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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线。还好,剪纸这个演技派,成为了氛围担当,亲热表情不减,而居凌也不是真的蠢萌,他勾勾嘴角,真叫了声“剪纸哥”。 不管怎样,这场“偶遇”戏码算是圆上了。 电梯下行,很快到达55层,这里是邱佩佩入住的医院。田思此时回过味儿来,不管怎样,先把莫鹏等一帮少年男女请出电梯,又对罗南道:“要不你们先聊着,我们去看佩佩,顺便把小菡她们接走。” 罗南瞥了眼居凌,点点头:“嗯,去吧,我们一会就到。” 说着,又给谢俊平使个眼色,让这帮人也跟上去,别在这儿耽搁事儿。很快清场成功,只剩下协会的四位,再加上居凌,共五个人站在电梯间,无声对峙。 待莫鹏等人转身,双方伪装的表情一起抹去。剪纸没好气地道:“你们军方做事,真是好气派,动不动就要人录权限,理由呢?” “政府和军方有权请任何一位守法公民出示社会权限证明,配合履行社会治安义务。” 居凌笔直站着,承受几位能力者犀利的眼神,表面看不出任何怯意,嘴巴也很犀利。不过最后他还是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理由叙述一遍:“我们搜索的目标是人面蛛,这种暗面生物很有可能依附在能力者身上,瞒天过海,相关的检查是有必要的。” 剪纸追问:“正常人呢?楼上楼下成千上万,你们也要一个个搜检?” 居凌简单应答:“到这个阶段,留存在来的人面蛛,不会再对正常人感兴趣。相应的,他们对能力者的捕猎欲望将更加强烈,所以任何能力者都不会例外。” 罗南微扬眉毛,这位是真懂呢!照他的意思,殷乐这位血焰教团的副主祭,也必须要走一遭……这是要打草惊蛇? 剪纸摊开手:“我们也见过面了,是不是算过关?” 居凌充分展现了军人的原则范儿:“对不起,我们需要做万全的准备。” 剪纸送来个征询的眼色,罗南缓缓点头。再说下去也只是嘴皮子官司,除了浪费时间再无意义,随他去一趟又怎样? 罗南还真想看一看,军方会用怎样的方式,将人面蛛分身搜检出来。 真正经历一圈,就知道“录权限”这事儿,形式上还是挺方便的。军方临时征用了极光云都某个办公区,架设了有关设备,只要配带手环,按照军方技术人员要求,在屋子里走一圈就好。 刷录的相关信息,会进入政府和协会共管的资料库,并不对外公开。至少在名义上,让协会成员没法说什么。 四位协会成员依次进屋,罗南排在最后一位。前面三人都顺利过关,到了罗南这里……也很顺利。 只是,当然罗南行走在遍布感应仪器的房间里,他直接忽略掉各式各样的波段――这些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检测的手段,其实是精神层面,那一缕缥缈轻淡的“火烟”。 来自于那位疑似……现在已经不是疑似了,何阅音确认了他们的猜测。本次行动的一线指挥官,就是海防军特战旅少将旅长,田邦。 据说,这位是夏城政府特意上门请来的。 对此罗南持保留态度。 此人虽然是燃烧者,可是在精神层面的运作上,已经非常精妙。与柴尔德相比,在精细度上也要胜过一筹,甚至还在很多精神强化者之上。 “精神火烟”就在他们领域内外缭绕,试图以其独特的质性,诱人面蛛的本能。猫眼和剪纸都是精神强化侧,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罗南慢慢踱出房间,视线往一侧瞥去。在旁边警戒的,都是全副武装的深蓝行者,而且明显已经在蓄势待状态。 这个架势真不太友善。 或许正因为如此,居凌一直以便装形式陪着他们身边,以冲淡剑拔弩张的氛围。罗南出来的时候,还听到居凌向剪纸他们做工作: “诸位真的不准备参与吗?这次行动的报酬还是比较可观的。” 剪纸嗯嗯啊啊应付着,见罗南出来,干脆就往这边一指:“我们听老板的。” 居凌没get到这个内部梗,却很清楚罗南在这帮人里的特殊地位。就算他以前不清楚,经过录权限这段时间的情报整合,该知道的东西也要知道了。 一位可以驾驭畸变种,以一人之力代替永固工事的次声波阵列,让一个城区瞬间化为死地的危险人物,当然可以是“老板”,也必须是“老板”。 居凌当即投来征询的视线。 罗南勾了勾嘴角:“今晚就不参与了,我先要保证亲人朋友远离危险。希望军方能将事态保持在可控范围。” “这是我们的职责。但还是很可惜,错失了一个与罗先生并肩作战的机会。” 居凌特意探手过来,与罗南相握:“我也很抱歉,茂勋那个蠢货,有眼不识泰山,希望罗先生不要与他计较。当然,我当时也在犯蠢……” 不管心理怎么想的,居凌至少在态度上无可挑剔。由此可知,此人在冷傲的外表下,也有一颗知分寸、懂世故的玲珑心。 罗南对这种人一向比较佩服的,也希望别与这种人为敌,否则还是早早碾死了去球! 这时,莫鹏给他打电话,罗南嗯嗯两声,应付道:“我们见几个朋友,很快就下去了,你们直接下楼也行。” 此时,任务窗口弹出信息,罗南见后又道:“我已经叫了专车,就在地下四层的停车场,你们直接到那里,保证送人到家门口,反正都在纳德区附近不是吗?” 所谓的专车,其实是何阅音安排,把平常的安保车换成一辆商务车,早早把人都带走更安心。 “这么周全?”莫鹏啧啧两声,但他今天已经吃惊很多次,这种小事儿,就没必要多言了。 有这通电话,反倒是验证了罗南的话,居凌没理由再留人,伸手虚引,算是送客。 一行人正往外走,冷不防猫眼突然道:“喂,你们的报酬标准,有没有议价余地?” 她一开口,罗南等人都是止步。居凌也没料到,怔了怔才道:“原则上……” “像我们Boss,有明确的与人面蛛交手纪录,近期也是战绩辉煌,击……败了B级咒术师、傀儡师和肉身强化者。” 总算在军方地盘上,猫眼没把那个“杀”字说出口,但重点在后半句:“又比如我,擅长距感应和引导,曾经与军方开展过多次成功合作。像这样的优秀能力者,你们也按照死工资往里套?” 居凌微走了下神,应该是通过内部渠道请求上级指示,一秒后开口:“为了避免无必要的环节,报酬金额是固定的。但如果诸位参与行动,并能做出突出贡献,相关奖金不会吝啬,这些已经写入了文件中。” 猫眼紧追不放:“指定物品呢?“ “指定?” “我听说军方最近对远程制导平台的研进展不错,已经成功制造出了单兵型号,这个可以列入奖励或兑换范围吗?如果可以的话,今晚我可以帮忙。” “嘿,猫眼!”剪纸叫了一声。 “怎么了?” 看猫眼一脸无辜的模样,剪纸也无话可说,毕竟和猫眼也不是太熟,难免有些尴尬。他刚说了“老板当家”,这边怎么就拆台了? 他哪知道,猫眼最乐意拆台,特别是对某老板。 居凌倒是公事公办:“猫眼女士的距感应能力,确实是我们需要的能力。如果不介意,可以先留下,待我们咨询装备部门后,再给予答复。” “可以。我口水那部单兵平台好久了,有机会到手,肯定不会错过。”猫眼笑吟吟地,视线却切过罗南那边,颇是微妙,此后才转向居凌,“事先说好,我只算是辅助职业,一线是绝对不去的。” “我们会给每个能力者,安排最合适的岗位。” “希望如此。”猫眼微微一笑,抬手对罗南等人晃晃手指,“那就说定了,诸位回见。” 薛雷有点儿懵:“这样也行?” 不管行不行,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活动已经结束,自然是各回各家,再有新活动,那是另一码事。 来的时候四个人,走的时候就变成了三个。进电梯之后,剪纸忍不住道:“老弟,猫眼对你的意见确实不小啊……以后你还真要多做工作。” 罗南勾勾嘴角,没说话。心里还在琢磨,临别前猫眼投过来的微妙眼神。 一行人到地下四层,很快与莫鹏等人会合。邱佩佩的医疗处理做得还不错,伤势无须住院,也跟着一块儿下来了。 这时候,大家也要分开。剪纸、薛雷和他们都不是一路,谢俊平、胡华英、杜雍、田思姐弟要么住在学校附近,要么就各有交通工具。真正上所谓“专车”的,也就是六中那一拨,还有“六中叛徒”罗南。 至于岳家兄妹,以及特纳,由莫菡礼貌性地问了一声,人家也很聪明地婉拒了,还再次表示歉意。 那又如何?事已至此,多半还是友尽的节奏。 受此影响,一帮少男少女多少有些情绪低落,。加上邱佩佩头部受到撞击,还有些症状未消,上车后不久就昏沉沉地倚在莫菡怀里睡了过去,车上就显得比较沉默。 罗南坐在最前排,身边的司机仍是协会保全人员,只不过已经换班,不再是巨臂武馆的老秦。两人没什么话聊,正好清静。 不过刚刚分开得太快,一堆事情都留着尾巴。像杜雍就专门打电话嘱咐,如果对魔法阵有心得,要尽快通知他,且希望在明天继续讨论。 罗南含糊应了,应不应约,那是另说。 除此以外,六耳的临时任务窗口也很热闹。猫眼的选择,几乎没有人赞同,由此引了一场小讨论。 分开之后,猫眼倒是恢复了几分爽气,言之凿凿:“求新和冒险才是生命真谛,否则凡能力拿来干嘛?你们看游老就知道了,只要不成凡种,延命长生、青春不老只是呓想, 更需要在短短百多年时光中,做一些常人做不出来的事。” 罗南就想,也许这才是猫眼的真性情。这段时间,多半是因为锁链困缚,致郁了。 薛雷有被说服的迹象:“猫眼姐说得也有道理……冒险什么的不必了,但在经营道馆的时候,和各种高手切磋,战几轮强人,也算正常人做不到的事吧。” 剪纸叹气:“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好了,我就想搞好自家的小店,顺便相亲成功。” 罗南没想参与进去,在车上他已经开始装睡了,反正光明正大喝了烈酒,理由充分。眼下他必须全力关注渐远的云都水邑,魔符那里还是重点。 如果没有他照看,殷乐囫囵着出来的可能性,还真不太高。 可是架不住猫眼又在撩他:“Boss,你准备做什么样的事呢?继续当Boss,还是再进阶?” 再进阶是什么东西?罗南没考虑过。而如果是说“理想”问题的话,他了条简单的信息: “格式论。” 扬格式论,恢复爷爷的名誉,本就是他最迫切的愿望,这些在协会内部不是秘密。他在灵波网上的头像,都还是格式论的经典结构呢。 猫眼那边看起来挺闲的,继续话:“是吗?你确认这是追求,而不是习惯?” “……”罗南不想讨论这么玄虚的话题,直接用符号代替回答。 下一刻,六耳微热,有人向他来私聊信息,讯的正是猫眼:“我在这儿,需要帮忙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笑面虎 “咦?” “不需要吗,或者你觉得,这种通讯方式不安全?” 下一刻,罗南与猫眼之间的通讯模式,进入更深层的精神领域。通过生命星空的牵引,往来传递信息。 “看啊!”猫眼低笑起来,全不管身边居凌等人的古怪视线,“明明是这样最直白,可你还要我过来……是要打什么算盘呢?真让人缺乏信任感。” 罗南不理会猫眼的讥讽,直奔主题:“你想帮我什么?” 猫眼更直白:“你敢说出现在云都水邑的人面蛛,与你无关?” 罗南咂了下嘴,按住瞬间的心绪波荡,继续用问句回应:“……你知道多少?” “呵呵,你那种无形锁链,难道只有我一个俘虏?你能用这法子征服我,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法子征服人面蛛?更别说你的很多精神攻击手段,几乎与人面蛛一模一样,是水邑青石酒店时得手的对吗?” 猫眼肯定已经把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了,一旦出口,就是一不可收拾。她的逻辑很正确,就是在人面蛛入手时间上有瑕疵,可这种细节已经无关紧要了。 罗南忍不住叹气:为什么要说出来呢?难道就不清楚,越是如此,就越不可能放手……草! 这一刻,罗南觉得自己的私心满溢。 诚如猫眼所言,罗南请她过来,其实并没有想好怎么处置,说是愧疚吧,也许更多还是安抚的意味儿。 这就是私心――有一些不奇怪,可他却没想到竟然会如此浓重。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会对猫眼放手。今晚上的邀请,只是一次伪善的自欺? 认清自己不容易,认清自己的苟且更难。 罗南心里闷,一时不知怎么交流下去。 也许猫眼很喜欢看自家Boss哑口无言的样子,可在任务窗口那边,罗南未免沉默得太久了。 剪纸觉得,很可能是猫眼那句“习惯”,戳中了罗南的痛点,对年轻人来说,这是矫正性格的好时机。他也开始绕圈儿试探:“习惯也没什么不好,话说南子你比较喜欢什么活动?” “没有特别喜欢的。” “怎么可能呢?比如说,我就很喜欢玩手工,尤其是剪纸,才有这个绰号。在琢磨手工技巧的时候,感觉到特别有趣味儿……类似的感觉有没有? 罗南希望借着聊天,缓解自我解剖的痛感,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回答道:“搞研究的时候,偶尔。” 剪纸一时语塞:你这样聊天没朋友的! 可罗南确是实话实说。他十岁之前的记忆,大半模糊了。 出生之前,母亲就已辞世;懂事那几年,爷爷入狱、就医,还有父亲失踪,这些都是浑浑噩噩,涂满了深沉幽暗的色彩。 倒是十岁之后,印象非常深刻。他复刻爷爷的试验,每一次成功、失败,以自己为**,进行实验时的恐惧、突破的喜悦,都历历在目。 他的日常生活就是如此,若有乐趣,也只能从中找寻。 临时任务窗口的话题眼看就要终结,一直没有参与进来的何阅音,突然来了一段讯息:“凡力量并不是人类的本质区别,里世界与世俗社会的差异也是个伪命题。不过,研究凡力量的本质,或者开各种新应用,一直是最具价值的两个选项。罗先生和猫眼的做法都很有意义。” 猫眼送来一个“……”,对何阅音新闻播报式的正经表述无语了。 要不说是老板和秘书呢,真般配! 不管有没有道理,这种播报式的言语都是能催毁气氛的大杀器,话题真正终结。 猫眼又从生命星空渠道来“私聊”:“现没有?何阅音是满得要溢出来,而你的人生是贫乏得可怜!” “……” 猫眼又找到了一个打击罗南的角度,也是毫不留力:“有人以爱好为理想,爱好可以转移,终究无有穷尽;有人以追逐更高标准为理想,欲望没有止境,也是一辈子的追求;至于你,貌似就是要弥补缺憾,完成了之后做什么?Boss,我很为你担心哪。” 罗南不知道自家人生后半段是什么模样,但他知道,现在必须回到正题上去。他硬扳话题: “你现在到指挥中心了?” “嗯哼。” “很好。” 其实猫眼不知道,她不必主动帮什么忙,只要她在那儿,就很有用了。 罗南离开之后,虽有人面蛛为支点,视角还是萎缩了不少,可多了一个猫眼,双支点、多角度观察,就能重新架设起一个相对完美的观测图景。更别说,其中一部分就插在对方大脑中枢。 有这样的支撑,魔符再让这帮人逮到,罗南把名字倒回来写。 不过,罗南慢慢也品出味来。貌似军方在这里的抓捕,并不是特别决绝。这个时候,以协会四面漏风的属性,殷乐也应该查觉不对了。 她之前已经有了离开的趋势,可现在又与陈维灿深入交流,慢慢地将一个本质为争风吃醋的事件,越挖越深,连范渠的违规操作都暴露出来。 作为一个管理者,宁愿家丑外扬,影响企业形象,也没有考虑止损,是什么缘故? 大概,是打草惊蛇有效果了。 猫眼站在临时搭设的前线指挥中心内部,前方大屏幕上,就是对殷乐的实境监控图像,直白的倾向,让她多少有点儿意外: “你们在怀疑她……喂,这是定向目标对吗?” 居凌简单回应:“从情报和表现来看,她的嫌疑最大。” 猫眼嗯嗯应付着,终于忍不住在任务窗口表达疑惑:“他们吃错药了,这么大方?” 何阅音适时回应:“协会已经给予你临时授权,你现是协会在本次事件中的总联络人,具备相关权限。” 毫无疑问,这是何阅音的手笔。 猫眼也受了这份人情,了个大拇指图像,表示赞叹。 也在此时,有个人走进指挥中心。衣着很随意,穿了件T恤,套着运动型卫衣,下身是牛仔裤,白球鞋,学生味儿爆表。而且应该是很爱笑的性格,脸上笑容没断过。 猫眼与罗南交流:“还有能力者应征啊?比较脸生……” 话没说完,身边居凌已经立正行礼:“田少将。” “……” 来人无疑就是田邦了,传说中自幼接受改造、掌握一只正规野战部队的燃烧者,也是B级别的强人。然而纯看面相,他似乎比居凌都要年轻。 罗南确认:“就是田邦没错。” 外形可以迷惑人,精神领域的印记却是实实在在的。恰在此时,罗南忽地想起一事:“你问一下田邦的年龄和改造时间。” “收到。”猫眼转手将信息到了临时任务窗口。 没毛病! 当面问人突兀又失礼,真不如去查阅情况资料,反正何阅音就在这儿。答案也很快出炉: 田邦,25岁,官方资料是五岁起接受“义肢重塑治疗”…… “二十年?”罗南忍不住言,“这不对吧?” 燃烧者理论技术成熟也不过五六年时间,就算把以前的时间也算上,十年吧……还有一半时间横在那里,较真点儿讲,严永博这个“燃烧者第一人”到哪儿吃屎去? 为此,何阅音进一步解释:“前期改造以单纯的机械强化为主,不涉及‘原型格式’理论。” “半机械生物?” “嗯,半机械。” “你们看着像吗?” 猫眼微扬眉毛,开启了共享视角,将这边的情景与何阅音等人分享。 罗南暗赞一声,猫眼的动作看似随性而为,其实是给他打了掩护。很多事情会便利得多。 猫眼则是一脸轻松,主动伸手,与田邦相握:“田少将,久闻大名。你比想象中更年轻。” “猫眼女士在94年的精彩表演,也让人印象深刻。那一枚导弹,节省了大量时间,也许还有士兵的宝贵生命。” 也许是身居高位的缘故,田邦说起话来,也是一板一眼,颇为成熟。可配合他这身便装,还有阳光似的笑脸,总觉得有种念台词的味道,而且是演技稀烂的那一类。 还好,田邦很快表现出军人的直白:“坦白说,猫眼女士,这次行动,用到你的机率不大。但希望你能时刻做好准备,一旦用到,很可能会是非常棘手的局面。” 正说着,田邦忽又呲牙一乐:“其实我更希望那位罗先生能留下。毕竟他是公认的通灵者,而且有成功捕捉到人面蛛踪迹的记录。” 猫眼懒散应道:“那还真不巧。” 田邦却没那么容易打:“不过有件事,想冒昧问一句,罗先生匆忙离开,是否不想牵扯进麻烦之中?我的意思是……以罗先生的通灵能力,是否早已经现了人面蛛呢?” 我草!罗南心里难免一抽。 至于临时任务窗口那里,剪纸啧啧两声:“南子,这位对你很有信心嘛!话说你真有感应?” 罗南回了一句:“我对他有感应。” 指挥中心处,猫眼再次掩护:“那我可不清楚,不过这次没看到他画画儿……在你们军方的情报中,他的通灵能力难道不是通过画画儿展现的吗?” 田邦笑容不减,点头道:“也许吧。猫眼女士你不用太在意,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猫眼暗骂一声“笑面虎”,也不想让这人舒服了。伸手指向屏幕,指尖前端正是殷乐:“田少将,你一直分心旁顾真的好吗?我看你们已经锁定了目标,接下来要怎么做?话说你们是针对殷乐一个人呢?还是整个血焰教团?我可是听说,你们军方和血焰教团一直合作得不错。” 这下,轮到田邦顾左右而言他:“我是行动指挥,不负责考虑其他事项……啧,终于动了!” 屏幕显示,殷乐终于结束了与陈维灿无意义的交涉,和助理、保镖一起离开。 陈维灿已经比较好地完成了任务,自然不会阻拦。可是在指挥中心,却有一个问题要明确:“要不要动手?” 田邦摇头:“按照流程,请她到鉴别室录权限。” 居凌应了声是。可接下来看到田邦没有动,有些奇怪。录权限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田少将不准备近距离察看了吗? 田邦瞥了猫眼一记,又咧嘴笑:“之前没有搜检出来,现在的可能性也不大。让她走也好,离开这种人流密集区域,我们还要感谢她……保持观察,各就各位吧。” “是。”居凌当即出门,准备亲自做引导员。 猫眼私聊罗南:“这都没查到,是不是你在帮忙?” 罗南嗯了声,又冷笑:“这田邦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主儿。嘴上轻松,背地里还在查,从没有放松过。” 从罗南的观测视角,可看到精神火烟依旧缭绕,没有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性。 猫眼小小赞了他一下:“你帮忙帮得也不错。” 可现在的问题是,殷乐并不知道这一点。也很难让她把希望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侥幸之上。如果她因此做出错误判断或过激反应,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比如现在,殷乐表情还算平静,可脸色很不好看,心思极重的样子。 前方,居凌已经在电梯间外等着了,殷乐多半也是瞄到了他。可接下来,这女人突然一个大拐弯,走进了侧面的洗手间,助理和保镖都停在外面。 “田少将?” 居凌几乎以为是殷乐要逃走,可指挥中心并无激烈反应,只无障碍切换了卫生间的监控。 可以看到,殷乐就站在洗手台前,对着墙镜了会儿呆,不顾精致妆容,反扭水笼头,用面部对上了冲起的水柱。 猫眼将心比心,做了初步判断:“这是要下决心拼命……喂,和你说话呢。” 罗南没有回答,因为他正用心倾听。倾听来自于魔符体内,此时正回响在“血魂寺”山峰之上的低语对话。 血焰教团没有选择世俗社会的通讯工具,而是通过魔符,直接与殷乐联系。传递过来的特殊意念,无疑就是教团主祭哈尔德夫人。 这位血焰教导的领导没有涉及任何芜杂枝节,直接一句: “我已知晓,即刻‘放生’!” 第二百二十三章 止损线 殷乐的第一反应是再争取:“老板,我可以尝试……” “你没资格再冒险了。”回应她的是摩伦,这位教团最资深的长老,意念也进入血魂寺空间。他的心情极度糟糕,语气更是前所未有地严厉。 殷乐没那容易放弃,:“老板、摩伦先生,军方有专门引诱人面蛛的手段,‘模具’肯定忍不住的。如果被诱杀,我们这些日子的努力就白费了!” 同时也否定了她今天所做的一切。 “愚蠢!” 摩伦的意念就像沙漠的风暴热浪,咆哮而来:“你已经做了错事,就不要再用错误的思路去补救。你看军方这样的阵势,只是诱杀一头人面蛛?他们诱杀的是我们这支血焰教团! 现在即刻放生,我们至少不会因为这个名目被军方一网打尽!” 哈尔德夫人则要平静得多,待摩伦泄一轮之后,才徐徐送来平静的意念:“即刻放生,然后回来。越是这样,越能保住‘模具’。既然他们针对的是教团,很有可能,会比我们更宝贝它。” 殷乐怔住。 哈尔德夫人继续道:“你按照‘放牧法’将其放生,我们还保有优先权。只要对方不是真的要消灭它,我们四个牧者,就都具有重新召回它的能力,有很大的操作空间……现在,执行吧。” “……是。” 殷乐闭上眼睛,脸面垂得更低,奔涌的水流挡住了她的表情变化,也掩去了低弱至无的咒音。 一切都在极度隐秘的情况下进行,不过这还瞒不过罗南。 在不断远离的“专车”上,他坐在前排,头颅低垂,呈假寐状,其实始终关注云都水邑那边,看魔符与殷乐的奇妙联系,像一根渐渐拉长的蛛丝,越来越远,越来越弱。 这时,殷乐给了魔符最后一个指令,让它潜伏在精神层面最深处,尽可能远离这个区域,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擅自靠近物质层面捕食。 指令下达之后,那根“蛛丝”终于到了极限,无声崩断。就实质而言,此时的殷乐与魔符已经再无联系,不过由于“血魂寺”的存在,殷乐,以及教团其他三位牧者,还具备一点儿微之又微的感应,必要时可以通过特殊仪式,循这点感应,重新定位、捕捉。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人面蛛能留到那时候。 罗南心念微动,几乎要立刻将魔符召回,远离这是非之地。可是念头再转,终未动手。 洗手台前,殷乐轻咳一声,微微张口,稀释的血水混着同色口脂流下。她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冲刷,尽可能洗去疲惫和挫败感。 “放生”这种断又不断的手法,非常考验她的控制力,多少受了些反噬。但她并不关心伤势如何,只担忧一个约束指令,能够将魔符的强烈捕猎本能压制多久。 就本心而言,她相当悲观。 约半分钟后,殷乐终于起身,又打开手包,补了下妆,不让自己太过狼狈。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到这上面,或许也算一种精致的自暴自弃。 殷乐在洗手间补妆的时候,军方已经彻底激活应对机制。做到了外松内紧,从洗手间、电梯间再到录权限的鉴别室这条主路线,还有相邻的几条可能逃生的路线,都已被失能武器对准,随时可以击。 田邦嘴里说着“古怪”,其实已经蓄势待,只要殷乐有任何过激举动,就会第一时间难。 可是,在漫长的五分钟之后,他们迎来的是一个疲倦低落,又平静冷淡的殷乐。除了面色略显苍白之外,再看不出任何异常。 殷乐带着助理和保镖,走VIp电梯,这符合军方的预估,也正好与“引导员”居凌迎面撞上。 “殷经理,我是海防军特战旅校官居凌……” “已经听说了,搜检人面蛛。”殷乐微抬下巴,唇角显出近于嘲弄的弧度,“你们选的好地方!是觉得霜河实境的牌子还够折腾几回对吗?” 居凌无言。 殷乐当先往电梯走去:“该走什么流程,快一点。我晚上还有事,不要浪费时间。” 对当事双方来说,接下来的流程顺利得让人心绪复杂。从殷乐进入电梯,到鉴定室,再出门,总共五分钟不到,然后……什么也没有生。 不管是侦测仪器,还是田邦暗中的窥伺,都没有现任何与人面蛛有关的异常。 一拳打在空处,真能憋出内伤的。 直到殷乐一行人下楼、上车并离开,集结在极光云都周围的行动人员,都还不怎么相信: 就这么完了? 走回来的居凌,大概就是这种表情。 田邦没有安慰下属,只摸着自家光滑的下巴,笑道:“这回参谋部总算有表现的机会了,按B预案执行吧……猫眼女士,看来我们要打加时赛。你是准备结款离开呢,还是和大家一块儿熬夜?” “加时赛在哪儿举行?” “目前不准备挪地方,我相信我们的猎物跑不远。” “那……有酒吗?” “纯粮酒怎么样?” “好啊,如果能搭配军方可外销个人战斗平台的技术目录,风味更佳。” 猫眼一边在那里玩情调,一边在临时任务窗口出一个呕吐的表情:“虎头蛇尾,这搞的是什么啊!秘书快告诉我,我要不要留下?” 何阅音很快回复:“建议离开。之后的冲突,多半是生在田邦和血焰教团之间,协会成员没必要掺合进去。” “军方是不是一开始就奔着血焰教团去了?” “田邦不是军方。” “……咦,有奸情!” 何阅音的回复断掉了。 剪纸怕何阅音着恼,忙缓颊道:“何秘书帮着分析一下,今晚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过了数秒,何阅音再次讯:“目前来看,田邦有确切的情报,认定血焰教团饲养人面蛛,做特殊用途。就法理而言,只要找到确切的证据,确实可以给血焰教团以重创。” “可要干掉血焰教团也不容易吧。”剪纸是认真讨论的态度,“现在城邦化展这么明显,血焰教团只要及时迁出夏城,就算了伤了元气,没几年说不定又起来了。哈尔德夫人是有这个本事的。话说他们这些年,教团核心力量不见涨,做生意倒是风生水起。 “是的,这两年哈尔德夫人旗下的古堡财团,持续进行产业扩张,早已不局限于夏城一地,设置了很高的止损线。如果迅做切割,夏城军政部门就是真要赶尽杀绝,也未必能得竟全功。” “止损线”这个概念,罗南不止一次听过何阅音说起过。它原本是股票交易中的一个概念,被拿来形容设计战术、制定计划时的底线思维,是何阅音比较推崇的一种方式。 “如果暂不考虑法理因素,就军政战略而言,针对一个近年来以商业展为主的没落教团,意义并不大;而真要考虑法理,田邦今天的行为,在程序上也并不完美。” 何阅音的表述还是比较委婉的,然而听话听音,罗南忍不住插言:“阅音姐你的意思是,本次行动,很可能有田邦个人的意志在里面?” 何阅音没有直接回答:“不论怎样,夏城政府为本次行动背书。田邦占据了法理优势,整合的力量也远血焰教团;哈尔德夫人见招拆招,至少现在与人面蛛切割得很完美。他们都有一定的后手,有一些我们不掌握的关键情报,接下来冲突的焦点很可能会生偏移,所以,我建议猫眼及早撤离,置身事外。” 猫眼言:“我会考虑。” 与之同时,她通过生命星空传讯:“so,Boss?” 猫眼摆出了“完全听从你吩咐”的架势,真给罗南不少压力。对他来说,最现实的考量,就是把握住这次机会,收回魔符。 其实罗南有大把机会,无论是血焰教团还是军方,都失去了对魔符近况的掌握,罗南只需要一个意念,就能将魔符从极域拽回来。从此以后,与军方也好、血焰教团也好,再无干系。 可是,正如何阅音分析的这样,有一个因素必须要考虑: 后手! 不管田邦能不能代表军方,不管血焰教团是否有回天之力,双方表现出来的随时翻覆局势的信心,都让罗南非常在意。 他们的后手,就是罗南的“尾巴”,一个处置不当,就等于是为他再添置了两个大敌! 该怎么办? 罗南没有即刻回复猫眼,而闭目沉思。 事情处理起来千头万绪,脑子一时承载不了,他本能伸手,触碰到放在膝头的分页笔记。正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时候,能写写画画,当是极好的。 可如今满车的人,他要搞“创作”,真可能被拎出来折腾,莫鹏、莫菡都能干出这种事。 一念转过,罗南换了种方式,他通过外接神经元,将仿纸软屏的绘图软件在脑海中开启,新建一个空白页面,就在上面折腾。 “Boss,睡了吗?”猫眼二度催促。 罗南没回答,整理自己的思路。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拿回魔符,然后……止损线! 刚才的讨论给他一个提示:有了目标,还要考虑最糟糕的情形,然后尽可能地避免它。给自己设一个下限。 血焰教团的做法值得学习,但罗南与魔符的联系是不可能斩断的,什么切割都是笑话。一旦被现,只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另外,他对魔符的控制力也属于第一顺位,想献出去都没门儿。 退而求其次,只能……只能不让人看到! 罗南有这个能力的,只要不惊动自家协会的两尊大神,目前夏城似乎并无其他可以深探极域的人物,最多以后就不要让魔符出现了。 不让人看到,藏起来,藏、藏…… 咦?罗南脑子陡然“叮”地一声,灯泡亮起――就是这么个感觉。 老天爷,他竟然忘了那里! “Boss?my boss?”猫眼已经要无聊地唱起小调,换着花样召唤他。 罗南则是灵光迸,正是下笔如有神的时候。先用简单几个关键词,留住大概思路,这才分出一份心神,还带着点儿兴奋,嚷了回去: “shut up!去喝你的酒吧!” “啧,你是对我表示不满吗?” 罗南又将一串迸的灵感,转化为字形、图画以及一切可以理解的东西。期间一切从简,也是口不择言:“不,猫眼,我需要你,我非常需要你……对,就是这样!” “什么?” “现在,你就在那儿等着,等到……”罗南猛地睁眼,扭头问司机:“我们大概几点到家?” 他一直闭目养神,突然话,冷不丁地还真把司机吓了一跳。总算这位职业水准过关,迅估出答案:“最迟9点半左右。” 罗南比了个ok的手势,就像爆岩传授的战术动作那样,有种强烈的仪式感。至于司机理不理解,就不关他的事了。 “听着,猫眼,你在那儿等到1o点左右……” “还有一个小时,加时赛会这么长吗?” “放心,他们今晚会很忙,你也是!我会再和你联系。” 罗南单方面断开与猫眼的心神联系,开始串联各个关键词,进一步拓展,同时在空白区域印上大生活区、知行学院乃至平江区的地形简图――电子绘图、意念绘图就是这么快捷! 最终,笔端在知行学院的沼泽丛林中重重划了一个圈。罗南长吁口气,确定他的思路终于前后贯通,看潦草的计划稿,他忽然想大笑: “看吧,我的止损线高出了你们的想象!” 此时,专车停下。今天送人的第一站,也就是邱佩佩家到了。把人家宝贝女儿带出去,结果砸破了头回来,莫鹏、莫菡都要下车,给人家父母解释。 罗南哪还顾得这些?为了避免被这种俗务打扰,他也不顾刚刚才问了行程,两眼一闭,装睡去了。 这一装,他真的睡了过去,而且还做了个梦。就算在梦里,他还在整理计划稿,逐一梳理细节,并不断丰富地形图、生命星空等元素。 直至专车驶到家门口,由莫鹏把他推醒。 第二百二十四章 要坦白(上) 夜空迷蒙,路灯次第延伸,汇入两侧的灯火之中。此时正是都市繁华夜景最绚丽之时,社区内也处处亮灯,还有人在家里举行派对,非常热闹。 罗南仰望夜空,脚下不走直线,似乎还有些睡眼朦胧,魂不守舍。 莫鹏对罗南说睡就睡的本事非常佩服;同时对罗南单人只身,在知行学院混得风生水起的能耐更是赞叹,相应的,好奇心已经要从喉咙眼里爬出来了。 “你怎么做到的?在六中没现你这种天赋……喂,醒醒!” “啊?”罗南的视线从夜空抽离,平视过来。看得出,他刚刚真没听到,可眼睛却是亮得有些吓人。 啧,什么时候这小子也懂得戴美瞳了? 已经到了家门口,莫鹏抓住最后机会,凑上去揽住罗南脖子:“来,告诉我吧,你怎么进那个圈子的?” 话音未落,大门打开,罗淑晴站在门口,盯着他们看:“到家不进来,嘀嘀咕咕干什么呢?唔,谁喝酒了?” “他……哎!” 莫鹏胳膊肘一松,便看罗南泥鳅似的从他手肘下、从罗淑晴身侧钻出钻进,转眼突破客厅防线,蹭蹭蹭上了二楼,遥遥抛下来一句话: “我今天早睡。” 客厅里闲坐的莫海航抬头:“他挺兴奋的啊……真喝多了?” 罗淑晴愣了一下,高声吩咐:“要洗澡!” 隐约听到罗南答应,她这才扭头盯住莫鹏:“你们今天去哪儿玩了,为什么喝成这样?不知道还未成年吗?” 莫鹏被堵在门口,脸上悲愤,心中腹诽:你要训人,找喝酒的去啊,到底谁是你儿子? 也许确实有酒精作用的缘故,罗南进入自己房间,关上门,靠在门后,心脏就“砰砰砰”地跳动,胸腔都隐隐颤。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紧张。 之前不管是在回收层战杰克、在霜河实境对抗公正教团,还是在海天云都与协会互撕,都是突性的事件,被逼到了绝路上,根本没有紧张的资格。 而像这次,按照自我意志,主动作为,真的是头一回。 愈是临事愈兴奋,越是考虑越紧张…… 罗南深吸口气,端端正正地将手中分页笔记摆在窗头柜上,下面就是爷爷的笔记,两个本子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儿偏移。 又扫了眼床头钟,9点37分,司机的估计还是很准的。 还有时间。 他到洗手间,打开花洒,热水喷出,蒸汽很快覆盖了沐浴室。就算姑妈不提,他也准备洗个热水澡来着。 光赤着站在水柱之下,热水浇头,又在肌体上滚动。使得血液加,新陈代谢频率变快,肝功能有效运转,使体内酒精加分解,化为热汗,掺在水流中渗出来。 蒸汽闷湿,他的脑子反而越地清醒,也不影响他继续勾勒计划。唔,他的计划稿……脑海中的绘图软件页面,好像丰富了不少? 特别是大活生区周边的街景轮廓,从粗略变得细腻,之前侦测出来的军方人员布局等关键细节,也都描绘清楚,好像有一个无形的助手,帮他完成了后期工作。 罗南挠头,想到刚才车上那一觉,依稀还有些记忆:难道刚刚的梦境之中,真有潜意识在动作? 如果有的话,就应该是自我意识、灵魂力量、外接神经元还有特殊绘图软件的共同作用。看上去比较奇妙,可在协会早有前例可循,白先生的“入梦法”,就是这么个路数。 罗南暂时不准备去分心研究,草草洗过,确认蒸出了大部分酒意,便擦干身子躺回床上。 酒精的作用被降到最低,可他还是兴奋,闭上眼睛后尤其明显。 就带着这份心情,罗南逐步审阅计划稿。念头笔触勾勒出的背景大幕转过,相应思路在虚拟的图画上流动。 不知不觉间,意识漫过虚实的界限,触及由人面蛛与猫眼形成的双支点,将八十公里外的生命星空与现实图景映射过来。 虽未身临其境,所见尽皆不虚。 意念跨空而去,锁定目标。 酒杯中,荡起层层波纹。猫眼拈着酒杯,看其中荡漾的细波,心念从另一只手的软屏上挪开,若有所思。 “得得”两声轻响,居凌临时充做勤务兵,将两个小碟放到茶几上,并配了筷子,然后就悄然出去。 一碟水煮花生,一碟凉拌猪头肉,最最寻常不过的菜色。然而这里是极光云都的前线指挥中心……旁边的休息室。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从军心角度讲,单独开辟出一个休息室,确实是很有必要。 “我就觉得不对,纯粮酒没有下酒的小菜,还有什么意思?”夹了颗花生米送嘴里,配上一口酒,田邦年轻得过分的脸上,五官都皱起来,像一个老饕,随后舒服地后仰,靠在沙背上,“虽然是小菜,火候还是很用心的。” 猫眼瞥去一眼,对他的表情变化很有兴趣。 田邦就乐:“你是不是很奇怪,机械人也能有口感?” 猫眼一时无言。 田邦五官重新舒展,仰望天花板。休息室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熠熠生辉。这张脸算不得特别英俊,但轮廓清晰分明,真有一份雕塑般的质感。也让人好奇,在其皮肤之下,有多少比例的金属结构? 他伸出三根手指,横在脸前:“人体改造一定要保留三点:一是感知,这是区内外你我的边界;二是思维,通过他掌握经验的力量;三是情绪,由此获得生机和灵性。保留这三项,或者说在此基础上的强化改造,才算得上成功。” 猫眼晃了晃杯中酒:“现在还有不是这么改造的吗?” “总体而言,是燃烧者技术出现之后。所以我很感谢这种技术的创制者,未必完美,但通向正确的道理。” 田邦伸臂卷缩,肉眼看去,肌肉块垒流动,但猫眼灵敏的耳朵,还是听到了细细的金属擦响:“经历过旧式的愚蠢改造,更能体会这一点。我很羡慕那些一上来就走对路的人,对其中的佼佼者,更是是非常向往。” 猫眼晃动酒杯,忽地失笑:“你真敏感,我什么都没说呀!” “是吗?”田邦做出惊讶的样子,“好吧,我只是坦白,还有些自卑,也是借此表明心迹……现在应该有人在看我?” 最后一句,话锋突起,田邦视线刺过来,虽是在微笑着,眼神却充满了压迫力。 罗南心里一抽,猫眼眉毛扬起,两个人在生命星空层面,意识互接。 这时候,灵波网上任务窗口跳动,已经回到家的剪纸了讯息:“咝,这家伙!” 薛雷很快响应:“他知道我们共享视角?” 是了,是在说灵波网。 罗南绷起的心弦复又放松,就见田邦竖起一根手指:“这是你们协会的故伎。而且我知道,一定有我认识的人。” 猫眼饶有兴味地询问:“谁呀?” “这个嘛……” 田邦陡然身子前倾,嚷嚷道:“阅音姐你好,回头我们一起喝酒,喝醉了我向你表白啊!” 声音好大,就算是单独开辟的休息室也顶不住了,音波冲出去,洒遍前线指挥中心。这里不但有军方技术精英,还有警务官僚、政府安全部门人员,一时间气氛迷之尴尬。 暂代指挥位置的居凌好生头痛,以至于开始怀疑人生:他转到特战旅,真的正确吗? “哈哈哈哈哈哈!” 猫眼放声大笑,前仰后合,以至于头都遮了眼睛,她随手捋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忍不住赞叹,“真是勇气非凡! 同时又与罗南私聊:“要干掉他吗?他在抢你秘书啊!” 关我什么事?罗南莫名不爽。 临时窗口诡异地安静下来,没什么动静,不过窗口后面,剪纸他们肯定支着耳朵,睁着眼睛,全程关注呢。 至于何阅音在不在……恐怕是在的。 猫眼才不管一干人等是什么心情,举杯对田邦道:“这你人很有意思,来来来,走一个!” 田邦欣然举杯回应:“我一直觉得,像我们这些特殊人群,无需为生计委屈愁。那么活在世间,坦白就是最大的美德。” “为坦白干杯!” 两人举杯相碰,兴高采烈,痛饮美酒。 终于,任务窗口那里,剪纸憋不住了,问别人的感想: “南子,你还在看吗?” 罗南没有回复,躺在床上,兴奋的情绪有些回潮,又如波浪般起伏不定。 这样的体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也是这样,他也是处在旁观者的位置,只不过对象不是眼前这二位,而是牡丹和龙七。 不管是牡丹、龙七,还是现在的田邦,他们的性格各不相同。然而都是个性突出、浓墨重彩的人物,放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可谓光芒四射。 相比之下,自己就像一个无形的魂灵,飘荡在虚无之中,隐蔽在阴影之后,看这些人放射出耀眼的光辉,给原本平平无奇的环境,涂抹上瑰丽的色调。 虽说他也有的类似的经历,然而那份从容自若、坦荡无忌的风格,也许一辈子也做不到。 他一直以为,这是性格的因素……也许确实如此,不过今日田邦的言论,为他点出了另一个关键的要素: 要坦白啊! 我不坦白吗?好像真有点儿。 第二百二十四章 要坦白(下) 罗南要承认,他其实是不爽的。至于不爽的根由,先前还有些混沌,现在越来越清晰: 被冒犯了! 理由听起来很可笑,但事实如此。田邦这家伙,强大的人格魅力,能让猫眼为之赞叹;他更以这种魅力,强行去撩何阅音…… 一个是罗南的“信众”,一个是罗南的“秘书”。 于是罗南知道,就算他表面上、甚至理性意识中,一直表态说,不愿充当神明,非常尊重何阅音。可在骨子里,他还是非常享受这种关系带来的便利和虚荣。 所以他内心还是希望维护这种关系,并对一切有可能对此关系造成损伤的因素,心生排斥。 此类想法其实并不奇怪,任何人都会有“利己”的本能。可问题的关键,则就像田邦所说的: 坦白呢? 心中所欲、所望,一身所擅、所长,如明珠照夜,如宝剑破囊,自然为人见,摄人心;可若是一直藏着掖着,不说别人不知,时日久长,就是自己也要迷惑。 罗南招惹的敌人多,身负的隐秘多,藏几手迷惑人也是该的,可是他却不能因此自欺。对别人不坦白,还算是权宜之计;对自己不坦白,无异于自埋自毁。 “草!” 罗南翻身坐起,双掌拍击面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坦承心态,直面本人的内心:好吧,他就是在护食;而且羡慕、嫉妒! 他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本能地护食,充分地自私,并将这些隐藏在幼稚的外表下;而且,还拿这样的自己,与牡丹、龙七、田邦这些精英人物比较,羡慕他们的强硬直白,嫉妒他们的从容洒脱…… 两个因素揉合在一起,彼此矛盾冲突,纠结别扭,也让他潜意识里就认为,自个儿要比这些精英人物低上一头。 事实上,就心理的成熟度而言,罗南确实远远不如。无关境界的上与下,无关本质的好与坏, 他只是没绕过心中的那道坎儿。 对自己,要坦白! 罗南长吁口气,上身重重拍下,重新躺倒,闭上眼睛。此时他目不见物,耳不闻声,然而以猫眼和人面蛛为支点,思感扩张,将偌大的极光云都及周边区域,纳入其中。 身在此而心在彼,魂未动而意亲临。 罗南的身体、灵魂,都还在八十公里开外,但他的意识,正流动在大生活区的上空,像一颗周知万物的神秘之眼。 夜幕在脚下铺开,环形阶梯的摩天高楼结构和远方校园、丛林共同构成大背景,辉煌的灯火、霓虹,群聚如海,飞扬如雾,将人类文明意识的痕迹,刻印到光芒所及的每一个角落,使这片区域化为繁华之地、不夜之城。 此时的摩天大楼中,依旧人头涌涌,游客玩家上下穿梭,浑然不知各处要点有军方人员把守,逐步分导人流。当然,人流是分不完的,云都水邑有多家五星级酒店、上千家大中型公司、商场,游客、住客和加班族以十万计,这些人流,就是军方、政府,一时半会儿也掌握不住,如果操之过急,弄不好还要生乱。 军方政府掌控不住,某种意义上,罗南可以。 在物质光子无法触及的精神层面,情绪、灵性、思维交织的浊流汹涌奔腾。也许其中清浊有别,但合在一处,清者变浊,浊者更浊,层次交错而混乱。 可是,罗南这颗“神秘之眼”,通过自身的观照,赋予浊流以独特的秩序。 精神感应所及,生命星空覆盖,成千上万人生命、欲望、思想、灵性等组合映射,化为一幅幅生命草图,形成一组组星官星座。通过这种形式,每一个人的印记都在生命星空中跳动,最终汇集成浑茫星河,横跨天际。 星辰汇聚的光芒太过耀眼,注目久了,一片茫茫,倒似化为光的荒漠。而明亮光芒的内核,就是罗南的自我格式。 他居于亿万星辰的最中央,成为星空运转的核心。 格式论赋予他这种能力,他要保持……不,还不够坦白,更直白的答案是:他不愿比任何人差。 甚至还可以更进一步:无论他低调还是高调,他要成为人群的核心,他要做最独一无二的那个! 呵呵,以前明明很讨厌这种心口不一、自以为是的家伙……原来是同性相斥? 问题在于,他做不到吗? 他至今形神未动,只一缕意识在此。相当于打开客户端,登上网络,进行一场奇妙的战略游戏。 至于操作的介质…… 虚无深处,狰狞的人面蛛八足拨动,从精神层面一幅接一幅的“幕布”间潜行跳转,也等于是从生命星空密集的星辰间游动。直若一头从窗外掠过的暗夜魔影,随时化为致死的梦魇,以锋利长足切入“窗口”,捕食里面懵然未觉的生机灵性, 就此而言,罗南几乎可以随时抹掉生命星空覆盖下的任何一人。他就是这成千上万个生命的主宰。 而区区一只人面蛛,还只是他全套封闭体系的冰山一角。他形神未至,意念先行,以实地为背景,以生命为棋子,搅动风云漩涡――这种事情,田邦也好、牡丹、龙七也罢,谁能做到? 这不正是他独特之处? 这不正是他人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陡然间,罗南撕去了陈年将腐的皮囊,羞怯难安的面具,照着自家胸口狠狠擂上一拳,意识轰鸣: 爽不爽? 魔符出无声的咆哮,骤然加快步伐,连续几个跳转,快欺近物质层面。此时此刻,它不再遮蔽影踪痕迹,不再掩饰强烈的捕食欲望,而是遵循本能,强劲吸收空气流动的各种波段,嗅探锁定目标,将丑陋的口器,对准早已确认的目标。 罗南确认目标无误,就解开了魔符最后的权限: 去吧,游戏开始了! 精神与物质层面无声交汇,“窗口”如同腐朽脆弱的遗迹,瞬间崩灭,里面的“住客”竟是懵然未觉,直到妖魔冰冷的长爪将其贯穿。 此时,尖锐的嘶鸣才从精神与物质交界地带激荡传播。 极光云都的前线指挥中心休息室,田邦的酒杯停在唇边,略顿,然后收回,向对面猫眼歉意地一举:“看来只能回聊了。” “人面蛛吗?”猫眼举杯回应,“祝我们双方都得偿所愿!” 田邦并没有充分理解这个内涵丰富的祝辞,而下一秒,居凌的声音从隔壁直传过来:“敌袭!香饵4号!” 又隔一秒,居凌匆匆推开休息室门,立正敬礼:“田少将,目标方向确认,西南方位香饵4号遭猎杀……” 居凌进来报告的时候,隔壁的前线指挥中心已经喧闹起来,切分的投影屏幕,将天空、各重点楼层、地面、地下的各个监控信息都汇总而至。 还有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各项波段监测,常见不常见的波纹图像和数据,排排列列呈现,每一秒都会有明显不明显的刷新。 田邦依旧保持原本的坐姿,端着酒杯,意态闲适。他无须到指挥中心去,也能通过内置的收仪器,接收解析巨量的信息,更何况在精神领域,军方侦测仪器再怎么精密,也比不过他本人火候老到的精神火烟感应。 猫眼做不到他这一点,即使此刻动乱的根源应是在她那位Boss身上,可她的感应仍然模糊。干脆拿起军方临时赠送的“墨镜”,架在鼻梁上。 特制的信息接收设备,既可以择取相应监控画面,也可以无缝接入军方雷达的扫描结果。 猫眼先看所谓“香饵四号”的情况,那里也很好辨认,是极光云都下方的一处地下停车场门口。此时一圈人堵在那里,有站有躺。 躺下的几位中,还有人包裹着强健的外骨胳战甲。 “相关方向内层阻截力量丧失。”智脑警报声回响,其实不用多说,只看相关人员的阵型,也没有一点儿战斗力。 “人面蛛突破了西南内层防线。”居凌与其说是报告,还不如说是惊叹。 田邦并未给出指示,因为这一刻,这位B级的燃烧者的意识,已经裹着烈烈精神火烟,朝人面蛛出现的方位奔袭而去。 任务窗口上跳出了何阅音的讯息:“切换雷达数据。” “不是要人早早离开嘛?” 猫眼在任务窗口刺了一句,但还是将实景监控画面转入数据模式,瞬息之间,大量图形、波段以及相关数据符号刷屏,并通过共享视角,同步传递到任务窗口。 任务窗口连续闪烁,薛雷忍不住叫苦:“完全看不懂。” 剪纸也认怂:“我只知道是关于波段吸收的,然后再以这些为素材计算人面蛛出现方位的概率。更具体的也不懂……我就想知道,‘香饵4号’是什么?” 一段话刚出来,在流动的波段图形上,突兀而连续的波峰骤然拔起,一路顶到图表的最高限,在标尺单位变化之前,拉出了一条近乎平直的长线。 居凌也注意到这个变化,低声与指挥中心联系:“什么情况?” “1号与目标接触,浅层带交战中……消失了!”技术人员变了调的嗓音,隔了一层墙壁也能听清楚。 与之同时,“咯嚓!”一声响,田邦手中的酒杯崩碎,酒液裹着碎碴,从指缝手背滑落。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控缚派(上) 酒杯崩在手里,也没有让田邦回神,依然是神游天外的模样。酒杯碎碴迸射,他手上却没有伤口,只是有部分酒液和碎碴顺着垂直的胳膊,滑入袖口,有防水卫衣遮挡,也看不出来。然而一旦变化姿势,绝对不会好受就是了。 “田少将。”居凌试图提醒,可接下来的五秒钟,田邦都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以至于酒液从手肘处的袖子渗出去,在裤子上殷开。 猫眼若有所思,向一侧的居凌问道:“你们刚刚提到香饵4号,那是什么?” 任务窗口那里,剪纸了个“抱拳致谢”的表情:“多谢帮忙咨询。” 居凌迟疑了下,还是答复道:“是专门用来吸引人面蛛的诱饵。也就是有可能诱使人面蛛痛下杀手的目标。” “既然4号,那么肯定还有1、2、3或者5、6、7……” “没那么多,常规的诱饵,我们也只准备了4个。” 田邦不知什么时候收回心神,亲自回答猫眼的问题,他伸手点点自家胸口,“这是1号,2号是我的副手,3号是一位军方雇佣的精神强化侧能力者,4号比较特殊,是由人面蛛占据的畸变种载体……然后第一个完蛋了,预设的毁伤咒文好像也没起作用。” 猫眼扬起眉毛:“没有伤到?” “毫无用处。”说着,田邦终于看到指尖上只残余一点儿的玻璃柄,随手扔掉,又甩甩手,将袖子里一堆碎碴甩在了地上。 做完这个动作,田邦往居凌处瞥了一眼,后者以为他要下令,本能立正。可是田邦没有再开口,只是从茶几纸盒里,抽出一张湿巾,慢慢擦手。常年不换的笑容之上,不知怎地配了个纠结的眉峰,整体的感觉都变形了。 这一刻的田邦,再没有年轻人的感觉。 居凌闭上嘴巴,保持安静。 猫眼却饶有兴味地观察对面自称“坦白”的男子,还挑他一句:“和人面蛛交手的感觉如何,需要帮忙吗?” “它要比情报中聪明不少,或者说本能更强大。”田邦的笑容很快恢复正常,“但它的游戏水平很垃圾,闪现交得很早。唯一的问题是,看上去根本没netbsp; 猫眼也算是游戏达人,轻松解读出来:“直接瞬移走了,没有抓到尾巴?” 田邦摇头:“极域、渊区、深层带、中层带……尤其是后面两个区域,都没有捕捉到它的移动轨迹。就算是在浅层带,感觉也非常奇特。” “怎么个奇特法?”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和你捉迷藏。” “……就这样?好吧,它逃掉了?” “我不知道。”田邦把湿巾向上抛起,任其自由落体,起身往外走。 猫眼把墨镜推高到额头,毫不客气地跟了上去。很快一行人来到前线指挥中心,此时大半个中心的技术人员,都围在雷达数据显示屏前,或高或低地议论,看样子意见很难统一。 数据还是那些数据,看不懂的照样看不懂。任务窗口处,剪纸拿出不懂就问的好习惯,向懂行的人做咨询: “何秘书,他们纠结什么呢?” “条件不完整。”何阅音回应,随后简单解释。 目前的侦测技术,对暗面生物的办法不多,不管多么先进的仪器,都很难即时现并锁定。只能通过“影雾”之类的方式,分辨人面蛛干涉物质层面时,对各类波段的吸收影响,间接判断,计算得出概率。 既然是概率问题,多获得有效数据总没错。布置在大厦周边的战斗力量,如果没能在第一时间将人面蛛干掉,那么就要进一步逼迫人面蛛接近物质层面,使其暴露出越来越多的特征和细节,借后续的计算参考。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只人面蛛从未给出过任何一组连续的数据。这代表它总是跳跃行进,而且全无任何规律可言。 这边何阅音简单解释,田邦也在与中心的席技师沟通刚才精神层面的具体感知: “明明都在浅层带,我的精神火烟也锁定它,可是它总能轻而易举地消失、再出现,就像是闪现、瞬移之类的技能……不不不,不要被我的形容带歪了,我的意思是,就像平整的空间中,随时有无形的、只为它所能察知利用的褶皱,为它掩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显然,席技师在这方面的理解力,远远比不过他在数字上的造诣。 任务窗口,剪纸倒是觉得田邦感性的形容更为直观。他努力体会那份感觉,却是似明非明:“擦,亏得还是精神强化侧……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同样深度的精神层面,这头人面蛛掌握了更深层的奥秘,它利用精神层面某种‘地势’,获得了不可思议的效果。”何阅音冷静表示,“毕竟在暗面生物眼中,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们一无所知。” “同理可证,在某些怪物眼中,世界也扭曲得不成样子。”猫眼也在任务窗口言,若有所指。 剪纸对玄虚的东西,一向不感兴趣,倒很奇怪,一向对此类话题具有高度敏感性的罗南,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说话: “南子,睡过去了?” “没。” 罗南简单回了一个字,意识却在“扭曲的世界”中攀援。在他的指挥下,魔符长肢无声划动,从一幅“幕布”,转移到另一幅“幕布”。 他对精神层面的观照,确实与其他能力者不同。而先后体验、感悟了“逻辑界”和“望远镜”两种灵魂力量结构形式,及其不同的功用之后,他对如何利用这种特殊观照,也有了全新的思路。 此前罗南就利用人面蛛个体对精神层面的扭曲,扯来“幕布”,临时编织一个简单的迷宫,让习惯了直来直往的田邦,也迷惑在这个小小的障眼法之下。 罗南一直没有远离,把田邦给绕晕之后,又在极光云都周边晃悠。要把魔符领走,且抹除一切后患,就需要让田邦和血焰教团双方,都把暗藏的底牌掀开。 若隐若现的人面蛛、隐晦不明的所有权、飘忽不定的所在地,三样结合在一起,对他来说无疑是最理想的状态。 偏在此时,咒音突起。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控缚派(中) 在罗南听来,这股咒音低弱压抑,有如耳语,偏又持续不断,仿佛一条山涧暗流,顺势而下,牵引心神,不知不觉渗透土层岩层,到它处所在。 血焰涌涌,乱石崔嵬,罗南心神已到了一处颇为熟悉的所在:这是魔符内部,血魂寺的建构之上。 此时咒音便围绕山岳似的血魂寺,缥缈来去,虽然低回,可所过之处,血魂寺已经相对稳固的结构之中,也可见得气机躁动,与平日大不相同。 相应的,魔符也受到一些影响,鳌肢搓动,咝咝有声。罗南还是头回感觉到血魂寺对人面蛛的反作用: 好嘛,血焰教团终于出手了! 可念头再转,又觉得有些不对:方位虽是有些飘忽,往来反馈是不是太频繁了些? 距离很近的样子。 罗南心意一动,魔符便没入虚空,在云都水邑的高楼之间、各楼层之间跳跃切换;而在更本质的精神层面,千百幕布扭曲、星空耀眼,魔符的长爪在一组组星官星座之间往来拨动,逐一探查、筛选。 莽莽人流,依旧按照各自的计划、心情,在大生活区往来游走,对理解、感知之外的情况,懵然不觉。 此时,临时任务窗口再次跳动。 看久了指挥中心的紧张气氛,剪纸必须重新修正自己的判断和看法:“这头人面蛛好像很棘手? 何阅音表示肯定:“确实如此。根据情报,这头人面蛛可能是吞噬了大量的同类,大幅强化本能,对危机的感应、反应能力都有提升。也许它已经很接近完全体了。” “这样啊……” 猫眼突然切入:“你的情报从哪里来?” 何阅音回应:“据说,是血焰教团内部。” “内奸啊?” 呵呵,内奸是必然的。 此时罗南与魔符一起,已经拨去了大片迷雾,星空明透,只有魔符腐蚀性的烟气缭绕,慢慢渗透,锁定目标。 八十公里外,罗南闭着眼睛,眉头也跳了跳: 是这家伙! 此时此刻,将罗南所在,与大生活区形成一条连线;并以后者为端点,向西北方向延伸出一条垂线,距离约三十公里,是一家位于河武区、专门服务高端人群的“运动减压馆”。 血焰教团的核心成员,正齐聚于此。 私密包厢里,可以见到五人身影,还有一人不可见。 不可见的是摩伦,这位教团最资深的元老,心情不佳,压力如同无形的阴云,覆盖下来,周遍整个房间。 殷乐垂站立,心情极度压抑,不言不动。 蒙冲和吴魁都与她差不多。蒙冲抱臂站痒痒,面无表情;吴魁在角落里,无声无息。 比较活动的江元真,他正在房间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投影的光线洒落,正呈现出云都水邑的即时俯瞰图景,角度很好,以极光云都为中心,七栋摩天大楼都纳入其中,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对敌人在这片区域的布置,几乎一无所知。 哈尔德夫人身着一套黑色衣裙,端坐在投影区域前,光线从她身上漫过,又在端庄雪白的面孔上划动。她却始终面无表情,直到江元真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才卡在前面,沉声相询: “任鸿还没到?” 江元真回应:“他离得比较远,刚刚还说很快就到。” “购买的情报呢?” 稍迟,负责情报这块儿的吴魁答道:“可以了。” 下一刻,投影之上,显示出一系列红、蓝色的光点,相对摄录画面而言,比较粗糙,可它的价值几近千万。 哈尔德夫人没再说什么,微侧面颊,细看投影区域。千万级别的即时情报,仍不算太详实,但至少可以了解大概的局面。 摩伦和她是一样的想法,度开口,解读情报:“深蓝行者出动了,看分布的情况,疏而不密,移位频繁,这是搜索阵形,以最大限度扩张格式之火的覆盖范围……以模具的本能,绕过这个危险地带的可能性很小。” “那还不快去救!”江元真急得跳脚。 “看上去还好。”哈尔德夫人勾起唇角,“这种场面,不可能对模具造成致命伤害。对方比较客气,至少和前几次围捕人面蛛的情况不太相同……是想抓活的?” 摩伦的意念更沉:“可能性很大。” 哈尔德夫人微幅摇头:“那么,任鸿就是叛徒了。”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骤沉入冰冷的寒窟。 其他人心机相对深沉,表情变化总有克制,唯有江元真,当真是目瞪口呆。一秒种后,他整个人跳起来: “岂有此理!”江元真嘴皮子都在抖,“任鸿是祭司啊,离开了教团,他什么也不是。他又不是傻瓜……这种判断太草率了!” 哈尔德夫人正过脸来,不再看投影,沉静而冰冷的眼神,直视江元真:“从目前的情报看,军方是针对人面蛛还是针对教团。” “……教团。” “那么,人面蛛只是一个借口,是捕是杀,都无所谓。可为什么他们到现在仍盘踞在云都水邑,花最多的力气,与人面蛛捉迷藏呢?” “因为,可能是因为他们要找到证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教团也好,古堡财团也罢,都不是纯洁的小白羊,相关的档案在政府、军方那里,起码能堆满一个档案柜,何必舍近求远?” “那……” “站在我们的立场上,只能这么考虑:人面蛛对他们有用、模具对他们有用、血魂寺对他们有用。那么江老你告诉我,血魂寺的功效,对哪种人最有用?” 江元真呆,没有回应。 倒是殷乐哑着嗓子,低声道:“血焰一脉。” “是啊,血焰一脉才需要血魂寺;而血焰一脉或多或少,都会联系军方……对不对?” 江元真汗如雨下,其他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血焰教团的特殊教义就注定了,他们兴起于战场之上,败落于和平之间。为此,教团在军队的潜势力一直比较强。 夏城这支“正统”,能够以一个没落的教团身份,参与霜河实境项目,并派驻管理人员,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可是,分裂的教团,也分裂了相应的人脉,这一支能够在军队中有潜势力,其他分支也完全可以。 毕竟对血焰一脉来说,这是最强大最直接的力量源头。 “这很完美地解释了任鸿的叛逃――他离开了教团什么也不是。可现在的情况是,他并没有离开教团,他只是从一个分支,跳到了另一个分支。而且,有一点是我们无法给他,却又严重阻碍他的……” 哈尔德夫人伸出手,指尖点向殷乐,又回向自己:“我们这里,有四个牧者;那边,只有他一个。”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控缚派(下) 原来是任鸿啊。 罗南没想到答案来得这么容易。什么香饵、内奸之类的疑惑,瞬间扫除。 可意外还是要意外的。 罗南不了太解任鸿这人,只知道,这位在血焰教团业务上是真正的大拿,比分心旁顾的殷乐要强一截。在教团祭祀中,重要性仅次于哈尔德夫人,很多时候都代行主祭职责。 如此重要的人物,说叛就叛了? 周围数架深蓝行者,呈防御阵形,将任鸿包围在内,严密保护,也直接证明了此人的立场。 此时,阵形中央的任鸿,正单掌按地,喃喃念颂咒音。由于是地下停车场的最下一层,水泥地下面,就是厚实的土壤。以它为渠道,任鸿持续不断地汲取力量,形成几可化为实质的咒文,加持上身。 低沉的震动声传出,有人与这边联系。 很巧,罗南隔空感应的两个支点,正好在通话两侧,一边一个。 那边是田邦。他就在指挥中心,当着所有人的面,轻声道:“怎么样?” 中央光屏上显示的影像,就是地下停车场的即时情况。几位深蓝行者戴着防护面甲,任鸿却只穿着祭司长袍,没有任何遮拦。 猫眼拨开眼前的乱,啧啧两声。任鸿在夏城,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腕儿,她当然认得。 任鸿也注意到,田邦是用公共频道与他联系,脸色很不好看。可是他既然做了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最后干脆垂下眼帘,专注看地面跳跃的灵光: “已经有反应了……模具仍在附近,将我们视为猎食对象,要比想象中更贪婪、更强大。这说明,它的基本素质非常好,成为祭器之后,可以抱持很高的期待。” 田邦追问:“具体的方位呢?能控制吗?” 任鸿头也不抬:“你们控缚派,都在考虑这种东西。” “……你现在也是。” “不,我只是要看到完美的血焰意志,验证一生所学。而那个女商人,一辈子也做不到。” 公共频道的情景,已经通过猫眼的共享视角,传回到任务窗口。冲击性的答案。让剪纸只放出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而紧接着任鸿似若无意的反揭,更让他忍不住了语音,泄式地惊叹: “我擦,这些家伙……天啊!” 猫眼也讯息:“血焰教团这么牛掰,何家什么的知道吗?” 薛雷只能出“我已懵逼”的表情:“这人谁啊?那个控缚派又是什么?” 剪纸好心为他介绍了一下任鸿的身份,又道:“控缚派属于血焰教团的支脉,里面涉及到血焰教义的解读,比较复杂,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只要知道,夏城的血焰教团,与这个控缚派,绝对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就好。” 说着,剪纸也迷惑了:“田邦这哥们儿也太直接了,大庭广众之下,讨论秘密教团的事情,真的好吗?他可是现役将军!” 何阅音解释道:“八十年代末,控缚派已经与军方深度合作,参与多项实验任务。只不过秘级很高,名声不显。我以前与田邦打过交道,但也不知,他竟然与这个分支有密切关系。” “那现在这算什么?” 何阅音没再回答。本次行动,究竟是血焰教团派系仇恨的再延续,还是军方深度实验的要求,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现在根本无法下判断。 这时候,公共频道的交流,也上了正轨,田邦表现得很大度:“我们现在必须要捕捉到人面蛛的遗迹。你是专家,一切按你的意思来。” 任鸿冷笑:“话里堆满了过河拆桥的臭味儿。” “喂,作为控缚派,请你来控制,难道不是最大的诚意吗?” “但愿如此。” 双方的交流在紧张微妙的氛围中进行,其中多半还是受到人面蛛的影响。而在此时,施加这份压力的罪魁祸,也在评价新得的信息: “这就是田邦的底牌之一。” 魔符的利爪拨弄星辰,触及直通目标心底的“窗口”,如同玩弄一个玻璃球:“局面越来越清晰,应该让血焰教团快点入场。双方的应对越是仓促,对这边越有利……决定了!” 罗南跃跃欲试的意志,主导了魔符的行为。后者在精神层面再盘旋数周,窥得一个机会,骤然动。 无遮无拦的凶戾之气,像是平空而起的飓风。地下停车场中,任鸿正运化咒文,持续加强与血魂寺的联系,冷不丁地那边来了个天崩地裂! “找到了……糟!” 魔符的杀意,在精神与物质交界区域冲波逆折,撕裂了任鸿咒文营造的神圣空间。 任鸿猛抬头,经咒法加持的眼睛,已经可以看到那头张牙舞爪的人面蛛。二者距离已经极度接近,以至于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线。 近乎茫然地看着魔影扑面而来,任鸿一时间竟然丧失了反应能力。 下一刻,在他与人面蛛之间,炽白的火焰之墙立起,烧灼空气、烧透空间。 格式之火! 人面蛛骤然消失。 任鸿如梦方醒,左手瞬间提到胸口,按住祭司袍外不规则的石片护符,同时大声叫喊:“它在攻击我!” “缠住它!” 前线指挥中心,田邦身形由静转动,扑了出去。方向并不是奔向大门,而是径直撞向了外层的玻璃幕墙。在玻璃破片迸溅摔落之时,人影也在近乎垂直的幕墙上狂奔。 不管是能力者还是燃烧者,在大都市里,总爱走这种捷径。 也是刚刚在精神层面的交锋,让田邦对精神火烟的效力再无信心,不过,格式之火应该不同。 “要跟吗?”猫眼再次与罗南“私聊”。 罗南并无回应,此时在他意识触及的区域,正有焰光喷薄,扭曲了物质与精神层面的交界地带。 五位深蓝行者,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面对突来的危机,反应近乎同步,他们的合击之术,呈现出强大的秩序感。同步扭曲物质与精神层面的同时,还兼有“塑形”之功,搭建起一个坚固的领域壁垒,攻防一体,对于混乱系的人面蛛,几乎就是克星了。 不过,此时他们面对的人面蛛,是魔符,是由罗南的意识所操控的特殊存在。混乱的表象之后,其实支立着严密的秩序框架,更有着难以想象的层次纵深。 魔符在“飘荡的幕布”上攀援,又像是荡起细丝的蜘蛛,轻而易举地切换了精神层面的深度。 浅层带、中层带……然后再跳转回浅层带。就在一个来回的过程里,它已经从几十个截然不同的角度,将格式之火的森严壁垒扫描一遍。 或许可以这么形容:三维视角下,线条堆积得再紧密,也不过就是一张纸。 妖瞳焕彩,六色迷乱,无形的冲击从精神层面极深处刺出来,穿透火光,就像穿透一个虚幻的泡沫,然后才是震击灵魂的杀伤。 攻城锤! 一位深蓝行者,茫然僵立,骤陷昏迷,变成了无意义的钢铁雕塑,再不能提供格式之火的输出。 火幕一角,瞬间扭曲破碎,高度的秩序性遭到扭曲,逼得其他四位深蓝行者必须重新调整合击秩序。可破绽已经出现,调整何其难也。 地下停车场的火光,瞬间黯淡不少。 人面蛛的魔影,已经极度贴近物质层面,它就在火光中闪现,以近乎嘲弄的姿态,踏过格式的烈焰,直撞上来。 “啊!” 恐惧支配了任鸿的动作,一直握着石片护符的左手猛地加力,将掌心的宝贵之物捏成粉碎。刹那间,血液般浓稠、血液般色泽的光芒,从指缝里流淌而出,周边区域的温度,竟然能从格式之火烧灼的高温中,猛地再拔起一截。 任鸿的掌心手指,也给烧得皮开肉绽。但对他来说,还算值得。 空气严重扭曲,以更大幅度扭曲的,则是精神层面。高温血光形成了新的、强大的干扰源,魔符之前勾住的精神幕布,也为之摆荡飘移,使原本乱中有序的结构出现了偏差,影响了魔符瞬间的定位。 任鸿抓住了这个机会,皮开肉绽的左手按下,右手抬起,在小腹处结出印诀。接下来单脚重跺,水泥地板砰然开裂,跃动的灵光从裂隙中喷溅出来,被指缝里流出的血光一染,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血血血!” “火火火!” 百人、千人、万人的赞颂之声,裹在灵光中喷薄出来。任鸿缓缓跪坐在地,以虔诚姿态,将双手所结印诀下置,掌根贴地,腰背弯下,如行大礼。 魔符刚准备重整攻势,却也是一窒。 内部血魂寺嗡嗡颤动,架构出的嶙峋山体结构之上,似有笔锋刻刀划动,自下而上,层层推进,化为一枚枚咒文,内化进去,迅形成巨大的牵制力量。 八十公里开外,罗南眉头微皱。有某些极其活跃的元素,顺着血魂寺,顺着魔符,渗入自家封闭体系内部,而且开始疯狂成长。 原来,血魂寺对魔符的影响,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如此程度。 第二百二十六章 赌一把 在任鸿咒文法力的催化下,血魂寺正在进行一场重塑式的成长。 也不知任鸿捏碎的护符是什么来历,里面积蓄了大量高度凝聚的咒力,以之为“种子”,再利用秘法,通过大地土壤,大量摄取四面八方教团信众的念力信仰,经控制转化后,源源不断地注入到血魂寺中去。 具体的运化规则罗南不懂,却能看到血魂寺的山体结构,变得更加细腻自然,其上四座“建筑”,也愈雄奇庄严。 随着血魂寺整体在动荡中成长,对魔符混乱力量的抽吸吞噬,也越地肆无忌惮。似乎数十日的寄生过程将要走到尽头,它正将人面蛛的力量融为己用,尝试反吞,夺胎换骨。 剩下数百阶“血火道”不走了吗? 还是说,任鸿的反叛,就是因为看到了另一条不通过人面蛛,也能铸就完美祭器的金光大道? 任鸿怎么想法,罗南不知道。却知这种方式,对自家封闭体系的影响,还是比较明显的。 明显到另一位信众都有所感应。 猫眼主动与他联系:“喂,线路是不是受干扰,很聒噪啊!” “不要理它。”罗南驱动人面蛛,在双向扭曲的精神幕布中迅跳跃,瞬间远离了物质层面。 作为保镖的深蓝行者,失去了对人面蛛的感应,当即报告:“失去目标。” 田邦:“……” “还没有!”任鸿双手牢牢扣住膝前的乱石,确保灵波放射的稳定性。他额头面颊汗水淌下,但脸上的笑容已经绽开,“我锁定它了!” “被锁定了……”罗南也确认了这一点。 虽然已经跃入中层带,且通过精神幕布的扭曲作用,远离一切仪器、精神感应的骚扰。可是,来自于任鸿的咒文法力,依旧通过“牧者”的渠道,持续灌入。 最重要的是,血魂寺不停吸收能量的同时,还释放出“血焰”元素,试图同化周边的一切,以更有助于“消化”。就像是在水池中殷开的红墨水,且没那么容易稀释。 出乎意料的状况……污染正在扩散。 在罗南的封闭体系中,魔符很重要,在所有信众里面,位置最高,是能够使罗南力量更高效的“技师”一层。而通过耦合等细腻微妙的作用关系,它又时刻与其他信众勾连,化为规模巨大的生产线,源源不断地产出灵魂力量,为罗南提供丰富的给养。 此时,生产线的一环受到污染,在理论上,便有影响整条生产线的可能。 嗯,理论上。 罗南的心态很稳定。这时候,就看出上个周末在家里闭关的好处。他对整个格式论体系,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 他在用“然”的视角,评估本次变故。 因为在此体系中,罗南的身份是工场主。 换一个说法,上面“水池”和“红墨水”的譬喻也很恰当:在一个互通的水池系统中,上游水池中的红墨水,会污染下游,但无论怎样,都很难逆流而上去污染源头。 罗南就是“水池系统”的源头,是随时可以关闭生产线的工场主,在他搭建的封闭体系中,这就注定了上位和下位的分别,注定了罗南享有的绝对掌控力。 即使血魂寺的力量循着封闭体系的内部联系,不断扩散,可它无论如何都无法侵蚀罗南本人。 至于罗南,要做的则很简单:清晰明确的意志压下,直接切断了魔符与其他信众的耦合联系,并将其独立出来。 轻而易举的,“血魂寺”力量的扩张势头便被斩断,锁死在魔符本体区域内,也抹去了最后一点儿理论上的可能。 血魂寺还在对魔符实施吞噬、同化,在任鸿全力施为之下,势头还是很猛烈的。然而,这位血焰教团的副主祭,由始至终都未觉,他寄托了心血的“血魂寺”,刚刚已经在某个层面上一败涂地。 这是体系的隔离、层次的压制,当魔符鸠占鹊巢,悄无声息地夺去雏形状态下的“血魂寺”,就注定了这个结果。 任是山势高耸巍峨,又怎能与天比高? 现在仅剩的问题,就是魔符这里。 血魂寺对魔符的侵蚀仍在持续,有种当初魔符对模具鸠占鹊巢的“报应”意味儿。对此罗南当然要控制,但不是现在。 躁动的血魂寺,才真正是个香饵。任鸿的手段虽然很有效果,但在血魂寺层面,形成的动荡太明显了,以至于引来很多与之相关的意识关注。 罗南的封闭体系感应,包括“上位”位置,恰好可以捕捉到这些。略去无意义的细节,逆向追踪,就像此前感应到哈尔德夫人那样…… 他在血魂寺轮廓上,做了几条“延长线”,如同平面几何习题中,画出辅助线。 “很简单的作业,然后得出答案。” 一个、两个……不,是一组孪生图形。 以血魂寺为基础延伸开来,最近的是任鸿,然后分裂。一部分涉及到田邦以及相关的寥寥数人;还有一部分,则延伸到三十公里开外,那边的气息相对来说熟悉很多,明显就是哈尔德夫人等夏城血焰教团的核心层。 当然,这是物理距离。在精神层面统摄抽象出的结果,这两部分人汇结的灵波图形,其实非常相似,一看就是同源而出。 “局面倒是越来越清楚……”罗南心神愈安定,相应的思路倒活泛起来。 与他相比,三十公里外的运动减压馆,血焰教团的夏城一脉,则是在躁动和抑郁中度过。 出于对教团技法的了解,只从血魂寺的反馈上,他们也能大致猜到任鸿的手段。 摩伦阴沉的意念横空:“那个叛徒已经无所顾忌了。” 殷乐则要更急迫,她伸手按住胸口,面向哈尔德夫人强烈表态:“老板,让我来吧,我可以截断念力信道,决不让任鸿得逞!” “然后让所有的信众无所适从?” “如果让他们得逞,我们照样会丢掉所有……” “所以你就要毁掉所有‘血焰意志’的共鸣者?毁掉教团存在的根基?”哈尔德夫人直视殷乐,成功地使其哑口无言。 另一侧的江元真还在跳脚:“那该怎么办?我们的模具,就这么被人拿去了?那些无耻的分裂者、叛徒!” 哈尔德夫人转身,看模糊而滞后的投影情报,数秒种后,轻声道:“我们先离开。” “啊哈?”江元真第一下没听清楚。 哈尔德夫人又换了种说法:“我们必须先止损……避过倾覆性的危机。” “止损?怎么止损?” “暂时离开夏城。” “开什么玩笑!”江元真真的炸了,“你疯了吗?我们还没有搞清楚局面,就要逃跑?放弃这些年的经营,逃跑?” “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局面了!”哈尔德夫人的语气平静无波,“江老,任鸿是你看着长大的,也是教团近年来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人才。你难道不相信他的判断吗?” “啊?” “任鸿在为人处事上,没有什么把柄可供人抓取。而以他思维的精明周密,背叛这种事,不生则己,一旦生,必然有充分的理由。也许对方与军方的关系更密切,也许展的前途更广……但无论如何,在双方的力量对比上,一定会存在着巨大的差距,才会帮助他下定决心。” 江元真“呵呵”两声,想反驳说“这全是臆测”,可话到嘴边,却突地气沮,哈尔德夫人所说的,是非常可能的一件事。 任鸿的性子,就是那样的。 哈尔德夫人视线扫过所有人。江元真精神恍惚,殷乐心神不定,蒙冲面无表情,吴魁缩在角落里,无声无息……至于摩伦,她倒不必去管。 轻轻叹息一声,哈尔德夫人继续道:“我相信诸位都有为教团献身的觉悟,但作为主祭,延续正统,保留元气,永远是第一优先。况且,我们有三位‘牧者’,只要‘放牧法’的根底不变,我们就永远都有机会,并不因为在夏城与否,而受到影响。” 江元真没那容易被说服:“可是……” “我认同主祭大人的判断。” 袅袅黑烟在虚无中缭绕,低细的声音仿佛从中渗出来。摩伦已经有数十年火候的黑烟魂躯,几乎代表了血焰教团的最高战力,在此突然呈现,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更让人在意的,还是他的表态。 摩伦这样讲:“自教团剧变以来,主祭大人已经连续证明了她的正确思路,至今没有大的错失。” 这一点,无人能够辩驳。 “模具是个天才的想法。按照主祭大人常用的说法,就是找到了一个值得投资的好项目。为此我们投入,做成规模,然后竞争对手出现了。他们直接挖人、抢产品、甚至动用军政力量,搞肉体消灭。虽然下作,但没有压倒性的实力,也万万做不出来……直接碰撞,我们没有胜算。” 哈尔德夫人向室内的黑烟微微欠身,以示感谢,可视线再扫,却突然皱了下眉头。 此时黑烟盘绕,依稀构建了摩伦的身形轮廓,他话锋跳转:“在具体执行上,我提一个建议…… “我来赌一把。”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机修兵 “现在一个正常的投资项目,被对方变成了恶意收购。可是我们毕竟还掌握一定的股权,我们可以做些变化,将其变成一场对赌。就赌未来祭器的归属权。” “摩伦长老!” 哈尔德夫人眼神凝聚,锁定前方盘绕的黑烟。在她看来,这只是江元真、殷乐不理智说法的一个变种:“我们已经没有加注的资本了!” “有的,只需少少一点。”黑烟魂躯的虚影,回手指向自己,“有我就可以了。” “不行!”殷乐和江元真同时出口阻止。 殷乐其实仍不太明白,摩伦的“对赌”是什么意思,但并不妨碍她理解其中的决绝意图。她用力按住胸口,几乎要把心脏挤碎:“您是教团的定海神针,无论什么动作,都没有让您冲在前面的道理。” “你们,你们这帮人!”江元真攫紧拳头挥舞,就像与人打架,“你们在把事情搞复杂!” “复杂?那是你永远活在梦里!” 黑烟中突然拔起的怒斥声,瞬间压服全场。整个房间陷入静默,氛围凝滞冻结。 吼声过后,凝聚的黑烟开始飘散,人影渐淡,摩伦的声音仿佛也如烟般轻柔:“主祭大人的投资理论,我也只是一知半解。但我知道,没有祭器、没有凡种的血焰教团,就不可拔于俗世之上,只有按照主祭的思路,才能在这个世界存在下去,且不断积蓄力量……” 江元真伸手指向黑烟所在,可最终还是回臂,握紧拳头,再开口时,嗓子已经哑了:“我从来没有反对过!可是教团祭器,正统传承,也是投资吗?也可以抽资撤资,保本止损?” 哈尔德夫人没有回答。 摩伦竟然笑了起来:“我不去考虑这种问题,可你是专门搞理论的,应该进一步研究。某种意义上,这是你的责任。” 说到这儿,摩伦的话锋转向哈尔德夫人:“主祭大人,我赞同撤退,但是事太仓促了,我的肉身仍浸泡在冻液里,不能移动,解冻则还要一段时间。” 哈尔德夫人摇头:“按照有关预案,我们有完备的撤离计划。相关载具就在您闭关室的隔壁,只要十五分钟,就可以转移完毕,支持过七天。那时我们已经到了蒂城,重新安顿下来。现在我们就可以开始……” 正说着,新一波信息刷新,情报贩子拿出了更有价值的片断。那边悄然入侵大楼监控系统,“借用”了地下停车场一个角落里的监控探头,窥探远方区域。 从监控画面可以看到,昏暗领域尽头,喷喷而出的血红色灵光,还有微幅的空间抖动。 江元真喃喃道:“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下一刻,他如梦方醒,怒气再次支配了他的思维:“他这是拔苗助长,这样去铸造血火道,血魂寺的根基会被他毁掉!” 哈尔德夫人目注投影,轻声道:“也许,他有更棒的主意。” “什么?” “老板!” 殷乐感受着来自“模具”那边的剧烈动荡,结合监控画面,已经做出了判断:“任鸿在强行转移牧者的优先权,如果我们再不跟进,二十分钟后,血魂寺就是他的了!” 一直肃立的蒙冲,次开口,声音沉:“任鸿一直在透支信众的念力积蓄,这样就算我们以后想反攻,短时间内也无法凑够仪式所需的份量!” 江元真嘶地抽了口凉气:“如果他够狠,就会持续搞出这一类消耗,永远保持先优势……主祭大人!” 哈尔德夫人不言不语,却是毫无征兆地挥臂,冲着摩伦黑烟魂躯所在。 指尖掠过,那里黑烟消失,一片虚无。 殷乐等人都愣住。 下一刻,摩伦的声音在虚无中回响:“对赌的基本意图,是知道他们所有的牌面。任鸿、田邦,还有别的什么……” 殷乐骤然醒悟,通过手环下令:“接摩伦长老闭关室!” 一分钟后,外围保全人员战战兢兢来消息,不知什么时候,在摩伦长老身边,负责日常服务、保全工作的人员,全部昏迷。 相关的画面也同步传回,是远程控制机械人进入闭关区域后拍摄的。可以看到,层层布防之下的闭关室,大门打开,里面的冻液池已经空空如也。 江元真呻吟出声:“血焰在上!” “血焰在上!” 任鸿跪坐在咒文防护区域,精神固然亢奋,体力却已经近乎虚脱。他是优秀的血焰祭司,对“模具”和血魂寺的微妙变化,拥有他人难以企及的深刻理解。 “目前它很不正常,避险本能太强烈了。它是混乱物种,不应该对体内变化产生反应的!” 田邦的高空降旅程即将结束,目前的局面还在控制之下,他有了闲聊的兴致:“我倒觉得,那家伙智商才不正常。” “它没有智商。” “是吗?我不关心你们的研究结论,但我看到,这家伙几次出击,每次都命中弱点,击在痛处,而且随意来去,让训练有素的深蓝行者们颜面尽失。你们的放牧,究竟养出了个什么怪物?” “它是模具,模具!” “好吧,模……” 田邦的话音突然断掉,眸光聚焦大楼底部,那里车流堆集盘转,是因为安全部门已经限制了出入,地下停车场只能出不能进,显得颇为混乱。 而在乱成一团的人流车流中,正有一个人,从出租车里出来。身着非常板正的正装,像一个回来加班的白领,然而节奏迂缓,从拥堵的车流中出来,犹有闲瑕抬头仰望。 视线划过极光云都的玻璃幕墙,也划迷乱光影交界处,急下滑的田邦。 二者眸光交错又交迸,都看到了彼此的脸。 楼下这位,看上去是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形偏瘦,脸色苍白,似有病容。然而瞳孔中,分明燃烧着火焰。 精神层面,亦被火焰烙下清晰痕迹: “大家掀牌,或者掀桌。” 田邦眉头跳动:“比想象中更冲动,也更会找时机。” 就是一个恍神的功夫,下方就只剩下无意义的街景,来人已经走进大楼,气息随即敛藏。 田邦吐一口气,通过公共频道声:“摩伦到了,预案做了没有?他坐出租过来的呦!” 前线指挥中心立刻就爆了:“启动e预案,摩伦肉身状态监测开始,代号黑魂。” “第五组、第六组控制地下区域,远程攻击为第一优先……” “五组到位。” “六组到位。” “黑魂进入地下停车场1层。” “阴阳眼系统开机。” 这部“阴阳眼”系统,是综合了多种波段探测的监控仪器,对灵魂体办法不多,但只要有肉身实体勾着,效果还成。 此时显现在前指中心光屏上的,大都是透明的人形虚影,代表常人;己方燃烧者和能力者放射的灵波,以绿光显示。而在这幕背景下,还有一点模糊的红…… 消失了! 田邦远程观看监控画面,眼皮微跳:“喂!” “判断黑魂高移动,系统延迟。” “已封锁所有出入口,未确定黑魂是否进入魂体状态。” “叮!”这是电梯到位、开启的电子音。 明知道目标不至于坐电梯,可是突状况下,正在附近搜索的战术小队,还是本能地调转枪口。 电梯门打开,现出一对你侬我侬,搂搂抱抱的情侣。 “呀!” 两张面孔瞬变惊恐脸,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女子则蜷身尖叫,现场一片尴尬景象。 “电梯为什么没锁层?” “已经锁了,可刚才控制系统失灵。” “阿咧?” 田邦循着摩伦进入大楼的路径,一路跟上:“这不奇怪,摩伦三战的时候,就是机修兵出身。这只是一个玩笑……顺便告诉我们,疏散工作做得很糟糕。” 恐怕,摩伦不介意利用这一点。 这句话,田邦没有说出口。 此时,地下停车场1层,负责搜索任务的士兵,脚下踩到一块区域,触感很微妙,很软…… “哗啦啦!” 溶解的钢筋水泥整个地塌陷下去,下方还有更沉闷的声响。楼板出现了大概六十公分直径左右的地洞。 “从这里陷下去了?” “下面好像还有。” 战术手电的光束刺入,一路打到地下三层。 “土遁吗这是?”负责战术调动的副手说了个冷笑,然后确认:“香饵3号肯定是他的要目标。地下六层注意!” “是,大校。” 地下六层,血红灵光包裹下,任鸿木无表情。下一刻,他额头触地,用更专注的姿态,主导仪式进程。 深蓝行者引擎的轰鸣声,在地下空间里回荡,余波导入,震得粉尘簌簌飞落。 黑暗中,摩伦手扶立柱,看自家关节突出的手背。上面青筋暴露,还有层密密的汗珠,幸好没有这个年龄常见的老人斑之类。 常在冻液池中,他身体外表保养得不错,比实际年龄还要低一些。可皮囊之下的情况,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轻轻叹息:“体重又降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黑魂躯 停车场中,各式各样的车辆,在立体车架中整齐排列,密密麻麻。其实地下停车场除了第一层、第六层之外,都属于机械自动化的领域,只有技术和维护人员才能进入。 这里空间狭小,深蓝行者施展不开,是个不错的休息站。 摩伦很喜欢这里的机油味儿,这让他仿佛回到了青葱岁月。只是,中老年人的心理惯性还是存在的:“军队现在这些年轻人……” 话音未落,摩伦心中警觉。 “让您失望了,前辈。” 田邦从更后方的立柱后走出,阴影覆盖了几乎全部的身躯,唯有瞳孔明亮,如燃烧的光焰:“无论什么时候,什么群体,个体之间总是参差不齐。” “……呵!”摩伦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应该直达第六层的。” 田邦慢悠悠跟上:“这没什么不好,前辈只用了四层楼板,就适应了这具久不使用的身体,剩下的大概只想节省体力吧。” 正好走过摩伦之前站立的地方,田邦跳起,用指尖碰了碰天花板,触手毫无变化,这让他更笃定自己的判断: “这是传说中的‘黑魂躯’,对吧?以黑烟魂体包裹并虚化肉身,形成介入精神与物质层面的特殊形态。可惜,消耗太大了,这是为凡种准备的能力。如果再早十年,如果没有迟疑……” “如果没有内乱……” 两人的话音很大程度上重合,但最后又截然不同。他们同时停下脚步,皮鞋与运动鞋的直线距离,不过十米。 阴影中,田邦微笑,对上转身后摩伦的那张严肃面孔。 大约两秒种后,田邦的唇角持续裂开,露出些许白牙:“或者换一种思路,前辈难道没有想过,按照现在的境界,如果有一个强大的能源炉,为您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话音断去,截断它的,是摩伦阴郁冰冷的眼神。 不过,眼神是杀不了人的,至少对田邦无效。他很快又举起手,表情丰富而微妙:“对不起,我生性坦白,也一直很可惜当年您的选边站队。如果按照‘控缚法’,也许大家早就趟开一条新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缥缈的可能性挣扎。” “哦,控缚派……当初分裂的时候,你们的嗓门儿很不小。” “现在更大了。” 外围区域,田邦与摩伦交谈的时候,没有一刻消停。前线指挥中心调度,负责地下区域的两队深蓝行者紧急移防,架设仪器、武器,彻底封锁整个地下停车场。 至于由此带来的混乱……嗯,地震是个好理由。大楼紧急疏散已经开始,但要在短短几分钟时间,把所有平民都送到安全地带,仍是一个无法完成的艰巨任务。 但这并不妨碍田邦下定论:“目前的控缚派,不再是以前的控缚派;现在的所谓正统,也和当年大为不同。前辈,您在做一项没有意义的事,成功的机率接近于零。” 田邦与摩伦之间十米的间距,看似浑然如一,其实不过蒙了层黑暗的幕布,内里被钢架、车辆和立柱层层分割,逼仄而压抑。再算上摩伦与田邦对抗的气机,连只虫子也探不进来。 “要爆炸了……”精神层面深处,罗南都把大部分精力投到这边。在他看来,这里的结果,甚至要比血魂寺的异变,更为重要。 猫眼还在履行转播员的职责,将指挥中心的画面,同步传回到灵波网上的任务窗口。此时窗口中除了共享视频以外,一片空白,大家已经顾不得讨论。 氛围越来越压抑,就如罗南的判断,随时可能“轰”地爆开。 倒是任鸿,此时仍低垂眼睑,颂秘咒、持仪轨,争分夺秒……可他真不关注吗,那也未必。 “呵,没有直接判负,我还是很承情的。” 嘴里吐出真正无意义的话,摩伦觉得没必要再这么下去了。他解开正装的钮扣,又松开袖口,伸臂屈伸两下:“我大概理解……” “哦?” “容我放个地图炮,现在的年轻人,或者说战后的几代人,最大的问题是:自以为掌控一切,不懂得敬畏!” 最后一字吐出,他上衣卸下,衣袖衣摆飘飞,那飘荡的阴影,瞬化为比眼下环境更浓重的黑雾,如乌云般扩散,扑面而来。 “老生常谈,毫无新意。”田邦如此评价摩伦的言论。 他抱臂当胸,没有明显动作,只是偏过头去,想让视线绕过黑雾的范围。但只看到,乌云黑雾已经弥漫了第五层停车场,与钢架、车体相接,出???甑墓窒臁? 至于摩伦本人,已经无影无踪。 “五组六组就位。” “阴阳眼重新开机。” 孟荼大校领着两个深蓝行者小队,抢进了地下停车场6层。他是田邦在特战旅的副手,负责应敌指挥。眼下田邦没有号施令的意思,他也就继续执行相关职责。 在孟荼看来,第五层有田邦镇着,动手的摩伦,不可能再完美掩藏气息。况且,此人肯定是以任鸿为要目标…… “抓到了!” 事实证明了他的判断,“阴阳眼”挥作用,大致锁定目标范围,接入了火控系统,使在场两组十五名深蓝行者的远程武器组网,蓄势待。 但要打响头炮的,还是孟荼最喜欢的武器:“格式炮预备,五、六组协同,四组后备。协调一级、二级……” 孟荼把外形类似单兵火箭炮的炮管架上肩头,身侧身后格式之火熊熊燃烧,他凭借卓的感知和控制能力,协调十余名同伴的格式力量,再通过肩上的特殊炮管,集中并增幅。 “接受正义的铁拳吧!” 继续以冷笑话开路,孟荼却是十二万分的认真。刚才他被摩伦调戏了一把,现在就报复回来! 炮口闪光喷射,出膛就形成锥形的光束,前端迅扩张,边缘则跳动炽白的火焰,瞬间破入斜前方天花板,覆盖范围近百平方米,将“阴阳眼”系统判定的目标,彻底卷入其中。 停车场第五层的楼板上,百十道焰光喷,与弥漫的黑雾相激,当即引爆了强劲的冲击波,扭曲了上方的车辆、钢架,使几十上百个钢铁造物变形解体,汽车零件四面乱迸。 罗南在精神层面深处,也注意到这次格式之火的大喷:“啧啧,物业公司会哭吧。” 与他同步,田邦站在格式之火边缘,火苗几乎舔舐上脸,他只是咧嘴摇头:“政府对我们的信任,差不多完蛋了。” “……” 孟荼懒得答理。在他看来,炮击的天花板已经扭曲变形,火光透出,形成了由格式之火覆盖并控制的广阔空间。 所谓的“报复”不是目的,他真正要做的是,是将高度协调共鸣的格式之火投射出去,并形成消融一切凡能力的独特领域。在这个领域中,什么“体”、什么“躯”都不顶用,只要不是凡种,都要从玄异诡谲的层面硬扯下来,回归实打实的常规世界。 “保持共鸣!”孟荼再度给自己的手下们强调并打气,“所有人的格式都要共鸣。也许我们个体战力还有不及,可只要保持这个状态,什么能力者都要望风而逃!” 前指中心,猫眼扬起眉毛:“标准的沙文主义者,我告他歧视可以吗?” 居凌只当没听到。 倒是罗南那边有所警觉。在他看来,田邦的副手,通过十多个燃烧者的协调共鸣,射出的格式之火,几乎烧穿了精神层面浅层带、中层带所有的“幕布”,其攻防涉及的区域,是从未见过的广阔和严密。 如果再提高一两个层次,触及深层带甚至渊区、极域,对精神强化侧的能力者而言,肯定是避无可避,只能硬碰硬。 和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燃烧者角力?那真是找死了!以后绝对要小心这招。不能自持能力玩火…… 一个恍神的功夫,罗南差点儿错过了关键细节。 还是离得最近的田邦先觉不对,视线划过第五层的楼板,只见其大幅扭曲、开裂,已经影响到承载的钢架,出吱呀喀喇之类的怪响。 声音是如此不祥,引得第六层的孟荼也愕然抬头。 没道理啊! 格式之火主要还是烧蚀精神层面,最初的爆炸力量,也是与摩伦放射的黑雾在精神与物质交界处对撞,才形成了冲击波,强度还远远不足以破坏地下停车场的主体结构。 可如今,五层与六层之间的楼板上,火花和电流穿梭,刺眼的大裂缝一条接一条呈现,且已不单纯是格式之火覆盖的区域,而是向着整个楼板快蔓延。 这个势头…… “塌方一级响应!” 指令刚呈现在战术频道,便有大块楼板连着钢筋急坠而下,轰声爆震,一时灯光齐暗,碎石如雨。 更可怕是数吨重的车辆、钢架整个坠落,巨大的撞击,似乎让整个大楼都在摇晃,更带动大片楼板坠落,劈头盖脸压下来,几如天塌地陷、末日降临。 六层足有三队深蓝行者,近二十架外骨骼战甲,每个人都精通合击之术。但面对整个塌陷的楼层,什么合击都不管用。 顷刻之间,地下停车场五六两层,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两公斤 这也太夸张了。 罗南忍不住都要切换到更贴近物质层面的视角,体会整个楼层垮塌的大场面。原本稳固的结构,瞬间崩盘,成百上千吨的重物倾泄而下,几乎抹去一切生存空间,如此场景,还是很有震撼力的。 他本能产生的念头就是:小二十位深蓝行者,还有那个任鸿,不是全给压死了吧? 唔……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轰声爆震,重达十吨的钢架连着固定的车体,都被掀飞出去,底下负责保护任务的深蓝行者第四组,连带着中央位置的任鸿,灰头土脸现身。 刚刚千钧一的时候,六名深蓝行者还是最大化地挥了外骨骼作用,而且借助坠落的大块钢架,撑起了一处安全空间。机敏而有效的反应,值得鼓掌赞叹。 然而短短几秒钟后,四组的两位深蓝行者,就此委顿在地,气息急剧衰弱下去。前线指挥中心同步收到信息: “四组强三、强五注射了雷火,申请使用抑制剂。” “同意即刻使用抑制剂,权限已解锁,注入完毕。医护兵45秒后抵达,请提前开辟通道……” 这边的代价和忙乱不提,就在四组防护的中心区域,血红色的灵光依旧存在。然而光芒飘摇散乱,任鸿唇角、鼻下都溢出血丝,头皮也被砸破,血水顺着额头流下,十分狼狈。 显然为护住这一处灵光源头,还是让他付出了颇大的代价。 这种情况下,任鸿也没有早前那般从容冷静,他对自己的伤势毫不顾及,只张开双臂,尽力收拢灵光,同时低声吼叫:“给我时间!我需要时间!” 在任鸿叫声响起之前,田邦已经向着那国扑去。他也认为,任鸿会是摩伦攻击的第一目标。不说别的,就是破坏掉“牧者”权限移转的仪式,对血焰“正统派”来说,也是实实在在的成果。 但田邦可没有想到,摩伦竟然玩出了这么大的手笔,直接让地下停车场的一层垮塌下来。靠着重量和重力,就将三组训练有素的深蓝行者,给打懵在当场。 果然还是这样的老兵油子最麻烦! 在孟荼等人重新集结力之前,田邦必须要尽到长官和席强者的责任,给任鸿搭建一条临时防线。动动念头的功夫,田邦已经越过一堆钢铁废墟,贴近到四组防线之前,眼看已经可以接入其中,却莫名心头寒。 不必扭头,便知后面有黑烟火光缭烧。楼层崩塌之初,就消失不见的摩伦,仿佛从虚无黑暗中凭空显化,无声贴上来。 什么时候到后面的? 无意义的杂意一闪便彻底洗去,田邦一声不吭,仍不回头,唯有身上格式之火迸,火烟直冲精神层面深处,压制对面有形无形的冲击。而在物质层面,火光与黑雾在一条扭曲的切面上碰撞、交错。 废墟崩开大片尘烟,然后才是碰撞的冲击波,绞杀式的灵波龙卷,骤然而起,把附近钢架、车架直接斩碎。 两位B级别强者的破坏力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迸溅的余波碎片也是大麻烦,每一颗都堪比大口径步枪弹,就算身披外骨骼战甲,也不敢随意挨上几。正试图重新围拢集结的五、六小组,再次被逼开。 最倒霉的还是四组,几乎就在爆炸的中心区域,还要照顾任鸿以及两个伤号,剩下的四人只能拼命调动格式之火,再扯过大件的石板当作临时盾牌,筑就一个破烂堡垒。 他们的反应已经是极限,几乎在同时,风暴席余波卷数百平米的废墟空间。呼啸的声浪中,几位深蓝行者咬牙硬顶,却再有一人被连续的碎片击中,倒霉地命中外骨骼薄弱处,格式之火也没能有效抵御,当即溅血倒下。 而在漏风漏沙的屏障之后,任鸿再一口鲜血喷出,地面涌出的灵光,却反常地如火上浇油,瞬间迸出的刺眼光芒几乎要将他吞没,祭司袍服都开始无火**。 此时的罗南,就像看一场大型跨年烟火秀,忍不住想找个人交流:“真是壮观!” 猫眼看着前线指挥中心的忙乱景象,没有回答,保持敛默。 罗南也没有真想听她回答。此时血魂寺的变化还在持续,峰顶上甚至已经可以见到祭台的雏形,任鸿正以激烈的手段,强推血魂寺进入最后几百阶“血火道”的蜕变期,并夺取第一“牧者”的权限,值得关注。 不过,在渐渐习惯“体系视角”的罗南眼中,任鸿的努力,还远不能让血魂寺捅破顶上的那片“青天”,其意义也就给抹消大半。 相比之下,还是映射那对孪生“图形”,亦即血焰“正统派”与“控缚派”的冲突,要更有意义一些。 可就算这样,这边也已经不是关键环节。 在摩伦和田邦交战的瞬间,两位B级别的强者,已经将冲突的漩涡中心强行移走,毕竟这是一个由实力说话的世界。 嗯,更是由认知决定的世界。 罗南注视两位强者的对撞,静静等待那个必将到来的时机。 覆盖数百平方米的冲击波,掀起了大片烟尘气雾。五六两层废墟中,已经丧失了绝大多数照明设备,黑暗加上扬尘,什么也看不清。 不过,交战的双方,早已无需光线指引,他们已经互锁了对方的气机,也在精神层面彼此冲撞,丢掉任何信息,也不可能丢掉对方的存在。 田邦多少要分点儿心,迅瞥了眼目前废墟中最明亮的光源,即任鸿牵引的信众念力灵光。 可就是瞬间的分神,恐怖的风压带动危机感,劈头撞过来。 那是一部高掠过半空的汽车残骸。 田邦也不闪避,抬肘挥臂,直接将裹着恐怖动能的汽车残骸格飞出去,砸塌了十多米外犹不稳固的废墟山堆。 “前辈,太乱来了!” “是吗,我以为这话会由我说出来。” 摩伦身形掩至,有如鬼影,根本看不出是精神还是肉身质地。黑烟火焰有着惊人的腐蚀性,就是田邦这种半机械生命,都不敢直接碰触。 “喝呀!” 田邦吐气开声,格式之火立起高墙。焰流喷射的火幕里,黑烟烧起,却又显出摩伦模糊的面孔,对他送出微笑,随即消失。 打带跑可不行……反击! 田邦的身形,瞬间从后移转为扑击,完全没有任何延迟。 然而惊人的轰鸣和震动声再次响起,巨大的钢架和车辆从废墟之上,二度倾泄而下,这恐怕不是第五层的存货……上面三层地下停车场也不妙了。 这个地下空间要完! 田邦刹住身形,深感今晚的场面越玩越大,而且已经出了所有理想预案设计的范畴,朝着最不可控制的方向一路滑去。 也在此时,前线指挥中心处,一直甘做绿叶的政府安全部门负责人坐不住了,在接到几通电话后,忍不住大声警告:“田少将,这里是云都水邑,是十万人常驻的繁华地带……重复一遍,这里是大都市,不是荒野!” 连续的大规模动荡,肯定瞒不过人。特别是地下停车场封闭,又有整个楼层垮塌的响动,连地震台都要布消息。虽然更早前,他们已经按照地震警报的形式,进行人员疏散,可里面自相矛盾的元素,却不是那么容易解释的。 照这个势头展下去,分明就是又一个“霜河实境”恐袭事件,而这次唱主角的,还是军方! 安全部门负责人把桌子拍得“砰砰”响,田邦也很不爽:“这时候出来甩责任……” 黑暗中,依稀闪过摩伦的嘲讽面孔,还有又一轮的地图炮:“所以说,战后这几代,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太想当然。” 田邦撇嘴:“上次你说是‘不懂得敬畏’……嗯,意思也接近是吧?前辈,要不要玩这么大场面?” 隔着钢架和土石废墟,两人开始“闲聊”,其实是各有顾忌,都在琢磨对方的强点弱点,以求迅建功。 此时两人的距离并不远,和最初时候差不多,都是十米左右。 摩伦就坐在一处废墟上,半弯着腰,肘部架在膝头,似乎有些疲惫,又似是从容自若。他和很多老兵一样,闲下来就开始吹嘘战绩,指点后进: “战争中最残忍的是巷战。三战中杀红眼的敌国大兵、随后肆虐的畸变种,才不会管你是不是繁华都市,破坏和杀戮,是大家最先适应的东西。战前全球各地的大都市,还剩下几个?不都是变成了废墟遗迹?这才到哪儿啊!” 破坏,本来就是这些老兵最擅长的东西。摩伦不介意强调这一点,再给田邦加点儿压力。 他脸上微笑,而一只眼里是平静,另一只眼里是冷酷:“年轻人,多看看以前的录像资料,有好没坏。” 田邦也笑:“收到,前辈。不过容我关心一下,貌似你轻了2公斤?” “哦?” 田邦伸出两根手指头,也不管黑暗中,又隔着废墟,对方看不看得见:“前辈,和一分四十秒前相比,你轻了22公斤。高强度战斗,降体重正常,可这个幅度太大了。” “……然后?” “黑魂躯需要不断地吞噬能量,现在没有别的替代物,吞噬的就是你的肉身。64公斤的体重,能支撑多久呢……前辈,请回答。” 第二百三十章 AB组(上) 面对田邦的问题,摩伦拍去肩臂浮尘,正面回答:“体重低过4o公斤,差不多就可帮我收尸了……不过也没关系,肯定有人的心情更糟。” 话音方落,咆哮声起:“摩伦!” 声音源头来自于任鸿。临时堡垒之后,这位叛入控缚派的教团祭司,双拳重重砸地,将本已迸裂的地面,砸成粉碎,可前面如篝火般燃烧的灵光,却化袅袅青烟,没了后续。 田邦还好,但另一边正急赶去的副手孟荼,就像被无形的重锤砸中脑袋:“仪式被破坏了?什么时候?” 摩伦身下,是块儿相对平整的车辆前盖,就是略有些坡度,往前倾。这让他身躯弯下的幅度更深:“仪式要的是态度,争分夺秒的结果,就是这样了。” “还早呢!”任鸿已经嘶哑的嗓音在废墟里回荡,“事还没完!” 摩伦吐了口气,面对前方的钢架废墟,低声笑:“是啊,你竟然还是牧者。可是你这些年暗中收集的‘养料’已经倒了进去……” “为血魂寺付出,我心甘情愿。”任鸿的呼吸更加急促,他哑着嗓子,提高了嗓门,“只要血魂寺在、我在,我就没有失败。我才是血焰意志的捍卫者! 摩伦摇头:“只要生命存在,血焰意志便存在,它从不需要捍卫。需要捍卫的,只是我们与血焰意志接触沟通的法则和智慧……” “呵呵,摩伦,你在和我讲教义吗?这些年来,你就是这样自我催眠,去跪舔那个女人的脚趾头!你这个老糊涂,你只不过那个女商人用来保值的吉祥物,你和江元真没有任何区别!” “是吗?那我提醒一句,江元真可算是你的养父。” “没错,但这并不改变他是那个女人豢养的吉祥物的事实。那个女人眼里只有投资回报,教法教义教众统统都是工具,随时可以更新替换……现在轮到你了!” “我比你想象的更主动。” 一句话终结话题。 此时战术手电的光束,扫过摩伦存身的废墟,显露出他模糊的人影。摩伦也不闪避,迎着光线,竖起三根手指: “今天过来,一共有三个目标:看牌、止损、翻盘。我年纪大了,不考虑太多。完成任何一项,都可以给自己一百分……现在已经考虑额完成的可能。” 光束偶尔扫过他的脸,捕捉到他一贯严肃的面孔上,罕见的笑容。 田邦从钢架与车辆的间隙中,看到这个片断,然后盯住。约三秒钟后再移开视线,又低头看自家胸口。 眸光刺透黑暗,看见外层的卫衣、内层的T恤,有那么几点变成了焦黑颜色。 田邦手脚不动,格式之火外烁抖荡,这几点区域,就彻底灰化,露出破损的小孔,一直抵到他的胸肌之上。 可以看到,此处肌体上也有一点儿细微的焦痕,而且不管格式之火如何抖荡,也??除不掉。 田邦确实已经被黑魂躯的冲击伤到了…… 瞬间交锋时,看着摩伦虚无缥缈如鬼影一般,可抵到胸口的杀意,却是实实在在。距离心脏,也只有几公分罢了。 看牌、止损、翻盘……说着只完成一项就好,可实际做起来,你可贪婪得很呢,前辈! 不,再这么虚伪下去,我都要吐了。 所以,田邦轻掸胸口,对着钢架废墟另一侧,咧嘴笑起来:“老兵油子,你很讨厌啊!” 话音未落,光线放射。 摩伦眼神微微收缩,交错而至的战术手电光束,无法影响他的感知,可是隔着厚重的钢架和车体,骤然迸的火焰强光,却径直刺入了他的眼睛。 前方混乱堆叠的废墟,似乎在强光中扭曲……不,是真真切切地扭曲了。 千百道光束就这样撕裂了十米空间内所有的阻碍,如同在黑狱里爆开的太阳,将炽烈暴乱的光芒,倾泄而至。 人们脚下的废墟甚至如波浪般起伏,每一个细微的孔隙,都被强光充斥。成千上万平方米的废墟区域,一时亮如白昼。 摩伦已经很久没有眼睛酸痛的感觉,但现在,他本能地半瞌眼皮,黑魂躯也是全力扭曲精神与物质交界地带,尽可能削弱瞬间迸的强光冲击。 这一刻,“哧哧”的怪音在废墟间洒开,同步流溢的,还有包裹在体外的黑烟,包括他始终聚合如一的气机。 这种抹杀式的力量、格式之火架构的领域,闻名已久了: “格式化领域!” 传说中最接近凡种的能力,可以实现对几乎一切凡力量的格式化。 正常情况下,往往是五到七个深蓝行者战术小组联手,才能实现。田邦以一人之力,便架设完成,甚至没着穿着外骨骼装甲,其实力之强大,B级的判断一点儿不为过。 “对方亮出牌面……” 摩伦试图将身形再转虚无,以避正锋。放在以前,转眼可变,可如今,格式化领域覆盖之下,黑魂躯的运转也受到影响,出现了明显的停滞,强行转化,只会酿成不可测的后果。 一念切换,摩伦架臂结印,遮住面部和胸口要害,摆出了最彻底的防御姿态。 这是五十年战斗本能所做的判断,跳动的心脏、沸腾的血液,已足以证明危机将至,不需要更多理由。 下一刻,摩伦模糊的视野中,显现出田邦毫不掩饰的狰狞眉眼。 扑上来了! 就像上个回合的交锋,摩伦贴近田邦那样,此时的田邦,瞬间将他与摩伦的距离,拉近至无。 贴得太近了,而与上次完全不同的是,在“格式化领域”的覆盖下,摩伦的黑魂躯受到了严重限制,任何一次爆,都先要强行扭曲破坏领域作用――再硬的拳头,穿透十几层海绵厚垫,也要丢掉冲击力, 还好,田邦架起“格式化领域”后,也断去了本人施展凡力量的可能,且他并未着甲,相应的尖端武器也就不用再管,只能靠拳头说话。 摩伦彻底放弃了内能外放的主意,准备用这把老骨头,配合千锤百炼的技巧,挡一下田邦的钢铁之躯。 可就在这时,灼烧灵魂的高温扑面而来,焚去他体表薄薄的黑雾,直透肌骨;更有火烟在精神层面冲起,瞬化为爆裂的烟云。 一时间,精神感应也好,眼睛所见也罢,都被滔天血光遮蔽;紧接着便有膨胀的手爪占据整个视野,劈头盖脸碾来。 摩伦耳畔传来海潮般的呼啸: 血血血! 火火火! 第二百三十章 AB组(中) 在摩伦的感知中,迎面而至的巨爪,似乎要夺去口鼻间所有的空气;精神层面的火焰烟云,更是先一步淹没了他对周边区域的细微感应。 此时此刻,摩伦已经丧失了主动权。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完全受到对方的牵制影响。所以,他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呼啸,感觉整栋摩天大楼都在瑟瑟抖。扭曲的废墟上方,仍不断滚落石板钢架,仿佛随时可能带来更彻底的崩塌。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光辉四射的“格式化领域”中,灿烂绽放的血火之花。 “血焰……意志!” 这个念头有如闪电,后继而来的则是如战车碾过般的雷音――真的是碾过! 瞬间奔涌而来的力量,熟悉得如同摩伦本人的呼吸,但那种强横的排斥和侵蚀,却如同最彻底的厌弃,将他隔离在本应属于他的领域之外。 真犯规啊! 摩伦莫名有些感慨,此时他双臂前后交叉,已经摆出了最完备的防御架势,可劈面而至的手爪砸落,臂骨就像两根已被烧透的炭棒,在脆响声中崩断。 虚空转换的黑魂躯也好、千锤百炼的技巧也罢,都变成了无意义的笑话。而田邦仍有九成九余力的手爪,就这么直接按在他的头面上。 一片模糊之中,摩伦的视线却是隐约穿透了叉开的五指,再次看到田邦那狰狞凶暴的眉眼。 强横的意志直刺入脑宫: 死吧! 空气中如同炸开了一枚高能爆弹,已经混乱到极致的废墟,在格式之火的强光中二度坍塌,巨量石块和钢铁碎片,呈圆弧状向后方崩溅,骤然掀起一波死亡风暴。 “危险!”副手孟荼大校几乎是以饿狗抢屎的姿势向前仆倒。同样做法的,还有聚拢过来的战斗小组成员。 他们的做法非常正确,否则高飞溅的碎片,可以在一瞬间贯穿外骨骼装甲,将他们的肉身撕成粉碎。杀意上脑的长官,可不会为这样的倒霉鬼掉一滴眼泪。 恐怖爆过后,废墟中的刺眼光度开始下降,正常人此时眼前多半还是一片昏黑,不过体质强大,又有战术头盔过滤的深蓝行者们,很快就适应了环境光线,也由此看到了光波之中,那层飘散蒸腾的黑雾。 任鸿此前差点儿被刺目的光线射成瞎子,本能闭眼,还伸手挡住。眼下他勉强半掀眼皮,还忍不住流出眼泪,狼狈极了。他却顾不得这些,呆看着前方近百平方米,几乎被夷平的废墟残体,好半晌脑子里才有意识活动: “摩伦他……” 孟荼反应迅,他联系前线指挥中心:“目标黑魂,死亡鉴定!” “……” 短时间内,竟没有人答他。 前线指挥中心处,猫眼也好,居凌也好,技术人员也好,包括那些政府安全人员,都愣在当场,房间里是死寂般的静默。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并不是能力者或燃烧者,不管其见识如何,面对以最直白形式展现在眼前的凡力量,总要花时间去弥合巨大的常识裂痕……还有心际的落差。 至于猫眼、居凌这类人,则必须对眼前的场面表示出敬畏。 倒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田邦,略微收敛了“格式化领域”的覆盖区域,说了句:“别做没意义的事。” 孟荼微愕,可很快他就看到,在田邦的正前方,正迅聚起一团翻滚的黑烟,而在烟气缠绕的间隙,则有血色的光芒透出来。 一两个呼吸的功夫,黑烟血光就构建出属于摩伦的轮廓,然后这位血焰教团的创教元老就从虚空中探身出来,轻巧落地,与田邦相隔七八米左右,比前面的对峙距离更近。 与最初相比,似乎只是身上的衣物变得残破。 “刚刚那一击,他竟然躲过去了?”孟荼觉得这个结果,要比田邦展现出的强破坏力,还要更让人难以接受。之前他明明看到,田邦经由血焰意志加持的手爪,正中摩伦面门,轰了个结实。 田邦却并不意外,他很随意地站着,为了舒坦,还双手插着裤兜,像个做作的明星,或是劣质低仿的小痞子,就那么咧开嘴角:“我掀牌了,现在是百分之两百,是吗?” “呵,就算是吧。” 摩伦微微蜷伸十指,活动肘腕关节,对撞时碎裂的臂骨,魔术般复原,可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就是站着,身体也微微伛偻着,只有笑容还算轻松。可对于一贯严肃的他来讲,微笑本就是一种反常。 自从“百分之百”开始,他就一直这样反常下去了。不过,他仍然非常认真地看着田邦:“好像是个了不起的明创造。” “是吧,可没让你受到惊吓,也够没趣。” “谁说的?如果我还有心脏的话,现在已经撞破喉咙飞出来了。” “还真是啊!” 田邦从裤兜里抽出双手,摆出了进攻的架势,这也是他今晚上头一回如此正式:“本来要问你,体重降了多少,现在省了份心思。” 什么意思? 关注这场战斗的人,早有了类似的疑惑,而协会这边比较有利的是,有位眼光见识都极出色的秘书做解读: “摩伦先生通过黑魂躯法门,完全燃烧了肉身,进行了不可逆的力量催化……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死了。现在留在世间的,只是他的影子和意志。” “骗人吧!” “就这样……” “不这样,他没有任何胜过田邦的可能……一个无限接近于凡种的级燃烧者。” 任务窗口的交流还未结束,“格式化领域”的光辉已重新铺开,其光度相较于早前的爆,要黯淡很多,可是光芒内敛,凝如实质,卷舒随意,只这一份妙至毫巅的控制力,就让在场所有的燃烧者愿意奉上双腿膝盖,以换取刹那拥有。 而这还只是一部分。 在“格式化领域”铺开的同时,田邦暴露在外的皮肤,还有一层血焰覆盖,灼灼燃烧的光焰跃动不休,仿佛是从全身毛孔中喷出来。 白光领域、血焰人体,还有更外层浑沌黑暗的废墟,共同组构出一个醒目的三层结构。 第二百三十章 AB组(下) “霍!” 罗南猛然从床上惊起,刚刚洗了澡,身上却已沾了层薄汗,这是被惊出来的。 猫眼、人面蛛的两个观照视角,都清晰显现出废墟中的情景。这一刻,以田邦为核心的世界,以血焰和格式之火,划分出清晰的三层结构,三个层次看上去是割裂的,可内在的逻辑,却因为田邦的存在,出现了微妙的统一。 支撑燃烧者力量本质的,毫无疑问是“原型格式”,那个由严宏和量子公司窃取的“格式论高仿品”。 可是,呈现在他眼前的,真的是原型格式? 罗南侧过身,视线指向床头柜上的笔记本。两个本子在一起,最上层是他的黑皮笔记,下面是爷爷的实验记录。 他伸手过去,抽出下面那本,指尖抹过有些鼓涨变形的封皮。稍顿,他掀开封皮,显出扉页上那个经典的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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