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疮百孔。 李学成挫败之心既去,色心便起。拥着妩媚娇娃,若不再加把劲儿,得偿所愿,那不是纯傻子吗? 一念萌,他呼吸的热度都上了一个层级,嘴巴直凑到连妤颈子与锁骨交界处。 连妤猛一个激零,试图躲开,却被李学成牢牢揽住。 “婕妤,婕妤,婕妤……” 李学成喉咙里滚出模糊的音节,整个人的热量都在攀升。“天空之怒”是个很好的地方,他之前在这里,堪称战功彪炳,如今就是又一次大捷…… “砰砰砰!” 车窗突然被敲响,力气不小,分明是带着情绪。 靠,老子都还没震呢,你敲个屁啊! 李学成一时大恼,更愤怒随行在周围的保镖怎么做的事儿,连路人拦不住,万一罗南杀过来,是不是还要他亲自去顶? 他按下车窗,正要喝骂,可车窗外出现的,却是谢俊平冰冷的面孔。 李学成一下子愣在那儿。 谢俊平的视线在车内纠缠的人体上一扫而过,唇角勾了勾:“学成,咱们聊聊?” 李学成恍恍惚惚地下了车,连妤则蜷着身体,缩在车里,做白莲花状。 谢俊平过来,并不让她意外,因为本来就是她偷偷了信息求助。可是,谢俊平的态度,从昨天凌晨的丢弃,到刚刚那一记扫视,还是让她心里隐隐凉。 这人,恐怕是抓不住了。 若真如此,李学成就该是个很好的备选,可那种扭曲的模样…… 正纠结的时候,外面蓦地一记闷响,还掺着骂声,直送进她耳朵里。连妤忙起身去看,车外的情景,瞬间让她睁大了眼。 谢俊平坐倒在地上,嘴角溢血,有些懵。 李学成喘着粗气,却是咧嘴笑,大概是情绪沸腾的缘故,他直接撕开了领口,暴露出平瘦的胸膛,此时那里正随呼吸剧烈起伏,大块血色堆积、弥漫: “哈,哈,谢俊平,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没了提词器就只能卖笑的蠢货……” 说着,李学成竟是走过去,再送一脚,谢俊平哪能再让他得手,挡住踢来的腿,横向一扯,硬把李学成拉倒,两人就这么扭打成一团。 后面追上来的保镖都是傻了眼,还是连妤嚷嚷道:“快把他们分开啊!” 场面更加混乱。连妤莫名觉得这个场景非常熟悉。有些恍惚地回忆一下,才记起,在拘押期间,罗南与李学成的冲突,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她修长的手指插进头,却捋不清乱麻似的境况,最后只能无语问苍天: 这个世界疯了吗? 此时,在知行学院里,混乱的状态刚刚平息。罗南抬起手环,在国际科学探险协会来的确认邮件上,点了确定。 这项工作,其实二十分钟前就该完成,可是他一直没有得到闲暇。因为自打进入知行学院起,他就有一种强烈的、被窥伺的感觉,就像是很多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最初罗南都以为是某种幻觉,可这份感觉越来越强烈,到最后,他甚至听到了“哗啦啦”的低响, 那份“声音”,他很熟悉,就是观想出来的“乌沉锁链”。不知为何,竟然是主动接入现实,简直就是传奇小说里“神兵示警”的桥段复刻版。 正因为如此,罗南真真留了心,几番观察之后,终于现了被多人盯梢,便瞅了个机会,跳窗而走。 哪知对方拿出好大阵势,最终还是把他堵住。要不是有位路见不平的热心人出来帮忙,今天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唔,“热心人”怎么还不见回来? 当时情况太过混乱,罗南只记得来人身材高大魁梧,卷过来的时候像一阵风,追着那群校园混混到处跑……跑着跑着,就没了踪影。 知行学院,也是奇人辈出之地啊! 罗南摇摇头,见四周还没有什么人围观,但趁着感应尚在,进入观想状态。 他现在进入定境越来越轻松,只见虚无空间中央,乌沉长链分外活跃,在观想图形内外,盘旋绕动。 不过最让人关注的,却是锁链前端一团微弱的、暗红色的光。 光芒之中,盘折扭曲的线条,构成了一个抽象的符号……且让罗南好生熟悉。 暗红的光泽,成为了最好的提示,数秒钟后,罗南就记起来:这不正是燃烧魔影在军舰上,激起海量“孢子”之时,呈现出的本体轮廓线条吗? 罗南最初描画燃烧魔影的时候,也有很多线条都与之重合,却远不是现在这样简洁、抽象。 第二十一章 真面目(上) 轻柔悠远的电子钟声响起,时间进入早上八点,忙碌而又低效的白天,又一次拉开了帷幕。 罗南久等“热心人”不至,又看几个被击倒的混混差不多也缓过劲儿来,不想收拾这烂摊子,干脆掉头走人。 他没有问究竟是谁针对他,一方面不认为这些混混真正明白内幕,另一方面,看掉落在地上的无针注射器,还有里面的特殊溶液,他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坐在教室里,课堂上老师讲的课程,罗南一句话也没听进耳朵里。身前摊开的笔记本上,是以莹光笔描摹的抽象符号。他利用配色调整功能,将线条变成暗红色,与定境中所显示的,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罗南盯着笔记本上的符号,自然而然就与燃烧魔影相对应。 这个符号很奇妙,当罗南尝试以其为核心,重新还原燃烧魔影具体形象的时候,莫名就觉得,任何一笔落下去,都是画蛇添足。 这么十几根线条交错盘曲,已经书尽了燃烧魔影所有的特质,满满当当,根本就无从下手。 持笔将落未落,憋得心里难受,罗南干脆不再苛求完美,随手勾勒线条,信马由缰,权当放松。脑子里则考虑抽象符号出现的缘由。 燃烧魔影在军舰上被围攻斩灭,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可自家观想的锁链上,出现的这枚符号,也是实实在在。 罗南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乌沉锁链在控制燃烧魔影的时候,一度解析其核心层的奥妙,并有所得。燃烧魔影虽被斩灭,它的核心特质,却还是在锁链上留下了痕迹,并具备一定的功能。 那么,对早上的危机做出预警的,就不是乌沉锁链,而是这枚源自燃烧魔影的符号。概因燃烧魔影本就对恐惧、暴戾等负面情绪非常敏感,并能借为己用,正是术业有专攻。 罗南也感觉到,刚刚那轮冲突过后,符号的存在感就比最初强了一些,其力量似乎还在不断恢复之中。 难不成,燃烧魔影可以依靠符号“复活”? 罗南心头微动,若真如此,可就再好不过。燃烧魔影的战斗力,已经在军舰上展露无遗,若能有这样一个“护驾”,何惧那些校园混混?就是回头进入职业协会,也能多出一张底牌,从容很多。 是不是有什么法子,能够让燃烧魔影加恢复呢?唔? 罗南突觉笔尖微涩,再看笔记本上,好端端的抽象符号,已经被他描画得不伦不类。像是燃烧魔影,可比例什么的完全错误。 可是,似乎还能画下去。 鬼使神差的念头,以及莫名其妙的灵感,让罗南一下子来了兴趣。 绝大多数时候,罗南绘画是做“减法”,所有的结构、线条、阴影安排,都加以简化,只为了突出素材最核心的一点特质。 记忆中,唯一一次做“加法”,就是实现“我心如狱”突破的时候。当时他只有抽象的理念,却没有实质对应的形象,正是通过不断的挥洒灵感、填充细节,临时搭建起了一个堂皇结构,从中抽出了“乌沉锁链”。 现在的情况,就与昨天有些相似。 灵感没那么多,可是只要明确了大概方向,相关的细节、线索,还是非常可观。比如无针注射器、比如电枪、又比如那些混混…… 罗南就着拙劣的草图继续,这边修修,那边补补,某个形象,本来沉在心底,不成模样,此时却越地清晰。 笔记本上,最终呈现出的,是一组模糊建筑群落,却依稀与知行学院的部分区域结构类似。 图画潦草而模糊,任何人看上去,恐怕都一头雾水,只当它是一幅拙劣且未完成的草图。 可罗南却知道,这次绘图已经结束了。里面已经填满了他所有灵感和已知信息,也呈现出了最重要的答案: 在核心地带,也就是抽象符号所在位置,最终形成了一个人物剪影――那是一个色厉内荏,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来掩饰恐惧内心的家伙。 还有…… 罗南盯紧草图,暗红线条之上,似乎有一层火光流过,被“火光”一照,他有点儿恍惚,就像是出窍前后,精神与肉体的疏离感。可在这种状态下,图画上很多模糊的信息,一下子清晰起来: 目标距离3公里左右,就在校园西南方某处,与学院建筑对应的话……医务部! 当清楚明白的信息争先恐后跳进脑壳,罗南自个儿都在愣。 难不成,这就是“通灵者”的技法?简直就像梦游,将各类元素随意拼接,可最终却能得出相对清晰的答案。 却不知那些真正的“通灵者”,又是怎么工作的? 唔,医务部的话,罗南忽然记起,昨天他有过预约查体,时间……好吧,已经过了。 不过,记忆总是连串出现。罗南又想起来,昨天他登6秘星论坛时,有个叫“u灵”的网友,也是受到燃烧魔影的影响,说是带老婆一块儿查体,不知道查出什么没有? 与燃烧魔影相关的信息,罗南是很想收集的,软屏坏掉,他就用手环连接课桌的微型投影仪,连接外网,去秘星论坛看看消息。 登入论坛那一刻,罗南差点儿没认出来。整个论坛尽是肃穆沉重的灰暗颜色,没有一点儿别的色彩。 中央界面,则变成幽暗的黑洞视界,其上的主题是: 探知未尽,英灵不远――u灵集中悼念贴。 罗南愣了片刻,打开帖子,当头就是一个摘抄的新闻,大意是: 居住在研区的一对夫妻,昨天下午到医院检查身体,因为口角升级,妻子疑似精神病作,丧失理智,将丈夫刺死,生人伦惨剧。 下方,则是标粗加黑的厚重字体: 警惕!警惕!警惕!“噩梦事件”的影响乎我们的预料,所有人都要警惕起来,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查明真相! 罗南盯着这则新闻,直至下课。 学生们轰轰转移,分头前往下一个上课地点。罗南也起身走出教室,但他所去的方向,不是哪间课堂,而是3公里之外的医务部。 然而才走出课堂没多久,微微的眩晕袭来。 第二十一章 真面目(下) 罗南一步站定,撑过了最初天旋地转的时段。缓过这阵儿,他尝试着活动双手,也屈动脚趾,果然现,有些指头、关节酸麻,整个人的感觉,好像是喝多了酒,反应的灵敏度,莫名下降了一个层次。 而且,刚刚灵光闪烁,思路泉涌的状态,也再不复见,脑子里像是蒙了一层膜,昏沉沉直想去睡觉。 罗南没有慌,只是叹口气:还是来了! 由于昨天被拘禁在军舰上,今天凌晨才出来,他不可能再去配制药剂……好吧,以药品原料的储备情况,他就算回家也没辙儿。所以,近五年时间,他辛辛苦苦维持的每日药剂配制工作,终于断掉。 刚刚的不适感,大都来自于神经系统的异常活动,算是一种药物戒断反应。 对此,罗南在药物渠道出问题之后,就有了心理准备,昨天加新陈代谢的时候,也很警惕。只没有想到,紧防慢防的阶段都过去,这个问题,却是到现在才爆出来。 罗南晃晃悠悠走出几步,感觉还好,勉强撑得住,只是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家脸色肯定糟糕透顶。 好吧,现在去医务部的正当理由有了。 二十分钟后,罗南慢步踱进医务部,这里既是知行学院医科学部,也是夏城颇有名气的综合医院,对学院学生免费开放,只是在进入之前,必须先在网上预约,鉴定身份。 罗南预约医生的标准很简单,哪个排队时间最长,他选哪个。预约之后,也不理会预约单上的信息,就在医务部溜达, 看似漫无目的,其实在踏入医务部主楼的时候,来自于目标的感应,已经非常清晰。 应该是在东边7o米左右……那就是住院部了。 随着距离渐近,罗南甚至能够感觉到,目标心中满溢怨戾和恐惧的情绪,且正以一种非常扭曲的方式盘结、炙烤,还有源源不断的情绪杂念掺进来,就像是烧烤的肉排上,不断喷洒的调料。 呃,为什么会这么想? 正奇怪自己跳脱的思路,脚下却是微微晃动,并很快变得剧烈起来,医务部的门窗都在咯咯作响。 “又来了!”骚动声里,医务部的患者、学生、教授等像是搬家的蚂蚁,从各个建筑中匆匆涌出,几分钟的间,就填满了中央庭院。 医院的紧急逃生通道也纷纷打开,准备随时转移重症患者。 可地震也就是这样了。“常规地震”大约持续了半分钟左右,后面又有两次余震,然后就再无声息。 庭院中骂声四起,半个月来夏城的地震活动,让医院这样的特殊公共场所风声鹤唳。每一次地震,都要按照规定疏散人群,结束了再开展治疗业务,来来回回折腾,没出医疗事故,也算走了狗屎运。 罗南在熙攘混乱的人流中走出几步,忽地停下身,因为他感觉到,原本在住院部的目标,正快移动,与他相向而行。 数秒钟后,一辆电动观光车便从东边的住院部驶出来,在行人便道上穿行,车上是某位休闲装打扮的年青人,还有几个保镖式的强壮男子。 罗南的视线,锁定在年青人脸上,这位他是认识的,也丝毫不出乎意料。是的,就是昨天被他以催眠术弄到窒息昏迷的李学成! 看上去,李学成的状态仍不怎么样,脸部多处青肿,神情萎靡,却又非常焦躁,一直对身边的保镖喋喋不休,说到激烈处,还猛拍保镖的肩背,大加训斥,一点儿不顾及公共场合,给人感觉已经是神经质一流。 这种状态下的李学成,自然看不到路边人流中的“大仇人”。倒是罗南从流泄出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果然呢……就是这位。 罗南视线投射过去,未等想好怎么做法,异变突起。 李学成身上,忽有一道暗红的光雾飞腾,在医务部楼体和行道树交织的阴影中,盘转变化,最终形成一团略具人形的妖异魔影。 没有人看到这一幕,除了罗南。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站定当场,一动不动。 恐怕没有人比罗南更熟悉这东西了。 燃烧魔影,又一头燃烧魔影! 原来,燃烧魔影不是只有一个……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在这瞬间,罗南的感触不是惊讶、警惕、紧张之类,而是饥饿感,压抑不住的饥饿感。 种的粮食,熟了; 烹制的菜肴,成了。 很美味的样子,来吧,饱餐一顿…… “哗啦啦!” 乌沉锁链震鸣,其音便如一根尖针,狠扎在罗南眉心。他猛打了个寒颤,什么美味,什么饥饿,都瞬间破碎。 倒是眼前这个全新的燃烧魔影,从精神层面上放射出灼热的力量,对着罗南倾压而下。这其中,分明充斥了饥饿与贪婪! 魔影飞卷,向着罗南扑击而下。 罗南仍是一动不动,若有所思,来自于这头燃烧魔影的强烈贪婪本能,正向他昭示着什么。 与之同时,受急迫近的威胁刺激,心头之上,“哗啦啦”的锁链震鸣声层层叠叠,来自于身心格式的力量通过种形式不断积蓄,直至达到某个上限。 下一刻,真实与虚幻的界膜无声撕裂,乌沉锁链从罗南眉心位置一蹿而出,与扑来的燃烧魔影迎面对撞,并瞬间打入其内! “嗡!” 只存在于精神层面惨嘶声,有那么一瞬间照临现实。现场数以百计的医生、护士、学生、病人,都有着刹那的恍惚。但很快,这份模糊的感觉便无影无踪,只因为乌沉锁链的前端,那枚抽象符号正亮起莹莹的光芒。 暗红光芒照亮了原本黑暗的燃烧魔影内部,并释放了某种力量,瞬间变化为一团急收卷的漩涡。 漩涡的力量极其强大,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这个“新认识”的燃烧魔影就再不成形,其大部分躯体都被漩涡吸卷进了抽象符号之内,增加了符号的亮度。还有小部分则直接在虚空中崩灭消散。 几乎在同一时间,刚刚擦肩而过的电动观光车上,就响起保镖们的惊呼声。刚刚还暴躁痛斥的李学成,就在车里骤然晕厥,人事不知。 庭院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李学成被保镖们匆忙抬下车,平放在旁边草坪,瞳孔上翻,口吐白沫,面孔灰白得像个死人。 罗南转过眼睛,看到本属于李学成的生命力,就像开闸泄洪那样,大幅外泄,在肉眼所不能探知的层面,化为缕缕轻烟,随着崩溃的燃烧魔影一起,卷入了虚空漩涡之中。 罗南眉头锁紧,心神微动,乌沉锁链回缩,暗红的抽象符号也随之收入眉心,虚空漩涡消失。 李学成的生命力外泄过程戛然而止,却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状态。 罗南盯着草坪上昏迷的李学成,神色严肃。胜利如摧枯拉朽,他却一点儿不觉得开心。 片刻之后,罗南把视线从李学成身上移开,转向附近的人群。有人在好奇观望,有人瞥了一眼就彻底无视,也有医生护士匆匆赶来。 医院里嘛,什么事儿不能生?一切都是人们可以理解的现实变化。 可有谁知道,在他们所触碰不到的层面,正有无形的魔影嚣张往来,侵蚀人心,抽吸精气? 罗南是一个,李学成是一个。 也许,生了人伦惨剧的“u灵”夫妻,也属此类。 还有多少?研区那一声吼啸,究竟释放出了多少恶魔?又有多少已经像刚刚这样成形并谋夺人命? 非但如此,燃烧魔影之间分明还存在竞争、吞噬的关系。形成了一张若隐若现的食物链网。 罗南怔怔看着这片喧嚷的庭院: 这还是我认识的世界吗? 第二十二章 说明会(上) 国际科学探险协会夏城分会的办公地点,位于夏城黎兰区“尚鼎”三联体高层写字楼十八层,位置偏下,距离地面只有五十米左右,是平民低空公交下探的极限,采光感人。 不过,从这里往下的楼层,租赁价格相当廉价。协会下属的“荒野探险家分会”便一口气租下一至十七层所有空间,加以改造,开辟出多个宽敞区域,以供会员活动。 对于在协会工作的普通雇员来讲,那帮子“荒野探险家”纯粹是帮有钱没处花的神经病,有改造的钱,完全可以在核心cBd租下绝佳位置,想怎样就怎样,何至于这般,花了大力气改造,其中绝大多数设施还处于闲置状态?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打通了最下面三层的豪华圆形会议室,可以容纳上千人在此议事,但建成十多年来,启用的次数都不过十次。 今天,会议室终于又一次开启,66续续进去了几百号人,让平日里闲得蛋疼的协会雇员们看呆了眼。 夏城能有这么多荒野探险家? 看不到会务组织材料,雇员们也不知道会议内容、时间安排之类,只觉得会议时间非常长。早上进去,过了午饭的点儿,依然没有结束,就是中间的地震时段,也没有谁出来避险。 说起地震,在附近工作的白领都现,与地震局的通报,他们感觉到的地震次数,似乎要多得多,起码一二十次的样子。 就是这样,那帮荒野探险家依旧淡定开会,确实胆肥。 2o96年9月28日下午2点。 圆型会议室内部,光线昏暗,常年开启的模拟天光照明设备,有小半都碎掉了。大规模样扩散的阴影,在遮蔽狼籍的会场同时,也渗入参会人员心底。 章莹莹轻握住苏珊的肥手,两人体温合在一起,让昏暗中的寒意稍稍退却。苏珊在喃喃地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而她肩膀上的伤势还在隐隐作痛,再倾斜两公分,撕裂的就是颈动脉了。 会议室中央,仿议会形制的言台上,夏城荒野探险家分会会长欧阳辰,依旧是笔挺的礼服、领结,仿古平光眼镜,像一位儒雅的学者。 他环视昏暗光线下,一张张若隐若现的面孔,平静开口:“现在,鉴别结束。会议实到四百二十九人,最终参与说明会的,则是四百二十位。” 扣掉的九位,此时已经变成了尸体……有的连尸体也找不到! 会议室中的空气已经凝固了。 “会议由我通报有关情况,并请来了量子公司夏城地区执行总裁胡玉理先生,做深入说明。” 言台侧方,也曾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胡玉理先生,面色苍白,勉力保持平静,向四面微微点头,这也是他能做到的全部。 欧阳辰推了推镜架,开始正式言,身后投影仪也开始同步运作,显现出一片狼籍的研区废墟地带。 “先是简要说明:在夏城研区的‘畸变实验室’,量子公司与政府、军方联合进行畸变种**解剖研究,目前项目已经进行了两年。而就在大约半个月前,量子公司更换了实验体,这是一种特殊种类,是罕见的暗面生物对畸变种的寄生状态,其代号为‘人面蛛’。” 投影上闪过大量图片,都是实验室留存的有关档案。与会者们冷冷地盯着这一切,继续聆听。 “昨天,也就是9月27日凌晨5点13分左右,实验室一位设备操作人员,受暗面生物控制,强行破坏电源。而在备用电源启动前,暗面生物驱动畸变种,试图逃离实验室。 “量子公司对事态进行了控制,在5时19分击杀畸变种,暗面生物与寄主脱离。5时24分,量子公司亦将暗面生物击杀。但在此之前,暗面生物以我们尚不能理解的方式,释放了某种……病毒。” 欧阳辰顿顿,重复强调一遍:“病毒,目前我们只能这么说。根据统计,以研区量子公司实验室为中心,病毒最远扩散到52o公里以外,覆盖了整个夏城都市圈及所有卫星城。 “中心半径十公里,是病毒感染的核心区,感染人数最多,初步统计7oo人以上,主要是实验室人员和部分居民。过十公里,感染人数则迅下降。根据初步研究统计,目前‘病毒’有三点特性: “第一,除核心区外,普通民众感染率并不高,目前还没有现案例;但对于能力者,则很糟糕。目前的比例是千分之九。我想,应该是与传播方式有关联,毕竟能力者感应上远较普通人更为敏锐。” 会议室的气氛更为压抑,这个千分之九的感染率,是用人命算出来的。今天的参会人员接近在册人员的一半,而在刚才的鉴别中,有四个人是感染者,并造成了其他五个人的伤亡。 “第二,要激这一病毒,需要特殊的条件。激烈的情绪变化,特别是负面情绪,就是最明显的诱因。根据量子公司的内部实验报告。病毒在人体的存活时间,大约在八到十八个小时之间。在此期间,如果保持平静状态,将彻底湮灭。但如果有负面情绪存在,会大幅延长存活时间,且有极高的机率将其激活。目前具体数据还没有定论。 “第三……大家刚才也看到了。激活的病毒会吸收宿主的气血能量,转化为暗面生物。而这些暗面生物之间,会彼此吞噬、融合、并不断壮大。每一次壮大,其形态和力量层次,都更接近于它们的‘释放者’。” 欧阳辰撇开情况说明,转脸看向胡玉理,平光眼镜之后,眼神冷澈: “所以我们要问,那头‘人面蛛’真的死了吗?当这些暗面生物吸收了足够的营养,吞噬融合,是不是将代表着它的新生?量子公里有没有研究,支持或触及这一情况?” 胡玉理只能摇头:“现在的研究都还没有深入,我们真的不明白……” 他勉力推卸了欧阳辰的问题,却不代表过关,欧阳辰的问,只是开了一个头。 很快,会议室内又传出声音:“之前传出药剂失窃的消息,是怎么回事?这和你们之前放出的风声完全不一样!” 第二十二章 说明会(下) 胡玉理满脸的苦笑:“我们确实是上报了实验室药剂失窃,但那是工作人员趁乱所为。我们一开始没有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把重心放在了搜检药剂上――事实证明,这个方向完全错误。” “真的假的?” 台下,章莹莹不小心扭到伤口,又是呲牙咧嘴。不过她可没那么容易相信量子公司的说辞。一方面是出于对自己情报渠道的信任,另一方面,更是对量子公司一贯做法的不信任。 她低声与苏珊交流:“这帮人一贯高冷,自恃有燃烧者、有深蓝平台在手,对咱们向来爱搭不理的,今天却一个头叩在地上,定然有诈。” 苏珊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看会长怎么说。” 胡玉理的解释,肯定不能服众,台下连番置疑,将这位商业大佬顶得一头热汗,渐渐有些应接不暇。 这时候,欧阳辰轻击台面,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场迅安静下来。 “诸位,我们既然不信服量子公司的解释,就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想得到答案,就自己去找。量子公司既然希望协会介入此事,帮助他们处理‘病毒’扩散的问题,就应该体现出相应的诚意。” “自然的,自然的。”胡玉理不管是什么要求,都先答应下来再说。 欧阳辰目注台下,平静开口:“协会的活动不具备强制性,组织活动也需要半数以上会员同意。那么现在,我就说一下支持活动的理由。很简单,根据可靠消息,这头‘人面蛛’,是从那个‘门户’运出来的第一批**实验材料。” 台下都没几个人反应过来: “门户,哪个门户?” 倒是胡玉理,瞳孔瞬间放大,整个身体往上顶,可屁股才离位,欧阳辰冷澈眼神扫过,灭杀了他骤然间的冲动,也让他瘫在座位上,再起不来。 也是此刻,与会者终于消化了最关键的信息,突然爆开的轰轰声中,有人直接跳起来,大声询问: “欧阳,你说的门户是哪个?” 欧阳辰又扶了下镜框:“畸变种的源流,新时代的起点。感谢量子公司,那个我们一直怀疑,却没有确证存在的‘门户’,终于可以锁定了。” “哪里,哪里?” “可以确定是在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中南部,协会希望量子公司可以提供具体的坐标和资料,当然,这需要我们进一步洽谈。现在,我们先回到正题上来。” 欧阳辰目光环视,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在座的,有武术家,有血统巫师,有教士僧侣,在新时代,我们共同成为觉醒者。近5o年来,我们的力量在增长,能力在变强,其中有我们自己的努力,可还有那个难以索解的‘x因素’。 “为什么,自从2o59年以后,原本的难以逾越的力量极限突然放开?为什么我们与正常人真正拉开了质的差距?为什么传说中的能力在我们身上一项项地显现?我们付出了什么?收获了什么?付出和收获之间,能否划等号?我们是真实主宰自己的命运,还是有某个不可知的神明在操纵着一切? “我们渴望知晓这个秘密,一直在追索其根源,却始终没有答案。而现在,以前看似断绝的路径,突然间扫平了障碍,重新摆在我们面前。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想,大家也是。” 会场里响起了轰隆隆的鼓嘈声,但欧阳辰语句依旧平直、镇定: “最初,我为本次协会活动定下的代号是‘破网’。无形的魔鬼,织下了一张大网,试图在这个大都市里捕食,我们需要把它斩断。 “但现在,我要称它为‘路标’。过去几十年的探索,我们一无所获。直到格式论的出现,掀开了人类追求个体进化的第一页,这是一个普通人的理论,我们作为觉醒者,反而落在了后面,不可避免,会有些尴尬。 “作为觉醒者,我们的步伐要加快,我们理所应当是引导者,我们需要抓住每一个机会,作勇敢的探险,然后告诉其他人,前面的路是什么样的,人类应该步向何方――向前的路标在我们这里,荣耀必将永在我们手中!” 电车到站的提示音,把罗南催醒。 戒断反应一旦开启,就没那么容易过去。见了鬼的走班制,还有乾坤大挪移式的课程安排,一天下来,罗南5门主修课程,就换了5间教室,横跨4座教学楼,往来于南北校区之间。 以前身体状态好的时候,还不觉得,今天一轮跑下来,罗南已是昏沉错乱,坐在校内电车上,都迷迷糊糊的进入半昏睡状态。 他拍拍脸颊,提振精神,缓步下车。 现在是下午3点4o分,进入社团活动时间,罗南的目的地是精密电子兴趣社,那里长年延请各家电子制造企业的技术大拿,开展维修教学,也是dIy爱好者的天堂。 罗南此去的目的,自然是修理损坏的仿纸软屏,习惯性的工具损坏,处处受限的感觉,甚至比戒断反应还糟糕。 不过,他的运气似乎是在上午的“通灵绘画”中用完了,精密电子兴趣社已经把维修教学业务做到飞起,生意兴隆。今天又延请了某位业内级大牛,维修者、爱好者、求助者把宽阔的业务大厅挤得满满当当。 他在人群中挤了二十分钟,也就是刚刚拿到预约号而已。 最后,罗南实在受不了大厅内的拥挤人流,躲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然而眩晕和过份敏锐的感应,时刻侵扰着他。 午后的阳光刺破行道树的荫盖,落在罗南侧脸上。他还是头一回觉得,秋天的太阳,竟然如此火辣,半边面颊几乎要燃烧起来,甚至于都嗅到了皮肉烤炙的焦臭味儿。 毫无疑问,这是幻觉。 罗南停在路旁,钉子一般站着,嘴唇微微蠕动,十六字真言由口入心,冰泉般幽咽流淌,将迷离恍惚的杂念,逐步冲洗淹没。 刚有些好转,半垂的眼帘之前,有阴影划过。 罗南霍然睁眼,倒让挥手之人吃了一惊,稍退半步,手肘下沉,挡在两人之间。 动作做完,那人也现反应过度,尴尬一笑:“同学,你没事儿吧?” 第二十三章 频有约(上) 其实,罗南眼皮上撩之后,还有两秒钟视界模糊,等完全恢复清晰,看到的却是一堵墙。 身前这位人高马大,比罗南高了足有一个头,背部又正好挡住阳光,以至于整张面孔都掩在阴影里,冷不丁地看到,还真有点儿吓人。 待错开角度再看,此人健硕的躯体上,顶着的却是一张颇为憨厚的脸,还有学生式的青涩,连绒毛都没生出几根,张大嘴巴笑的模样,也颇为讨喜。 稍做回忆,罗南就知道,是自己的死人脸,以及喃喃自语的形象太扎眼,人家挥手试探,确是一番好意。 他也回之以笑容:“没事儿,刚刚有点走神。” 走神?对面当即露出“虽然你嘴硬但都是男人我理解”的海派笑容,随即做了自我介绍:“没事儿就好,我叫薛雷,河武区人,十年级。” “罗南,也在河武区,十年级。” “咦,你也在河武区?我在双河路,你在哪里?” “蓝湾社区,刚搬过去没多久。” “那也没多远,巧哎!”薛雷拍了记巴掌,哈哈大笑,“道左相逢,也是有缘,你叫我雷子好了。” ……这一定是侠义道了。 罗南被对方武侠风的用辞方式给噎了一记,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一时竟无言以对。 然而薛雷的大嘴巴,完全能自个儿撑起场面:“我就叫你南子吧,有缘就是有缘啊。我刚刚其实已经从你身边走过去了,就是听着你气息共鸣,嗡嗡嗡跟念咒似的,像吐纳又不像吐纳,又看你脸色……那个样,怕是练功出了岔子。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听到吐纳、练功之类的字眼儿,罗南心中一动,又往薛雷身上打量。他注意到,薛雷身上穿的其实有些古怪,倒像是某个健身中心的训练服,浅灰颜色,左胸的标志是一个三足鼎,让人印象深刻。 注意到罗南的视线指向,薛雷挺了挺胸: “这是我们道馆的训练服,不错吧。” “呃……是你?”罗南却是答非所问,概因某个记忆,从心底翻上来。这魁梧的身材,还有灰色的外套,怎么看怎么眼熟。 薛雷没弄明白:“你认识我?” 罗南提示他:“今天早上,南2区正衣厅外面。” “是你!” 薛雷也把罗南认了出来,不过他的反应很古怪,先往后瞥了一眼,然后才低声道:“你应该没事儿吧,那帮人应该都驱散了……” “是的,多谢仗义援手。”罗南也按照“侠义道”的风格致谢。 果然无巧不成书,眼前这位魁梧的同学,正是今天早上,为他解围的“热心人”。在容纳数十万人的偌大校园里,能够再次重逢的机率,实在太小了。 “没啥没啥,就是路过,适逢其会。” 薛雷连连摆手,不过没说两句话,脸上透出来的,就都是兴奋:“南子,我看你虽然身体弱了点儿,可下手挺利索,击打部位也讲究,以前是练过吗?” 说话间,薛雷还比比划划,就差没摸到罗南身上,演示一番。 罗南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挡开。也在此时,薛雷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唤: “雷子,你干什么呢?” 薛雷闻声,身子就是一僵,刷地收手,先堆起笑,然后扭头:“晓琳啊,在这儿,有个认识的同学……” 几秒钟后,一位个头瘦高的女生走过来,自然而然挽住了薛雷的臂弯,昭示了两人的关系。别的不说,个头倒是挺搭配的。 薛雷连忙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陈晓琳,比咱们高一届……这是罗南,也住在河武区,蓝湾那一带是吧。” 罗南微笑点头,没有多说话。 陈晓琳短削薄,牛仔裤搭配简单款的白上衣,看上去干脆利落。面部轮廓非常清晰,眼角微微上挑,看上去就有几分精明凌厉,与憨厚薛雷的强弱之势,一看即明。 不过,在为人处事上,陈晓琳却是非常圆融,口称“学弟”,笑吟吟地与罗南招呼,态度把握得非常到位。 罗南见人家两口子合体,也不好再打扰。便准备告辞,不过薛雷的援手之恩,他肯定是要郑重感谢的: “早晨的事……” 他才开了个头,薛雷已经是对他狂打眼色,罗南一愣,再看旁边陈晓琳皱起眉头,便知道里面有些关碍,不太适合挑明了讲。 想了想,干脆伸出手:“你们先忙着,雷子咱们加个好友……可以吗?” “当然当然。” 薛雷笑呵呵地伸手,与罗南手环相贴。 “嗡嗡嗡!” “嗡嗡嗡!” 刚刚贴上,两人的手环几乎同时震动起来,声势惊人。 “哎哟喂,双剑合璧!哎!”薛雷惊呼。 最后是他被陈晓琳狠狠掐腰的惨哼。 罗南则确认这是高权限信息传递,出的提示震动。他抬腕确认,信的是十年级专职顾问李明德,要罗南五点到他的办公室去。 大概,是昨天旷课、缺考的事了。 旁边,薛雷终于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确认信息之后,也是呲牙咧嘴:“明德老仙见召,准没好事儿啊。” 罗南抬头看他:“你也是?” 薛雷眨眨眼:“什么?” 一个愣神之后,薛雷立刻恍然大悟,再看罗南,完全就是“知己同道”的意味儿了:“你也没加入社团?” 罗南立刻确定,他前面的判断略有偏差。 此时薛雷已经自顾自地抱怨起来,他摊开手:“我是真想加入社团来着,可到那些武术社、健身社去看了,比我们道馆差得远,真的没什么意思……对了,咱们一起过去?” “我的时间是五点。” 薛雷大喜:“我也五点啊,要么说有缘分呢,同去同去!” 旁边陈晓琳却是想到一件事,问起罗南:“你没有加入社团,那就是刚考进学院的新生了?” 罗南点头应是。 陈晓琳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学弟你以前是在哪所中学?和雷子一样,河武实验?” “没有,是在六中。” “夏城六中?名门啊!不过离河武区很远……” “我以前住在纳德区,考进知行学院以后,才搬到河武区的。” “纳德区?那已经是核心区了吧,房子都是天价!” “还好吧。” 对陈晓琳“盘家底”式的问法,罗南有点儿吃不消,更生退意。 不过陈晓琳已经微笑着建议:“现在已经快四点了,有李顾问等着,咱们什么事儿都办不成。不如到冷饮店坐坐,到点儿了你们再过去?” 薛雷自然是同意的,罗南冲着薛雷,也不好拒绝,就点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十三章 频有约(下) 附近就有一处校园商场,里面的休闲区零食冷饮名气不错。目前已经放学,但还属于社团活动时间,人流量相对少一些,总算没有像在精密电子兴趣社那样挤破头。 罗南如今还在难受的戒断期,对冷饮之类的刺激性食物,能不沾就不沾。不过他明白,陈晓琳请他坐聊,恐怕也不是来享受口腹之欲的。 果然,服务机器人刚把零食拼盘摆上来,陈晓琳便对薛雷讲:“这次李顾问把你叫过去,别的事情不提,但凡是社团的事儿,随口应付就得,实质性的承诺或者是操作,不要吐口,不要答应。” 薛雷一脸懵逼:“啥意思?” 罗南知道,陈晓琳这话,也是对他讲的。但这种时候也不好多说,抬起头,认真听着。 陈晓琳面对薛雷,一些话就比较好安排:“当然是怕你上当。学校社团这档子事儿太复杂,校方、老师、学生三方博弈,不清楚状况,很容易吃亏的。” 她说了这些,也知道不能服人,干脆又动之以情:“反正我不会害你对不对?” 薛雷只有点头。 陈晓琳又转向罗南:“学弟,凡事都要知己知彼,谋定而后动,你说对不对?” 罗南也只有微笑。 陈晓琳紧接着又道:“学弟你到这儿将近一个月,应该知道,知行学院本质上是一所实验学校,所谓东西结合,氛围、做法都与以前学校不太一样。很多人到这儿来,多多少少都感觉不适应,这就更需要大伙儿彼此帮助、协调……其实,我是建议你参加互助会的。” “互助会?” “这校学生会专门为你和薛雷这样半截入学的同学,开办的一个互助组织,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尽快适应知行学院的生态和氛围。里面有很多前辈,可以传授经验,帮助解决问题……” “呃,是吗?”罗南有些尴尬,他不太想掺合这种事情。 陈晓琳却是非常热情:“别的不说,今天晚上就是一年一度的互助冷餐会,很多高年级的学长、学姐都会来,他们有些在学院里已经过七年,临近毕业,相关经验丰富。没事儿聊聊天,可以拓展一下各自的人脉;有事儿也聊聊天,很多事情不期然就解决了……这个机会,学弟你真不应该错过。” 罗南在心里摇头,他已经连轴折腾了两天,现在只想回家休息,哪有心情参与这种活动? 正想着如何拒绝,手环微微震动,精密电子兴趣社的预约号已经提早一轮提醒,罗南便松了口气,抬抬手腕: “学姐,轮到我的号了,有关活动的具体消息,不如我们回头再聊……” “学弟你可以考虑下,冷餐会定在晚上七点,水邑青石酒店,回头我会给你邮件,具体事项上面都有的。” 陈晓琳为人处事上,很有水平,见罗南热情不高,也再不多说,笑着与罗南交换了通讯号,放他离开。 薛雷还在后面提醒:“别忘了回头一块儿去明?岳舷赡嵌?。” 罗南把互助会的事情撇到脑后,匆匆赶回精密电子兴趣社,没过多久,便叫到了他的号。跟随小巧的引导悬空球,抵达维修区,这里可要比大厅安静得多。 可以看到,维修台后面,几个年轻学生,正围着一位中年技师,讨论着什么问题。看到罗南进来,就有人看之前填写的预约单: “仿纸软屏外力损毁……维修成本很高,也不一定能完整还原,找厂家更换更合适吧。” 罗南坐在台前,低声道:“是dIy的设备。” 一句话让半数以上的人都回过头来。仍是看预约单的那位笑道:“能在仿纸软屏上做文章,那很牛啊,为什么不自己修?我看这个屏幕都五年前的了,正好升级换新的。” 罗南迟疑了一下,方开口道:“那人不在了。” “哎哟,那真可惜。” 此时,中年技师也抬起头,看上去是很和气的一个人。他笑了笑:“那就拿来看看,有什么好思路,碰撞一下嘛。” “谢谢老师。” 罗南点头致谢,将仿纸软屏从笔记本上取下,递到维修台后面。 中年技师搭眼一瞧,眼睛就有些亮:“水母板?这个可不好下手,很多外接模块都没有空间的,里面是不是大动了?” “拆机拆机,翟工您亲自动手吧。” 学生们都在鼓嘈。翟工也不推却,毕竟对于仿纸软屏这种高度集成化的电子设备,一帮没毕业的学生,手上是没准头的。 给厚度仅为o2毫米左右的仿纸软屏拆机,绝对是一个需要细致耐心的活计,翟工的平和性子正适合。他一边拆解,一边随口给学生们解释拆机的要点和难处,深入浅出,就连对此一窍不通的罗南,听着听着都有了些基本概念。 可是,随着拆机进度的深入,翟工渐渐不说话了,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不只是他,一些学生都看出不对劲儿,开始窃窃私语。 翟工确实是好耐性,花了足有半小时时间,将整个仿纸软屏都拆成两片,完全显露出内部结构,才停下手。此时操作台的检测设备自然切入,扫描各个部件的情况。 随着仪器显示出各种数据,嗡嗡的议论声更响了,终于,最早接单的学生忍不住对罗南道: “喂,伙计,你不是故意来砸场的吧?” 罗南愕然,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这块水母屏,不是大动,是根本没动……好吧,是加了一个电池模块,可是处理器、存储模块、信号收模块、传感器,特么通通没有,你平常拿这板子当镜子使啊?” “不可能!” 罗南再是电子小白,也知道没有处理器、存储模块,软屏什么的,纯粹就是摆设,连镜子都做不成。 这当然不可能,因为昨天他还用得好好的,各种软件应用无碍,连草图都画了两张,怎么可能是摆设? 问题是,眼前这一帮子学生,再加上翟工这位技术大拿,有必要骗他?而且检测仪器上的结果,也是明明白白,没有任何造假。 面对十几对不善目光的照射,罗南真的茫然了。 “你们让让。” 一直没有开口的翟工,突然示意几个堵在台前的学生让开。等操作台前清空,他控制机械手,在翻开的水母屏背面,小心翼翼地操作。 数秒钟后,一根仿佛蛛丝的长线,从曲折的电路中缓缓抽出,在周围人们的呼吸中微微摆动。 第二十四章 电光线(上) 长线其实不算太长,大概就是七八公分左右,但与细密的电路相比,感觉自然不同。 随着长线抽出,一帮学生的注意力自然就转移过去,有人就问:“这是什么?” “金属质地?韧性不错的样子。” “怎么掺进来的?原来就有吗?” 对以上问题,翟工并没有给出答案,他一边看实物,一边看仪器扫描情况,片刻之后,他干脆戴上薄膜手套,把长线从机械手上拈下来,掂了掂,末了才道: “重量不太对,挺压手的。” 说着,翟工准备将长线放到一侧的电子枰上称重,一干学生都好奇地凑上去。 “等一下。” 罗南突然开口,在所有人视线转移到他脸上之后,微垂下头:“对不起,我不修了。” 他的话瞬间捅了马蜂窝,维修台那边,社员们群情激奋: “你故意的是吧!” “靠,真来闹场?你哪个年级的?” “盖子都掀了,你给我玩这套?当我们精密电子好欺负?” 罗南脸色不变,重复之前的话:“对不起,我决定不修了。” 一边是沸腾的情绪,一边是僵硬的态度,两方对撞,大有激化之势。 倒是翟工,在错愕之后,出来打圆场:“不修就不修吧,总是人家的东西。我想这位同学也不至于拿我们寻开心……反正工时费什么的,肯定不会缺吧。” 翟工意图缓颊的冷笑话,无人捧场。罗南却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他再次躬身: “谢谢翟工。今天对不住。” 翟工笑眯眯的,力图让周围的社员收心:“行啊,我先把机子复原。花不了多少时间。不过里面还有些窍门,你们要注意听。” 罗南很佩服这位的攸关,却仍不得不提醒他一句:“翟工,那根线……” 翟工立时明白过来,呵呵笑道:“说实在的,我还真不知道把这玩意儿往哪摆。” 他从旁边拿了个封装细小零件的薄膜封袋,将那根长线装进去,再交给罗南。 罗南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道谢,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十几道冷眼落在他身上,他无疑成为了精密电子兴趣社最不受欢迎的人。 对此,罗南完全不管,此时此刻,他眼中只有这根细丝。 十分钟后,罗南走出社团大厅,他一手拿着笔记本,一手握住薄膜封袋,有些恍惚,竟不是哪边更重一些。 渐渐西斜的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像是拂过的轻柔暖风。 想了想,罗南把手举起,让薄膜封袋接受阳光的照射。他则眯起了眼睛,若不如此,他甚至可能被灿然流动的电光灼伤。 电光源于长线之上,当然,也可以这么说: 长线存在于一道明亮炽烈的电光之中。 可周围的人,没有任何一个,对此表现出异样。就算是注意到这边,也是因为罗南莫名其妙的姿势。 这道电光,就像燃烧魔影,又或是章莹莹身上缭绕的云光长带,仅是呈现在玄妙莫测的层面,常人不见不闻、不知不察。 唯有在罗南眼中,才是灿烂明亮,灼然夺目! 罗南放下手臂,随即五指合握,几乎要将薄膜封袋捏破。可越是这样,越能体会到,来自于长线的奇妙质感――与它的纤细形态绝不相合。 就是这样一件奇物,却一直深藏在仿纸软屏里,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线索暗示,就像它的上一任主人。 如此不可思议的东西,来自于那个懦夫! 是他制作的?还是通过某个渠道得来? 为什么要藏在仿纸软屏里寄回? 为什么一点儿暗示也没有? 那个懦夫,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罗南的脑子彻底混乱了,他心神恍惚,一步迈出,忽然觉得膝盖软,竟是没有保持住平衡,猛往前栽。 “哎哟喂,你没事吧。” 眼看栽倒的时候,却是薛雷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扶住他,脸上又是担心,又是疑惑:“怎么了?我刚刚喊了你好几声你都不应,出什么岔子了?” 罗南这才想到,薛雷还在等他一起去年级顾问那里。 “现在几点?” “四点五十……” “这么晚了?” 罗南先是惊讶,后又想到,他在维修中心停留了至少四十分钟以上,可不是要到点了? 亏得薛雷死心眼儿,还一直等他。 “那就快走。” 罗南把装了长线的薄膜封袋,塞进笔记本封面平层,暂时搁制,他也需要冷静一下,整理头绪。 薛雷早前其实已经急得跳脚,可看到罗南的身体表现,重心自然转移:“我说南子,你这身子骨恁弱了些,平时缺乏锻炼吧。要我说,你到我们道馆练上几个月,绝对是大有不同。” 罗南拦住了校园电车,拉着薛雷上去,同时通过手环,设计一条前往年级顾问办公室的最短路线,嘴上顺口回了一句: “有空吧。” “那就说定了!” “……” 罗南突然明白,为什么薛雷和陈晓琳会是一对儿! 路线规划得当,加上一点儿运气,罗南和薛雷,几乎是踩着点儿,进入了年级顾问办公室。 全校半截入学新生不算太多,到月末还没有加入社团的就更少了。不过十几号人在一起,还是把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 罗南和薛雷是最后进来的,本来是要藏在人群之后,奈何薛雷的块头,在一帮十五六岁的少年之间,实在招眼,连带着罗南也受牵累。 “最后到的,前面来。” 年级顾问李明德,人称“老仙”,年近七十,差不多也到了退休年龄。身材保持得不错,高高瘦瘦,仙风道骨的样子,平时不苟言笑,看上去不好亲近。事实证明,这位也确实不好打交道。 人群微微骚动,罗南和薛雷无奈地充当了靶子,挪到最前排。 李明德用严厉的视线,在罗南和薛雷脸上切过,然后才是其他人。这一招杀鸡儆猴果然有效,原本还有些散漫的学生,一个个都绷紧身体,做乖巧状。 由于实行走班制,知行学院七年级以上,都不设班主任,而是在各年级安排了专职顾问,负责处理学生日常生活、心理建设等。看上去挺洋气,可在实际执行中,相当一部分顾问还是执行“训导主任”的职能,主抓纪律、考评等等。 李明德就是典型代表。这位就像在上课,先点名,确认全部到齐,才以训话开头:“都清楚叫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吧?” 全员沉默,无人开腔。 第二十四章 电光线(下) 李明德黑了脸:“知行学院的社团生活有多重要,你们之前不理解可以,可24号的社团推介会之后,你们还能说不清楚?会上,我让你们一定要重视起来,尽快找到心仪的社团,申请加入,避免被罚除学分。这么些天过去了,参会的百来号人,大部分都有了结果,可你们呢?” 他敲击桌面,传感器激活简易aR设备,显示出一溜资料:“薛雷,25号加入传统武术社,然后退社?” “那边儿本事太糙……”薛雷试图解释,却被李明德恶狠狠瞪了回来。罗南也投去一瞥,深感佩服。 然而接下来就轮到他了:“还有你,罗南,你说27号会参加神秘学研究社的面试,可是你并没有去考。呵呵,当天全天旷课!” 罗南张了张嘴,想解释,可最终闭了口,只安静地站着。 李明德又挨个指出其他人失败甚至是空白的社团经历,末了冷笑:“你们从容得很哪,社团推介会上我可是讲了,按照校方规定,社团系列学分三年共计24分,每年8分,不加入社团,8分扣光。算算吧,你们要加修多少门课,才补得上缺口?” 对一众学生而言,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毕竟一门主课一年才4学分而已,两项主课的缺口,足以抹杀大部分人全年的努力。 当下办公室里就是一阵不安的骚动,似乎,学校是玩真的?这和他们以前的学校差别太大了啊! 而在此时,李明德又给他们补上重重一击:“新生入社最终时限是9月3o日。今天28号,还有时间是吧?可我要提醒你们,明天就是周末假期,绝大部分社团不会再开展新生入社工作!” 一堆人低头看表,然后就是面如土色。社团活动结束时间是6点,但现在已经是5点2o,也就是说,就算现在掉头离开,也只有不到4o分钟去寻找社团、申请加入、办理手续……这还要社团愿意接收才行! 当下就有人惨叫:“这不是死定了?” 薛雷和罗南对视一眼,现这与陈晓琳提醒的情况非常相似,便都低下头装死。 看到一帮人或死气沉沉,或天崩地裂的表情,李明德挥挥手:“学校也好,我这个顾问也好,已经尽到的告知的义务,而你们做出的自由选择,就要自己承担后果……好了,时间紧迫,还想挽救学分的,都抓紧时间去努力吧。” 哎哎哎,这就完了? 能在社团选择上迂磨到这种时候,除了薛雷这种自己退社的奇葩,还有罗南这样的特殊情况,大部分人都是性格内向,优柔寡断,再加上十五六岁不经事儿的年纪,几轮轰炸下来,早已经六神无主,还屁的自由选择啊! 一帮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有些胆子小的,已经要哭出来了。本来想退出去的罗南和薛雷,都不好意思再动。 直到一个脑子有点儿活泛的,期期艾艾开了口:“那,李顾问,都这时候了,我们紧赶慢赶都来不及的,学校能不能有什么安排……” “学校不会干预学生的自由选择。”李明德继续强调“自由选择”这个字眼儿,爱搭不理。 年轻人着急起来,就开始口不择言了:“可你是顾问啊,学生有疑难,你不应该帮助解决吗?” “你们这些毛孩子,这时候让我顶上了?”话是这么说,李明德的严肃面孔还是微微软化了些,往椅背上一靠,沉吟片刻,“这样吧,我给你们提个建议,只是建议!” 不管从他嘴里迸出什么,病急乱投急的学生们也是生受了的:“建议行,建议也行。” 一人带头,多人响应,办公室里很快就乱轰轰的一片。 李明德摇摇头,伸手指向一众学生:“其实我就一句:这种时候,难免要更现实些。名气大,资源好的社团,你们想也不用想。个人兴趣、特长也要靠后,一切都要以入社为目的,先保证有一个栖身的地方……” 一众年轻人稍稍过了遍脑子,顿觉有理,都道:“没错,没错。” “那就只能挑选那些方向冷僻、人气较低的。这些社团的活动开展力度、资源往往有限,你们之前大概是一眼掠过,可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李明德叹了口气:“说白了,保住学分,保证学习质量,才是第一位的。这是我的建议,你们也听到了,现在都赶紧去办吧。” 十来号年轻人面面相觑,听着有理,可未免太笼统了些。 李明德见一干人等的表情,失笑道:“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们还要怎地?是觉得时间不够?这样吧,我给你们开个后门,如果觉得半小时实在选不动,就再加一晚上,明天上午8点前,和我联系,把选择告诉我,我尝试与那些社团沟通,给你们安排答复或面试。不能再晚了,再晚肯定安排不开……而且,也不能保证成功。” 多出一晚上的考虑时间当然好,问题是不靠谱啊。有人就面露苦色:“顾问,学校社团四千多个呢,能不能划个范围什么的?” “你以为这是期末考试?” 李明德瞪过去一眼,又琢磨片刻,在桌面敲了敲,智能办公系统切换了界面,根据他划定的条件,显示出一溜社团名称,也有三四十个:“我从管理系统里搜索了一些,你们可以参考一下……” 人群便往前挤,而最前面的薛雷搭眼扫过,哈地一声笑出来: 食人植物盆栽艺术兴趣组? 女性朦胧诗心理研究社? m31星云高等生命心灵感应协会? 什么鬼? 罗南并没有凑热闹,他被人挤得头晕,就趁着人群前拥之机,反往后退,暂时躲个清净。 学分、社团的事情固然重要,可现在他脑子里,大半还是那根电光长线在搅动,不知不觉就把那薄膜封袋拿出来,看着呆。 也在此时,他看到电光长线已经将封袋戳破一个小孔,有半截都露出来,比想象中要更锐利的样子。 “材质确实特殊……可这又怎么会是材质的问题?”罗南终将长线拈在手中,而下一刻,他就有楞住了。 第一次无障碍接触,长线过分纤细的触感,却有不可思议的“温度”渗透进来。细细品味之下,非冷非热,倒像麻酥酥的电流能量,从指尖导入,瞬间向全身扩散。 身体还没怎地,随室内微风飘动的长线,却突地弹直,如同韧性十足的利针,往来震颤。 罗南当即看呆了眼,不知这算是什么原理。正疑惑难解之际,手环微微震动,有电话接入。 他本能伸手去按,却忘了指尖颤摆的“长线”。往前一递,崩直的长线前端就与手环侧面接触,竟然是无声无息,直刺进去,七八公分的长度,瞬间进去一半有多。 也是这一刻,罗南手上便有电流贯穿,指尖酥麻,一时拿捏不住,眼睁睁看着长线剩下的半截再往里钻,有如活物,眨眼不见。 第二十五章 传感器(上) 罗南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完全无法阻止。 应该是被长线刺入的缘故,亮起的手环界面瞬间混乱,然后熄屏。 可半秒不到的时间,屏幕又重新亮起,并恢复正常,仍是电话呼入,仍是震动提醒,可罗南注意到,界面风格与之前有了明显的差别。 而且,还莫名地有些眼熟。 他看着手环界面呆,直到旁边薛雷走过来,提醒他一句: “哎,电话。” 罗南如梦方醒,这时才真正看清标识的通讯号信息,眼皮跳了跳,头一个反应,就是把这家伙给屏蔽掉。 转念的功夫,第一轮的呼叫震动正好结束,可紧接着,第二轮又来了。 罗南吐出口气,接通电话。 下一刻,爽朗亲切,极富磁性的嗓音,从手环里传出来:“南弟,是我啊,谢俊平。” 知道你是哪个…… 对这人,罗南真真地不愿搭理。从昨天到现在,三十多个小时的折腾,还有后续看见看不见的麻烦,都源自于这家伙的胡作非为。 如果这厮敢即刻现身,罗南绝对很乐意在他身上做些平时不太方便的实验,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不过,谢俊平的没皮没脸,也算是到境界了。见罗南一时沉默,立刻就连迭地道歉: “真的对不住,对不住。南弟,昨天那档子事儿,责任全在我,其实昨晚上我就该与你联系来着,可是因为要准备一些事儿,根本没时间细说……这样,我现在马上就到学校,南弟你在哪儿,咱们见个面,我当面向你赔罪。” 谢俊平一口一个南弟叫得亲热,罗南却听得鸡皮疙瘩都翻上来。这厮想必也是在如何称呼上琢磨了半天,才拿出这么一个说法。 对这种人,罗南着实不愿再有什么牵扯,便不冷不热地回应:“学长不用这么客气,我这边也有事。” “什么事?要不要帮忙?今天我有空啊,出把力还是可以的。” 罗南听得直摇头。拿出点儿富二代的傲气来好不好?这样可劲儿地摇尾巴,任是谁都知道你别有图谋啊! 说也奇怪,谢俊平这厮话里话外,都透着些紧张兮兮的味道。难道还担心那点破事儿被掀出来?如今夜店也好、“真命”也罢,相关事件隔了一整天,再处理不好,罗南可真要刷新对他下限的认识了。 “没什么,我自己能处理。” 罗南现在已经彻底相信了表姐莫雅的说法,和这帮富家子弟纠缠在一起,注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李学成是这样,谢俊平也差不多。 可是,谢俊平缠人的本事也是第一流的:“效率,效率啊。咱们能十分钟办完的,何必拖到一小时呢?你在哪儿,共享一下坐标呗,我找你去!” 罗南皱起眉头,却是本能地看了一眼手环界面。通话时暗下去的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小巧而精致的界面。 果然是不一样了。 之前罗南手环的界面,是自动配制的经典主题,色调白,简洁明快,没有什么修饰。可如今界面主色已经变成了太空蓝,还有细密星辰点缀,连软件图标都替换掉了。 问题是,还是那么熟悉――除了布局略有差异,这分明就是他仿纸软屏上的界面主题! 见鬼了。 手环界面的事情着实诡异,罗南感觉脑子不够用,更不愿在嘈杂的办公室里呆着,便招呼薛雷一声,当先走出去。 毫无疑问,他是这帮学生里,走出办公室的第一人。 薛雷也想跟出来,却不知是什么问题,被李明德叫住,苦着脸又倒退回去。 罗南出了门,也不好把薛雷抛下,便停在门外走廊里等候。 谢俊平仍在那儿喋喋不休:“喂喂,南弟,听得到吗?坐标给我一下。” 坐标你妹! 罗南一念方起,却见手环上界面变化,却是卫星定位的设置区,相关坐标共享的选项,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瞬间完成操作,省略了一切中间环节。 罗南有些愣神。目前,针对智能设备,声控也能达到这种效果,可罗南非常确定,他的嘴巴绝没有吐出哪怕一个音节。 真正作用的,是他的意念。 抱着试验的心思,罗南又动了动念头:“共享。” 相关选择果然亮起。电话那头,谢俊平大喜,匆匆说了句“马上到”,便切断了通讯。 罗南却是看着手环界面呆。 手环和仿纸软屏之间,他其实也设了部分数据共享。界面的张冠李戴也就罢了,可这种意念操作模式,又是怎么回事儿。 意念操作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可问题是,罗南没有携带任何传感设备,手环本身,也不具备这种功能。 当然,罗南清楚地记得,生奇妙变化之前,手环里多了一根“长线”。 也在这一刻,罗南忽然想起,在精密电子兴趣社,某人的一句话:处理器、存储模块、信号收模块、传感器,特么通通没有,你平常拿这板子当镜子使啊? 仿纸软屏当然不是镜子,罗南用得好好的。 要让这个事实成立,岂不是说,长针就兼具了处理器、存储模块、信号收模块、传感器等等复杂功能? 别的不说,在存储、在传感器这块儿,事实正迫不及待地为他验证。 罗南怔的空当,办公室里,66续续有学生出来,有的步伐匆匆,有的则长吁口气的轻松模样,但薛雷一直不见踪影。 直到最后,门声响起,却是李明德先出了门,脸色不太好看。后面才是薛雷,见了罗南,就冲他咧嘴笑了下。 李明德也看到了罗南,他还记得这个回避了他的“好意”,当然走出办公室的学生。脸色更沉,主动开了口: “你叫罗南是吧。” 罗南微怔,道了声“李顾问”。 “你选好社团了吗?” “……还没有。” “那就要抓紧,不要磨蹭。” 李明德语气很硬,罗南不知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也不关心,只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问题是,李明德见他不上心的态度就来气,迅完成了从年级顾问到训导主任的变身: “还有,昨天你全天旷课,性质很恶劣,必须要写份说明,讲出旷课的理由,理解成检讨也可以。一定要事实清楚,也要拿出能够说服任课老师的理由,否则涉及的三门主课,两门辅课,期末很难获得好的评价,在学分上的压力会更大。” 罗南一言不,只是欠欠身,表示明白。 李明德特烦罗南这份儿沉默表现,但又不好多说什么,便沉着脸,背手走开,走到电梯口,才摇头哼声: “孺子!” 罗南和薛雷对视一眼,都是无奈。 “他刚刚叫你干什么?” “好像是有个什么搏击社团想拉我入社,让李顾问帮忙问问,我给回了。” 这就等于连碰两个钉子,怪不得要骂人呢。 人家都七十了,倚老卖老也有这份儿特权。罗南、薛雷都不在乎这个,准备从别处离开,走廊那边,电梯门打开,谢俊平匆匆出来,衣角带风,目不斜视,与李明德擦身而过。 李明德愣了愣,想招呼,却见谢俊平一眼就扫到了罗南,哈哈大笑: “南弟,南弟,让我好找!” 第二十五章 传感器(下) 经过一整天的恢复和准备,谢俊平已经把酒后颓废昏沉的形象,全甩到阴沟里去。此时他完全就是个开朗随性的阳光青年。 他几步追上来,本来还想弄个拥抱什么的,可见罗南没那个意思,只能握手,还抓着不放,一阵猛摇: “南弟,多亏你了,多亏你了。” 罗南受不了他这个热情劲儿,把手抽出,顺势给薛雷和谢俊平互相介绍。 谢俊平只当薛雷是罗南的好友,也是十二分的热情,招呼过后就问:“你们来办什么事来着?妥当了?” 薛雷也在社团推介会上见过谢俊平一面。当时他对罗南没印象,但对主讲之一的谢俊平,还是认识的。 也没多想,便老实答道:“就是社团的事儿,眼看到期了,李顾问催我们一下。” “社团?李顾问?南弟你加了?” 谢俊平猛吃一惊,扭头四顾。 罗南奇怪他的反应,摇遥头:“还没有……” 此时李明德在电梯口观看多时,见谢俊平态度不对劲儿,就想往电梯里面闪,然而年龄老大,不那么利索,终究是被谢俊平眼角扫到。 “哎,李叔,刚刚来得急,没看到,莫怪莫怪。” 谢俊平拉长声调,大声招呼。 李明德脸上挤出个笑容,他刚刚才训斥罗南一顿,看谢、罗二人的交流,心里难免虚,答应一声之后,挥挥手就想脱身: “没事没事,你们慢聊,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啊,社团的事儿还不得找您?” 谢俊平此言一出,李明德犹豫半晌,还是溜溜达达走回来,脸上笑容和善,心里着实不安。 别看谢俊平“李叔”什么的叫得亲近,李明德自个儿知道,他这个年级顾问的头衔,还真没放在人家眼里――家世不说,谢俊平在校学生会、荣誉协会里的权责分工,正好是把他克得死死的。 只要这个顾问还想乐滋滋地做下去,谢家大少就是必须侍候好的那位。 好不容易挪回来,他仗着一张老脸,未语先笑:“俊平啊,你们认识?” “李叔你可不知道了吧,这是恩人,救命恩人!” 谢俊平嘻皮笑脸,可是言语的认真劲儿,绝不会让人误会:“昨儿研区的事,李叔你听说了?” “呃,知道。” “可你不知道,事的时候,我好死不死地就在旁边高架桥上面,那‘地震’一起,我一头就栽了下去。要不是南弟奋不顾身,把我拽住,八成现在就是一张肉饼了。” “哎哟,这可险呐。”李明德越听越紧张,当然,是紧张自己……还要维持关怀的表情,好生难受。 此时谢俊平已经贴上来了:“李叔,这可是见义勇为,救人性命。咱们这儿是不兴锦旗奖状什么的,学分上给照顾照顾呗!别说我谢俊平一条烂命,还抵不过两三个学分儿?” 李明德嘴角抽了抽,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数秒钟后,谢俊平倒是先“醒悟”过来:“对了,咱们学院申请加分那叫一个麻烦,是我欠考虑了。李叔,要不这样,咱们就在社团上给使使劲儿,怎么都不能亏待我的恩人吧?” 连说带挤兑,再掺一些大少脾气,李明德就感觉自个变成了面团儿,任由谢俊平揉捏。偏偏他还想保住在学生面前的那点儿架子,一时也只有“嗯嗯”了。 “……那就说定了啊!” 谢俊平逼着李明德许了不少好处,这才笑吟吟把他送进电梯,挥手告别。回头对罗南、薛雷眨眨眼:“搞定,明德老仙还是很好说话的。” 罗南、薛雷对视一眼,都是苦笑。 薛雷性子直,但并不傻,见谢俊平急匆匆赶过来,肯定是找罗南有事,也不掺合。再和谢俊平聊了两句,表达了谢意,就说和女朋友去准备晚上的聚会,先期告辞。 罗南也想走人,不过转念一想,还是今天把事情弄清楚比较好。总要搞明白谢俊平这份热情,究竟来自何方。 此时没有别人,谢俊平说话就更放得开,他凑近了问:“刚刚李明德古里古怪的,是不是之前难为你了?” 罗南笑笑,没有说话。 “就知道这老东西不靠谱,他靠着社团捞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以后肯定没这事儿。知行学院里,老师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教学型,另一种是保姆型,李明德就是后者,当然是付费的。如今他知道了咱们的关系,有的是‘无微不至’的时候。” 谢俊平不自觉就拿出大少的气魄,但很快想到罗南“黑暗英雄”式的道德水准,又有些尴尬: “学弟你听听就好,现实嘛……” “理解。”罗南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谢俊平也顺势开始大派交情:“我知道南弟你不愿在这种事儿上费心,这容易――昨天南弟你救了我的命,也保住了我的名声,说是恩同再造,也不过分。今后,南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的不说,在学校抓人脉,在社会上洒钱,就是我的专长,以后需要在学校解决什么事,在外面有什么开销,尽管开口,老哥我眨巴下眼睛,就不是人养的!” 他的话大多冲口而出,真诚还是有的,只是过头话太多,反而让人无法放心:指不定就是冲昏了头脑,信口胡言,到头来弄不好,真是两边尴尬。 罗南心中自有分寸,对待谢俊平,依旧与没什么不同:“学长言重了。” 谢俊平又凑近了些,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南弟,空口白话感谢,不是我的风格。这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学长……” “你可别误会,咱们说正经的,今天我过来,是真真正正要表达感谢,态度很严肃的,学弟千万给我一个面子。” 谢俊平抓住罗南胳膊,拿出死不放人的态度:“这不还没到六点嘛,社团活动时间都没结束,学弟你就分点儿时间给我,到了六点,如果你不满意,可以掉头就走,我绝不拦你。” 罗南低头看手环屏显时间,入目却是一片漆黑,再点了点,屏幕显出低电提示,随即进入低耗待机状态。 耗电有点儿快…… 罗南记得自己的手环至少还有一半电量,通常坚持一个月都没问题,如今这情况,显然是不合常理。 他一个沉吟的功夫,已被谢俊平强拉着,往电梯里去。 第二十六章 秩序社(上) 楼下,谢俊平已经备好了车。 知行学院禁止一切外来交通工具驶入,谢俊平准备的,只是一辆电动观光车。就像今天上午,李学成在医院乘坐的那种制式。 看起来,这种车子倒是学校里富二代们的标配。 想起李学成,罗南心中微动,再打量谢俊平的时候,就有了些审视的味道。 要说昨天早上,燃烧魔影大肆派送“种子”,与他处于同样位置的谢俊平,没道理豁免的――罗南还记得,当时谢俊平情绪几近崩溃,那种激烈的负面情绪,正是燃烧魔影的最爱。 可现在看起来,这家伙一切正常。至少身上没有跳出个魔影,对罗南喊打喊杀。 谢俊平自然不知,罗南瞬间转过的这些念头。他把罗南拽上车,又亲自当司机,驾车往校园北区驶去。 罗南坐在副驾驶位上,略一思索,精神层面震动,乌沉锁链从眉心探出,略微停顿,便持续延伸出去,贴近谢俊平身体。锁链前端,抽象符号红光闪灭,几如妖眼,只不过它观睹感应的,是更晦暗深微的层次。 数秒钟后,红光亮度骤增,光芒都要刺进谢俊平体内,然而乌沉锁链一声鸣响,便将这份骚动硬压下去。 “果然有鬼……” 罗南已经不怎么惊讶了,毕竟从逻辑上看,没有才真叫奇怪。而且,谢俊平体内这只,火候显然比李学成那个差得远,仍处在半蜇伏状态,借谢俊平气血遮掩,气息若有若无。 如果以罗南自身为参照,大概是昨天军舰上,与李学成冲突之前的阶段。 已经两天时间,还如此育不良,或许是宿主的性格因素? 锁链在谢俊平身外绕了几圈,最终还是慢慢缩回。 再等等,再等等…… 罗南没有轻举妄动,自从“吞吃”了另一头燃烧魔影之后,他对自家能力的认知大幅深化,思考运用也更为全面。此时他的能力大致可分为两个方面: 一部分是乌沉锁链,代表“我心如狱”的格式之力,相对内敛,如同定海神针,控制镇压内外异常变化。 另一部分是由燃烧魔影所化的抽象符号,可以简称为“魔符”。这玩意儿保留了原型相当一部分功能,极具侵略性,就像是觅食的凶兽,感应敏锐,胃口贪婪,时不时就想搞个大的。 现阶段,锁链的镇压之力是压倒性的,绝大部分情况下,“魔符”只能雌伏待机,只有特别强烈的刺激,比如其他的燃烧魔影、针对罗南的恶念杀意、又或者附近极端情绪爆,才会激活,且一切行为受锁链控制。 罗知由此清楚地认识到,他的根基在于乌沉锁链,在于“格式”,魔符只是一件应用工具。对于工具,就要仔细琢磨其原理用途,谢俊平……倒是个挺好的参照。 嗯,说是小小的报复也成。 锁链回缩途中,罗南心中又是一动,指挥着链体,从手腕上划过,与手环无声“接触”。 密封的电子设备外壳,对于精神扫描并无意义,里面的各种器件也是如此。相应的,罗南也现自家感应在“分辨率”上也有一个极限,对手环内部的结构,只能是大略感知,非常模糊。 唯一的例外,就是那根长线――非常之醒目,或者说,太耀眼了! 进行纯粹精神层面接触的时候,长线之上的灿烂光芒,真的像是划过夜空的闪电。罗南的两项能力模块,魔符对此全无反应,而乌沉锁链……这不就是导电线吗? 罗南闷哼一声,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让那电光顺着乌沉锁链,由眉心直劈进脑海,身子为之剧震。 “怎么了?”谢俊平吓了一跳。 “没什么。” 罗南抚着额头,一脸古怪。 如果要在知行学院挑一个最棒的地方,无疑就是建校时刻意圈进来的城市湿地。作为城市的绿肺之一,这里几乎完全被植被覆盖,时刻吞吐着清新的空气,而微湿的地面,仿佛能把穿林长河的汩汩流水声,都渗透到血管里去。 故而说,知行学院之美,大半在湿地;湿地之美,则半数在那条安静流淌的穿林长河。 长河把湿地分成南岸和北岸,也分出了幽静与繁华。繁华南岸的标志性建筑是学校大礼堂,由此跨河往北,则是茂密的湿地丛林,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工建筑的痕迹。 如今这时段,南岸的人流如织,北岸却相对安静。谢俊平引着罗南,进入北岸丛林之中。他看上去轻车熟路,总能从林间小径中,挑出最平整的一条,持续前进。同时随口介绍: “相较于南岸,北岸其实占了湿地的绝大部分,因为环境好,学院很多个研究所都坐落其中,不过每一个都代价不菲。不但要缴纳高昂的税金,建筑材料、基建方式、结构设计,都有严格的限定……至于严格程度,你看大礼堂就明白了。” 知行学院的大礼堂,在全夏城的院校中,也属于佼佼者,飞檐斗拱的东方古建筑风格,掩映在丛林之中,本身就是湿地园林的一部分。 然而,大礼堂地表部分,其实没有任何实用功能。其功能区完全安排在地下,只有这样,才能容纳十万名以上的师生同时参会观礼。 “看到了吧,大礼堂在湿地里,也要趴着。按照规定,湿地范围内,不充许有过十五米高的建筑,也就是攀丘高度的四分之一。” 谢俊平所说的“攀丘”,与大礼堂隔河相望,其实就是一个只有六七十米高度的小土丘,此时山丘上林木如海,绿、黄、红叶错落相间,色彩绚烂,其上立八角亭台,视野宽广,几可纵览全域,最是爽利。 其实,罗南很喜欢去上面远眺吹风的,也正因为此地的景色很合心意,他才忍受谢俊平一路卖关子到现在。 谢俊平嘴里滔滔不绝:“湿地能够建房子的地方,本就没多少,而破坏自然的罪名,谁也担不起,要想实现功能完备,也只能在地下找空间。可问题是,地质结构也在湿地保护范围内,南岸还好些,北边往下挖三米都是违规……那些研究所想装逼的代价,就是苦逼了。” 说到这儿,他又眨眨眼:“不过呢,凡事总有例外。” 谢俊平手指前伸,让罗南看丛林深处,某栋建筑冒出繁密枝叶的一角。 罗南第一眼看过去,感觉就是“似乎很陈旧”。大概是因为建筑边缘,呈现出铁锈般的颜色,给人以粗糙的印象。 谢俊平笑眯眯地:“不要小看它,‘齿轮’,也就是我们眼前的这座建筑,在北岸三十九座研究所、社团建筑中,是例外中的例外。 第二十六章 秩序社(下) “齿轮?” “是的,名字很怪吧,但我觉得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了。”谢俊平就像一个卖力的推销员,只不过效果只是平平。 罗南轻按额头,这段时间类似的动作已经快形成习惯,也让他的注意力不那么集中。 说话间,两人转过天然的林墙屏障,不多时便看到了建筑的正面。 就像是刚刚瞥过的印象,建筑的外墙是锈红色的,不像是周围自然环境里的任何一种色彩,而是如同锈蚀的金属,带了点儿漆色。偏偏建筑的主体,被丛林蔓生的长藤杂草攀长覆盖,此时丛林里天光渐暗,更看不出整体布局。 谢俊平有些担心,这种外型会给罗南带来不良印象,忙补充道:“这两年修缮得少了,环境有点儿乱,不过里面绝对给人惊喜。” 罗南无可不可,也不说话,就要看谢俊平究竟想搞什么鬼。 二人沿着荒草从生的小道,转到建筑物正门位置,这里以前应该是开辟了一个小广场,不过由于少人打理,已经被丛林反击攻占。若不是大门紧闭,湿地里蔓生的长藤都能伸进正厅里去。 如今,整栋建筑已经处在丛林的严密包围中,小广场已经是附近视野最好的位置,可依旧难窥建筑全貌。 此时罗南才后知后觉:“这里没人?” “上学期还有的,现在就一个空壳子。” 谢俊平通过手环,接通智脑权限,当下,建筑物的金属正门抬起,里面的大厅空间自动亮起。 谢俊平引着罗南进门,同时为他解释:“这里目前属于‘秩序俱乐部’,是曾经很活跃的老牌社团,甚至听说,在建校之前就成立了,鼎盛时期,吸引了十多个世界五百强级别的大金主赞助,非常之牛B。可大金主太多,也是麻烦。尤其是前面几届老会员毕业之后,后辈们背靠各自的金主,争得不亦乐乎,原来好好的社团,硬生生给弄成了修罗场,仇恨都打死结了。9o年、93年又连续出了两次重大事故,性质很恶劣,被校方禁了新社员招收资格,这一下子就崩掉了。” 此时二人走进空荡荡的大厅。这里看不到方正的格局,回转楼梯,直筒电梯,环形走廓,将大厅切割,又有着向更广空间延伸的暗示性。 谢俊平耸耸肩:“这栋建筑里面,主要的结构就是圆,大概这就是它被称为‘齿轮’的原因。据说里面十五个主要房间、厅室,包括一个贯通所有楼层的大天井,都是圆形,圆得丧心病狂。最初进来可能会有些晕,适应就好了。” 罗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反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谢俊平继续介绍:“俱乐部传到这一代,也确实是气数将尽。其实招收新社员的资格,这个学期就要恢复的,可那帮二货不作不死,上学期又出了财务问题,所有的金主都抽身事外,资金流彻底断掉,老社员纷纷退社,仅有的几个没退的,都和案子相关,现在还在接受调查,一旦确认了罪责,社团也就自动解散。” 说到儿,谢俊平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这还没散呢,外面已经有人抢得你死我活。” 罗南有些意外:“这里很吃香?” “那是!学校这帮社团,觊觎北岸很久了,尤其是‘齿轮’,占地半公顷,在各社团、研究所里已经是名列前茅,当年可是最拉风的北岸建筑,这些年来,那些大金主也没少往里添置东西。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北岸唯一一处可以深挖的位置,北岸所有的研究所、社团建筑中,只有这里才有足够的地下空间。就这一条,没哪个能比!那帮人,现在就是拿钱互砸,就差没手撕了……” 谢俊平说得口沫横飞,问题是,罗南对这种八卦完全无感,一脸木然。谢俊平不由生出“媚眼抛给瞎子看”的强烈挫败感,无奈之下只能主动去提示: “南弟,你就不想知道,最后接手的是哪个?” 罗南瞥他一眼:“不是还没出结果?” “只剩最后两家了嘛,建工社和神秘学研究社轮流出价,就看谁能压过一头,这两天就要出结果……我觉得,神秘学研究社机会要大很多哦!” “神秘学研究社?”听到是他错过去的级社团,罗南自然倾注了更多的注意力。 谢俊平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为了得到这块地方,神秘学研究社也是拼了。已经许诺,会全面接手秩序俱乐部所有负债、人员……呵呵,他们也不想想,就算一切顺利,走完流程也要下学期了,可这鬼地方再没有人打理,眼看就要变成遗迹废墟,到时可未必值那个价儿。南弟,你说是不是?” 什么逻辑…… 罗南扫了一眼大厅,确认这里肯定有自动清洁系统,也许还有智能机械,所见范围,几乎没有任何浮尘。如此程度的保养,别说再过半年,就是再过十年,也不会有什么变故。 但谢俊平这么说,完全是基于另一个目的。 罗南大概明白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谢俊平已经是彻底亮明了态度:“南弟,你看,要想最大限度地保护社团资产,就需要有人给这栋建筑做维护,保持基本的运转。可秩序俱乐部的资源人脉都是过去式了,除了一屁股债,什么也没有,要想做到,就要花费学生会的资金,一年算下来,少数也要十万吧,这可都是亏空。 “如果这个时候,有那么一个人,愿意进入这个已经没落的社团,花费宝贵的私人时间,无偿进行维护工作,偏又没有任何社团活动,人脉增长,哎呦喂,那可牺牲大了!南弟,这样的人难找啊,你哥哥我为这事儿,几天来急得头都白了。你看,能不能给我解个套儿……” 罗南看谢俊平卖力表演,一时无语。但也是彻底弄清楚了他的意图――这大概算是“曲线救国”吧。 按照谢俊平的计划,罗南要先加入已经涉临崩溃的“秩序俱乐部”,成为正式成员,然后忍半个学期,在随后的社团兼并之下,就会成为一个甩不掉的“添头”,进入神秘学研究社――这是对方已经承诺的事情。 这条路子看上去很不错,当然,也需要有谢俊平这样的学生会高级干部出手,才能在一个社团临近崩溃,根本没有组织能力的情况下,走完流程,硬将一个新生塞进来。 不过,神秘学研究社背靠大金主,也是一个“富二代圈子”,面对谢俊平粗暴的加塞,他们真会认帐? 至少现在,谢俊平很有底气,他笑呵呵地把罗南往直筒电梯里推: “放心放心,那边我很熟的,据内部圈子的人讲,这次兼并,那边真是不惜代价,我之前也打了招呼,一两人不算什么……南弟,不是我矫情,要不是昨天糊涂,累得你错过考试,咱们何必绕这个圈子?这鬼地方,自从严宏身败名裂,研究团队解散,特么的就没好过,他们说咱们占便宜,我还说咱们犯太岁呢!” 某个名字入耳,罗南一震停步,霍然转头;“你说哪个?” 第二十七章 权限锁(上) 哦哦,正中目标! 看到罗南的激烈反应,谢俊平几乎要热泪盈眶了。mB哥憋了整整一路容易么?为的不就是要看到你小子的这副表情? 只这一瞬间的收获,谢俊平就感觉一切的功课没白做:面对自家的大仇人,木讷内敛如罗南,也要破功;投入程度也明显提升了好几个层级。 如此下去,不怕你不承哥的情! 谢俊平感觉事情终于走上了正轨,心里放松,自觉演技也是爆棚,眨巴眨巴眼睛,做无辜状: “什么哪个?” 罗南盯着他看:“你说严宏……哪个严宏?” 直面罗南的眼神,谢俊平莫名有点儿虚,不过还是按部就班地回答:“就是那个以前在学院当教授,9o年出了学术丑闻的……” 谢俊平说话很绕,还是罗南一句话直指核心:“出了原型格式论的那个?他的实验室设在这里?” “嗯,从83年受聘教授以来,一直就在这儿了,直到9o年。”刚刚收集的资料,谢俊平可谓倒背如流。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正是章莹莹分析的,对罗南造成人生冲击的最重要的两个年份节点。 罗南沉默了几秒,往里让了让,不再堵住电梯门口。谢俊平顺势闪进来,选择楼层,直筒电梯开始下行。 电梯这种无所事事的封闭空间,沉默是最让人尴尬的。谢俊平试图活跃一下气氛,但罗南率先开了口: “学长……看来是做了不少功课。” 来了来了,就是这样。谢俊平才不想做“好事不留名”的蠢蛋,和聪明人说话,当真省了不少唇舌。 他咧嘴笑:“还好,还好,给南弟你帮忙,呃,也是缓解我的愧疚,自然是要用心的。” 所谓“用心”,可是一点儿没夸张。为了想出这个主意,谢俊平也是挠破了头皮。 罗南的社团危机、疑似盗窃罗南祖父研究成果的严宏、神秘学研究社的展计划……最后也是因缘巧合,才找到这么一处完美汇集多方元素的爆点。 不过,谢俊平也担心自己私底下的调查,会让罗南不满,忙开始打补丁:“南弟,可不是我故意挖你的底,这年代,信息一带就是一串儿……我也是看严宏那厮不顺眼,特么太可气了,南弟你这些年过得苦啊!” 罗南扭脸看他:“学长你知道的真不少。” “呃,也差不多就是这些了。”谢俊平尴尬笑笑。心里又开始没底,罗南的心思实在太深了,激烈情绪也只是一闪而逝,现在又恢复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常态――难侍候啊! 此时电梯抵达地下四层,位置大约在地下十五米处。电梯门打开,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这一层是彻底打通了的,属于‘齿轮’的中央控制室。这栋建筑的基本布局,大概就是地面四层属社团活动区,地下七层属实验区。地下空间过地上空间,在北岸建筑里,当然是独一份儿。” 谢俊平强打起精神,为罗南介绍:“现在中央智脑是在低耗运行状态,回头我把它激活,咱们就可以知道,这栋建筑里面还有多少能利用的资源……” 罗南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以前严宏的实验数据还能找到吗?” “这个真不容易。”谢俊平挠头道,“当年严宏被爆出学术丑闻的时候,据说是专门设计了一个实验事故,破坏了很多关键位置,湮灭证据。后来量子公司接收了他所有的实验遗产,也是把这儿差不多清空掉……呃,不过要是仔细找找,说不定有收获?” 谢俊平是生怕打消了罗南的兴趣,最后强行改口。 这份心思,罗南清清楚楚,知道再不明确表示受用,这位还不知要提心吊胆到什么时候。 不过问题来了:就算是有救命之恩,就算手里捏着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作为一个掌控大量资源的富二代,谢俊平至于怕到这种地步?以至于很多时候,都近乎病态! 是燃烧魔影的问题吗?一个怕得要死,一个恨得要死,和李学成也算是两个极端了。 唔? 突兀地又联想到李学成,罗南心中一动:貌似今天上午的消息,也该流传开了。尤其是小圈子里面,流言什么的,飞得最快。 他盯住谢俊平,若有所思。 谢俊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正要再开口,罗南却抢先了一步:“听说,李学成是学长的死党?” 谢俊平吓了一跳,是真的跳后半步,反应极为强烈:“哪有的事,你千万别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了又怎样?” 谢俊平脸上又是尴尬,又是紧张,甚至还有几分恐惧,说话是越地小心:“南弟,我是说,我和李学成关系很一般,这事儿,我是说昨天那事儿……” “昨天今天有什么区别?” 罗南连续几个问句,把谢俊平堵得快要崩溃。至此,罗南也不再逼他,只是确认了一个事实: 貌似谢俊平这家伙,才误会了什么事情。 脑子里将几条线索汇集,就像是凭空构建了一个草图,念头乍明,罗南脱口而出: “学长上午也在医务部?” 出口就现,这个判断未免跳脱得太厉害。可是,效果也非常惊人。 谢俊平一个踉跄,险些跌个狗啃屎,罗南一把抓着他的肩膀,免去他脸面着地之苦,可谢俊平的反应荒唐到极点,嘶声惨叫: “我什么都没看见!” “……” 好吧,事情终于搞清楚了。 今天上午,谢俊平确实是在医务部,而且是因为争风吃醋,和李学成互殴,一块儿住的院。 地震时,李学成跑得快,谢俊平落在后面。 李学成一行人行色匆匆,没看到人群中的罗南,可谢俊平却是现了。 而且他还亲眼看到,李学成与罗南交错而过没几秒,就直接翻倒昏迷,陷入休克,如今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换了旁人,未必会多想,可谢俊平却是知道罗南与李学成矛盾的,也从连妤等人口中,得到了一些细节。 更重要的是,昨天上午他命悬一线时,受了罗南诡异的眼神震慑,回头是越想越觉得神奇,不自觉就往一些稀奇古怪的方向上靠。 他本来是要找章莹莹商量一下的,可不知怎么地,一整天都联系不上,幽蓝事务所就和倒闭关张了似的,说不得只能亲自上马,想出这么个招数,一方面是想和罗南打好关系,另一方面也存了招揽“能人异士”之心。 谢俊平现在的状态,完全不经吓,稍稍用点儿劲,就竹筒倒豆子,全抛出来。 罗南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了这么多,其实漏了最关键的一个原因。 当然,谢俊平自己也是懵然不觉。 罗南借着拍肩的动作,乌沉锁链哗啦抖震,自眉心而出,前端“魔符”红光闪烁,瞬间在谢俊平体内穿进穿出。 谢俊平莫名打了个寒颤,而在他所无法触及的层面,却有一团暗红光雾,从他体内遁出,被乌沉锁链拦个正着,一挥击散。 第二十七章 权限锁(下) 罗南刻意压制了“魔符”对生命精气的吞噬,精神层面的动荡,短短两秒种就结束了。 谢俊平不可避免还是要受到一点儿冲击,但应该是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罗南看谢俊平精神恍惚,便又轻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慰他,那知还没说话,谢俊平就晃晃脑袋,眼神飘移,含含糊糊吐口: “什么声儿啊?” 说胡话了? 这是罗南第一个想法,可紧接着,他就注意到自家乌沉锁链缓缓抖震回缩,出“哗啦”声响。 “……学长?你听到什么了?” 谢俊平脸面往罗南这边转,眼神却对不准焦距,张了张口,忽地仰天就倒,还是罗南紧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后脑勺砸在地上。 但此时,谢俊平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状态,昏昏沉沉,像是一场噩梦,体温也忽上忽上,引得他的手环都开始健康报警,并向外送讯号。 问题是,现在是在地下十五米左右的位置,又是前实验室,信号屏蔽非常到位,手环功能再先进,也注定是做无用功。 打灭寄生的燃烧魔影之后,影响这么严重? 这绝对是罗南没有预料到的。 他明明控制了对谢俊平生命力的伤害……难道燃烧魔影与谢俊平在精神层面的联结,要比预料的更深入? 罗南面色凝重,让谢俊平躺在地上,乌沉锁链又探出来,放任魔符在谢俊平身体内外探测。 问题是,再没有任何异常,至少在魔符能够探测的层面,确实如此。 至于身体状态,罗南就更无能为力了。 人体结构太过精密复杂,罗南这些年利用药物塑造格式,变异神经系统,已经是对身体的大胆认知、改造,但所了解的,仍然是沧海一粟。 把谢俊平弄成这样,实非罗南所愿。 可事情已经生了,他也没办法,略一思忖,便把谢俊平背起,准备到地面上,再做处置。从谢俊平手环功能来看,只要信号能出去,应该就能联网示警,呼唤医疗救护。 说实话,背起谢俊平,对罗南来说一点儿也不轻松。这家伙大约有七八十公斤重,又是昏迷状态,不懂配合,更是沉。 罗南很快就出了一身汗,幸好前方电梯在望,他腾出一只手,想去触碰按钮,可在此时,他分明听到了一声警示性的“嘀”音,似乎是从谢俊平的手环上出来。 罗南以为谢俊平又出问题了,忙把他放下来,准备探视,哪知就是这一刹那,连续的电闸跳动声响,眼前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罗南愣了半秒钟,猛地低头。此时,漆黑之中还是有一点儿光亮的,那来自于谢俊平的手腕、他的手环之上。 一连串信息依序刷屏: 临时权限授予人进入无意识状态。 实验室防护系统进入B级状态。 唤醒功能启动,临时权限授予人无反应。 实验室范围内查无其他权限授予人。 实验室防护系统进入a级状态。 能源系统关闭、通讯系统关闭、通行系统关闭,维生系统关闭……实验室锁区完成。 “……” 信息刷屏结束,手环光芒也熄灭掉,微微的莹光就像是恶魔嘲弄式的眼神,眨一眨,便再不理会。 罗南点触手环,试图挽救,可手环的个人防护功能也启动了,无论他怎么点,也毫无反应。 罗南重重一拳砸在电梯门上。 当代社会,毫无疑问就是权限社会。 物联网遍布都市的每一个角落,电子权限的高低,决定了你能够到城市的哪个位置、哪个层次。 你的肉体是自由的,但是你的权限是受控的。用低权限的身份,去硬闯高权限的地界,要么就是鼻子碰壁,要么就像罗南这样,被莫名其妙的陷阱,困在当场。 “权限陷阱”很常见,一般都是在重要地点的电梯、走廊以及其他相对封闭狭窄的区域,为的就是困住未授予权限的非法闯入者,事后交给警方处理。 罗南碰到的这处陷阱,面积宽敞许多,只是位置不太理想――这是地下十五米的封闭空间。 在这里,黑暗就像是无处不在的妖魔,通空无的静寂,传递着不安和恐惧。 罗南站在电梯门口,能够清楚地听到他和谢俊平两人的呼吸。数秒钟后,他把谢俊平放下来,倚在电梯门上。 “喂,醒醒!” 谢俊平无反应。 “啪啪。” 还是没反应。 呼唤、掌掴、掐人中等等方式全部用过,谢俊平依旧是昏睡状态,倒是体温平顺了很多。 罗南也是无语,他再站了十几秒钟,又砸了一下电梯门,但这回轻了一些,然后就重新背起谢俊平往回走。 黑暗如影随形,这是最彻底的黑,实验室那见了鬼的防护系统,干脆利落地切断了所有的能源,真的没有任何光线。 罗南最初是想用自己的手环照明,可是早在半小时前,手环就因为“长线”进入了低电状态,一点微光,几等于无。 他干脆也不用了,反正黑暗对他并无意义。 乌沉长链再度探出,前端魔符闪烁着妖异的红光。这个光芒只在精神层面闪耀,但却通过某种形式,照临现实层面,让罗南不用肉眼,也能观察到周围的环境,某种意义上甚至比肉眼更为清晰。 这算是不出窍的灵魂视角吧。 不管怎么说,能够“看”清环境的感觉真的很好。纯粹黑暗中不可测的的东西,一下子被清扫掉,心理层面的压力也有所缓解。 罗南在空荡荡的中央控制室找了把椅子,把谢俊平摆在上面,暂不理会。自个儿则走到已经彻底关闭的控制台前,随便按了几个按钮,果然全无反应。 现实的威胁依旧是沉甸甸的。 罗南没有忘记,谢俊平的手环上最后闪过的那段信息。 被彻底关闭的几个系统中,最致命的,无疑就是“维生系统”。地下十五米的封闭空间,如果没有这个系统时刻循环空气,用不了多久,受困者――这里面包括非法入侵者和临时权限持有人,都有窒息而死的风险。 从这里看,该实验室的拥有者,着实是心狠手辣,如果细抠法律条文,这也无疑是非法的。但想想实验室的上一位拥有者是哪个,罗南就觉得,这倒挺符合自己的心理预期。 第二十八章 神经元(上) 实验室的前拥有者严宏,是原型格式论的提出者,8o年代曾盛极一时,而这份声誉,是踩着罗南爷爷的肩膀获得的。 当年,罗远道“人类**实验”之事,媒体报道的焦点,主要是荒野、游民、受害人等更具爆点的细节,对于此事的揭人,却吝于关注,再加上所谓的“证人保护”政策,以至于关键证人的身份,从未真正进入大众的视线。 但罗南很清楚,做出这事的,正是当初与罗远道同在一家研究所工作的严宏。 罗远道的官司定案后不久,严宏就提出了“原型格式论”,获得了巨大的学术声誉。可也正因为如此,9o年他被揭出抄袭罗远道有关实验数据之后,才会跌得那么惨。 外界不清楚,但学术界对此案还是记忆犹新,也清楚更多的细节,只不过因为罗远道一案的特殊性质,还有量子公司的插足,大家讳莫如深,只在封闭的小圈子里流传,不曾在公众媒体上爆出罢了。 而严宏在科研道德委员会调查期间,刻意造成实验事故,湮灭证据的做法,也是极其恶劣,经此一事,严宏的名声在学术界彻底臭掉,难以翻身,最终销声匿迹。 这样一个人物,在自家实验里布置一些“绝户计”,真是再顺理成章不过。 此时罗南就颇有“这样才对”的想法,然后就是莫名的兴奋。 是的,就是兴奋。 自从罗南搞清楚爷爷案件的前因后果,很自然的就把严宏作为“罪魁祸”来看待,对于当年尚属年幼的罗南来讲,当时如日中天的严宏,就是当之无愧的关底大Boss,是他未来要去打倒的对象。 可惜的是,没等罗南长大,9o年这个Boss就莫名倒下了,其成果也成为了量子公司收购的诸多知识产权的一部分。 罗南虽然不至于彻底丧失“奋斗目标”,可内心还是颇有一份失落感的。可有谁想到,相隔六年之后,在一个已经废弃的实验室里,他竟然是获得了与这个Boss“隔空交锋”的机会! 就算只是对着空靶子的想象,对于罗南的意义,也分外不同。 罗南的思维空前活跃,胆量魄力也是放开到极致。几度呼吸,让心神归于平静,他站在控制台前,乌沉锁链就此切入其中。 作为一间实验室的中控区,这里的设备不外乎就是几处控制台、几块屏幕,功能更类似于监控中心,正常运转状态下,可以看到建筑内部,包括周边区域的每个角落。 涉及到能源、维生系统的核心模块,这里也只是作为一个操控面板,在彻底断电的此刻,并无现实意义。 罗南的想法是,利用乌沉锁链和魔符的感应能力,从“中控台”的各个设备连线进行追踪,找到“核心模块”位置,再想办法重启。 至于如何从精神层面干预现实,他是想做一个尝试。 乌沉锁链就像一条在黑暗中穿行的巨蟒,循着密封区域的复杂导线,一路下行。实验室的走线还是非常清晰的,高度集成化的结构,给罗南省去了很多麻烦。 期间,他只错了一次,便找到了真正的中控系统所在。这里一头连着实验室的独立能源站,一头连着包括核心算在内的各个系统模块。坦白讲,对于罗南这个电子小白来说,有些太不友好。 罗南稍稍迟疑,便选择了能源站一方。 毕竟现在最致命的问题,就是断电,如果能实现电站重启,他就赢了一半。 可就在他将乌沉锁链的去向掉转之际,本体所在,大脑深处却是微微一麻,随即就有闪耀的电光,直劈出来。 是那根神秘莫测的“长线”。 当然,在这个巨大的实验室里,“长线”连根毫毛都算不上。可它化身的电光,却是沿着乌沉锁链一路疾行,眨眼的功夫,就从锁链前端蹿出,消失在密集的电缆线中。 罗南捂住脑门,一时也理不清是什么想法。 这根“长线”,未免太邪门儿了。 之前“长线”渗入手环,莫名其妙开启了本应在仿纸软屏上的界面,又耗掉了手环大部分电力。 罗南初步判断,它是一种特殊的的“电子设备”,可能是集成了处理器、存储模块、传感器等多个功能。 可是,当罗南的乌沉锁链扫过,“长线”却是生了强烈的反应,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一路突进他的大脑。 罗南之后一段时间的恍惚,就是因为“长线”似乎是融入了大脑的某个位置,却又有着强烈的存在感。 大脑是没有痛觉的,所谓的“存在感”,要么就是一种异常电信号,要么就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感应,罗南倾向于后者,因为“长线”明显与乌沉锁链有着微妙的信息交换,只不过那是他尚不能理解的层面。 对这个由“懦夫”藏在仿纸软屏里的神奇玩意儿,罗南已经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 可是如今,这东西又给了他新的“惊喜”。 “长线”虽然脱离了乌沉锁链,但二者之间,还有一份清晰的感应存在。罗南由此可以感应到,其所化的电光,循着电缆逆向推进,瞬间就打入了罗南预估的电站位置。 短短一秒钟后,那片区域便骤然明亮,对于罗南而言,在其感应层面,奔涌的电光简直就像是扑面而来。受他影响,乌沉锁链也是骤然回缩,但相较于光传导的电流,还是太慢了。 正因为这一慢,不可思议的奇景,就在罗南的“眼前”展开。 在刺眼的电光中,他看到了一棵树,一棵骤然成长的大树。 它的根系就生长在电站之中,而其主干,却是循着电光游流,捣入中控系统,再将无数繁茂的枝桠,切入各处系统模块。 刹那间,静寂若死的实验室,便重新激活。 不可计数的电信号,从各个系统模块汇集,再密集传递,其走向,分明就是已经陷在“巨树”里的乌沉锁链,也分明就是罗南这边! 第二十八章 神经元(下) 有史前来最惨烈的癫痫患者? 罗南在一瞬间,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的下场。而这也映射出了他某个更深层的认识:那条“长线”,在此刻展现出来的结构,就像是一根巨大的神经元。 作为人体基本的信号处理单位,神经元的理想模型,差不多就是一棵大树的模样。 分叉的枝桠是接受信息的树突; 主干部分是传输信息的轴突; 前置神经元的轴突末梢,类似于大树的根系,再和后置神经元的树突接触,实现神经递质和电信号的传导。 正如此刻,生长在实验室各个系统模块之间的“大树”,一边收集来自各个系统模块的海量电信号,一边将其汇集传输。 问题是,这个“大号神经元”与正常神经元相比,结构有所变形。它没有实现自主运转,而是以“根系”外接了能源;信息传导的终点,则变成了与主干相融的乌沉锁链,事实上也就是罗南。 某种意义上,长线化身的“大号神经元”,就像罗南外接的人造器官。 这是非常神奇的一件事儿,如果应用得好,当真是潜力无穷。然而“大号神经元”的信息传递模式,可要比正常神经递质传导模式狂暴太多。 以亿计的电信号蜂拥而至,任是谁家的大脑,都不可能同时处理如此巨量又是同经一条线路的信息。 罗南试图让乌沉锁链断开联系,可这种微妙的精神层面联系,哪是这么容易断掉的?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电信号淹没,瞬间抽风的悲惨下场。 不过,一秒钟后,罗南等来的不是电信号洪流,而是一幅明亮而熟悉的界面。 中央控制室亮了起来,并不是灯火通明的那种。“大号神经元”控制的能量和信息,以一种较为“克制”的方式呈现。巨量的光电讯号之间,完成了一次精妙绝伦的转化,并将其结果传送到罗南正前方的巨屏之上。 巨屏上所显示的,正是曾经伴随罗南达五年之久的仿纸软屏界面。 毫无疑问,这又是“长线”的杰作。 在小巧的手环屏幕上,在横跨半个房间的监控巨屏上,它都用这种方式来宣告自己的存在。 面对巨大化的仿纸软屏界面,罗南有些怔。这一刻他看到的不只是闪光的界面,还包括在其幕后部分运转原理。 “大号神经元”的结构,充满了仿生学的味道,那么作为神经细胞,其自然也会具有细胞体这一基本结构。 通过乌沉锁链,罗南在“大树”的枝桠和主干交界处,现了这片区域。这里正是海量电信号从繁茂枝桠上传回,第一个汇聚之地。 在这里,集成了罗南尚无法探知的功能,但最起码是有分析筛选,转码编译的作用,就像是一组处理器芯片,又或是辅助式的“副脑”,先将巨量的信号转化,形成简洁清晰、便于理解的东西,才真正传回到中控系统,以及罗南的大脑之内。 这就避免了海量信息对大脑的伤害,真正实现了一个“外接神经元”不可思议作用。 这不是什么奇幻式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的运转机制。涉及到的精神与物质信号的转换、人与机器的信息交互技术,无疑是让人仰望。 这是地球科技所能达到的程度吗? 罗南琢磨半晌,仍无所得,只能把注意力放回到他能够理解的界面上。 乍一看,仿纸软屏的界面还是那个风格,但终究是有变化的。 罗南使用的界面,一向是非常清爽,选择的应用不多。就像对仿纸软屏,他一般只用来上网、绘图、看看电子书什么的,没有下载多余的应用。 主界面的应用图标,正好是8个,其中还包括了系统的时间、日历、播放器、浏览器和设置等五项基本功能。 罗南自己下了文件编辑器,表姐那一帮人逼着他下了一款市面流行的通讯软件,最后,就是一直存在的绘图软件了。 这些应用图标在竖排状态下,正好是占了两排,一排四个,布局一看即明。 可这时候,在巨大的屏幕上,罗南分明看到了一个新图标。那是一组交错的齿轮结构,若不是颜色不同,几乎要和经典的设置图标混淆。 而图标的标识也很直接,就是齿轮二字。 这个……“外接神经元”还有自动下载app的功能? 罗南意念微动,之前试验的意念传感竟然还起作用,新的界面打开,出现在罗南面前的,却是一组建筑平面图和立面图 搭眼一看,罗南就确认,毫无疑问这就是“齿轮”的建筑图纸。 只因为,这组图纸的特色太鲜明了。 怪不得说是齿轮,整栋建筑,可以目见的圆形空间,至少也在一百处以上,散见于七层楼体的各个位置。而从结构来看,也确实有一些门户、玄关,设计成“齿条式”,只从平面图看,整栋建筑,就像一座重型机械,各个部位,以齿轮传动的方式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奇妙而精致。 在界面的左侧,还有一列选项,此时几乎全部变灰,均是不可选择状态,唯独在最下面的那项,还充着饱满的光泽。选项的名字也挺怪: “观景台……” 罗南无法理解。 正奇怪的时候,身后出声响,罗南心神一动,巨屏界面隐去,中央控制室又恢复了不见五指的黑暗。 此时在他后方的谢俊平,不知是了什么梦,手舞足蹈,却浑不知自己是坐在一把椅子上,瞬间平衡尽失,椅倒人翻,摔了个结实。 “我靠……” 这一下竟把谢俊平彻底摔醒了,骂了一声,伸手去捂头,眼睛睁开,入目却尽是黑暗。他明显没回过神来,在那儿嚷嚷: “开灯!” 罗南用自己临近关机的手环放出一点微光,有限地满足谢俊平的愿望。 这种地方,这种光线下,突兀的一点儿微光还有照出的面孔轮廓,那是真能吓死人的。 谢俊平倒抽一口凉气,又是哎呀一声,却是本能躲闪的时候,碰到了椅子。 罗南不想再玩什么客套,直接就道:“学长你醒了就好。你刚刚可能是状态不好,昏过去了。实验室侦测到你的意识丧失,断开了临时权限,能源、维生系统都停止工作,你看看现在权限恢复没有?” “啊……啊!” 谢俊平用了五秒钟时间才消化掉罗南传递的信息,当下又是一个激零,终于是清醒过来,顾不得问自己究竟是怎么昏厥的,立刻点亮手环,处理权限问题。 大约三秒钟后,“咣”的一声响,谢俊平把旁边的椅子踹开了,然后就是破口大骂: “说我必须重新申请,特么给我信号啊!” 第二十九章 观景台(上) 算了,本来也不该对这个系统抱有期望。 罗南就觉得,他刚刚藏起界面的行为挺傻的。好在亡羊补牢也不晚,便叹了口气,敲敲控制台,让身前的巨屏重新闪亮。 巨屏的光芒拉长了罗南的影子,也让谢俊平下巴砸在地上: “南弟你……是黑客?” 罗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不说话。 谢俊平却是一下子兴奋起来:“乖乖,这个系统据说是量子公司强化过的,南弟你也使唤得动?” 这家伙的情绪是不是有点儿怪? 罗南还记得,谢俊平差不多是给硬生生吓昏过去的,昏迷之前,更对着罗南哭喊“饶命”,可现在这境况,不但对罗南的恐惧之心尽去,就连受困绝境的惧意,也给削减到最低。 难不成是惊吓失忆?还是说,斩掉燃烧魔影,效果真的是立竿见影? 短暂思考没有结果,罗南也就把这事儿放在一边。他重新开启了“齿轮”界面,目注“观景台”的选项,数秒钟后,以意念选择按下去。 界面之上,没有任何变化,但却有一股信息流,顺着乌沉锁链,依序导入他脑部,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 罗南稍做沉吟,转过身去:“走吧。” “走?哪去?”谢俊平环顾周围昏暗的环境,不太敢动步子。 可下一秒,中央控制室侧方,就一个门户自动开启,通过更黑暗的空间。 谢俊平脱口而出:“密道?” “打开手环照明。” “啊?” 罗南心念一动,巨屏熄灭,房间里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谢俊平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把手环照明打开,勉强照亮了前路。 既然有了灯光,罗南也不多说,径直往新开启的门户方向去。 “喂喂,这是密道吧……”谢俊平压低了嗓门,也压抑住紧张,亦步亦趋地跟着。 “外面是走廊。” 巨屏虽然熄灭,罗南的“大型外接神经元”仍控制着那部分资源,传导有效信息,通过乌沉锁链,再转交脑神经,直接将画面映射到他的视网膜上。 只要罗南精力能够支撑乌沉锁链存在,不管距离多远,这份“电子地图”都不会失效。 当然,没有了乌沉锁链牵引魔符感应,又不准备冒险灵魂出窍,他在这片黑暗中,也变成了睁眼瞎,必须要有照明才行。 谢俊平已经从手环上了解了防护系统的狠辣之处,此时完全搞糊涂了:“不是密道,怎么打开的?” “应该是建造者最初的设计。接下来我们所走的线路上,所有的门户,都是由另一个独立电源控制……后来的改造者,显然没有现这一点。” “干嘛这么麻烦?” 谢俊平晃动手环光柱,扫视四面,果然看到,一路都是走廊之类的公众场合,偶尔要穿越一两个房间,但也没有任何遮掩的必要。 “是爱好吧。” 罗南脑中不停闪耀着“齿轮”的立面图和平面图,那严密的结构,奇特的构思,让他时刻都为之赞叹。 整个建筑物的布局,似乎化身为一部随时可能启动的机器,要去加工某样产品。此时他和谢俊平,就是在齿轮零件之间穿梭,进行一场奇妙的巡礼。 有外接神经元控制,罗南和谢俊平之前,完全是一路绿灯,没有遇到任何障碍。 在通过安全通道的楼梯之后,二人应该是从地下四层到了地下二层。这里虽然还是实验室的范围,但明显是公众活动区,扫过的照明光柱,还看到了休憩用的吧台,沙等等。 “真奇葩。” 谢俊平终于彻底掐死了有关“密道”的猜测,并再一次对建造者的奇特嗜好施以问候。 而不管怎么说,因为这份“奇葩”,在黑暗中一路行来,谢俊平的心态倒是越来越放松,也敢于执行“掌灯人”的职责,主动到前面去照明。 如果摆在他眼前真是一个什么暗道之类,他有没有胆子钻过来,还真值得商榷。 “哎,前面往哪儿走?” 谢俊平的照明光束扫到了一堵墙,沿着墙壁,休憩区的轮廓呈弧形回收,似乎是到头了。 没等罗南回应,光束突然扫到了一个标识牌,随即定在上面。 谢俊平一步站定,猛拍大腿:“我知道这是哪儿了!” 罗南顺着照明光束看过去,见标识牌上,以手绘的风格,呈现出一片水下图景,游鱼在水草间嬉游,微晃的灯光下,愈显生动。 “这是哪里?” “沙洲水道,齿轮很有名的一处景点。从这里……” 谢俊平用照明光束,扫到了一处封闭的门户:“就从这里进去,一直到七百米外的‘枯树沙洲’,修建了一条水下长廊,中间穿过了半块沼泽地和一个小湖,是近距离接触湿地水下生态的好地方。” 简单介绍一下,谢俊平又开始卖八卦:“听说这条水下长廊在齿轮修建之前就有,只不过被人用破坏生态的罪名告了,施工方差点儿赔掉了裤子,让秩序社捡了个大便宜,修建齿轮的时候,特意连了起来……当然,每年要交的税金可是不少。” 罗南则从他的连串废话中,找到了最关键的东西:“你说那边是一个沙洲?” “是啊,很有名的地方。据说是观看齿轮建筑全貌的最佳地点。” 罗南暗暗点头:这就是称为‘观景台’的原因吗? 这时候,谢俊平终于反应过来,兴奋地猛拍罗南肩膀:“南弟,我们这不是脱困了?只要到沙洲上,去他娘的信号……靠!” 谢俊平忽又出了脏字儿。 罗南莫名其妙:“又怎么了?” “好像不妙。”看不清谢俊平的表情,但他声音有点慌,“我记得几年前湿地水位上涨,沙洲已经全淹了。现在就有一颗歪脖子枯树还露出水面……咝,秩序社不会把那边的出口封了吧?” 罗南确认了一下线路,确定正如谢俊平所说,需要从水下长廊经过。目前也并没有现异常。 “到那边看一看就知道了。” 罗南直接开启了水下长廊的入口,扑面而来的,是微腥的水汽,大概是多年的浸透的结果。 谢俊平笔直地送出照明光束,却根本照不到尽头,这个长廊也与整体建筑那样,呈现出明显的弧形。 第二十九章 观景台(下) 两人并肩走进长廊,这里依旧非常黑暗、静寂,然而这份效果,与实验室里的死寂是完全不同的。 走在长廊里,纵然黑暗,却可以看到昏浊中荡漾开来的水波,那里面折射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天光,出奇地生动。 还有从四面玻璃幕墙上传过来的微响,是水下生物受到光线的影响,纷纷而至,与玻璃幕墙生的擦撞。 愈是安静,愈是响亮。 有一次谢俊平忍不住好奇心,把光柱往水里打,却把一头短吻鳄照个正着,看那到狰狞的头颅轰声撞在玻璃幕墙上,谢俊平本能闪躲,却是与另一边幕墙撞个狠的,撞得眼泪都掉出来。 自此以后,他就老实多了,无论如何都要沿着水下长廊中线走,还主动把照明亮度调低,总算是无惊无险到了长廊尽头。 这里明显有一个折弯,谢俊平战战兢兢走到拐角处,拿手环照过去,入眼的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看上面一连串排下来的钢铁门闩,他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俊平扑过去摆弄半晌,最后是狠狠三脚踢在上面,却只是响起卟卟的闷声,显然那边已经被水土泥沙填满。 他又想起最重要的事,低头看信号:“好像有一点儿?这里和地面也就是一两米的距离吧。” 问题是水土层混在一起,同样具有非常强大的电磁屏蔽效果,谢俊平的手环功能算是比较强的,但还是很难接收到清晰的信号。 谢俊平在那里折腾得满头大汗,罗南则将视线转移到水下长廊的其他位置。对照着视网膜上的电子地图,在看似浑然一体的内壁上摸索。 由于他的动作太过明显,屡经挫败的谢俊平也给吸引过来,学他那样轻敲各处内壁,却完全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路上都没有暗门,这里不至于破功吧。那些建筑设计一个个可都傲得很……” 谢俊平的说法是很有见地的,事实上,罗南得到的电子地图上,路径也是到封闭的合金门为止,再没有别的指引。 罗南也试图遥控这座门户,可是这显然是笨拙而纯粹的物理式隔绝,对一切先进的电子遥控技术,都十足免疫。 但他仍不死心。 因为有一件事,无论如何解释不通。为什么实验室其他的系统模块在“外接神经元”的界面上毫无反应,唯有这个“齿轮”、这个‘观景台’的功能,清晰呈现? 根据各种信息判断,这条“观景台”线路设定,还要在严宏建立实验室之前……是天生的契合,还是后来特意的改造? 若是后来的改造,偏又如此巧妙地与严宏的实验室设计区分开来,是不是存在着某种针对性? 一路行来,都是最平常不过的公众场合,似乎也只有这条长廊尽头,才有一些隐秘空间,若是真有问题,也只会是在这里了。 罗南思忖片刻,果断结束了对实验室系统模块的渗透,抽回了乌沉锁链。 值得一提的是,“外接神经元”与他的精神联系优先级更高,乌沉锁链一旦回缩,“外接神经元”也重新化为电光长线,回收入脑。 “不可思议的东西……” 罗南摇摇头,暂时不在这上面多费心思,而是运使乌沉锁链,带动魔符,一股脑儿地在这片区域横扫竖切。 一应物理隔断,对乌沉锁链及魔符而言,都毫无意义。 “有了!” 罗南霍然抬头,仰望上方的合金钢板。组成水下长廊95%的材质,都是强化玻璃材料,只在两端使用了金属做固定,平时也没有哪个人会在意这个。 可是乌沉长链扫过之时,上方的某个位置的材料,分明与合金钢板、强化玻璃都完全不同。 “喂,你看哪儿呢?”谢俊平注意到罗南的异样,也抬头上看,却没有任何现。 罗南没理他,只是认真估计高度和角度。 应该还够得到…… “让一下。” 把谢俊平挥开,罗南往后退了两步,来了一个助力跑,重重蹬在金属门上,借力再腾起一截,同时半扭身,双手上探。 原本应该是合金钢板的位置,却莫名化成了黏液一般的东西,只是稍有窒碍,便被突破,而紧接着,罗南的双手便碰到了真正的钢板边缘,撞得有些生痛,但他反应挺快,一把抓住,身体扭荡一下,腰腹用力,做了个引体向上,身子就往上去。 从谢俊平的角度看,他半边身体都没入钢板之中,然后双腿荡了荡,就再不见人影。 “我靠……拟态膜!” 谢俊平家里,也和军方有些生意,一口就叫破了这种尖端产品的名字。 这还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值得庆贺! 不过问题来了:貌似这种高难度的纵跃攀爬,妾身做不到啊…… 在这个考验操作的关卡上,即便是有罗南的帮忙,谢俊平还是至少浪费了十分钟,才勉强过关。 而等他真正接触到上方的空间,却是忍不住骂出来: “日哦,原来密道在这儿等着呢!” 确实,这里就是一处高度宽度都不到一米的狭小甬道,需要人屈膝爬行,才能通过。和之前的一整条路线,都截然不同。 “说好的设计师的骄傲呢?” “这里应该是后来才开辟的……前面不一样。” 罗南在谢俊平浪费时间的时候,已经做了番侦察,此时领着人爬过去,很快就展示出全然不同的风格。 当横向的狭窄的甬道结束,结构陡然一个颠倒,变成了纵向的空间,虽然仍不怎么宽敞,但同时容纳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最重要的是……要舒适多了。 灯光照射下,木纹式的石制阶梯盘旋而上,虽有光线照射,还是没看到头,摸了一把,非常潮湿,但很干净。 两人拾阶而上,谢俊平好奇摸了摸内壁:“好像是树皮……喂,看这个位置,我们难道在沙洲枯树里面。” “也许。”罗南回答,“树身应该还填充了某种仿生材料,看着接近腐朽,其实非常强韧。” “哇噢,这是个树屋!枯树沙洲的标志性植物,是一个树屋!这是哪年那月的大手笔啊……我靠,什么东西!” 突然有一条黑影从谢俊平眼前冲过,直蹿入树底。本身不是太大,度却挺快,不知是走了哪条道儿,隐约有水声响起,然后就再无声息。 第三十章 卜清文(上) 受黑影惊吓,谢俊平差点儿一路栽下去,十分狼狈,也免不了骂骂咧咧。 由于乌沉锁链的感应,罗南倒是看得比较清楚:“是沼泽里的动物,好像是一只麝鼠……除了我们进来的路径以外,还有别的出入口吗?” 麝鼠是知行学院丛林湿地比较常见的一种动物,成年后体形有三四十公分,尾巴也有二三十公分。刚刚闪过的要小上一多半,似乎还未成年,但行动起来当真敏捷。 谢俊平呲牙咧嘴:“这里闲置了绝不是一年两年了,恐怕早就成了鸟巢兽窝什么的,小心别踩了鸟屎……” 最后一字吐到半截,他硬是给咽了回去。 此时照明光束正好切入一处空旷区域。可以看到,环形的椅具最大限度地利用了空间,随意搁置的两具脚踏,嵌在树洞内壁上的壁灯,还有一些精致的壁挂书架、装饰,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处休憩间的布置。 一个树洞能有多大?目见的可用面积,绝不会过三平方,当真是连床也摆不下,可其中的精致布局,却最大限度地利用了树洞环形空间的特性,颇有些舒展闲适的味道。 谢俊平立刻忘记了前面的话,啧啧连声:“会享受,了不得。” “上面还有一层。”罗南指了指依旧向上延伸的石阶,继续举步。 “我怎么觉得这工程,一点儿不比‘齿轮’逊色?尤其是这么多年,竟然守得住秘密,嘴巴也太严了。”谢俊平跟着罗南往上爬,有点儿“黑转粉”的倾向。 说话间,两人到了上一层,也是树洞小屋的最顶层。这里的布置更简单一些,乍看甚至还有些空旷,只有一个嵌在树洞内壁的桌板,前方是由枯树不规则突起直接改装的矮凳。 桌板上面很干净,只摆放一个圆形承盘,谢俊平认得是老款投影相册底座,大概是耗尽电源,投影熄灭,但只要充上电,应该是个很直接的线索。 罗南关注的则是树洞内壁各处。 他摸索着抽出不少支架、承托以及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大都是围绕着桌板而设。从各自的位置来看,这显然是一处工作间,只要安装上相应的设备,完全可以应对一般的研究工作。对一位设计师来说是足够了。 谢俊平在一旁看得有趣,也挤过去,看是否能再抽出什么架子来。 罗南不和他挤,移到桌面侧对面,相应最空旷的地方,这里没有任何壁挂设施,可仔细看的话,却有一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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