作颇是放松:“老靳,我的拍档……哦,七十公分的秃鼻乌鸦,一位巨人。” 后面那位扫到了副驾驶位上的墨水,当下赞叹出声。 正常的秃鼻乌鸦,成年体长约为五十公分左右,墨水的体格实是远远出,类似的信息网上查查就知道,可能够一眼辨别出乌鸦种类,并通晓有关知识,应该是位爱好者或专业人士吧。 说话间,那人拿下长沿帽,如瀑黑垂落,衬出一张明媚活力的脸蛋,似乎让昏暗的车厢都明亮起来。 是的,这是一位女性,看上很年轻,二十岁左右,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并不沉黯,反而呈现出明亮的生命光泽。套句俗话,就是满满的胶原蛋白,显出充沛的活力。 她信手束,绑成高马尾,可以看出,她的个子挺高,直起腰身时,头部都快触到车顶。而身上合体的猎装崩紧,也使得身材愈凹凸有致。 “老靳,我没迟到吧?” “看车。”老靳简单回了句,随即将包装袋里的烧牛肉一把全倒进嘴里,鼓着腮帮,用力咀嚼,又敲敲中控台,车子就以智能模式启动,驶出地下停车场。 如此豪迈的吃法,罗南也是醉了。此时后座上的美女却伸过手来,罗南本能觉得她是要握手招呼,想命令墨水探出翅膀回应,乌鸦脑袋上,已经被敲中,然后又被左右揉动: “这只乌鸦不错,唔,还是说灵鸟、役魔、式神?哪个更好听些?” “……” “牡丹携有通讯设备,你们直接通话就可以。”老靳含含糊糊说话,也算给罗南介绍了。 “牡丹?”罗南触动“皮筋”,做次尝试。 “嗨,乌鸦先生你好。” “你也好。不过牡丹小姐,如果你能别再按墨水的脑袋,就更好了。” “这位巨人叫‘墨水’?很好记,以后招呼起来会比较方便……另外,不用加‘小姐’,牡丹是我的绰号,直接称呼就行。” “那你也直接叫我乌鸦吧。” 按照章莹莹的说法,所有参与本次行动的人员,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包括他的拍档在内。这当然是另一重保险措施,罗南也就接受了。 牡丹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很美,眼尾很长,眼下有明显的卧蚕,色泽鲜润,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精致的月牙状,很是勾人。 “好啊,‘先生’我留给墨水好了,‘墨水先生’,听起来不错。” “刮!”听人连续说起自己的名字,墨水模糊的自我意识也觉醒了,张嘴声,不可避免地嘶哑难听。 “这就是同意了,对吗?” “……” 此时,他们乘坐的平民suV已经切入高磁轨。按照行车路线,需要从云都水邑那边绕行升空。 变化车道的时候,乌鸦瞥了眼远方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特别是这个角度最前列的海天云都。 从它的位置,看不到楼体上的细节详情,可从一周前开始,就有一波波的“游客”,特别恋栈海天云都142层的观景平台,一次逗留就是半天、一天,不只用平台上的观景望远镜,还自携各种设备,看得不亦乐乎。 这帮“游客”,与齿轮里的某些“施工人员”相映成趣,彼此之间也有多重数据、信息往来,可以说把齿轮由内到外钻研透了。 更有意思的是,从现有情报来看,这些人的来源比较复杂,金主至少有四五拨。他们之间有冲突,也有合作,各逞心机,玩得不亦乐乎。 可无论怎样明争暗斗,这些人的目标都是明确的,他们都在观察、揣测:齿轮这栋建筑,有没有更深层的秘密?能不能做点儿文章? 所以罗南明白,当前的齿轮,看似安静,却已经陷入了汹涌的暗流中,而且还有越陷越深的趋势。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缘由尚不明朗。 呵,压力啊! 至此一路无话,十五分钟后,车子驶入另一个地下停车场,该地属于市区某个商务酒店。这个区域,是与回收层连在一起的,车辆下行之时,厚墙的另一面,便有颓废癫狂的人影游荡。 隔着车体、厚墙,视线无法穿透,可是三十米半径的区域,都在墨水的感知范围里,并化为精细的图景,映现在数十公里外的罗南心头。 在“纯粹观察”模式下,罗南本人也好,他的“信众”也罢,精神力量都是穿墙透壁,无所不至,能够限制的,只是覆盖的极限范围。 半径三十米,这是目前墨水自然感知的极限。不过罗南还可以通过隔空加持等手段,临时性地大幅拓展。 对照有关资料,罗南觉得,这样的能力已经够用了。 车子精准地停在车位正中,正前方就是电梯。老靳咂咂嘴巴,牛肉什么的已经吞咽干净: “下车吧,接下来就没我的事了。” (我梦见我更新了,你们信吗?昏昏沉沉整日,睁眼又是天黑,这感觉真是……) 第一百六十八章 城中会(下) 在老靳的催促下,牡丹当先下车,并重新戴上长沿帽,她举手在脑后拨弄两下,束结的高马尾,便从帽子尾扣上方穿出来,微微摇晃,光泽明丽,又显得活力动感。 此时罗南可以确认,牡丹身量颇高,绝对的模特身材,乍看与他堂姐莫雅有的一拼。也就是说在18o公分以上,这让身高仅17o公分附近的少年颇有压力。 还好,现在不至于直接显露。 墨水从侧窗跳出,舒展翅膀,稍一盘转,就向前飞。罗南看电梯停在地上一层,便顺手以干涉力点下按钮,电梯灯亮起,等牡丹到达的时候,正好开门。 “谢谢,墨水先生。”牡丹悠悠一笑,却是谢错了目标。然而她微笑时,眼眶下的卧蚕更为清晰,勾勒出弯月模样,眸底偏似有轻雾笼罩,迷蒙不清,也愈显妩媚。 便在笑容里,牡丹走进电梯,伸手轻掸肩头:“不来歇一下?” 罗南没表示意见,墨水自己做决定。或是觉得电梯厢里太狭窄,伸不开翅膀,它很干脆地落在牡丹左肩上。 “哇哦,很重。” 不管是从种属纲目,还是现实环境来看,墨水都是个大家伙没错。此时它双爪勾住牡丹猎装肩衬,翅膀收敛得紧实,如果不然,都要逼牡丹偏过头去。 电梯上行,不一会儿就到了五十层,出口处有人接待。见到牡丹,特别是肩上体形硕大的乌鸦,愣了愣神,才迎上来:“你好,是幽蓝事务所的牡丹女士吗?” 牡丹“嗯”了一声,姿态还是很足的。 接待员视线划过牡丹俏脸的时候,有些凝滞,可接下来心头莫名一寒。他很快把原因归结到乌鸦身上。 这只侵占美女肩头的乌鸦,且不谈什么雄骏与否。它的站姿习惯性向前倾,高度看起来还好,尾羽和头身却形成一条斜线,那姿态就像是某人前倾身体,抵在眼前,死盯住你。漆黑的眼睛直勾勾、阴森森,越看越是诡异。 接待员忍不住后退一步,自觉失态,尴尬一笑后,借势侧身,伸手示意:“请这边走。” 牡丹点点头,走入前方的小型会议室。 房间大约四十个平方左右,桌椅呈椭圆状摆放,中间放空,里面是一些设备。此时设备都没有开机,四面椅上倒是大多已有人在,约有二十人上下。 约定时间是九点半,现在已经是32分,他们来迟了两分钟左右,可会议还没开始,迟到的貌似不止他们。 见牡丹进来,又携着一只巨硕的乌鸦,屋里的人都扭头打量。 牡丹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笑容,顶着各路目光,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也拿出好奇的目光,在室内各人脸上扫过,肢体语言非常放松。 墨水从她肩膀跳落,站在前面桌上,在罗南的叮嘱下,敛翅闭口,一声不,只是脑袋来回拧动,眼珠也跟着转。 美人、乌鸦视线移转,同步不同步地切换目标,一人一鸟悍然围观其他与会人员。到后来,倒是占据数量优势的这些人,有点受不住,先后错开视线。 里面有些人原本是看到美女,想凑个近乎,打声招呼,看这情况,也都纷纷打消念头,气氛迷之尴尬。 如此一来,会议室里二十来号人,唯有牡丹,从头到尾,神色不变。 罗南不免佩服,他是有墨水做掩护,人又在数十公里外,无所顾忌。而牡丹的表现,一看就是经过事儿的,从容自若,强硬大气。 不知她在幽蓝事务所,从事什么工作? 罗南现他几天忙得晕头了,对未来的搭档知之甚少。正琢磨是不是找章莹莹问些消息,门声再响,又有人进门,稍顿之后,直接向这边走过来。 来人直接拉开牡丹身边的椅子,这才欠身笑道:“可以坐这儿吗?” “随意。”牡丹侧过脸,大致打量来人一下,没有拒绝。 对方就此坐在牡丹身边,这是一位身穿休闲服的青年男子。比较醒目的是他的半长卷,末端垂到肩上,略微蓬松。面色非常白皙,左耳中段还嵌着一枚耳环。 罗南确信,这哥们儿的造型师绝对很牛B,这样的打扮,非但不显得娘炮,反而利用型,进一步修饰了他略带混血的面颊线条,配合肩宽腰窄的健康体魄,颇具男子气概,又有点儿旧欧洲王室的贵族范儿。 来人入座以后,先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姓龙,排行第七,朋友都叫我龙七。我是刚加入这个团,冒昧询问芳名。” “叫我牡丹好了。” “牡丹?”龙七视线从牡丹面颊上扫过,最后却落到她的长沿帽上,“我猜,你是知行学院的学生。” 罗南冷不丁吃了一惊,然后才现是他自作多情了。人家由始至终,都只是与牡丹交谈。 牡丹对这样一位帅气的混血儿,也并无恶感,笑意从眼角绽开,很配合地询问:“理由呢?” “请恕我直言,作为一支在校学生组成的业余战队,丛林枭刚进入cg正赛,又只参加‘荒野十日’一个项目,成绩更乏善可陈,它的周边产品绝大部分只会在知行学院内部消化……” 这时候,罗南才注意到,牡丹戴的长沿帽,前面是一只夜枭模样的Logo,想来就是所谓“丛林枭”的标志了。 “不至于啊,丛林枭的‘皮皮’颜值很好,校内外迷妹迷弟一大堆的。” 牡丹身子侧幅大了一些,单肘支案,指尖在长沿帽边缘顶了顶,这个不拘小节的动作,让帽子变歪了些,却更有一份洒脱随性。 龙七不说,其他偷眼看向这里的与会人员,有几个眼珠子都要突出来。 接下来,牡丹和龙七真的聊起了有关电子竞技的话题。只不过,龙七是对各个战队的风格、成员、战绩如数家珍,牡丹则对各战队的颜值担当更感兴趣――不论男女。 “哈,我确实是个颜控,别人看对战直播,我是看花絮、采访什么的。”牡丹一点儿也不遮掩她的爱好,笑吟吟的十分开心。 龙七正要说话,突然愣住,便在他惊怔的目光下,牡丹一手支颐,一手伸出,纤长手指就这么轻掠过龙七鬓边绺,似乎还碰到了他的皮肤: “当然,你也不差。” 暧昧指数爆表! 惊悚指数爆表! 会议室里绝大多数人,都在偷听偷看这对俊男美女的交流,牡丹动作一出,有人猝不及防之下,倒抽凉气;还有一些人的眼睛大亮,烈焰熊熊。 究其原因,是心里长了草。 龙七瞬间从惊讶情绪中恢复,本能伸手回捞,似乎要抓住牡丹探前的手指,还是迟了半步。 牡丹纤手无声缩回,拇指食指却拈着一枚银灿灿的耳环,正是龙七耳朵上那只。 看到牡丹指尖上的物件,自见面以来,龙七的脸色度变得严肃:“牡丹小姐……” “直接叫牡丹就好。” 似曾相识的对话里,牡丹支颐姿势不变,只拈着耳环,更靠近眼前,细细打量。到后来,她的手指明显在加力,细圈儿似的耳环并无反应。 龙七脸色沉凝,正要再说,哪知眼前美人重将纤手伸出,送到他眼前:“很不错的耳环,是铂金吗?” 牡丹的问题,龙七没有回答,他第一时间拿回耳环,重新安在耳朵上。崩紧的面孔略微放松,可再也回不到之前言笑晏晏的状态,气氛愈古怪。 气场的改变,墨水都有感应,它下意识拍拍翅膀,还掉了一根羽毛。 牡丹信手拈起,又笑吟吟地去戳墨水的脑袋,自顾自玩得开心,看样子一点儿也没把龙七态度的变化放在心上。 很自我的女人…… 罗南刚做了个初步判断,又有人走进会议室,径直站在椭圆会桌的前端正位,环目扫过会场,颔道: “都到齐了,开会吧。” 最后进来这位,面貌已经进入老年期,至少七十岁以上了,可他身子笔挺,自我介绍也是中气十足,声音宏亮:“我是三闸公司执行董事吴斌,也是本次项目的负责人,团队的组织者,未来一段时间,将由我统筹项目的具体行动。在座的有两位值得信任的专业人士,也有公司的精英,实力坚强,我相信本次‘维护行动’必将取得令人满意的成果……” 吴斌说话有些官僚气,但这也符合三闸公司具有政府军方背景的判断。 说话死板,不代表脑子僵化,吴斌深知,他请来的专家,是次与团队成员见面,需要有直观认识,便趁这个机会,点了身边手下的将:“从你开始,做个自我介绍。” 手下霍然起立,正要开口,会议桌中段,牡丹举起手来,指尖还拈着墨沉透蓝的鸦羽:“吴董,幽蓝事务所希望你能够先一步解释行动团队的人员构成。根据事务所与贵公司签订的合同,我们应该是唯一的专业指导者和指挥者,两个专业人士,从何说起?” 一句话把那可怜的手下闷住,只能傻看吴斌。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进入了更尴尬的时段。 第一百六十九章 翼手蝠 面对牡丹的质询,吴斌眉头微皱,随即展颜笑道:“是这样的,从最新情报看,我们的某些目标具有短时、大剂量辐射物质喷吐能力,本身也喜欢在辐射区生存,所以我专门请来了龙七先生。” 说着,吴斌伸手示意。龙七也很配合,起身向在场人员致意,气度风范都是第一流的。自然舒展的肢体语言,也多少冲淡了会议室里的尴尬氛围。 此处应有掌声……参会人员确实拍起了巴掌。 吴斌请龙七坐下,又继续道:“龙七先生是北希公司推荐的专业人才,具备‘辐射无害化利用’的特殊能力。作为全球最顶尖的人力资源解决方案供应商,北希公司的眼光值得信任,而我也相信龙七先生的专业素养。同时,也请贵所相信我们的合作诚意,以及履约能力。” 听到这里,罗南已有了个大致判断:这个团队应该是经常与能力者打交道,说起‘特殊能力’就像喝水般自然。此前对墨水这种奇怪宠物,也缺乏关注,想来是经验丰富,见怪不怪。 这样省心很多。 牡丹十指交叉,手背微拱,抵住下巴,显得更为专注。只是轻搔侧脸的鸦羽,还是透露出一些别样兴致。 当然,美人儿无论什么姿势都好看,也有消解他人负面情绪的妙用,她就这样微笑:“事务所对贵公司的实力和信誉并无置疑,但出于专业考虑,在侦察、锁定目标过程中,一切事项必须由事务所主导,这一点不能因为团队人员构成、目标种属、所处环境等原因有所变更……” 吴斌即刻回应:“协议强调的事情,我们不会出尔反尔。” 牡丹的视线又切换到龙七脸上:“行动中,合作方、团队成员有任何违反条款的行为,造成的任何损失,事务所概不负责,且将按协议退出这个项目,并索取赔偿。” 吴斌确认:“无异议。” 旁边,龙七注视牡丹,隔了两秒,笑道:“我提供的是专项服务,牡丹小姐总揽全局,二者并不矛盾……我一定遵守有关条文。” 牡丹笑着坐直身体,把鸦羽丢在桌上:“那我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吴斌暗松口气,脸上则露出豪迈笑容:“既然是一个团队,及时沟通最好。能像牡丹小姐这样直指出来,能消除不少问题。” 话是这么讲,他却不愿让牡丹再开口,示意个人介绍快点开始。当下团队成员就逐一介绍自己,以及在团队中的位置,很快轮了一圈儿,到牡丹和龙七这里。 龙七的扮相颇为贵气,为人却很有集体意识,主动介绍自己:“刚才吴董提过,主要是看中我的‘辐射无害化利用’能力,在这上面我就不说了。除此以外,我对枪械、外骨骼操作也有一定研究……” 牡丹突然打断他的话:“什么样的外骨骼?军方?警方?还是深蓝行者?” 龙七微笑回应:“都可以。” “哦,失敬。”这么说着,牡丹却一点儿也不惊讶,随意抬抬手,表示轮到自己:“如你们所见,我的特殊能力就是操控禽鸟进行广域侦察,另外做一些情报整合分析的工作……好像团队已经有情报官了?” 吴斌立刻表态:“我们一定搞好配合。厄图主要负责联络和情报共享,他是一位很好的助手。” 刚刚已经介绍过自己的厄图情报官,重新起身向牡丹致意。此后这位就没再坐下,而是按照吴斌的意思,开始介绍行动项目的具体资料。 这不只是向牡丹、龙七通报,会议室里绝大部分是三闸安保的行动部精英,但某些关键资料尚没有查阅权限,有必要进行一次通盘讲解。 室内光线暗下,投影仪打开,将另外一片天地映射进来。 背景光线是黄昏时分,夕阳斜照,荒芜的平原上,暗红土壤褶皱层层,又吸透了霞光,如同奔涌时瞬间冻结的血浪,堆积成难以计数的丘壑,一直蔓延到天地尽头。 “荒野啊……浪峰丘陵?”龙七的低语,似是自说自话,又像是刻意与牡丹交流。 牡丹扭头看他:“你对夏城周边地形很熟。” “偶尔跑跑。” 简短两三句话的功夫,航拍画面持续向前推进,单调的地平线尽头,高度渐渐降起,呈现出一处血色丘陵地带,使得龙七的言语充满了预见性。 镜头逐渐锁定目标。 在丘陵上空,无数的黑点在昏暗天空中盘旋,像一个倦怠欲归巢的鸟群。可是当镜头拉近,锁定个体,远在知行学院校区的罗南,眼皮都蹦了一记。 出现在投影中央,根本不是什么“鸟儿”,而更像一种丑陋畸形的蝙蝠――毫无疑问,这是畸变种。 这种“蝙蝠”体形不算大,翼展有三十公分左右。脑袋像是小型犬科动物,耳朵很大,牙齿尖利,眼睛是血红色,通体长着灰黑色的绒毛。 最具辨识度的,则是其张开的皮膜式翅膀边缘,伸展出的四只脚爪。 换个角度就能看到,这种怪物四肢俱全,且肌肉块结,看上去非常有力,皮膜式翅膀才更像是附属物。 厄图情报官的解说适时介入:“翼手血蝠,群居型畸变种,平时以吸食中大型哺乳动物血液为生,吸血同时注入麻痹毒素和多种病毒,剂量足够的话有可能致命。它的食谱里包括人,还有同类,大型种群可列入二级威胁。在荒野,游民一般称其为‘普布拉’,拟声之意,是模仿它拍动翅膀的声音。” 说着,他打开音效。还原性极高的音响复现了当时现场的声响,成百上千的怪蝠绕空飞舞,出“布拉布拉”的怪音,就像大量旗帜迎风摆动,连绵一片。 厄图在投影边缘截出一个解剖图:“请诸位注意了,翼手血蝠本身没有音器官,平常状态下,飞行、进食都不会出声,是一种可怕的黑夜杀手。唯有在求偶时,才出类似的声音,当然,这种时候它们非常暴躁敏感,破坏力也最强。” 说着,解剖图下方又跳出图表,这位ppT技能想来是点满了。 “情期的翼手血蝠,吸血时注入的病毒具有高传染性和高致命性,目前已有多起中小型游民部落被感染灭族的记录。比如这里,就是一处灭亡的游民部落遗址。” 摄影机的视角转移,可以看见,丘陵之上,有些空洞的孔眼,比较规则,起到的是门窗作用。 这是游民部落惯常使用的“地穴”,相对坚固,隐蔽性较强,可以避过荒野上的大多数捕食者。“荒野十日”这个游戏上,就有地穴战斗的场景,就是罗南也不陌生。 只是此时画面上显现的,都是死寂,随着切换的镜头,更有一些枯干的尸身在乱石杂草中呈现,几乎每个人都全身蜷曲,可以想象,是经过了惨烈的挣扎过程。 会议室一片静默。 厄图情报官继续讲解:“我们需要格外注意的是,据最新研究显示,某些突变的翼手血蝠,已经进化出了对病毒的有限控制力。不知道这么说,诸位是否理解……” 龙七插话询问:“是指翼手血幅可以控制目标感染与否?” “不,是感染程度,甚至可能包括畸变几率。据某个研究机构的实验数据,一只翼手血蝠成功地让两个实验体实现畸变。” “人体实验?” 厄图情报官扫了眼自家老大,耸耸肩:“资料上没有显示。”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不厌其烦地将翼手血蝠的种种习性统统介绍一遍,包括各个研究机构的最新成果,甚至连变异亚种都没有漏过。 不可避免的,也将这个畸变种有可能潜入厦城的路线、区域都一一讲解。 回头一看,总共花了两个多小时,这时候知行学院上午的课程都结束了, 三闸公司应该也觉得太冗长,各色饮料、水果换着花样儿摆上,连墨水都分到一杯清水。 好不容易等到尾声,投影侧面却又显出一个面积可观的展示板,上面列着多个黑沉剪影轮廓,大致分为四层,上面还稀疏些,下面就密密麻麻,起码有二十多个。 荒野和翼手血蝠群落影像化为光团,投入左上角第一个剪影中。 这是会议开两天的节奏! 龙七也忍不住摇头:“规模不小。” “现在拉红色警报比较好吧?”牡丹眼角唇边笑意宛然,内里的意味儿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她也没指望吴斌正面回应,径直对“自家宠物”开口:“墨水先生睡醒一觉了?” 已经泥雕木塑多时的墨水抬起眼皮,真的是在罗南的命令下睡了一觉,只留着一缕念头观照周边,供罗南使用。否则以它活泼好动的本性,早就闹腾起来。 “我们已经准备了午餐,请两位专家赏光。”吴斌一边邀请,一边也不得不开口解释,“像翼手血蝠这样的,也是例外……” 牡丹斜睨去一眼:“三个例外,还叫例外?” 展示板的四层剪影中,最上一层,包括翼手血蝠在内共有3个,第二层有5个,第三层和第四层都是8个,共计24个。 不说例外,就是24个畸变种齐齐杀入夏城,也是近三十年来排得上号的严重公共安全事件。 吴斌继续绕圈子:“这些目标,威胁性从上到下依次递减,为此,我们设计了里程碑和阶段奖金,最上层3个,还有特别奖。” 牡丹直视吴斌的面孔:“谈钱很好,不过这种限定目标的定向搜索,政府军方很少搞吧?” “这样可以提高效率。” “是呢,省了不少劲儿……龙七先生,你怎么看?” 龙七抱臂当胸,做出个不怎么贵气的动作:“当代科技水平真是日新月异。” 牡丹按住桌上高脚杯,微微一旋,青色泡沫饮料挂壁旋转。她随即举杯,向龙七示意: “为地球的未来干杯。” 龙七笑着响应,叮的一声,杯壁轻碰,映出了诸人古怪扭曲的脸。 第一百七十章 电车上 秋冬之交,夜增日缩,下午社团时间尚未过半,投入知行学院的阳光,便染上了一层血色,依稀与投影中的荒野重合。 罗南乘坐校园电车,往大礼堂去,半眯眼睛,似睡非睡。 薛雷本无所谓,分心二用嘛,已经整天如此,不在这么一会儿。可是手环震动十几秒了,他在旁边都听到嗡嗡震音,这哥们儿还不见个回应,是个啥意思? 终究忍不住,薛雷动手推了罗南一把:“有人叫你!” 罗南“啊”了一声,总算回神,看看联系人,接通电话:“三哥你好……” 来电的是胡华英,好不容易打通,他劈头就问:“南子,哪儿呢?” “正往齿轮去。” “成,快点儿过来。施工队今天工程小结,地下设施这块儿,就算修复完成了……他们打给老谢,老谢又打给我,请你来验收一下。” “验收?” 罗南感觉挺滑稽的,自从上周齿轮因火受损以后,那里成了各路神仙汇聚之地。加塞的间谍,总有五六七八个,验收什么?看各家的情报收集量? 当然,这事儿与谢俊平、胡华英无关。说到底是当时的罗南太过高调,又对齿轮表现出了乎寻常的重视,就算齿轮没什么异处,也要惹得人多盯几眼,更何况,这里本就不是那么简单。 情绪摆荡两下,罗南低声回应:“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到。” 挂断电话,罗南身子后靠,不自觉又皱起眉头。 薛雷扭头看过来:“不开会了?” 罗南“嗯”了一声:“不开了……太长,还听不太明白。” 其实他有些言不由衷,薛雷没听出来,只是好奇:“都讲得什么?” “关于畸变、基因污染、传播概率之类的东西。”罗南一边和薛雷说话,一边用意念知会了牡丹,只保留些许意念,给墨水勒根缰绳,注意力则完全退出。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会议已经连开了7个小时。罗南退出,也不自觉松一口气。 越到后来,会议上就越涉及各种专业讨论,相关的专业知识对一个高中生来说,太过冷僻深奥,有时简直像是听天书,强行理解极耗脑力,还有不准确的问题。 这样还不如直接听结果――幽蓝事务所正是这么安排的。罗南终于明白章莹莹的好心,若是按照今天开会的模式,他未来几天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可罗南也要承认,一次长会开下来,真的很长见识。那些有关畸变种、荒野的专业知识,以及相关的情报分析,很多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还要多亏这段时间的补课起了作用,否则恐怕连相关的基本常识都没指望。 “最近要小心猫狗、鸟雀、蝙蝠、老鼠这些活物,不要被它们伤到。对了,双河区有‘回收层’,人也要注意。” “怎么了,病毒感染?疫病爆?” “没那么严重,对正常人影响不是太大,主要还是咱们这些……”罗南回忆会上得来的知识,给薛雷敲警钟。 畸变种传播病毒,受感染者越是身强体壮,生畸变的概率越大,能力者则是高危人群。 就像前段时间,人面蛛分裂扩散酿成的风波,除了少数挨得比较近的倒霉蛋,正常人几乎全身而退,倒是夏城分会的能力者,有多人被寄生控制,闹出好大乱子。 那是精神层面的感染,而像翼手蝠这类畸变种,毒素、病毒通过血液传播,肉身强化者就比较招苍蝇。 薛雷听得牙疼,呲牙咧嘴的,不免又问起一些细节。 罗南权当翻译官,将所知的消息,挑些与他切身相关的告知,只是要求薛雷别再扩散,提醒家人注意就行,万一有什么症状,及时与协会联系。 “生化危机啊这是?市里就这么瞒着?你要不说,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对了,你说这些,会不会有问题。” “倒是签过保密协议。”罗南笑了笑,摆摆手,“协议上说得很明白,幽蓝事务所及其股东,有权知晓并跟进相关事态进展,并酌情通知相关权益方,但不应造成社会影响……这不就得了?” “社会影响?”薛雷不太明白。 “不上各种权威媒体、自媒体,流言不成规模,这样大概就可以了。” 薛雷松了口气,又不免失笑:“这协议顶个屁用。” “算是不平等条约吧。” 这项条款确实模糊到极点,硬抠字眼儿的话,知情范围几乎可以无限扩大。夏城分会就是幽蓝事务所的参股股东,也是相关公益方,而薛雷也是协会成员,在法理上毫无问题。 会上,牡丹不知多少次用这种手段,把吴斌折腾得欲哭无泪――这是罗南今天的另一项收获。 除了专业知识,还包括处事的方法和技巧。对此,牡丹和龙七,包括吴斌董事、厄图情报官等,都做了很好的展示。 罗南就给薛雷讲,也抒感慨:“刀光剑影,杀人无声,这帮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是真的佩服。 自从涉入里世界以来,罗南经历了很多事,他总是在暴风眼里,也总会成为集火的目标,很多时候,他必须顶在前面,与对手抗衡,与队友交涉,没有一点儿缓冲的余地。 事实证明,他不是天生的领袖,某种程度上还瘸了腿。 他自十岁以后,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实验里,埋研究,性格内敛近乎自闭,对一些事情根本毫无概念,只能跟着感觉走。以至于行事环节上多有瑕疵,很多时候也是在做死。亏得他运气不错,有“格式论”赋予的力量兜底,又有何阅音、章莹莹,甚至是欧阳辰这样的大佬帮衬,才不至于横死街头,而磕磕绊绊活到现在。 至于今天这次会议,罗南很罕见地留在幕后,只一缕心神挂系在墨水身上,把嘴巴收着,只带眼睛、耳朵,一路见识过来,实实在在的“纯粹观察”,当真受益匪浅。 特别是牡丹、龙七这两人,前者强势自我,却很擅于利用美貌进行掩饰消解;后者则是绵里藏针,锐锋傲气都藏在潇洒贵气的言行之下。 两个人时而针锋相对,时而密切配合,分合不定,任是吴斌这等老练人物在场,也被他们全程带节奏,团队领袖的名头,早早就名存实亡。 这种场景的吸引力,可比枯燥的课堂教学强太多了。 牡丹也好,龙七也罢,也就二十多岁年纪,但他们的知识储备、举止言行乃至于性格特质,都让罗南觉得精彩,多有羡慕……也许还有些自卑: 年龄差了六七岁,差别就这么大吗?再历练六七年,他能不能达到这种水准? 好吧,貌似希望缈芒…… 正给薛雷描述会上的情形,又有人来电,这次换了渠道,来自六耳的震动,是章莹莹。 接通之后,这姐们儿兴冲冲地劈头就问:“把他们震住了没有?” “震住了。”罗南由衷感慨,“你们事务所都是精英啊,那个牡丹真的很厉害。好像还是我们学校的?” “咝,你是跳海抓龙虾,这时候谦虚起来了?别光夸别人,你怎么样?” “我?还能怎地?我在那儿是扮乌鸦……” “乌鸦你个头,我看你是昏头才对!大哥,你才是这个项目的核心好不好?不管什么精英不精英,你不说话,他们在夏城躲猫猫?” 章莹莹的情绪飘忽不定,早前还嘻嘻哈哈,现在又来个恨铁不成钢:“事务所外包这个项目给你,是看重你的精神感应能力,所有的工作都是围绕你来做的,要是让我们事务所把活儿干完,还不如把钱扔海里,至少能听个响儿!” 罗南不知该怎么回答,这和以前的拌嘴不同,章莹莹完全站在他的立场上,把话都说尽了,他再反驳,未免不够意思。 他哑然半晌,倒是章莹莹叹了口气,先缓了缓:“我也不是埋怨你,只是觉得这机会很好,差不多是给你量身订做的,玩游戏似的就把事儿办了……” “这个,畸变种入侵,也不能当儿戏。” “形容,我是形容好不好?你没现?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心弦崩得太紧。不就是搜索畸变种吗?以你的精神感应能力,在夏城差不多就是独一份儿,除了老板和会长,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这就你的专业,你的领域,你在那儿就是权威,这时候不把架子撑起来,更待何时?” “……” “哎呀我的天!” 罗南的沉默已经很说明问题,章莹莹忍不住仰天长吁:“你在霜河实境,在海天云都,那种表现就很牛B呀,堵得人疯,坑得人吐血、杀得人全灭,当时特么都神了,才几天的功夫,怎么越来越缩?” “我没缩。”罗南想为自己正名。 “是,是,您老人家尺寸见长,可天天挺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脑缺血不?” 章莹莹口无遮拦,又像是机关枪,突突突突地扫射:“放松,放松心态,你紧张什么?怕丢人?别说你是权威,就算有那么点儿瑕疵,人都没露面,错了又怎地?那乌鸦,叫墨水是吧,它就是一副面具啊,有它在前面挡着,谁也不知道你是谁,你笑你骂,你哭你闹,只要不给他们讲,谁知道?” 罗南愣了愣神:“面具?” 第一百七十一章 孤独者 真被罗南问起,章莹莹倒有些支唔了。她刚刚说话,都是一股情绪顶着,也试图激起罗南的情绪,并不讲究前后搭衬。哪知罗南这厮,麻木到极点,还有闲情反问。 没办法,章莹莹只能现想现编:“喏,你看了,人戴着面具,就多一层防护,有了防护就更容易放开。不是有种表演流派,就是让人戴着面具登台嘛,那样就更看重肢体表现力,不用担心颜面恶形恶状。观众们还会自然脑补……不是说脑补的比实际更完美吗?” 说到这里,章莹莹的逻辑已经彻底乱套了,连她自个儿都要捂脸。 可没想到,罗南真让她给带沟里去了:“你是说,这是一场表演,而我是去经营新的形象。这样可以减少压力?” 这脑补功力,爆炸了! 章莹莹已经崩掉的逻辑,让罗南无意中挽救回来,她当即打蛇随棍上,在另一边猛点头:“是啊是啊,看到网上那些喷子儿没有?很多人都是高收入、高学历,平日在人前表现得不知多么贤良,结果一上网就到处经营马甲,满嘴喷粪,那就是他们泄和缓解压力的方式嘛。想想吧,这是人的本能,你在网上的表现,和自家性格肯定也不太一样!” 罗南认真回忆一下他的网络生活,然后回答:“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章莹莹深深吸气,然后一字一吐,咬牙切齿:“那你就学,学人家怎么泄,学人家怎么放开,否则再这么紧张下去,你早晚要崩掉的!其他的,你不用多想,反正整个事务所,只有老板和我才清楚你的身份……” “牡丹也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她一个新人……” “新人?她在你们事务所是做什么的?” “还能做什么?老板最近刚把她掘出来,还没有安排具体事务。正好有这个项目,就让她配合一下,经经事。” 罗南感觉心口被捅一刀,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致郁了:“新人都这么厉害,她以前是干什么的?” 章莹莹不耐烦了:“那是老板的眼光好,好像已经观察一段时间了,最近才招揽进来。以前四六不靠吧,既不是协会,也不是教团,和军方什么的也没关系,天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神秘兮兮……对了,你别让她把你吓住,她只是个台面人物,是助手和传话人,真正的话事人是你!” 罗南很想说“你要是参会就不这么想了”,但话到嘴边,突然感觉不对。同样的话题,今天章莹莹的情绪比上周日激烈很多,明显不淡定。 念头既起,嘴里的话也变了:“呃,你对这个牡丹,不太感冒?” 章莹莹一下子静默了。 回忆章莹莹的态度,罗南恍然大悟:“你不是在争宠吧!嫉妒新人?” “……你去死好了!”章莹莹是真生气了,直接挂断通讯。 罗南呃了一声,倒是更坚定了判断。 从章莹莹的性格言行中可以得出判断,在幽蓝事务所,她应该是地位很特殊的一个,很得武皇陛下的宠爱。而眼下突然杀出来新人牡丹,为人处事非常高明,能力很强,怕是给章莹莹带来了危机感。 这点儿心思很微妙,说不定章莹莹自个儿都没觉,却被罗南莽撞点破。说实在的,这真的很失礼,人家挂断电话是轻的,没拉黑名单就不错了。 罗南挠挠头,开始头痛如何给章莹莹赔礼道歉。然而他终究不是个能言善道的,最终只能在灵波网上留言: “我说错话了,抱歉……另外,谢谢,我明白了。” 罗南自度,前面几句很笨拙,但也很真诚,可最后那几个字儿,意思就假了。 明白?道理是明白的,可要怎么做,思绪还远远没有理清……更多时候,罗南还是觉得,做这些意义不大。 放松?放松能让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放手?能让他的追求变现? 有琢磨这事儿的时间,不如沉下心去,多做几份习题来得实际。 冷不丁地,车里有人低呼,紧接着“咚”声闷响,有东西重重砸在车窗上,这又带起了新的更大的呼声。 一车人都扭头去看,其间大部分人,本来是习惯性地联网自嗨,不知窗外事,正稀里糊涂的时候,有个头戴棒球帽的家伙,已经拉开窗户,对远方大骂,并附赠中指: “臭脚,再输个o:3,老子就踢爆你们的蛋蛋!” 罗南刚看清楚,原来是电车经过露天球场,正训练的球员大脚失控,让一个足球砸在车窗上。 这本是件小事,车厢里的学生,却有一部分找到了共同话题,有人就对带棒球帽的那位讲:“探路者队今年的水准也是醉了,连云商都能输个o:3,亏他们还找来了克拉克。” “克拉克那个独比,就知道沿着边线百米跑,他是想趁机练田径吧,田径社给了他多少转会费?” “喂,人家整场快二十公里跑下来了,你行你上啊!” “上去锄草咩?一圈下来,草皮没事儿脚腕断了……” “没错,兰度球场太垃圾,完全不符合学校定位,我们应该换个更有责任心的冠名商,有和我一块儿联署的吗?” 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热闹,很多人沉默了一路,也在这时候破功,都参与到球赛的讨论中去。有的学生已经到学院留言板上去联署了,还有的趁机收集女同学通讯号,所获颇丰。 罗南本来不关心这个,抬眼看了眼,就想回到自家的思维世界里去。可这时候,他看到薛雷,也在和人交换通讯号,讨论的是有关克拉克水平的话题。 罗南莫名惊悚:“你知道那个人?” “当然知道,克拉克肯博,学院的运动明星,绿茵场闪电,传说他很快就能入选城市联队……刚开学的时候,我看过他的比赛,脚下可没别人说得那么糙。” 薛雷理所当然地回应,然后也惊悚了:“你不知道?现在教学楼里都是他的海报啊!” 罗南张了张嘴,再看满车叽叽喳喳的同龄人,心里莫名坠了坠。数秒钟后,他开口再问:“丛林枭是什么,你也知道喽?” “当然啊,咱们学校的战队,玩荒野十日的,上个月秋季赛败得老惨了……你碰见丛林枭的人了?谁啊?” “没有。”罗南喃喃回了一句,扭过头,视线透过窗户,无意识扫视校园。 薛雷一头雾水:“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挺宅的。”罗南笑了笑,不再多说。 其实他再一次说了假话,此时他对自己的评价,可不是一个“宅”字能够形容。 薛雷专心格斗,牡丹在幽蓝事务所入职,所从事的事业,与正常人的世界都有一定距离,可他们并没有失去对周围环境的感受。 相比之下,罗南就太无趣了。 电车慢悠悠来到大礼堂站点,其间学生乘客上上下下,之前的足球话题也已经烟消云散,仿佛什么都没生过。 罗南下车之后,特意回头看了看,很快视线就切入正热闹的大礼堂周边地带。一周前,他就在这里锻炼目窍,对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台阶有多少级也心中有数,常在此活动的人脸,甚至都有几分面熟,但也仅此而已。 毕竟这些只是他的临时观察对象……更深层的信息,没有意义。 罗南一直是这么理解的,可是今天,再回到这里,他忽地有种感觉:他与这个大礼堂,与周边广场,乃至于整个校园,都格格不入。 两个月前刚入学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这份感觉不太好。 罗南和薛雷没有耽搁时间,径直进入北岸外围丛林,几次拐绕,便到了齿轮之前,此处似乎还留下当时烟熏火燎的气息。 这时候,施工队已经做完了今天的工程,6续撤出,倒也多出几份人气。 罗南抵达的时候,胡华英已经在门厅等候。除他以外,监理,项目经理都在,看样子是把今天当成一次正式验收。 当下由胡华英居中介绍,罗南点头招呼一声,并没有深入交谈的意思,也没有立刻开始验收,而是问起谢俊平。 以前,谢家少爷总是冲锋在前的,冷不丁看不见他,还真有点儿想念。有他在场,聊几个荤段子,总也热闹不是? “老谢最近神秘兮兮的,大概是和杜娘炮玩在一起的缘故,搞什么斋戒修行。” 罗南不小心听到了夏城最大的笑话,不由咧了咧嘴,胡华英也忍不住笑:“早上六点起,晚上九点睡,坚持五天了。” “呦,这不简单……不过生活规律是好事,看他坚持了。” 胡华英提及那个杜娘炮就是神秘学研究社的前社长杜雍,罗南只见过一次,不太熟,只知道有点儿神经质,人还不错。 几句闲篇聊完,才说起齿轮。 项目经理一直保持沉默,由那个监理讲解,罗南其实没怎么听,不外乎设备安装走线,各系统保养维护之类, 罗南嗯嗯啊啊应着,他不是专业人员,按合同委托给监理,只不过嘛,不只是施工方,监理员的间谍操作也是玩得飞起, 信他才有鬼!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井下 现在的齿轮招苍蝇,罗南是认的。 在知行学院,齿轮本来就有一些神秘色彩。就是谢俊平那个外行,也听到过“仪式社”之类的名号,说是很适合进行神秘学仪式。再有罗南那一出,各路内行、专家,难免觉得蹊跷。 其实在各路间谍加塞之前,夏城分会已经在此做了评估,也说建筑格局不同凡响,具体的妙处在哪儿,一时半会儿还得不出结果。 正因为如此,何阅音建议罗南按照“堵不如疏”的原则,先放人进来,免得处处封堵,反而让各路人马心底揣测。 总会之事,可为前车之鉴。 这是个聪明的办法,但也是个缩头的招数,一周时间,罗南表面上按照何阅音等人的指点,对一干间谍的做法视若不见,其实心中的焦躁,实不堪为外人道。 挡不住四方间谍,忍气吞声,可不代表罗南就会对间谍有好脸色。 他心里早有计较,就任那个监理工程师挥,由他领着在地下空间里闲逛,如此大半个小时,不表任何意见,也不表露任何情绪。 眼看天都黑了,监理和项目经理完全把不住罗南的脉博,也无以为继。这时胡华英也大约看出了罗南的态度,就站出来应付几句,把监理和项目经理打走。 等外人都滚蛋,胡华英就问:“南子,这个工程不合意?” 罗南摇头:“专业上的事儿我不懂,也没什么不满意的,让他们继续修就是了。你知道,这里对我意义重大,不出事还好,既然出了事,一些防备总要有的,那时候,就不能找外人了。” “老谢说过,所以这次施工也没有恢复以前的防护系统,就是想着让你亲自设计……专业人才,你肯定不缺。” 胡华英笑嘻嘻的,多少有点儿吹捧的意思。上周在海天云都,他亲眼看到何家少爷的气焰,是如何被打压下去……不,也没有打压,那边就自个儿熄了火。 围绕在罗南身边的那帮人,一个个都神秘得很,又或来头极大。特别是何东楼的“姐姐”,据他们后面了解,那真是不打一点折扣的亲姐,刚从特种部队退役返家,谁想到和罗南玩到一起去了。 以前,对谢俊平百般交好罗南的态度,多少有点儿疑惑。可如今不同了,给他机会,他能做得比谢俊平热切十倍! 谢家怎么说也是夏城第一集团的大商家,胡家可差了一个档次呢,人家出一成力,你要努力赶上,十倍不夸张。 至此他还多想了一层:老谢不好好招呼这位,跑去和杜娘炮玩神秘学,这是自恃关系稳固了呢,还是另一种方向的“投其所好”? 正想着,他们一行人从消防通道出去,进入了某处开阔地,光线却暗了下去。没有灯光照明,头顶则环拢一圈黯淡的天空。 胡华英有好几天都靠在这儿,对齿轮的建筑布局、维修进程都是门清,扫了眼便道:“天井这里还是乱了些,修缮什么的,难免会掉些杂物下来,要到最后才清理。” 罗南嗯了声,抬头上看,齿轮地下七层,地上四层,加一处半封闭天台,总体共十二层。如今他们就在最下一层,遥望数十米高的大天井顶端。 齿轮的建筑格局不同俗流,如何不俗法,需要建筑设计师,又或者罗南这样的知情人,才能理解,且方向角度都不尽相同。 不过对很多人来说,对齿轮最深刻的印象,应该是齿轮内部近乎偏执的圆形叠套结构。而一系列结构中,最醒目的,莫过于罗南眼前,贯通所有楼层的笔直“天井”。 与大多数同类结构不同,齿轮的天井,位于建筑物的最西侧,其边缘就是建筑的外壁。其高度过五十米,占地也不小。如果不开照明,阳光入射角度也不合适的话,从上往下看,黑洞洞的很是吓人。 往歪处想,这也是个轻生的好地方。 大概是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生,天井外壁以高强度防弹玻璃围拢,每个楼层都不留一点儿空隙,想跳下来,还真是个技术活儿。 站在天井底部,仰头望天,可见傍晚天空,昏暗中依稀涂抹彩漆,除了一线残阳外,便是大都市的灯火所致。 天井直径十二米,已经非常宽敞,可由于高度的问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颇显细长。只有到底部,亲身体会,才知道这是一处多么巨大的空间。 罗南对薛雷笑了笑:“每天在这儿锻炼也可以,空气并不闷,是吧?下雨的时候可以封天台,也比外面方便。” “可以试试。”薛雷咧了咧嘴,自从进了齿轮,他就当自己是保镖,一言不,十分警惕,还暗中操作协会配备的检测设备,以防施工方暗留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眼下和罗南聊天,他终于放松下来,也学罗南抬头看天,突奇想:“封天台,也是用玻璃吧,这样倒像一个天文望远镜……” “其实有这个功能。”胡华英记得资料上有这方面的信息,当下卖弄道,“可以通过内部挂载模块实现的,设备室就在地下六层,当然还要换上特制镜片,一个小时就能完成改装。当然了,这个望远镜不能转向的,只能看头顶上这一小片儿。” “一小时?”薛雷有点儿心动,真想见识见识。 胡华英忙补弃道:“现在不行了,这个功能是91年的时候改造的,完工不久,秩序俱乐部就崩了,刚购进的设备全抵了出去,算折旧也亏了几十万。” 你玩我啊! 薛雷翻了个白眼,还没说话,另一边罗南冷笑出声:“画蛇添足。” 胡华英一愣,坦白讲他没明白罗南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不影响他随声附和:“所以说,蛇爪子被砍断了嘛。” 罗南却不再说话,静静仰望头顶夜空,不知思绪飘向了哪里。 胡华英和薛雷对视一眼,正想开口,罗南抬臂看手环,眉头皱了皱:“有人找我,三哥你先和薛雷聊着,我去接个电话。” 胡华英很想应下来,然后拉罗南、薛雷去吃一顿玩一场,打牢交情。可转念再想,罗南性子内向,玩交情不能急于一时,免得过了火,当下便道:“你忙你的,我就不留了……” 罗南果然没有挽留,点点头,再谢过一声,便匆匆走进消防通道,看上去还是个很私密的通讯。 薛雷则与胡华英一起坐电梯上去,代罗南送别。 很快,天井下就恢复了安静。 等电梯上行,站在消防通道里的罗南,没有开有手环通讯,而是微瞑双目,意念一个跳荡,来到数十公里外的商务酒店。 临时拍档牡丹,正通过“皮筋”给了墨水特殊刺激,被他察觉到。至于理由则很简单: 散会了。 罗南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6点左右,会议开了将近9个小时。 牡丹走电梯,墨水仍抓住她的肩头,看上去也挺搭。但与来时不同,电梯里还有一人同行,正是龙七。 两人没有进一步交流的意愿,龙七在电梯里,关注墨水还要更多些,出了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则径直走向了前排车位,那里有一部跑,半点都不低调。 罗南依稀记得,那边该是老靳停车的地方,这时候人和车哪去了? 正奇怪的时候,老靳的平民suV驶入,闪两下灯,停在电梯口牡丹身前,分秒不差。显然他没有白等一天,不知从哪儿又买了个巨无霸汉堡,吃得正香。 牡丹让墨水去副驾驶位,她自己还是在后排。老靳打开窗户,散去车里的味道,随即车辆启动,这时却听龙七招呼: “明天见了。” 牡丹颇矜持地摆摆手,很快车辆驶离地下停车场。 这时候,牡丹才说起正事,语很快:“会议明天还要继续,有关资料和会议记录我会到内部云空间,请查收就好。” 罗南其实想认真请教一下会场上的情况,但想到之前章莹莹表露的态度,略作犹豫,终究没有多说。 车厢进入沉默阶段,这时候,轮到老靳问话:“在哪儿下车?” 罗南记得,牡丹好像是知行学院的人,和她一起下车,由不得这女人不怀疑。事务所既然瞒去他的真实身份,不如扮戏扮到底, “出了停车场我就走。” “那就明天见。” 大家都不做客套,等车辆驶入主流干道,墨水跳出穿外,展翅飞入夜空。但与之同时,齿轮这边,罗南也登入云空间,查阅会议记录。 有关文件是从三闸公司那边要来的,这个公司做事还算正规,至少会议记录很整洁明白。 牡丹还一一做了标注,划了重点,真不知道她哪来的精力和时间。除了资料以外,她甚至还写了一份简短报告,介绍参会人员情况。 关注的焦点自然是龙七,牡丹也已经得出了初步结论,切入点却是那枚彰显时尚的耳朵。 在牡丹的报告中,该耳环的材料,属于某种塑性记忆合金材料,高温下可以大幅变形,是燃烧者比较喜欢的机械钥匙。 也就是说,七龙有很大可能是深蓝行者。 再加上此人对夏城比较熟悉,还有“辐射无害化利用”这种特殊能力,牡丹已经锁定了目标。 量子公司下属子公司,天青保全的蛇七。 第一百七十三章 牢笼里 才几个小时,就被扒皮了? 罗南咧咧嘴,细看牡丹的报告,上面简单标示出,蛇七此人,曾经在协会救回瑞雯的行动中出场。当然,是与协会作对的一方。 对这个人,罗南印象不深。毕竟当夜七八个深蓝行者集聚,又死伤多位,天知道哪个是哪个。仅有的记忆,是在行动后的一份复盘报告,上面有这个代号,代表这人深度参与冲突,仅此而已。 眼下,罗南没有“原来是他”之类的感慨,注意力有些偏移。 深想一层,这个蛇七、或龙七回去之后,没道理不使用类似的手段。分析的重点肯定是牡丹了,可作为醒目的标志,墨水这头巨型乌鸦,十有七八也会作为切入点。 能瞒得住吗? 那天晚上,墨水还是挺高调的,尤其是前半截,在地下格斗场的时候,目击者可不是一个两个。 罗南皱眉思忖的时候,云空间文档出现了一个刷新符号,轻触之后,整篇文档就更新一遍,文字量瞬间多了许多。 细看去,有关蛇七的更详细信息,都在文档中一一罗列出来。 于是罗南知道,蛇七本来是一位很有天赋的能力者,却有志于成为深蓝行者,主动加入量子公司,年纪轻轻就成为特殊机型的试验员,后来又强烈要求加入行动队,转入天青保全公司。 至于他性格如何,处事如何,家庭关系如何,文档中都有涉及。原本还觉得颇为神秘的人物,转眼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几乎无所遁形。 罗南牙缝里冷气丝丝,心里也凉嗖嗖的。 他退出云空间,脑子有点儿乱。可有一点非常明确,以他现在的知名度,还有特殊位置和作用,各路情报机关,绝不会放过他。 见微知著,从蛇七的“命运”上看,也许现在各家情报机关案头上,都有一份关于他的文档,不断更新。他的一举一动,也会像蛇七这样,彻彻底底地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再没有半点儿私秘可言。 罗南站在天井底下愣,大约几十秒后,手环震动,薛雷打来电话:“我就在齿轮前面的空地练拳,回家的时候喊一声就行。” “哦。”罗南下意识应了声,然后才回神,表示拒绝,“都到饭点儿了,你回去就行,不用等我。” 现在已经放学了,薛雷如此说法,其实是了解罗南的生活节奏,差不多每天这个时候,就是罗南的培训时间,需要上课学习的,他是打定主意靠到点。 “一个人回家多没劲,一块儿走才好。” 罗南吐槽:“然后到校门分开?” 此时罗南是住在姑妈家里,薛雷则在双河区,出门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同路才有鬼。说到底,还是薛雷一门心思当保镖,生怕再有总会之类的无耻之徒出现。 薛雷也觉得比较荒唐,就问他:“话说你什么时候独立自主啊,现在又不用去医院治疗……” “姑妈不怕我去治疗,怕我冷不丁地再进去抢救。”罗南自知健康信用破产,又无法向罗淑晴女士解释“灵肉耦合”之类的概念,只能寄希望于他人,“我表姐下周就回来了,有她吸引火力,我再试试看。” 两人再聊两句,薛雷自去打拳。 罗南其实挺羡慕薛雷目前的状态,这一周,由谢俊平出力,薛雷已经转了社团关系,后顾无忧,除了每天当罗南的保镖,有大把的时间在武道修行上,也算得其所哉。 相较于挚友,罗南的情绪波动就比较大,特别是现在,受那份情报文档刺激,心里好生焦躁,没心思去想实际的事儿,在天井底下踱了几步,又抬头。 恍惚间,笔直的天井,环状的夜空,就像一所牢狱,把他封在里面。 不,不对!在母亲的作品中,哪来的什么牢狱? 想到母亲,罗南心思就有变化,再看天井,结构浑然一体,自底向上,仿佛通向天域星空深处,无有穷极。 说到底,刚刚那些念头,是他自己心生恐惧,画地为牢。 罗南摇头,把幻象都给挥散,他看看时间,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几分钟,便盘膝坐下,回忆修馆主亲授的呼吸吐纳之术,试图让心神归于宁静。 数息之后,他的心潮确实安定了一些,还闭上眼睛,做起搬运功课,体内气机磋磨,目窍心灯光华灼灼,渐渐将心中杂念焚烧殆尽。 若按耦合理论,此时在罗南形神结构中,共有两个相对完整的齿轮: 一个是灵魂力量,由格式论催生出来,早早就出肉身承受的极限,势大难制。是借助外接神经元的“虚空藏”功能,才形成稳定结构。就算这样,每时每刻都向外流溢,正如冰山耸立于瀚海之上,浩浩然,巍巍然,压力强绝。 罗南给它定个名目,叫“神轮” 另一个则是目窍结构。由修神禹传授技法,凭籍人体的天然神妙,也巧借罗南的特殊情况,筑造了一处移转融炼灵魂力量的全新载体,成就目窍心灯,激出人体潜能。 罗南称其为“身轮”。 按照修馆主的说法,目窍修行有成,在肉身修行上,也只是开了个头罢了。比之“神轮”巍巍冰山瀚海,只能说是个小水库,起辅助调节作用。 此时在罗南体内,便由“神轮”和“身轮”搭建起秩序框架雏形,以耦合之法,彼此啮合,交互影响。 框架虽成,却还是简单粗糙,且更多依仗外物――若没有外接神经元镇压,包管罗南顷刻便有灭顶之灾。 就算有外接神经元压着,神轮和身轮之间,也是电火流转,气机交冲,每日里都要席卷过几场雷云风暴,其间苦处,实不足为外人道。 正是这些深藏在罗南体内的危机,没有留下任何试错的余地,也没什么情面可讲,强逼着他用最专注的态度修行,小心翼翼培植根基,一点点修正那脆弱的平衡。 只要开始修行,一切琐事杂念,都要灰飞烟灭,用来消解负面情绪,倒是挺合算的。 一入定境,便再无时间概念。多亏罗南记得后面还有培训课,只对目窍结构略加维护,化去过份强劲的干涉力电火,便结束功课。 出入定境,感应分外敏锐,此时他心思又静,周边信息尽都化入,便觉得耳畔渗入奇妙的声响,滴滴达达,像是钟表分针秒针的细音,一圈圈转动,无始无终。 罗南一点都不意外,在他看来,这是齿轮的呼吸声。 地上地下十二层楼体,特别在地上,包括天井在内,十五个主要厅室,像一部调试良好的机器,每个部件都顺畅运转,齿齿啮合,交融在一起,才有这样协同的韵律。 对罗南来说,这就是天籁,是他认真修行后的奖赏。他不自觉面带微笑,倾听这清澈规整的节奏。 然而仅仅数秒种后,就有杂音切入,“滋滋”作响。最初只是一处,冷不丁影响了节拍,可数秒种后,杂音就纷纷而生,像是乐队演奏时,突兀插入的干哑蛙鸣,错落起伏,将好端端的演出,化为一场噩梦。 罗南霍然睁眼,天籁不再,杂音犹存。 那是一层层交错而过的无线电波,其源头来自于建筑物的各个角落。摄像头、窃听器、光缆、天线……各种形式。它们收集各类信息并传递出去,像是一对对阴冷的眼睛,从各个角度,窥伺罗南的一举一动。 就像在监狱。 罗南抬头,黑暗挡不住目窍心灯强化的视线。隔着一体化玻璃,地下三层某个防盗摄像头正指向他,做得光明正大。 周围工作的监控器材,可绝不只是这一个而已。 罗南嘴角抿起,想怒,却又莫名觉得荒谬可笑,嘴角不自觉上撇:刚才还担心龙七的遭遇落到他头上,不想一念成谶。 “嘿,呵呵!” 该来的还是要来。罗南嘴里挤出干涩的声音,刚刚才消解的负面情绪,就像一场骤然降临的风暴,滚动雷云,滋拉拉袭上心头。 “砰”地一声,地下三层的防盗摄像头炸碎。几乎在同时,类似的碎裂声在建筑物的各个角落响起。当然还有更沉闷的跳闸声。 直接的手段,带来的就是粗暴的后果。 齿轮建筑内部,本来稀疏的照明瞬间灭掉,然后中枢控制系统自运作,开启备用线路,但很不幸地失败了。 窍听装置的密集程度,连备用系统也难以幸免。 罗南站在黑暗中,冷冷感受这一切。 然而下一刻,薛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紧张得嗓门都变了:“报位置,精神连线!” “我没事。” 罗南不知怎么给薛雷解释,手环又再一次震动,中枢控制系统开启了人工操作模式,询问他是否动用维修机械人,进行紧急修理。 顺手同意,罗南也找到了理由:“那帮人工程质量糟糕透顶……嗯,就是这样。” 也在此时,六耳震动起来。灵波网上,竹竿按照教学计划,准时上线,和罗南打招呼。这是一惯的流程,只不过今天的留言有点儿古怪: “生气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两个人 没头没尾的留言,让罗南愣了愣,但很快就和之前的变故联系在一起: 他怎么知道? 他们监视我! 唔,前几天好像给我说过? 直接的逻辑激起了怒火,可部分模糊记忆也变得清晰起来,两边冲抵,变成一波毫无意义的心绪动荡。 是了,在夏城分会检测之初,何阅音就提议,在齿轮内安装监控报警设备,以应对非常局势。当时罗南同意了,负责安装的就是竹竿,还把控制系统整合到他的手环里…… 这倒好,他脾气的时候,不分敌我,通通给杀干净了。 罗南想留言回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只说了句废话:“没事。” “呵呵,没事就没事,今天还上课吗?”竹竿的态度,实在不像一位合格的老师,他一贯都是如此。 由何阅音安排的培训课程,已经进行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这里面,因为罗南耦合能力的成就,剪纸的《灵魂力量活化技巧》变得非常简单,最早结束;何阅音《灵波网内外的世界秩序》也在两天前完结。 至于爆岩、红狐的两门实用性强的课程,因为形势变化,包括罗南能力提升的缘故,都要加以调整,现在还没正式开始。 只剩下竹竿《全球重要人物记》这门课,还在稳步进行。 情绪波动,不是拒绝上课的理由。罗南便回复道:“上的,现在开始可以吗?” “没问题。” 竹竿当即跳过那些不愉快的事,照例过来一套人物图片、视频等影像资料,确定了今天课堂的主要内容,然后便开启了视频通话功能,抬手打个招呼,便吧拉吧拉讲开口,面对面与罗南交谈。 绝大多数时候,言的只有竹竿一人。究其内容,大约就是“别看这人道貌岸然,其实情人个顶个的漂亮”之类。 别奇怪,这就是竹竿一贯的教学方法,号称“寓教于乐”。 这哥们儿是罗南见过的知识最杂的家伙,平常是黑客的面目示人,顺便搜检各路美女资源,但他对宗教、历史、神秘学等都有很深的造诣,还是一位狗仔大师。 他的课程主要就是讲人物,每堂课只讲两三个,甚至就抠一个,且是正事、琐事、新闻、八卦样样都来,多层面多角度,往往一堂课下来,所述及的那些人物形象便立住了,很难忘却。 可在进度上,也着实是慢悠悠的。 从课程计划上看,何阅音与他的课程容量差不多,然而前者课程已经结束,竹竿这边计划的百名人物,才讲了不到一半。 竹竿说得直白:“这类课程学一半,真有兴趣的,自己都去挖掘了,不学也会;若真没兴趣,就当扯闲篇,多少是个乐子。这样课程能长能短,还能随时调剂。” 他很清楚,今天罗南情绪不对头,所以讲得相对简单,课程内容并没有展开。而且讲到后来,还主动询问: “要不先到这儿?” 罗南从恍惚状态中惊醒,知道是自己不专心,挺不好意思,连忙道歉。 竹竿笑眯眯地回应:“不用见外,其实我就是个为老板服务的情报员,专管信息推送的。老板有空,资料就报得多一些;没空,那就少一些……老板最近挺忙的对吧?” 罗南无奈,参与过霜河实境事件的这帮人,有事没事就喊他“老板”。这本来是红狐讽刺他与何阅音的话,可这段日子越叫越响,那份恶意抹去了,却成了人人皆知的绰号。 像竹竿这样的惫懒人物,一天不叫几声,都不舒坦。 罗南只能不予理会,但让竹竿说中了,最近几天他确实作死,找了翟工当辅导老师,学习工程学的有关知识。这个大门类,要想有所成就,所需要的时间和精力,可要比一揽子成课多出太多。 可是,他今天情绪不佳,与学习压力无关。 眼下罗南没了上课的心思,却很想与人交流,偏又不知从何开口。 他下意识地翻动刚到手的人物资料,其人姓名、事迹都是过目即忘,但竹竿习惯性的多角度、多层面的资料组织方式,让他有了些联想。 “这些资料,是多少窃听器堆起来的啊。”罗南嘴角撇了撇,“每个名人,都是这种研究法?” “大部分都是公共消息,当然,里面很多都是狗仔的血汗。”竹竿扬起眉毛,“也是你对这门课兴趣一般,否则拿它当模板,在大型娱乐媒体混个席狗仔不成问题。” 罗南突奇想:“我现在也算名人了吧。” “某种程度上,是的。” “那么……竹竿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那边是怎么研究的?” 罗南的意思,其实是想知道,他在各家情报机构究竟暴露了多少根底。但他的语言表达能力着实堪忧,导致竹竿的理解稍微有些偏差。 “呦嗬,感觉人生迷茫,想做自我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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