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块头保镖手扒肩顶,也难有寸进。 有那么几秒钟,邹老板以为自己要挨揍了。他也不傻,第一时间启动了表盘的救助功能,这是组委会对客人安全的托底承诺。 可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观众”们并没怎么理会他,两三秒钟过后,便在那位稚气未褪的少年击掌召唤中,向那边持续聚集,很自然把邹哥等人隔在了外圈。 少年的话音就从圈子中心传出来:“有意义的构形,必然有物质性的根基。简单的……开关电路,稍加引导就可以,复杂的就要有转化……” 舞台周围的噪音,给话音传播带来了干扰,断断续续的句子也让邹老板和他的同伴、保镖十脸懵逼,闹不清楚这帮人在搞什么。 明明是“盛筵”的贵宾,偏要在这种寻开心的场合上课,脑子有毛病吧! 但这样也好,都是有家有业的人,也都是过来玩的,谁也不想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起冲突。邹老板便给保镖使个眼色,后者会意,现在也没了阻隔,便过来掩护着他,也是断后,尽可能保持与那些“观众” 的距离,贴着回廊内侧往后退,试图离开是非之地。 这时,盛筵服务人员根据求助信息,和邹哥通讯联络:“邹董,我们已经锁定您的位置,并确保您处在监控保护下……您的专属管家会在一分钟后到达现场,并处理有关事宜。” “嗯嗯嗯,知道了。” 邹老板松了口气,也有点儿后悔,早知道就该把专属管家带身边的――不能因为那是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中年男,就嫌弃人家。要是刚才有管家在身边,至少也有个缓冲。 虽说很快有人过来处理“险情”,邹老板一行人也不愿意傻等,趁着那帮人专心致志上课的时候,继续向后退。 正在此时,两个演出交错的时间段,周围的噪音下降很多,人群中央,那位少年的声音也清晰起来:“基本上,转化还是必需的。在精神层面构成上,不入渊区,绝大多数都只是浊流而已。能力者和正常人的灵魂力量,常态下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靠,是个神棍! 邹老板在夏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星空会所的常客,见识还是不错的。立刻在心里给罗南归了类,对这种神神叨叨的家伙,没有道理好讲,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还躲不起? 恰在此时,耳畔又响起是那个少年神棍的话音,似乎是举了个例子:“就好比我们和那边几位,在低端精神层面,也不是那么容易分清的。” 咩? 邹老板忽地头皮发炸,只见那帮危险份子,齐齐地扭过头来,凌厉的眼光聚焦在他们脸上。 我草啊! 被二十多道目光抵住,且那帮人个个不似善类,即便前面还有保镖挡着,邹老板仍像是被刺穿在墙上,整个人僵在那里,丝毫动弹不得。唯有膀胱本能地收缩又发涨。 管家呢?专属管家为什么还不来? “借光,借光!” 急匆匆的步调从回廊另一端响起,有那么一秒钟,邹老板几乎以为是他的专属管家赶到,可随后就醒悟,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子,实在很难有如此清亮悦耳的女性音色。 伴着话音,一行人出现在回廊上。其中有三位还化着舞台浓妆,也都穿着同样制式的黑色长款女式西服,完全遮住了短裤,暴露出雪白长腿。 毫无疑问,这就是刚才小舞台演出大成功的BHD女团。 由于大运动量的舞蹈,三位美少女身上汗水淋漓,身体稍弱些的克拉拉,头发都打湿成绺,但她们本就上佳的肤质倒像是映了一层玉光,眩目之至。 而这就苦了需要给快速补妆的造型师,那哥们儿一路倒退着走,完全没注意到后面乌压压的人群。 还是白瑜早早叫了一声,借道的同时,也招呼他注意。 “哦哦哦哦,雪苑本命!这无疑是命运的相逢!”不管是真粉也好,凑趣也罢,竹竿还是挺入戏的,见了快步行来的BHD三人组,咏叹调式感慨过后,就想冲上去求签名。 只是刚迈半步,就被罗南硬扯住胳膊:“没听见要让道吗?” 作为演艺界的小后辈,BHD今晚的演出任务很重,需要在各个小舞台之间不停地转场,真正是没有喘息的机会。 这条回廊,就是在权限划定下,专门留给演艺人员快速转场的便捷通道。当然了,邹老板等人,包括罗南他们出现在这里,也证明了主办方某些不可告人的盘算。 罗南是不想耽搁BHD三人组的工作,但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在这个小型女团组合心目中的地位。 “咦,萝卜丝?” “罗先生?” “BOSS?” 三位美少女的称呼各不相同,但注意力却都是投注到罗南那里,近乎小跑的步伐齐齐停下。 这样的反应,让人堆后面的邹老板恍然大悟,原来如……啊咧! “别耽搁了,加油!” 随着话音,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在罗南指挥下齐齐后靠,不够宽敞的回廊由此闪出一条足够BHD和她们的团队快速穿过的甬道。 即便没有赞美,可这样的动作,这样的效果,也足够满足少女们小小的虚荣心了。 当下,在雪苑带领下,三位少女齐齐欠身致谢。这样一来,小小的碰面似乎要结束了,可白瑜终究有点儿不甘心,都跑出了两步,却再回头询问: “刚才,觉得怎么样?” 竹竿、章鱼的口哨,还有章莹莹似笑非笑的哼声掺杂在一块儿,罗南脑子也是一乱,下意识吐出一个印象深刻的单词: “Beautyleg。” “……” 白瑜一个踉跄,半转身,雪白光洁的大腿绷起,几乎要给罗南一个膝撞,可到最后却是单手抵着额头,一腿微屈,借着兴奋劲儿迅速摆了个硬照级别的POSE: “我也觉得是呢,眼光不错。” 小姑娘终于还是崩不住了,脸上发红,还好舞台妆比较浓,又用笑容遮掩,嘻嘻哈哈地转身跑掉,和同伴会合时,却被一个拍后脑勺,一个拍屁股,严肃惩处,只能嗷嗷连叫。 正享受演艺生涯迄今为止最高光时刻的BHD女团成员们,当然不知道,回廊靠墙一侧,那一整排彬彬有礼的“观众”和“粉丝”后面,有几个可怜虫,眼珠子都要被挤出眼眶,像是 一串半死的鱼。 别给我抓到机会啊啊啊…… 邹老板的内脏痉挛已经影响到了胃部功能。便在这时,他模糊的视界中,有一位身着经典黑礼服,打着领结的中年男子,悄然出现。 这人正是活动方为他配置的专属管家,他入场时,两人也有一面之缘。只是当初脑抽,自认为是老玩家,想弄点儿刺激的,拒绝了这项服务。 现在,现在……还不算晚吧! 邹老板挣扎着要说话,可舌头还没捋直,便见他的专属管家以无可挑剔的礼节,向那位少年神棍躬身致意。 算不得谄媚,但在礼貌合度基础上,鲜明直接的优先级选择,却让邹老板的脸面遭到一记无形重击,那份疼痛甚至压过了弥漫性的内脏痉挛。 专属管家恭敬表示:“罗先生,出现这种不愉快的事情,我们很抱歉。” “哦,也没什么。”罗南扫了贴在墙壁上的邹老板一眼,再次确认,“没什么不愉快的。” 说也奇怪,当邹老板再次与罗南的眼神接触,塞满了心肺的躁动,以及冲上天灵的怒火,便像是被强行塞进了冷库里,迅速降温、冻结。 然后理智回归,以最起码的社会关系常识以及基础思维,快速拼接出一个逻辑链条: 盛筵活动主办方是LCRF,大名鼎鼎的生命周期研究基金。具体是由云都水邑承办,星空会所协办。这样的势力,不说在整个地球,单只在夏城,完全是横着走的节奏。然而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宁愿得罪他这个大客户,也要在那个少年神棍面前表现出足量的礼貌和谦卑…… 事实还不够清楚吗? 邹老板打了个寒颤,这种时候,人的感知总是特别敏锐。所以他依稀能感觉到,他那些颇具小聪明的狐朋狗友,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便在这时,那个少年神棍又瞥了他一记。 眼底看不到什么情绪,可越是这样,越让邹老板无法承受。他甚至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被挖空掉,只有名为“恐惧”的寒气,从黑洞里滋生,层层蔓延。 专属管家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但面对眼前这位看似单纯的少年,却实在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稍顿两秒,他只能试探性地再问: “罗先生,如果您不介意,我就把这几位……” 罗南抬手,专属管家的话音戛然而止。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再入场(上) 相对于成熟的语言词汇,人的肢体动作传达信息的功能,实在是太模糊了。当前这个情境下,罗南单纯一个抬手的动作,既可以往好的方向去,解释为“知道了”、“随你便”;也能表示为不依不饶,解释成“你闭嘴”、“别聒噪”! 任专属管家先生如何八面玲珑,此时也不敢轻下判断。至于墙边上的邹老板等人,心脏的砰砰跳动声,几乎能压过舞台周围刚响起的动感音乐…… “我们继续。” 罗南抬手,只是让刚才让路的项目组成员,重新过来研究讨论罢了。 看着人影屏风遮挡住那位少年神棍,邹老板仿佛刚从噩梦中醒来,脚下一软,贴墙坐倒,半途被保镖一把拽住。而这时,专属管家也顺势挤出人群,过来搀扶, 眼下,邹老板早忘了刚才的恼怒情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且形之于口:“我们快走。” 没谁有异议,可今晚上他们的命运或许注定了一波三折,邹老板话音未落,罗南的嗓音便如缭绕不散的阴灵,响在他们耳畔: “如果情报没有问题,确实有人通过本次活动,建立有关‘非法构形’,那么与会者、云都水邑大量不知情的游客,都是可以利用的对象。我们身边这几位都是参与者……理想状态下,无论他们作用大小,都应该在‘非法构形’中占据一定的位置。” “我没有!” 罗南的话,邹老板至少有一半听不懂,可最要命的部分,他还是搞清楚了――显然这事情还没完!都这样了,他也顾不得别的,申辩的言语便脱口而出,甚至比一干人等集聚视线的速度都快了一截。 专属管家脸皮也有些僵,扭头想说话,却只看到一帮人形成的人墙。 人墙中间,罗南根本没理会外面的杂音,顺势提出一个问题:“他们在里面处在什么位置。或者说,如果你们是设计者,应该怎么利用才最妥当,你们可以谈一下自己的看法。” 项目组成员没人说话,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竹竿咧嘴苦笑:“等等啊,你这课程进度太快。我们还在学基础呢,你直接要我们搞独立设计,也不是那回事儿。” 罗南摇头:“学基础就要有基本思路,而这思路也非常简单。我刚才说过,任何一个精神层面的构形,都必须有其物质基础。也许我们并不清楚那个‘非法构形’是什么,但有一部分我们肯定是可以切实接触的……” “哪个?”竹竿代替项目组其他成员发问。 “人的形神结构。” 罗南随意摆了下手,把前方几个人都算在内:“我记得曾说过,宽泛意义上讲,人的形神结构,也是一种构形。虽说效率低了些,特别在精神层面,但它的物质基础,赋予灵魂力量难以改易的特性――千百代以来的遗传进化的结构,具备某种决定性。 “人体的物质基础,决定了我们的血肉之躯,不像是钢铁造物、电脑程序那样稳定,必然有一个高低起伏的过程。正常环境下的大多数人,精神活动也没有特别明确的指向,相应的力量都在流动、散失和转化。 “这种情况下,灵魂力量好像处在一处千疮百孔的容器里,要想让它有效积蓄运转,理论上就要封闭其他的出口,只给这份力量以单一的流向。修行者精神内守,惟精惟一,大概就是执行类似的原则。” 罗南说的这些,对于在场的项目组精英来说,都是大路边上的话。可是一些话,是要看场合、看讲话人的身份的。 项目组成员们都认真听讲,没有、至少表面上没有人表示出不耐烦的情绪,还有人试图跟上罗南的思路。 一位年轻的军方研究员便道:“罗老师你的意思是,精神层面的浊流类似于无效的废热,而要形成有效的构形,就要形成高效的规则约束。我们要找这个规则……不,应该是找形成构形规则的‘出口’。” 章莹莹适时在罗南耳畔提醒这个军方研究员的身份:“施新和,据说在AB组有过工作经历。” 罗南微微颔首,既是对章莹莹的情报、也是对施新和的思路表示肯定。 “出口要单一,但出口的选择很灵活。人的精神多层且多变,高层次的理想信念可以,低俗的情绪欲望也没问题,还要结合实际情况进行判断。就好比今天,如果这场跨年活动确实是刻意创造的环境,那么最恰当的选择是什么?” 施新和还没开口,又有人抢答:“当然是低层次的情绪欲望。” 罗南摇头:“太粗略了。人的情绪复杂,人体结构本身就是个混沌系统。几乎每种情绪所涉及的脑区、神经递质都不相同;反过来脑区和神经递质传导造成的情绪变化,也并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作为设计者,只要有条件,随便选择一个‘出口’,就可以有十套以上的方案,起始点可以遍布‘三带’区域任何一处,更不用说渊区的迷宫。” 这次的否定,让大多数人又不敢开口了,倒是那个施新和沉吟道:“要破解这个设计,堡垒就必须重点强化侦测感应模块,涉及多个层面、多个角度。这样看来,攻击、防御、移动、侦测四个基本模块里,属这块最为重要。罗老师的意思是,这是我们下步工作的侧重点?” “施研究员不愧是从AB组出来的。”竹竿抢在罗南头里拍了拍巴掌,笑道,“查打一体,本就应该是精神侧的倾向和优势,这个方向肯定没问题。而且就实际需求来说,要抓非法构形,侦察辨识确实是第一位……” 大多数人这时才恍然大悟,今天罗南不只是来踩点、授课的,也是要定下项目组的进展计划,说不定还有观察提拔人才的想法。 那个施新和,不就冒头了? 一时间,恍然者有之、扼腕者有之、嫉妒者亦有之。便是军政部门派出来的都是素质过硬的精英,可人性的微妙,终究不是彻底可控的因素。 自竹竿开口后,罗南就闭口不言,只安静打量身边淌过的“浊流”,分辨其中的色彩变化。其实他自个儿决没有想这么复杂,但让其他人往复杂处想,也是个不错的做法。 让竹竿去操心,也挺好…… “竹竿兄,关于‘非法’这个词,我能不能表示一些不同意见呢?” 冷不丁的,忽有女性嗓音切入,话尾带着似笑非笑的转音,听上去是亲近,可内容就扎着刺儿。 伴着话音,回廊一头,有一行人快步走来。当头是位气质利落的短发中年女性,罗南是见过的。 星空会所的餐厅部门的经理,也是竹竿的好朋友,孙嘉怡。 罗南对孙嘉怡没什么恶感,见这位利落的女性几步便到了近前,也示意周围的人让出条路来。 孙嘉怡在远处招呼竹竿,近前却还是第一个向罗南欠身致意,姿态极低:“罗老师,打扰您授课了。” 这份低姿态,恰与遥怼竹竿的刺尖儿形成互补,整体上还是不卑不亢。 罗南微微一笑,算是回应。对这种精明强干、老于世故的人物,他有自知之明,不会强出头,就让竹竿去应付。 竹竿倒是不见外,嘻嘻哈哈地张开手臂,迎上前去:“啊呀呀,哥们儿业务拓展得好快,怪不得容光焕发、春意盎然呢……” 孙嘉怡笑吟吟地和他轻抱了一下,在他耳边,却也是以周围人能够清晰辨识的声音道:“再怎么容光焕发,也禁不起一顶顶帽子压下来。能给个自我申辩的机会么?” “哪里的话……” 竹竿话未说完,孙嘉怡已经推开他,又朝向罗南,正色道:“罗老师,刚才那几位若有冒犯,我愿代这些不知情的人再向您致歉。” 罗南唔了一声:“没必要。” 孙嘉怡又道:“这场‘盛筵’活动,有些事情是挺出格的。但请罗老师见谅,这个例行招待晚宴,其实算是LCRF对每年度支持生物技术研究的同道、客户表示感谢。由于客户涉及了各行各业、各个领域,各自的要求不同、爱好不同,作为主办方、承办方和协办方,我们这些人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求取一个最大公约数……” 罗南“哦”了一声,没啥反应。 孙嘉怡表现得如同一个外交官:“并不讳言,很多客户,在利用自己的财富、权势等资源,获得这个社会不提倡但也未禁止的东西,以获得短暂的刺激。但我们也在尽最大努力,将这些行为约束在合法合规的区间里。” 竹竿面对自己的老朋友,貌似在表示附和:“没错,这是一个法律社会而不是道德社会。” 孙嘉怡毫不掩饰地瞪过去一眼,几乎在同时,她耳畔响起罗南的声音: “是呢,从技术的角度看,在没有法定标准之前,精神层面,构形‘合法’、‘非法’的辨析意义不大。” 此番言论一出,不少人为之侧目。 罗南却是偏移视线,又一次从墙边邹老板脸上切过。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再入场(中) 现在的罗南,毫无疑问就是在场所有人的中心,他的关注对象,也毫无疑问是所有人的关注对象。 自觉不自觉的,几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投向邹老板,各自审视琢磨。对面的邹老板也就在众多视线的集火下,被敲掉了最后一块儿意识拼图,彻底变成了僵立当场的傻货。 而就在绝大多数人都强势围观邹老板的时候,也有一些人在人堆里议论。 “你那个老情人不简单呢,分分钟就给挖了个陷阱。还好咱们罗老板人傻心直,硬生生给平趟过去了。” “去,你老情人!” “她都能当我妈了,竹竿叔叔你口味好重。” “品味足够就成了。”两边都是厚脸皮,竹竿也拿章莹莹没办法,只能干笑两声,转入正题,“要么说,有时候为人处事还是直接一点儿的好。” “你们在说什么?”旁边,身为医务工作者兼生物实验苦力,章鱼擅长的领域不在这儿,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但这不影响他的好奇心。 章莹莹撇撇嘴:“我是说,竹竿哥那个老情人,上来就顺杆子说什么合法、非法,居心不良。” 章鱼似懂非懂,只能再问:“有说乎?” “呵呵,什么是法?统治者维护利益的工具罢了。那么谁又是统治者呢?这个暂时没有定论。可至少从绝大多数人的认知上,如果要选择法律的阐述者和执行者,他们会选哪一方?是我们这些神秘叨叨的里世界成员,还是政府和军务部门?” “唔,当然是……哎呦,这姐们儿是星空会所的人吧!”章鱼也不是傻子,只不过是一时没绕过弯儿,听到这里当下就拍了大腿。 “就是这样。” 章莹莹冷眼瞥到孙嘉怡身上,“如果罗南刚才跟着这女人的逻辑走,就等于是把相关构形的判断标准和权力,都扔给了咱们无法控制的军政部门……” 后面话比较敏感,章莹莹也不确定有没有人刻意监听,干脆就放到灵波网的即时通讯上讲:“别看大家一块搞所谓的‘堡垒项目’,气氛火热,一帮研究员也和小学生似的毕恭毕敬。且不说这里面的真情假意,就算这一帮子研究员个个都下来跪舔,难道就能代表政府和军方向罗南跪舔了吗?分会和军政部门合作没错,可星空会所根本就是军政部门在外的野种呢!” 竹竿咳了一声:“野种不至于……LCRF才是,血统也比较杂就是了。” LCRF,亦即生命周期研究基金,明面是由几个顶级富豪联合出资设立的生物学界重要投资基金,但它的后台,几乎可以指明是政界、军界的某些大佬,而且里世界的多个势力,也在里面参股。 别看田邦把所谓的“盛筵”当靶子,一副要掀桌的模样。真从“血统”方面去考虑,这更像是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进行的一次小试验,说得再正式点儿,也不过是一场对抗性演习罢了。 不考虑内部倾轧的元素,演习导演部说不定就有LCRF的要员。在这些人眼中,以罗南为首的分会能力者,与所谓的“违建”制造者,似乎也没啥区别。 真要在这种事情上争执起来,两边打官司,被人随随便便摆弄两下,想要弄清个事非曲直,都不知是猴年马月了。就算能够短时间内把事情搞清楚,可一旦让它成为一个成例,以后再碰上类似的事情,难道还按照这回的规矩来? 那时,夏城分会可就是等于把主动权、道德名分拱手相让。两边和和气气的还好,真出了什么矛盾,别的不提,恶心都能恶心死了。 章莹莹和竹竿这两个心眼儿多的,难免后怕。而前者缓神之后,又很是好奇:“你说咱们罗老板,究竟是真不明白呢还是装不明白?” 现在没有人能给章莹莹答案。 核心当事人罗南,也不需要给任何人答案或者交代。他也只是再看了邹老板一眼,便不想在这个已经被彻底阻断的回廊中逗留,闷不吭声的往前走。 二三十号人自然而然地跟随他前进,转眼间,回廊上的人流差不多就散了个干净,只剩下邹老板一行人傻呆呆的在那里,像一根根人肉桩子。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邹老板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最低限度的运转。 “什么玩意儿!什么东西!”他嘴里喃喃的骂着,可事实上骂的这些,完全没有在记忆里留下痕迹。 这时,一帮狐朋狗友里有人问:“咱们怎么办?” 邹老板心里躁动,一拍墙壁:“还要怎么样?还没折腾够啊,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咱回,咱回还不成吗?” 专属管家这时候开了口:“邹先生,今晚这种事情绝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邹老板想生气来着,然而和真正的“大人物”正面怼过,心气儿也着实提不起来,只能是呵呵两声:“得,你什么也别说了,老子小时候也是从三战的尸堆里爬出来的。知道什么该忍、什么该认,今晚就当我没来过这儿。” 不得不说,邹老板的表现很光棍儿。 问题是,专属管家并没有松开手:“邹先生,站在基金会的立场上,请务必给我们一个补偿的机会。” 邹老板莫名其妙:“我不需要补偿,我现在想回家睡觉。” “当然,这没有问题。我们只需要调整一下时间和步点儿。” 专属管家终于松开了手,可也在这个时候,回廊另一端,十多个穿着黑西装的精壮小伙儿快步走过来,压到近前。便在邹老板等人稀里糊涂的当口儿,他们已经分派好了任务,每两人“照顾”一个,连保镖都没漏过,就此给出了强力邀请姿态。 “请务必赏光。”专属管家的表述还是最专业的,至少从形式上来讲无懈可击。 不提回廊上邹老板一行人如何赏光,已经远去半个楼层的罗南一行人,当真是浩浩荡荡,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大佬过来视察。 至少从表面上看,孙嘉怡确实是把罗南当大佬伺候的。一路上她紧紧跟随,每经过一个区域都会向罗南讲解――这地方在今晚的跨年活动中处在什么地位、要实现什么功能、有什么应急方案,几乎把自己当半个设计师来看待。 罗南对此也很感兴趣,因为这很符合“一切构形都要有物质基础”的论调。随着孙嘉怡的讲解,还有他本人精神感应的全局观测,他已经对盛筵活动的整体规划和布局有了更直观而清晰的认识,对之后的项目进度很有好处。 可惜这时候,时间差不多到了。 罗南抬腕看了看表,在心里略加措辞,终于开口道:“谢谢孙主管的讲解,我受益良多。接下来我要去办点儿私事……” “咦,冒昧问一句,罗老师需要帮忙吗?”话是这么说,孙嘉怡可没有半点儿冒昧的自觉。 “只是去看我姐,今晚上她有一场主舞台的演出,和家里人都约好了。”近段时间,罗南在里世界的地位水涨船高,某种意义上,也提升了家人的安全性。大势力盯得紧,小蟊贼不敢动,比早前“千分之二小姐”事件发酵时,可要好上太多了。 这种情况下,说及家庭情况,他也坦然了很多。事实上,今晚他过来,一部分因素是带队研究,但更多的就是给BHD这样的朋友、还有同样在云都水邑分会场演出的老姐保驾护航。 孙嘉怡有主办方、协办方双合一的身份,此类信息肯定是掌握通透,闻言一点儿都不惊讶,笑语盈盈:“既然是家里聚会,我们就不打扰了。如果罗老师有什么需要,给我提一声就好……今晚在云都水邑,做事可没有比我们更方便的了。” “好的。” 罗南也不客气,略一点头,却是想起别的事情,又道:“孙主管,那个邹老板身上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要过分难为他。” “……” 章莹莹五指按住额头,纤手笼起,挡住大半张脸,闷闷地笑。刚才还说他“装不明白”,真是对不起啊! 孙嘉怡碰到这种尴尬场面,竟然还能保持笑容不变:“罗老师放心。有些客户的好奇心确实比较重,也想趁这个比较特殊的环境和时间段,进行一些特殊尝试……可总体上来说,还是有分寸的。” 罗南听她说得好听,也乐了一下:“你说的尝试是指?” “比如实验。”男性的嗓音突兀出现,代替了孙嘉怡的表述。与此同时,一个瘦高个出现在人群侧前方,向这边走了两步,却被及时突前的秦一坤和高德伸手挡住。 如此反应,在孙嘉怡现身的时候可没有过。也证明两位保全精英,对来人有着强烈的警惕心。 那瘦高个一身笔挺礼服,容貌普通但气势加分,站在那里笑吟吟的很是从容。对秦一坤和高德的阻拦全不在乎……或者说根本没看在眼里。 隔着人墙,那人不紧不慢地道:“罗先生你在精神层面颠覆性的表述,让很多人都对此间的基础架构重新提起了兴趣。趁这个活动的机会,正该设计几个试验,也方便之后向罗先生你讨教切磋。说起来,该领域已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章莹莹皱眉,上前凑到罗南耳畔,轻声道:“这个人是……” 不等她说完,罗南的视线已在来人身上巡逡个来回,嗯了一声:“我知道的,李泰胜,公正教团直系秘约主祭,久仰大名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再入场(下) 罗南说得爽快,却使得章莹莹等几个最熟悉他的朋友为之愕然,一时想不明白,罗南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要知道,秘密教团可不是能力者协会,所有的成员都可以在网站上直接查到。这些教团一贯奉行神秘主义,特别是中层、高层大多深居浅出,对外传闻与各种情报混淆在一起,没有专门研究还真的不好记。 对面,那个李泰胜似乎也有些惊讶,轻笑出声:“一向埋头研究的罗老师,竟也知道我的名号吗?那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不枉我这段时间在囚笼和构形理论上下功夫。” 他改口称“罗老师”,但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微妙,直接用“轻佻”来形容或许更准确。 罗南还没怎地,章莹莹便低哼了一声,在幽蓝事务所的情报里面,这个李泰胜就是以“外和内傲”著称的,是一个非常强硬的谈判手――之所以不用“专家”来形容,是因为他真正谈成的、且又比较高难度的案例很少,这家伙根本就是公正教团宣誓权力的大喇叭、扩音器。 看他说话,三句话里连续三个“我”字,大有“我居中心”的架势,想来真实性格纵然与情报上有所差异,分别也不会太大。 这家伙突然出现在夏城,很难让人不往复杂处去想。 章莹莹当即将这条新情报,发给事务所和夏城分会有关部门。接下来,她还想与竹竿等人商量一下,却听罗南很“娴熟”地说起了客套话: “构形这个词儿,我也是从人口中听到,然后才开始研究应用。其中一位,就是贵教团的柴尔德先生。贵教团在这上面的研究,应该比我深入很多,李先生不用客气。” 听到柴尔德的名字,李泰胜脸上笑容淡了些。 公正教团内部一直有世俗侧和真理侧的严重冲突,几乎每个教徒,都免不了在其中选择立场。很不巧,在这种“政治坐标”上,柴尔德是真理侧的干将,李泰胜则是世俗侧的坚定支持者。两人之间别说交情,就是冲突决斗都来过两回。 所以,李泰胜深度怀疑罗南是不是知道里面的情况,特意拿柴尔德出来怼他。 李泰胜这就真是冤枉罗南了,可某种意义上,他又把罗南给想简单了。 罗南并不清楚李泰胜与柴尔德的弯弯绕绕。他之所以能认出李泰胜,是因为这段时间,总会那边和公正教团的谈判,都是由这个人负责。 由于涉及到击杀宫启这个大计划,罗南几乎全天候监视太平洋那头的情况,也多次见到李泰胜与总会要员唇枪舌剑、又或勾肩搭背,见得多了,当然要留心。 话说这两天,他一门心思钻研母亲留下的资料,竟然没注意那边的新动向,有些不应该…… 所以罗南与李泰胜多说了几句废话,也是抱着收集情报的心思。 心念转动之际,罗南视线瞥过,倒是发现了另一位“熟人”――郑晓,这位曾与安翁搭班子,当初在霜河实境事件中,他们算是“打过交道”。 安翁生死不明后,这位就成为了公正教团在夏城的临时负责人。与罗南的“信众”巴泽一文一武,支着架子,勉强保住公正教团在夏城的部分产业,但也再没了存在感。 唔,郑晓来了,巴泽却不见踪影。还有,李泰胜这种公正教团直系秘约主祭到夏城来,巴泽也没有个提醒……别是露了马脚?还是彻底给边缘化了? 就这样,罗南琢磨李泰胜,李泰胜琢磨罗南,两边都不得要领。偏偏李泰胜还要给一个回应,只能刻意绕开柴尔德,皮笑肉不笑地表示: “正所谓‘达者为师’,在绝大多数人还在折腾什么黑弥撒、白巫术的时候,罗老师以格式立论,解读囚笼之义,阐述构形之妙,一语勘破了多少迷障,老师这个名头,决不是凭空而来。” 这个话题,是罗南很喜欢的,正好看到了郑晓,便投桃报李:“贵教团以‘天演领域’推动的真理天平投影,是我见过的最精巧也最宏大的灵魂力量转化法门。都说万丈高楼平地起,有这样的转化技术,在精神层面基本结构的研究上,应该是独步全球。有这样的基础还要精益求精,贵教团的研究精神让人佩服。” “……” 当罗南这些貌似客套的言语入耳,李泰胜好不容易挂住的微笑,却差点儿崩掉。一句“MMP”,也就是在嘴边晃悠两下,好不容易才咽了回去。 李泰胜的难看脸色,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比较清楚里面情况的――比如情报达人章莹莹、秘密教团研究专家竹竿等,难免在心里偷笑。 根据一些可靠不可靠的传言,公正教团起家,是因为他们的第一代首祭因缘巧合发现了真理天平这个超级大杀器,借助这个最顶尖祭器的力量,在短时间内,一跃成为这个星球上的最强者之一。 谁也不能否定公正教团第一代首祭的天赋,但与此同时业界也有共识:公正教团的很多法门理论,就是在对真理天平伟力的反向破解中建立起来的。 即便不能就此认定说,公正教团的基础理论有缺陷,但这确实是一些势力加以攻讦嘲笑的理由。 当然啦,章莹莹和竹竿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罗南刻意为之的结果,但越是无心之言他越伤人…… 果然,罗南并没有特意针对什么,他甚至因为该领域的话题,暂时忘记了宫启、巴泽等现实问题,而是就着新话题,再度拓展思路,与李泰胜开展探讨: “李主祭,贵教团所做的实验,与其他人的一致吗?” 李泰胜勉强回应:“多少有点儿差异。” 罗南摇头:“如果说是针对精神层面的结构验证实验,我并不认为,贵教团的实验方向,会与我们项目组、包括绝大多数精神侧能力者保持一致。” 李泰胜一怔:“你的意思是?” 罗南便道:“不管李主祭所提的各方实验,是什么性质的。黑弥撒也好白巫术也罢,东方道术也没关系,完全可以视为是构形或构形的变种。既然如此,总是要遵循构形的基本原理,也就一定要根据精神层面的性质来设计。贵教团在渊区……” 李泰胜耐心有限,打断罗南的话:“罗老师误会了,我们的相关实验,大多数也在‘三带’区间进行,哦,这个传统概念已经被你否了。现在该叫什么?精神浊流吗?我们当然知道,在渊区以下,是一种性质;在渊区进行建构设计,更需要质上的变化……” 罗南摇头打断:“不一样的。差别不在于渊区上下,而在于体系建构本身。” “哦?” “我们都知道,要想在渊区搭建构形,能力者的灵魂力量还套在笼子里的时候做不到,那些泛泛而论的精神浊流更做不到……” “等等,不是还有血意环堡垒吗?” “也有贵教团的真理天平。原谅我并不清楚贵教团相应体系的称呼,但想来就是以真理天平为基础建构的,暂时就用这个代称……不介意吧。” 李泰胜抽抽嘴角:“简单明了。” 罗南一笑,继续道:“无论是真理天平,还是血意环堡垒,都可以将囚笼中的意识,组织运送到渊区,这正是构形的价值所在。可归根结底,里面也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大道理:量的变化可以带来质的变化,结构上组合可以让这种变化来得更有效率――最终只是要看,变化的方向在哪边。” 李泰胜下意识回头,与郑晓交换视线,但看到的也是茫然。 “你究竟想说什么?” 罗南其实是想和李泰胜好好讨论一番的,可再张嘴的时候,却发现时间真的不太够了,终于还是决定“长话短说”,语气也急促了不少: “体系的倾向,决定了构形本身的方向。在我看来,血意环堡垒,应该是属于‘工具’型的,就像是用一个个零件拼装起来的飞船,通过运作,将大家的力量汇聚起来,冲上渊区。它也就是一个承载灵魂力量的载具,其他的功能可以创造组装,也能够拆卸丢弃,就像我们项目现在做的一样。 “而真理天平,应该是‘生物型’,唔,‘植物型’或许更准确?我是这么估计的,整个真理天平的体系,或许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它可以有无数个侧面,但必然有一个真实完整的样子。就像是一株生长在渊区的大树,枝叶树干在湍流中塑型生长,同时,还有庞大的根系,位于渊区之中或之下,从各个层次汲取养份。然后通过各种渠道和方式,供整个体系消化吸收…… “这样一来,一个是制造零件,一个是发展根系,性质怎么会一样呢?” 全场静寂。 也许没有人能完全听懂罗南的说法,但从这种宏观角度入手,只要能听懂一点儿,总是有些感想和收获的。至不济,也是一种认识。 至于李泰胜,他的表情从开始的茫然,渐变为严肃,再到峻冷。其间,他死盯着罗南,须臾不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必选C 罗南与李泰胜的“交流”现场,气氛沉凝而压抑。而与一行人相隔七百米左右,某个内置酒店的套间内,费槿身着一身样式保守,但极显身材的束身晚礼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内置虚拟界面上,正播放七百米外的现场画面,其内容让费槿……准确地讲,是让费槿背后的控制者颇为烦躁。 殷乐仍在数十公里外的临时据点,原本她是操控费槿在此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待到机会出现,便会出现在罗南眼前,进行相关计划。可哪想到,便在她通过在LCRF的权限,通过监控系统远程观测收集罗南方位等相关信息时,会碰到这么一幕。 “这个人……他疯了吗!” 话音在房间里散尽,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殷乐扭头去看哈尔德夫人,便见自家老板静静地坐在摇椅上,微瞑双眸,貌似根本没有关注云都水邑那边的情况,又或者对此事毫不在意。 不在意?那怎么可能! 殷乐不相信老板的心底也是毫无波澜。至少她自家心知肚明,相较于她说出口的那些,自家心里的滋味要复杂十倍。 作为一个通晓渊区固化构形根本奥妙的教团祭司,殷乐一向以“明智”自诩。她本来也是有所准备的。 自从14号,罗南携数百“游客”一举破入渊区,在其中半永久地镌刻下属于他们的痕迹之后,她就知道,按照罗南研究的方向,触碰到各家秘密教团的根本,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但她决没有想到,最后的处决,来得竟然如此之快。 一分钟前,她还是把持着核心机密,几乎注定会执掌这个接近半个世纪历史的教团组织;可此时此刻,她一直小心翼翼珍藏维护的宝物,已经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亮出来,毫不在意地翻弄把玩…… 心中最后一点儿侥幸,就此灰飞烟灭。 植物型?工具型? 如此得体又致命的归类表述,想来不用过夜,便会出现在里世界、甚至是世俗社会各方势头首脑的案头上。 罗南的表述,不只是点透了渊区固化构形的本质,甚至还从一个更客观的角度,剖析了“教团构形”与“自建构形”的差别,撕下了秘密教团体系最后一片裹体的纱缦。 纱缦之后,是魔鬼,是神圣;是妖娆美人,还是丑陋的怪物,只能由所有的、越来越多的知情人,重新加以评判。 对于血焰教团,对于所有秘密教团来说,这都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吧! “真想杀了他。” 殷乐心里转动类似的念头,半秒钟后她便发现,自己竟然喃喃地说出了口。 摇椅上,哈尔德夫人仍闭着眼,身体轻轻晃动,低缓的声音从唇齿流淌出来:“同样是直抒胸臆,两边竟然没有比较的价值……就不如去做更有价值的事情。” 殷乐哑然。 也在这一刻,远在云都水邑的罗南,倒是表现出几分歉意:“这是数月前的经历,给我的一点儿印象。当时是很模糊的,最近这几天才清晰起来,又稍加推演,但也不排除我的记忆力出问题。聊备一说,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不等李泰胜回应,他便点了点手环:“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赶紧过去。李主祭,虽然我们实验性质不同,但基本法理还是可以互通有无的,希望回头有机会再沟通……诸位回见。” 罗南说罢,便当先匆匆离开,后面还是跟着好长一串人马。 孙嘉怡倒是没有动,她目注罗南等人的背影,片刻后,悠悠叹道:“世上当真有生而知之者?” 李泰胜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动作,默默的看着罗南离开。不如此他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直白的暴露出那份杀意来。 待罗南一行人进入电梯,李泰胜也转身离开,期间甚至没有和孙嘉怡等人打招呼。 郑晓默默的跟在他身后,再往后还有夏城公正教团分部的几个人。前面李泰胜越走越快,看方向却是返回他们之前所在的休息室。 几分钟后,李泰胜果然是回到了出发地。郑晓也跟了进去,刚一进门,他就感觉到房间里的异样气息,便对身后的跟班摆了摆手,让他们在外面候着。 安排妥当,郑晓关上房门,更清晰地感受到此间微幅扭曲的空气布局。 这是公正教团内部秘传的一类幻术,如此一来,不管这里安放了什么监控设备,都会在错乱的光线声波结构中失效。而就算是罗南那样的精神感应大师,若要强行突破这层屏障,也会引起施术者的警觉。 李泰胜摆明了一副要密商的姿态,郑晓反而松了口气。能够顾及到保密问题,就证明这位暂摄夏城分部事务的秘约主祭大人,还保持着最起码的清醒。 仅仅一秒钟后,郑晓就想修正自己的判断了。 房间内,李泰胜并没有坐下,而且站在厅堂中央,盯住刚关门转身过来的郑晓,单刀直入: “要马上把罗南解决掉。” “嘶。” 郑晓骤然一个激灵,下意识倒抽了口凉气,几乎是本能的再布了一层幻术屏障,做完这些,他再也保持不住低调内敛的样子,压着嗓门道: “李主祭,慎言!” 见他这副模样,李泰胜反而笑了起来:“你觉得发生了刚才那档子事儿,夏城分会方面会怎么想?等那边察觉到我们布下两层幻术屏障秘密商议,又会怎么想?” 总比你指着他们的鼻子喊打喊杀强! 这样的腹诽,郑晓是不会说出口的,他能猜到李泰胜杀心大起的原因,便迂回着劝说:“李主祭,罗南此人虽然是天资神授,但性格历练均有不足。言语逻辑往往又是远出天际,未必是故意……” 李泰胜直接打断他的话:“天资神授?你也觉得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这个……” “这样吧,我们来做一道选择题。” “咦?” “一道单选题,共有ABC三个选项。”李泰胜不给郑晓拒绝的机会,直接出题,“A、罗南是一位天资神授的生而知之者; “B、世界上没有生而知之者,罗南能做到这些,是因为他接受了好的教育,有一位或几位传授给他完整知识体系的好老师; “C、世界上没有生而知之者,以罗南的家世,没有时间、精力和条件从哪个老师身上,学到如此完整超前的知识体系,他有另外的获得渠道,而目前的他很可能只是借助这条渠道的文抄公、搬运工。你选择哪个?” 郑晓苦笑,但还希望劝一劝,便斟酌着回应道:“您这么一说,生而知之者,确实是可能性最低的选项。可老师的话,比如他那个已经疯掉的爷爷,还有已经确认死亡的父母……” 李泰胜冷笑:“罗南声名鹊起以来,各方势力都对他的家庭情况、以及其祖父的格式论进行了再研究、再发掘。可结果是什么?” “这个……” “太多人失望了。经典的格式论理论,仍然是古典哲学和神经生物学杂糅的怪胎。也许这门理论确实在荒野上拥有一定的影响力,但相较于近十年来原型格式突飞猛进的发展,这套理论已经全面落后。” 李泰胜盯住郑晓,神情严厉:“你觉得,罗南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在并非‘天资神授’的前提下,能够将这套理论推进到现在这样不可思议的程度?” 连续的反问句式,让郑晓难以招架,只能一个苦笑接一个苦笑。 李泰胜帮助郑晓下了定论:“好了,用最简单的排除法,我们必然选C。既然如此,渠道何来?知识体系何来?” 此时,李泰胜的眼睛闪闪放光。 郑晓心底却是“咯噔”一声,结合自身的经历,猛然间就明白,这位究竟是怎样的判断和打算。 这般情形下,郑晓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李泰胜走极端,绞尽脑汁考虑一番,终于硬着头皮道:“问题在于,就算是选项C的本身,也可以再进行分解的。” “再分解?”李泰胜扬起眉毛,然后就哈哈笑了起来,“我知道,有不少人认为,罗南骤然提出的囚笼和构形理论,和金桐有关系。” 确实,现在流行这么一种说法。主要是罗南立论的时间,与他击杀金桐的时间相隔极近。本月14号的课堂上,罗南也确实拿出了金桐的标志性头箍照片。 金桐这家伙,拥有堪称超越时代的电磁力超凡领域。其超凡力量模式,一直是各大势力垂涎三尺的存在。毕竟,地球科技在可见的未来,仍然无法摆脱电气时代的影响。多年来金桐在这件事上一直讳莫如深,也算是一桩不小的悬案。 如果罗南的囚笼和构形理论,来自于金桐的“遗产”,或者是该项遗产与格式论的结合,相应的推理链条也算比较完整了。 然而李泰胜并不赞同这个猜测:“如果金桐的机缘里面包含了构形的内容,这么多年来怎么就不见他成为相关领域的大师呢?论天分论、智慧,金桐在全球百大强者中也是中上游,百万里挑一的人物,难道就比罗南差那么多?” 稍顿,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终极看法:“相比之下,能力者协会总会,有个倒霉蛋,说了一项被绝大多数人认为是胡言乱语,其实也确实应该是胡言乱语的无责任猜测,倒更合乎实际……郑祭司,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郑晓笑容里的苦涩味道,已经渗到骨子里去了。 李泰胜也不管他怎么想,一字一顿,吐出四个音节: “真理之门。”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百七十五章 预言术(上) 罗南一行人,把大容量电梯轿厢挤得满满当当。接下来罗南要去私人场合,当然不可能把这一二十号人都带过去,肯定要分隔开的。 但并不是就此分道扬镳。 说起来,今天晚上的“盛筵”活动还没有正式开始。根据田邦那边的情报,以及孙嘉怡之前的介绍,要一直等到公众跨年活动结束之后,参与“盛筵”的那些饮食男女,各自确立了初步目标,当然也要设几个盘口,酒色财气各居其位,真正的狂欢才会到来。 “盛筵”也不是短短一晚上就结束。根据往年的经验,随着设立的盘口越来越大,参与的各方情绪越来越高,很多活动、特别是赌局都要往后延,涉及的范围也会持续扩张。也许在那时候,整个夏城都可能成为某些人的赌桌。 谋算也好,意气也罢,不折腾个痛快,也就算不得是狂欢了。 “一组在极光云都待命,二组也是,重点监控高空赌场……” 章鱼负责分派任务安排人手,设好观察点,监控与会人员的生理心理状态。这是个烧脑子的活,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及时调整。 所以,进入电梯之后,他就把着云都水邑的全局图纸,与相关级别负责人讨论得口干舌燥。最后实在是烦透了,便在那里嘟囔:“一帮渣渣在这儿胡搞瞎搞,咱们倒成了听墙角的。罗老板,不趁机抓上几个整治整治,弟兄们心里不平衡啊。” 竹竿附议:“这个建议好,要么说医生的心才毒呢。” “滚蛋,谁不知道你是这活动上的常客。今年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回,转眼就咬个入骨三分?” “熟归熟, 胡乱开口我还可以告你诽谤啊!” 章莹莹毫不留情地揭竹竿老底:“得了吧,谁不知道你顶了高大猛的位置,就是因为熟悉活动的情况可以当参谋。当时某人可是信誓旦旦,说一定要传授经验,改正纠偏,现在又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他们三个是一起熟惯了的,出任务、玩游戏都混在一起,开起玩笑也随意得很。但如今他们耍嘴皮子,却是别有用心。 来来回回对战了几波,见这边的多口相声,某位爷压根儿不理会,自顾自地低头思忖,他们几个就交换了眼色: “有情况。” “是不是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是正后悔吧?” 三人的考虑,差不多是一致的。毕竟罗南那什么“植物型”、“工具型”的对照表述,当时听来逼格颇高,事后多想一层,难免就有些“后头沉”的滋味了。 这时候,电梯到了指定楼层,一行人拥着罗南走出,引来不少游客好奇的目光。照计划,至此他们就该分头行事了,等到跨年演出结束,午夜过后再重行聚拢。 可就在此当口,章莹莹发现,罗南视线又飘了,他若有所思地投向某个人流密集处,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章莹莹看过去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发现。 罗南如此姿态,不免让人怀疑,他之前考虑的,究竟是不是李泰胜和公正教团的问题。 章莹莹挫了下牙齿,正要开口,却听罗南突兀地喟叹一声:“怨念深重啊。” “哎哟喂,你也知道!”章莹莹闻言松了口气,免费送他个白眼儿:“你也知道?那个李泰胜刚才想活吞了你信不信?” “那个太简单直接,参考意义不足。” “什么鬼?” “我是说,李泰胜敌意太明显了,方向也好猜测。无外乎就是教团在渊区固化构形的本质问题,也许还要加上真理之门什么的。” “废话……呃,真理之门!” 章莹莹的尾音骤然拔高,震惊之下,嘴巴都忘了把门:“扯蛋吧,那种东西,为什么要找你?” 罗南笑了笑:“大概是某些人的胡言乱语,还有一点儿推理的因素――李泰胜应该是那种追求合理性的家伙。” “笑笑笑!都这样了,亏你能笑得出来!” 章莹莹二话不说,便在灵波网上操作,给分会和事务所的大佬通报这个最近情况。涉及到真理之门,那边一定要早做准备…… 哎,等等! 做到半截,章莹莹反应过来。完全没有征兆啊,也没见罗南和李泰胜讨论此类信息,这个“真理之门”是怎么蹦哒出来的? 因为“真理之门”这个专属名词,现场的气氛变得非常微妙。 它太敏感了。 对于普通人,甚至是绝大多数里世界能力者来说,这个词汇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对于公正教团这个庞然大物来说,可以一睹至高祭器真身,开启至高权柄、获取无上智慧的“真理之门”,就是类似于“天堂”、“净土”一类的理想国、至高追求。 公正教团随时都能够以“真理之门”的名议,开启一场不计后果的“圣战”。 不只是章莹莹,竹竿、章鱼、秦一坤、高德这些分会成员,还有施新和那些军政学员们,都在成组划圈儿地交换眼色和信息。 只有罗南,依然是眼神悠远、神思飘渺的模样。见此章莹莹忍不住就来气:“醒醒吧,真的和你计较真理之门的事儿,你以为过来的就是一个李泰胜吗?公正教团那帮子神棍,从首祭到教众,肯定恨不能把你分而食之啊!” “我又不知道真理之门在哪儿。” 罗南随口回了一句,转眼就被章莹莹硬怼回来:“这话你对李泰胜说去,你对公正教团首祭说去,哼哼,你对这帮人说去……” 四散在周围的军政学员,当下一个个都移转视线,想做无关人等,却哪有这么容易! 章莹莹很想把这帮人通通踹飞出去,可事情说到半截,再赶人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再和分会同伴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她只能暗咬着牙,尝试把局面给挽救一下:“既然你不知道真理之门的事儿,当时就把事情给说清楚!李泰胜那种自大狂,一旦有了定见,没有事也能给你折腾出事儿,捕风捉影的事儿能跟你折腾出翻天覆地的事儿……” 关于李泰胜的性格为人,罗南是赞同的:“确实如此,不过在他说话之前,目的性已经很明确了。我之前说过,人的情绪意念层面,没有目标、没有约束、不断流失散溢的就成为了精神浊流。偶然闪过的念头,不断变化的情绪,都在其中。它们就个别片段而言并没有意义,只有从精神浊流的整体上,才会体现出某种趋势和概率――相对来说,这才是值得堡垒侦测模块,以及个人精神感应去研究的对象。 “李泰胜并不是这样。从一开始,他的心思就非常明确,他是抱着答案来找论据的,然后他大概就认为,我提供了相应的证据,又或者是足够他下定最后决心的关键因素……” 章莹莹努力提炼出罗南长篇大论中的关键信息,越发无奈:“你都掘人家的祖坟了,不把你给做掉,怎么能消他的心头之恨?” “没错,它确实是我感受到的怨念来源之一。但由于此人事先就有明确的指向性,心里面已经预设了方向,先有了定见,肯定会对其他因素造成干扰,并不足以证明我在浊流趋势和概率上的一些想法。” 说话间,罗南举步往前走,方向正是他此间关注的密集人流处。那里是个转运步梯,通过这条高空楼层运输设备,可以将数以千计的游客,迅速转运到云都水邑的各个角落。 那里确实可以抵达演出会场,却远不如专门设计的“盛筵”贵宾通道来得快捷。 而且,罗南还同时打开了AR图像投影,将浓缩的云都水邑建筑通道、管线投影呈现出来。指尖只在图像上轻拨,便在复杂的通道找出一条最近的路线――那边绝不是演出场地的方向。 章莹莹惊了:“你干什么去?演出快开始了,你折腾什么鬼啊!” “捕捉一些怨念的源头……我觉得有必要做一下。” 罗南说得轻描淡写:“刚才那位邹老板,情绪的变化非常有典型性。从混沌无意义的欲望浊流,经过敌对、恐惧、嫉恨等一系列变化,虽然直到最后他的灵魂力量也没有真正的从精神浊流中剥离出来,可在某些情绪力度高拔的瞬间,是存在这种倾向的。也许他只欠缺一个质的变化,或者是导致这种变化的高效结构。” “然后?” “然后为了保证精确,我特意给邹老板做了一下情绪变化的记录,并且设计了一个理想模型。我想从遍布此间的精神浊流中,寻找到类似的结构形态,计算一下分布趋势和有关概率情况。” “姓罗的!” 章莹莹终于爆了,她直接跳上去,伸手去勒罗南的脖子:“我们在这儿给你操心致命危机,讲真理之门,结果你给我们说什么概率分布,你这是糟践谁呢?” 罗南身子一歪,被美少女手臂勒着脖子,面颊贴着面颊,无论是虚无的情绪还是切实的肢体接触,都让他一时间适应不能。也让他明白,再不把频道带回正轨,旁边的章莹莹小姐一定会给他好看。 明智起见,他开始努力进入现实模式:“误会了,误会了,我真的很认真……” “认真的搞你那套理论?接下来你是不是准备踢爆三大秘密教团的山门,和五十名超凡种刚正面?” “哪有的事?” 罗南坚决否认,也勉为其难地回到真理之门问题上:“我说过了,那个李泰胜和我碰面之前,已经要把‘真理之门’栽在我身上了。说不定是14号那个REE放嘴炮的时候,他就有了这方面的揣测。同样是明确的目标和念头,新生的和经过酝酿的,在结构形态上还是有很清晰的差别。 “是吗?”章莹莹见罗南言之凿凿的模样,半信半疑。 此时,一直插不上嘴的章鱼,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读心术啊你!你怎么能够分辨出新生念头和长久酝酿的念头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 预言术(中)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 这个念头,从罗南心里面一闪而过,并未形之于口。 毕竟他总不能给大家说:我能做到,是因为在虚脑系统使用说明书上,有这方面的记载和经典构形,而母亲留下的资料中,还有很多同类变形。就像解数学题一样,公式已经记住了,同样思路也用得多了,自然会比较敏锐…… 当然了,没有对于精神层面全面而细致的把握,这一切也都是镜花水月,全无意义。 真实情况不好说,罗南只能表示:“李泰胜敌意那么明显,他本身又是一个强大的能力者,相应的痕迹当然很清晰。” 清晰你个头! 这一刻,所有听他讲话的人,不管是分会成员还是军政学员,都在和心里吐槽的力量相抗争。 罗南终于挣开了章莹莹勾脖手法,快走两步,重新拉开距离,同时解释道:“这种感知的意义不大,一位深谙人情世故的正常人,用最普通的肉眼观察、耳朵倾听,也能做出相对清晰的判断。” 章鱼咝咝的牙痛:“真理之门又怎么说?你怎么知道他考虑的具体内容?” 罗南挑挑眉毛:“总要允许我有一点技术优势……信息解构算是这项方法中比较实用的部分吧。” 神你丫的实用啊,简直是妖怪好不好! 在场的绝大多数都是精神侧修行者,可没有谁能真正理解罗南的所谓“方法”。一干人等面面相觑,有些比较敏感的,甚至觉得脑子里凉嗖嗖的,似乎有气流穿透…… 发现了一头灵吸怪,该报警吗?在线等,挺急的! 章莹莹撇撇嘴,赶两步上去,仗着目前的身高以及高跟优势,毫不客气地单肘压在罗南肩膀上:“说重点。现在我们要讨论怎么应对李泰胜这家伙的怨念和敌意。” “理他干嘛?” 罗南想摊个手表示无奈,却差点儿捣在章莹莹胸口,为防止后者情绪炸裂,他只能多说几句话以阐述想法:“单纯一个李泰胜,就算再加上现在他手底下的这帮人,想要对我不利,确定不是找死吗?反正我也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现在也多半正和那位郑晓主祭商量怎么对付我,要不要今天晚上就干掉他们,图个清静?” “啊咧?” “要这样的话,不用回头,从前面的E11号电梯上去,到177层。左拐再左拐就能看到那间休息室,外面四个祭骑士,里面两个主祭,戒备心很稀松,项目部的其他人不用插手,就咱们这几个分会成员出手,出其不意的话,三十秒稿定。” “……” 一行人都被罗南理所当然的姿态给噎住,这一刻,章鱼都有些怀念起初见面时那个除了有点儿神叨之外啥也不懂的单纯少年了。楞了两秒钟,他才苦笑道:“南子,我们担心的是李泰胜背后的公正教团……” “哎,等一下,这个逻辑很有趣。”竹竿倒是给触动了一记,让章鱼先停下,“罗老板你接着讲。” “也没有什么好讲的。”罗南终究不是演讲家,说服别人非他所长。他只是尽可能简单地表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李泰胜是公正教团的秘约主祭没错,但他充其量算是公正教团体系的一个零件或模块,模块的对抗和体系的对抗完全不是一回事,对吧。 “我是这么想的,李泰胜一个人过来,我们这帮人就差不多把他打发了。而要是公正教团整个体系碾压,分会不会坐视不理吧,不是有欧阳会长和武皇陛下在吗?”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大伙儿都没想到,罗南会讲出一番深具“现实感”的大白话来。虽说貌似缺乏一点儿男儿气魄,可实在啊! 章莹莹眨眨眼:“喂,你觉得,分会乐意接你这个大麻烦?” “这并不是麻烦与否的问题,我们和政府军方开展合作,设立堡垒项目,不就是为了强化在渊区的控制力和话语权?最近在渊区,各个方面的临时构型、固化构形可都是活跃的很,也敏感的很,这就是体系之间冲突影响带来的变化,现实层面是什么个情况,你们比我更清楚。在此情形下,个体的因素,基本上还是要从属于整体……就像精神浊流的变化趋势。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能够让项目的进度进一步加快,使堡垒的作用力和威慑力持续增强,让趋势的变化更符合我们的利益,很多麻烦也就迎刃而解了,最不济也能够减少一些难度,这是我比较擅长的技术类问题。” 章莹莹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哑然无语。 不只是她,随着罗南在人流中穿行的项目组成员们,有很多人不得不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去看待眼前这位十六岁的少年。 也许罗南确实历练不足,也许终其一生都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理论狂。但正是他所沉浸、所擅长的那套理论,给予了他旁人难以企及的独特视角,也给了他立足于世的雄厚本钱。 当然了,不管是章莹莹、竹竿这样的分会成员,还是那些军政学员,都不会简单地认为,和公正教团的冲突会是一个单纯的技术问题。 可问题是,人家确实有强行将现实问题技术化的可能和资本。至于这份可能性最终是否能实现…… 事情不到眼前来,又怎么能验证呢? 至少从既往一系列事件的结果上,罗老师的这番理论,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章莹莹和竹竿等人再交换一下视线,都暂时放弃了再和罗南讨论“真理之门”之事的打算。且不说他们一时半会儿攻不破罗南独特的逻辑堡垒,就算攻破了,难道还能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这样来看,罗南倒是思路最清晰的那个。 罗南并不介意别人是怎么去看待他,讨论了一番立场和利害关系后,心念便回到真正感兴趣的领域。 此时,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已经跟着他来到这个楼层另一端。越往前走,游客行人越是稀少,并非是偏僻,而是另有原因。 再走了百十步,终于有人发现问题:“咦,这是哪里?” 说话间,一行人里,的权限系统,正向他们发来警示信息,他们正进入特设权限区域。 所谓的特设权限区域,也许是某些机密部门临时设立的工作区,也许是商业秘密所在,也许是特许经营的一些高端场所,总之,就是生人勿近的意思。社会权限达不到一定级别,强行闯入的话,个人信用会受到严重影响,且有极大概率被相应的安保系统驱离,造成的人身损害均由自身承担。 问题是,罗南这一行人中,要么是夏城分会的行动组成员,要么是政府、军方的优秀技术人才,社会权限比常人超出一大截。像这样被直接“拒签”一大半的情况,真的是挺少见的。 嗯,要提一句,被拒签的人里,包括罗南。系统反馈给他的理由是: 未成年。 章鱼呸了一声:“肯定是那帮渣渣划出来的……前面我记得,是个高端私人会所,很放飞自我的那种。” “行家!”竹竿抽冷子给了他一记,算是报一箭之仇。 章鱼还没来得及反击,便见罗南眼皮都不撩一下,无视了权限警告,径直往前走。手环和这片区域的警报声同时响起来,稍迟两秒钟,前方出现了多功能机械人的身影,它们迅速排列成行,挡住一行人的去路。 更远处,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用不了多久,会所保安也会过来。 “喂!” 章莹莹想问清楚罗南是怎么回事,偏在这时候,分会值班室与她联系:“这边系统报警,是不是发生冲突了?罗先生怎么样?” “建议你们给他调整一下权限。” 章莹莹匆匆回了一句,便三两步赶到罗南身边:“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我说了呀,云都水邑这边,很多人对我有怨念,就是类似于邹老板那样的……值得研究一番。” 罗南很乐意与人共享他的理念思路:“精神浊流是一种复杂混沌的观测对象,纯粹细节的侦测并没有意义。因为等它明晰起来的时候,事情应该已经发生了。我们需要超前的判断,甚至是某种预言,这就需要某种概率上的、趋势上的分析。 “搞分析的话,数学建模需要大量计算,并借助专业设备,对血意环堡垒来说、对我来说,并不容易做到。所以只能从精神浊流变化的直观趋势上去把握,才更合适。刚才不是有发现嘛,我要去验证一下。” 说话间,罗南已经来到多功能机械人形成的警戒线前。虽说有违法的嫌疑,可来自于政府、军方一帮学员都是摩拳擦掌――堡垒项目组的特权优先级颇高,再加上罗南领头,这种可以轻易“豁免”的情节,谁不想表现一番? 只是罗南并没有给其他人表现的机会,来自于神秘高等文明的外接神经元,本身就具备操控大多数智能设备的能力,他只需转个念头,一整行多功能机械人便像阅兵似的分列两旁,任罗南一行人进入。 此时,保安人员也到了,正大声喝斥。 罗南压根不理会,算是给那帮学员表现的机会。 果不其然,也就五六秒钟的时间,赶过来会所保安人员都被控制住。罗南步履节奏都没有变化,径直进入会所核心区域。 在当世独步的精神感应指引下,他如同一位熟客,在会所迷宫式的回廊中几个转折,便找到了地方。 面前是一处洛可可风格的双开金色门户,两侧倚柱以及正门上极致繁复的浮雕花纹,每一公分都透出眩目的光泽。 门外有俏丽的女服务生,随时听候召唤。见罗南大咧咧地过来,本能就以为是哪位贵客,才刚欠身致意,她们身后昂贵奢华的门户,便被一脚跺开。 第三百七十五章 预言术(下) 豪华的对开门给人一个感觉,后面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但事实上当门扉洞开,里面呈现的竟然是一座非常典型的欧式庭园,也许还带着儿古罗马风格。 当庭是一座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圆形喷泉池,水汽氤氲。模拟天光的光线洒落,天气系统应该是划到了与季节截然相反的夏季,此间的温度至少在25度以上,湿度也很重。 错落分布的人们极具扮演意识,一个个都身披宽松轻薄的外袍,有的是在喷泉池边、池中嬉游,打湿衣物,理所当然地暴露身体,有的还涂抹了精油,显得油光滑亮。 在场的男性不多说,而中的所有女性,都有不逊色于名模的姣好身材,如白脂、如黄玉、如黑珍珠般的肌肤光泽,与这处庭园交相辉映,不得不说是非常养眼的一幕。 罗南却是这幕场景的破坏者。 他暴力的进门手段,给庭园场景按了暂停键,偏偏他始终不停,进门之后,径直绕过喷泉池,往庭园里面去。顺口对池边呆站如雕像的一位美女道了声: “借光。” “你特么神经病啊。” “什么情况这是?” “保安呢?保安!” 罗南在园林中男女的怒吼和惊叫声中大步向前。期间有两个做罗马武士打扮的精壮男子,大概是现场保安之流,呼喝着冲上来。 可转瞬间,眼前就是天旋地转,两个人同时变成了酗酒的醉汉,又像是两头同时被激怒的公牛,朝着彼此直撞上去,额头碰额头,又没有任何缓冲的措施,直接就闷倒在地,人事不知。 现场女性的尖叫声变得更为嘹亮。 章莹莹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追上罗南的脚步,看到这处庭园的景致和状态,便是吹了声口哨: “你是跟着荷尔蒙过来的吗?” 罗南还未回答,斜刺里一个人小跑着过来。这位人过中年,同样穿着宽松服饰,但上面有会所的工作牌,应该是场地负责人之类。他身宽体胖,跑得气喘吁吁,软化的称呼则表明了态度: “先生先生,这位先生!”负责人想拦又不敢拦,只是小跑着跟上罗南的步伐,试图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先生,我们这里是特设权限的私人会所,如果因为权限划定的问题,给您带来了什么不便…… “我只是路过。”罗南眼角都不瞥一下,径直向前。 刚刚可不是这份说辞。 章莹莹腹诽一句,却也不会给罗南扯后腿,揭他老底。 然而很快又听罗南道:“高空舞台演出马上就开始了,绕道的话比较远。从你们这里到演出场地比较快,从贵宾通道走的话,甚至可以直达后台,没错吧?” “呃。”负责人有些懵圈儿,一时不知怎么答复。 要说以他们会所的后台,这般简单粗暴地杀进来,就算是市长的公子也要先扣下。可问题是,眼前的年轻人是组团来的,内间外间的保镖都被他那一帮朋友或手下拦个严实,可以作为保安用的多功能机械人,也莫名其妙地失控,直接就让会所变成了不设防的地方。 好汉不吃眼前亏,更别说现场还有贵宾的安全,他不服软也要服软。 从另一方面讲,罗南这样的,肯定也不是凡人,但会所的贵宾信息上完全没有罗南这个人的存在,偏偏这份老马识途的模样,简直比熟客还是熟客。 还有这年龄…… 负责人一个愣神的功夫,脚下变慢,再想追上去的时候,便被后面跟上来的军政学员们淹没了。 穿过喷泉池区域不久,就进入了柱廊区域。罗南穿行在白色立柱之间,与一个又一个男女擦肩而过,却从不停留。一看就是心有定见……冷不防地,他突然转换方向,急跨两步,在所有人都糊里糊涂的时候,一把揪住了某个白色立柱后面的人影,强行拖拽出来。 “你,你干什么!”来人也是吓得不轻,奋力挣扎。 其实这位的体格,比还未完全发育的罗南要大了一圈儿,然而已经正式觉醒的罗南,形神结构的强韧程度,早就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只是稍稍发力,便让这位失去了反抗的力量,踉跄着从廊柱后跌出,惨遭一干人等围观。 章莹莹眼光大亮:“哦哦,可疑份子。” 很明显的,在周边大片宽松、裸露的服饰中,这一位却是现代休闲打扮,只是脱掉了上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多半是刚刚进到这里来,还没有或来不及换衣服,就被罗南抓个正着。 罗南一停步,后面的场地负责人就赶上来,章莹莹扭头盯他:“瞧这打扮,是小偷吧?怎么谢我们?” 负责人脸上见汗:“误会,误会!曹先生是会所的贵宾,之前也在这里,刚才是出去了一趟……” 这倒提醒了章莹莹,回头再打量“小偷”两眼,问他:“刚才是不是在A2电梯口?”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罗南此前一系列反应,发端之一正是电梯口那边的注意力偏移。 被扯出来的“曹先生”,年龄其实也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一开始激烈的挣扎无效,脸上就很是沮丧,与正常人的反应颇不相同。 再听章莹莹说起A2电梯口,他脸上最后一点儿血色也褪了个干净,整个人就像经了一场噩梦――其实前面几分钟的经历,差不多也就是一场噩梦了。 “这人是神研社的吧。” 身为罗南的保镖,秦一坤对其周边人际圈子是下过功夫的,当然高德也是。两位保镖彼此对照一下,便弄清楚了这人的身份。 曹山海,知行学院神秘学研究社的高级干部,和副社长欧阙关系不错,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嗯,也就是八卦君。 前几天,这哥们儿嘴上不把门,几乎辱及罗南母亲,被费槿泼了一脸热咖啡,又遭罗南冷眼盯视,以至扑街,狼狈至极。 说起来,曹山海对罗南肯定是有怨仇的,不过今晚直面罗南,怨仇却代替不了勇气。早前在A2电梯口,见罗南过来,本能地就躲,还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又藏到会所里,被罗南来了个瓮中捉鳖,直接揪了出来。 此时,曹山海的心态已经差不多崩了,紧张情绪溢于言表。谁都能看出这家伙心虚,心里面肯定藏着事儿,这种胆色,稍微戳弄一下,大概就要崩掉。 罗南却完全没有再沟通的意思,或者说,看到曹山海的表现,对他而言已足够。他松开对曹山海的钳制,只道: “跟上来。” 至于跟上来做什么,他没说,曹山海也没有拒绝的可能。身后一二十号政府、军方的人马,就算只是技术人才,控制一个普通人也再轻松不过了。 罗南再走回原来的路径,继续向前。 曹山海被人流裹胁着往前,挣扎毫无意义。他在这里也是有同伴的,可是很不巧,这个同伴圈子,就是来自神研社,与前几天热饮店的一拨人,颇有重合。见到是罗南,很多人第一时间就丧失了插手的勇气,就算还有些不知情的,看到罗南后面越聚越多的“手下”,也是装起了鹌鹑,往人群后面缩。 就这样走出二三十步,曹山海自己崩掉了,死命往地上坐:“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听他们说了一嘴,没有参与啊……” 搞什么?这里还真有内情! 章莹莹、竹竿等人都吓了一跳,是有什么针对罗南的阴谋,瞒过了分会的情报网? “BOSS,BOSS,罗老板,这究竟是啥情况!”章莹莹的好奇心真的被点爆了,快步跟上罗南的步点儿,要问个清楚明白。 罗南并不隐瞒,回答道:“这人的性质与刚才的邹老板一样。精神浊流中针对我的恶念明确,但一直没能形成有效的结构。从其流变的趋势追溯,在他周围还有同样的未定形结构,我要做一下验证。” “……有同党?”章莹莹只能理解到这一步了。 说话间,他们一行也穿过了中庭柱廊,进入庭院后部的花园。这里要比前面更幽静一些,辨不出真假的花木,形成草绿、紫红交织的绒毯、花墙,形成颇有巧思的隔断。 此时正有一对对、或者说更复杂的男女组合形式,滚倒在草地花木之间,光线、颜色、气息,都完美渲染了一场开放宴会的氛围。 章鱼咽了口唾沫:“盛宴还没正式开始吧,猴急的人可真不少。南子你不是来捉奸的……哎呦喂!” 嘴上不把门的章鱼,被章莹莹一脚踹在腰上。至于罗南,压根就没理会,他再次抬腕看了下时间: “还有二十分钟。” 他说的是莫雅所在山溪乐队的演出时间,章莹莹比他还清楚:“如果不耽搁太久,而且这里确如你所说,这边有通向后台VIP通道的话,还可以挽救。” “从精神浊流的流变趋势上看,人心离散趋势成形后,挽救与否,意义不大。” “啊哈?”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应,又把章莹莹弄懵了。 也在此时,前方十几米外,半人高的花木隔断之后,忽地有人影翻起来,是一对男女,还有些拉拉扯扯的。其中那位女性,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遮住大半肩颈,仍然暴露出小半满溢青春光泽的身躯,可以想见,刚才是个什么状态。 她没注意正接近的罗南一行人,草草套上衣服,又挥开身边男子不依不饶的手,脚下有些踉跄,但还是很坚决地与刚刚亲密接触的对象拉开距离:“我赶时间!你要上有闲情的,这里一拉一大把……放手!” 也在这时候,女子终于注意到了已经只有几步之遥的罗南,呆滞了刹那,猛地垂下脸去,让发幕遮挡住面颊,同时猛地发力,几乎是强行踢开身边男子,赤着脚便走。 可惜因为通道设计的缘故,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绕过罗南一行人,只能是保持着低面垂发的姿势,快步疾行通过,中间还被草根绊了下,险些摔倒。 罗南没动,边上的章鱼很绅士地搀了一把,被那女子反射性地甩开,步伐更快,很快远去。 章鱼不以为意,深吸一口气,露出颇享受的表情。 竹竿啧啧两声:“真不错……可惜了。” 便在此时,罗南手环鸣响,有通讯接入。才刚接通,表哥莫鹏的嗓音便传过来,音调急促又躁动:“你在哪儿呢?不知什么情况,莫雅他们的节目临时调整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同道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彩排的时候都好好的。” 莫鹏只是一个普通观众,最多加上一个演出人员的亲属身份,要说知道什么内情,未免太难为他了。那边卜啦卜啦说了一大通,只是为了缓解心焦的症状,并没有说出一二三来。 罗南静静听着,都不说话。直到身边仓促离开的女性走远,才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也许就是调个位次,演出的时候很常见。莫雅没给你说什么?” “那边早就关机了,我给海京哥打,那边也没说清楚,很快就挂了……喂,不是节目被砍掉了吧!” “别胡思乱想,没问题的。我一会儿就到,给我留好位置。” 罗南挂断通讯。直到这时候,另一头被踹开的男子,都没有完全起身,倒不是说被那一脚踹得多重,而是终于看到这边的密密人影,特别是当头的罗南,有些呆滞懵圈。 这人的年龄,与曹山海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年轻一些,脸上还有酒精或者其他麻醉神经物品影响的残余。愣了几秒钟后,他本能地往身上套衣服,那种仿古形制的轻便袍子,确实还是挺方便遮丑的。 罗南并不说话,径直上前,绕过前方的花木隔断,进入一片狼籍的草地“战场”。 那男子下意识以为罗南要与他计较,迅速后退一步,脚下很平整,但他左右脚互磕,差点儿把自个儿绊倒,惊出一身冷汗。这下倒让他从酒精和迷幻剂的效果中暂时拔出来一截。 问题是,罗南根本没理会他,只是低头打量这片区域――事情结束得仓促,这里有很多痕迹未消,包括遗弃的衣物、鞋子之类。 女方离开的时候,不就是赤着脚么? 罗南如此做派,大违常理。可越是这样,身边那位男子,越是摸不清脉搏,还没从骤见罗南震惊状态下回神,又被搅得了个糊里糊涂。 这和他早先预设的场景不一样! 男子受不了这个,这就好比一只好不容易织网成功的蜘蛛,刚看到猎物粘网,便有一颗天外飞来的石头,把那边硬砸出个大大的豁口…… 巧合,一定是巧合! 男子不相信,他如此谨慎曲折的布置,刚刚开了个头,就被正主儿找上门来,完全没道理啊!而且,这份好像看到陌生人似的无视态度,又是特么的什么鬼! 盯着罗南的后脑勺足有十秒钟,男子终于忍不住了――这也就代表,情绪和神经的兴奋状态,压过了本就不怎么清晰的理智,某些很重要的、未完成的过程环节被他略过去了,他开始了已经在心里回放无数次的表演。 往旁边挪了几步,男子确保自己进入罗南的视界,然后刻意拿捏了腔调,做惊讶状:“哎呦喂,这不是罗学弟吗?” 十来秒的时间,已经足够罗南将整个现场看个遍,也足够他发现更多的细节。相较于表面上的凌乱,他更关注深藏在细节之中有秩序和规律的那部分。 也是此刻,聒噪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传入耳畔:“没想到啊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见面。我看过你的情报资料,都说是一个沉默寡言、乖乖牌的好孩子,原来也是同道中人。也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成语,老师应该教过了吧” 男子自顾自的哈哈笑着,随便收拾一下衣服,便又主动凑上前去,务必让罗南听得更清楚:“还别说,你姐那个乐队里面,真有好货色,这个电姬真好似带电似的,够味儿……咱们交流交流?” 喋喋不休的男人,最讨厌了。而且带着恶意和恶心倾向的言语,也冲乱了罗南不少思维。 罗南皱皱眉头,扭头看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你叫,什么来着?” “……” 男子的面孔,又有了瞬间的呆滞。当他真正理解了罗南的表示,已经是两秒钟之后了。他也曾试图控制,摆出一副更从容的面孔,然而当他与罗南视线对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对方毫无伪饰的态度之后,一直涌动的情绪“崩”地炸裂了。 “你特么装什么糊涂!” 男子嗓子挤出了尖锐的变调,他下意识就伸出手,想用更直接的手段,增强罗南的印象和记忆。然而最大的问题是,他遇上的不只是罗南一个,还有一帮子亟待表现的军政学员。 眨眼的功夫,便有几个人展开身手,跳过花木隔断,扳着膀子、勒着喉咙,把他往后拖,随即又按在地上。 在经受一轮轮的酒精和药剂揉搓后,男子那点儿理智,怎么都不会预估到眼下这幕场景――偏偏它又真实无虚地发生了。 现实与臆想对冲,前者毫不留情地给了后者一轮爆击,打出了成吨的伤害。美丽的泡沫破灭,这让男子无法接受,特别是双膝着地之后,他的理智之弦就彻底崩断了,他大声咆哮,要让罗南记起来: “罗南,你个王八蛋!看清楚,老子是黄秉振,被你坑进医院的黄秉振!” “黄秉振?” 罗南还真的记起来了,对,有这个人。霜河实境事件中,公正教团模仿人面蛛实验的某个关键节点,后来玩脱了…… 当然,现在这些不是重点。罗南站在草坪上,闭上眼睛,屏蔽了外在干扰,沉思片刻,便扭头对章鱼招了招手。 章鱼正看黄秉振,还是章莹莹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指着自己鼻子:“叫我?”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章鱼便也走到草坪上,看那片散落的衣物、痕迹,啧啧有声。 “章鱼哥,这里的气味很熟吧。 “呵呵呵,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章鱼本能地要维护自身的光辉形象,可当他看到罗南认真的眼神,蓦得一个激灵,醒悟过来。当下鼻翼微微翕张,尽可能的收纳周围飘动的气味分子,多年来的专业经验让他迅速做出判断: “应该是‘叶子’,但做了些处理,THC成分提取得比较专业,还调配了一些其他成分,非常漂亮的致幻剂。不过就这种场面来说,已经是比较克制的类型了。” 在神经药物方面,罗南也算半个专业人士,有概念但知识面比较狭窄,又问道:“其他成分都是什么?” 章鱼大半能力,都在药物成分的配比提纯上,在特殊领域的敏锐程度,甚至超过了一些精密仪器。他再琢磨一下,回答道:“如果不计算普通杂质,好像是就地取材,用附近的一些草木枝叶,就做出了这玩意儿……哦哦,厉害了!” 这时候,章莹莹、竹竿等人也凑过来看。前者皱着鼻子,视线从现场各处遗留痕迹上掠过,一下子就抓住重点:“袍子多了一件,还有人在!” 竹竿赞同:“玩得很嗨。” 这时候,章鱼则抓到了他专业层面的关键,他扭头四顾,看了下周围的草木种类:“月桂、薰衣草、薄荷……没有什么特殊的,又确实有提纯的价值。关键是这里面没有仪器操作的痕迹,纯手工制作,却能够达到类似深加工的效果,正常人肯定做不到!好吧,我也做不到。” 罗南微微点头:“能力者。” 竹竿总结:“而且是精通药物学、生物神经学、还有极强野外生存能力的家伙。” 罗南表示赞同,视线从黄秉振那边扫过,却毫无停留,已经在考虑如何通过精神感应,锁定目标。 章莹莹很奇怪:“要抓这个人吗?他是个危险份子?” “要判断精神浊流的趋势走向,就像拼图,总要把关键的环节补上,看它往哪个岔道去――满满的恶意呢,要说只是这位黄、黄什么来着,我不太信。” 话是这么说,罗南终究还是免不了被俗事所扰,他记起一件事:“章鱼哥,帮个忙。水意姐,就是刚刚那个女人,她有较长的‘病史’,精神状态也不好,你就跟着她,她是乐队的鼓手,没法替的。” 章鱼皱眉:“她一会儿要上台啊。” “如果有可能的话,给她一点儿控制药物,别让她出事,至少下台之前是这样……呵,其实意义不大。” 罗南已经从流淌在精神层面的浊流中,看到了某种可能性。正如已经说烂了的墨菲定律显示的那样――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便在此时,曹山海,也就是那位神研社的“八卦君”,也被军政学员给推到了前面来,这位相较于黄秉振,都显得不堪很多,只顾着撇清:“跟我没关系,我说过跟我没关系!我就是听他们说了一嘴,说他们想用那个女鼓手试着把你姐拖下水。我就知道这些……” “我草你祖奶奶,曹大嘴巴!”黄秉振总算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但他也只能逞一些口舌之利,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罗南往曹山海那边看,章莹莹知他心思,先一步问出来:“喂,你说‘他们’,就是说除了这个渣渣,还有一个人?” “对对,还有一个,是个精瘦精瘦的家伙,皮肤很黑,很野性。据说是黄秉振在医院里交的朋友,刚刚他还在这儿的!” 第三百七十七章 第三期(上) “曹大嘴巴你个没种的货!” 黄秉振骂声嘹亮,差不多把自己当烈士对待,然而他根子上还是没变化的,扭脸对着罗南狂喷,全奔着下三路去了:“老子想上个女人又怎么滴,这个圈子既然上了舞台了就是出来卖的,你在这儿心急火燎,说不定你那个表姐更心焦,早特么耐不住骚……呕!” 旁边一位学员赏给他一拳头,精准命中胃部,黄秉振当下面色发紫,吐出酸液,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罗南暂时不理会他,送走了章鱼之后,便又环顾周边,从常人难以发现甚至难以触及的细节中,逐步梳理线索。 此时的庭园里,由于隔断式的布局,当然还有各类药物的作用,一帮饮食男女大半还没有被这边的事态所吸引,只管嬉笑嘶叫,干自家的事儿。也正因为如此,让氛围变得更加荒诞。 环视一遭之后,他的视线终于落回到黄秉振身上,微微点头,很快又摇头:“目前这环境也好,个人情绪也罢,这一点儿恶念,还不足以催生出有效的结构,达不到波峰辐射的力度。” “唔,我有点儿明白了。”竹竿打了个响指。他是这边精神侧造诣仅次于罗南的一个,兼且知识面广博,思路开阔。此前就不断地尝试理解罗南的“特殊语系”,如今突然开了窍。 “罗老板你的意思是,你之前能感应到精神浊流的某部分异常涌动,形成了波峰。强度也好、秩序性也罢,反正是突破了某个阈值,接近‘构形’标准。这一切都能对应到黄秉振身上,但现在实地勘验,又有些误差。” “是的,有误差,而且误差不小,已经是质的差别。”罗南呼了口气,露出笑容。 他也不是要故弄玄虚,把所有人都圈进五里雾中去。只是语言表达能力欠缺,力不能及罢了。现在有人能理解翻译,让他很是欣慰。 章莹莹这时候也懂了:“那就是有外因诱导……现在‘外因’没了?” “姑且说是诱导吧。”罗南的视线在黄秉振身上流转,仔细琢磨、梳理一系列的细节,渐渐有了个思路。 偏在这时候,他的手环震动起来。 隔了一秒钟,章莹莹和竹竿他们也都陆续收到通讯请求。大概沟通一下,便知道他们在会所闹出的乱子,让很多人都坐不住了。各方的反应终于作用回来。 章莹莹和竹竿各自接听交流,罗南看了下来电显示,暂时没去理会,只是往黄秉振那边走了两步,离得更近了些,很认真的询问:“你那位‘同道中人’,现在在哪?” “呵呵。” 人类的情绪就是这么奇妙。有生以来一直是纨绔属性、与英勇沾不上边的黄秉振,面对这种很可能被几十号人围殴的场面,反而收获了前所未有的灼热力量。他努力翘起嘴角,试图用所谓的嘲讽笑容面对这一切。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颊和下巴就被罗南强行捏死,面皮与骨骼、牙齿挫磨,又酸又痛,滋味糟糕透顶。 “哦喇(罗南)!” 这时,黄秉振倒是有了些“士可杀不可辱”的觉悟,他愤怒地挣扎,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甚至差点挣脱了两名军政学员的钳制。 “咦?”竹竿看到这一幕,心中微动,主动结束通话,也往前来。 章莹莹走得更远些,发现这边变化的时候,罗南已经与竹竿交流了起来。 “你有没有感觉?” “精神层面的?不好意思,完全没有。只看到那份爆发力比较过量……” “肉身层面可以检测下,是个重要的点。”无论黄秉振怎么挣扎,他的力量都运不到脸上,罗南仍牢牢扣死他的面颊,认真观察,“正在变化……这人的情绪走向很极端,但他极端得有意义、有秩序,这就有意思了。” 竹竿也在观察,并做判断:“是极端导致的专注吗?” 这时候,在极端情绪的造作下,黄秉振脸色发紫,眼珠子都要突出来。特别是眼球严重充血,密密麻麻的都是血丝,眼角和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仇恨怨愤,溢于言表。 罗南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像在观察实验箱里的小白鼠,而且他确实在做记录。外接神经元界面的在线办公,还是挺方便的。 他有越发精密通透的精神感应,也请魔符隔空相助,对黄秉振的脑区活动、神经网络中大量分泌流转的神经递质成份可以有相对准确的判断。做好原始记录,回头输入有关数据,或许可以通过母亲设计的模型,得出更深层的结论。 当然,目前最具价值的,还是精神层面若隐若现的结构雏形,那体现了他一直在研究琢磨的浊流趋势变化规律,由此追溯的话,能够剥离出很多原本模糊的真相。 罗南得出了初步结论:“专注是有意识的行为,可这位并不具备,他在精神层面的控制力一塌糊涂。我的看法是,他的灵魂力量之所以趋向结构和秩序,是因为事先已经有人规划好了引流的渠道和容器――属于物质层面的建设。” 竹竿眨眨眼:“呦,这可是个精细活儿。” “没错,而且有些熟悉。” 罗南松开手,给黄秉振的嘴巴以自由。后者扭曲着面孔,想再破口大骂,但钳制他的军政学员已经使了手法,劲力透入颈后延髓,使得他呼吸心跳失控,什么话都不出来。 章莹莹也结束了通话凑过来,正好听了个尾巴,当下便问:“如果他一直走极端,会产生质变吗?” “没有足量的结构分析,就很难有准确的判断……不过我觉得吧,还差了些。在构形领域,特别是精神层面,设计阈值最忌讳不上不下。 “毕竟其引导对象本身是严重不稳定的,有些人状态好了,可能一跃而上;但也有些人可能爆掉血管,也就差那么一丝一毫。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无疑就是失败的设计。 “所以,实际操作中,宁愿多设计几个层次,就像船闸那样,一段段地往上提……唔?” 罗南“转述”的这些设计理念问题,让周边的学员们都竖起耳朵。可他说着说着,倒是灵光再闪。 他停了口,皱眉盯住黄秉振,片刻之后,又闭上眼睛。这下,章莹莹和竹竿等人都察觉到,身畔似乎有无形的电流扫过,一时皮肤栗然。 第三百七十七章 第三期(下) 罗南放出了精神感应,身边人均有所感。 “喂,太嚣张了你!”章莹莹打了个哆嗦,本能就想激发“白虹”剑气,以抵御灵魂力量的穿透性影响。 好不容易控制住,她白了罗南一眼:“大师,都知道你能随时在渊区玩耍,就不要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争地盘了好不好?” 竹竿倒是品出味道来:“这是猫眼那类感应吧,贴近物质层面的‘干涉波’,范围有限啊。” “精度需要。”罗南简单解释。 章莹莹挑动眉毛:“有线索了?就在附近?那个药剂师?” 她有这想法很正常,灵魂力量越贴近物质层面,干涉损耗越大。受到物质层面建筑、物体布局的影响,衰减极快,感应范围也有限,但对于物质层面细节的东西,就把握得比较准确。 像是猫眼,夏城最精通此类感应的能力者,即便近期进步飞快,目前的精神感应半径也就是百米左右。 至于罗南嘛,上次在科王通讯大楼,灭杀鼠潮,他的有效击杀半径是令人惊艳的三百米,超出猫眼三倍以上。不过,章莹莹曾听武皇陛下提过一嘴,罗南与猫眼之间,是数量级上的差距。 那么,十倍?二十倍?还是突破天际的一百倍? “药剂师?不,还没有看到。而且,我对结构更感兴趣。” 罗南否定了章莹莹的猜测,他翻开分页笔记,通过仿纸软屏建立投影工作区,将云都水邑的三维透视图复现于其上。无数规则、不规则线条和半透明平面、弧面,共同组构出这片摩天大厦群落。 原始的1:5000的大比例尺,尚不足以在投影工作区内完整呈现云都水邑的全貌,罗南只能进行缩放,随着工作区呈现影像范围越来越大,章莹莹不免眼皮乱蹦: “你不是要把这几栋楼全搜一遍吧。” “嗯,如果有必要的话。” 罗南信口回应,与此同时,他就在透视图上圈圈画画,所标注的都是他即时观察、研判的一些可疑区域。其范围是从他们目前所在的会所、向极光云都乃至云都水邑其他建筑延伸。 很快,标注所呈现的距离,早已超出了三百米,三公里也不止。 对罗南来说,近物质层面感应的“范围有限”,也只是相对而言。在现阶段,他的灵魂力量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积蓄和暴涨,与猫眼相比,确实是有数量级的差距,且不是一个两个问题。即便不计入灵魂披风的效用,也能轻松突破百公里,覆盖整个平江区不成问题,夏城也能纳入大半,只是一时半会儿用不到罢了。 更不用说,近期他针对云端雾气迷宫的问题,一直尝试改进精神感应结构,现在效果已经初步显现。 精度方面,他也有绝对的自信。 可是,构形的研判和发掘,并不是只有精度就可以,更关键的还是思路。 罗南试图找到隐藏在其中的思路逻辑,他做得全神贯注。章莹莹竹竿各个军政学员,也都是聚精会神,想看看这个精神感应大师,究竟会得出怎样的结果。 两分钟后,当三维透视图被描画得面目全非之后,罗南停手,嗯了声:“膨胀了。” “什么膨胀了?” “我自己膨胀了,还没真正入门呢,就妄想从复杂的背景中摘取特定构形,根本是没可能的事情。” 我擦! 章莹莹想不到罗兰会大喘气,下意识就想一脚踹过去,可听到草坪和花木隔断附近一片叹息之声,不想再有损这家伙的“师道尊严”,只能强行克制了这份冲动,没好气的道: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罗南倒是坦然:“继续查呗,这位黄什么的,肯定有问题。” 竹竿稍稍沉吟,提出建议,“如果要深查下去,最好先有一个定性。毕竟精神层面的构形意义,说服我们可以,世俗社会还要有一个接受的过程。军方还好,政府方面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军政学员中,很多人都在点头。 罗南难得从善如流:“要找确切意义,也不是不可以。正常人比较能接受的……” 话没说完,罗南的手环再次震动,又有通讯接入。这次对方拥有更高的权限,直接从六耳那边来。 “罗先生。” “哦,阅音姐。” 来电的是何阅音,她直入正题:“云都水邑那边有什么变化?需要支援吗?” “嗯,出了点意外,也建议增派力量,因为……”罗南扫了眼黄秉振,无视其凶狠怨恨的眼神,平静表述,“这里出现了原生感染者。” “什么?”章莹莹的惊叫声,把何阅音的回复都给压了下去,“原生感染?又一个二期感染者?” 竹竿呲牙吸气:“圈子还在扩大?” 连续吐露的字眼儿,在空气中传播,再刺激附近听众的有关脑区,形成有意义的信息,并形成新一波的刺激。 这下子,且不说项目组的成员,被强拎来的曹山海,还有百般不愿却因职责所在硬着头皮凑上的会所负责人,直接就被这些字眼儿轰成了眩晕状态。 生活在畸变时代的人们,对“畸变”这个名词,都有着发自本能的恐惧感和排斥感;而若在后面再加一个“感染”,那这份感觉也会瞬间提升好几个数量级。 会所负责人第一时间就往后缩,如果曹山海稍微有点人身自由,他的动作恐怕会比负责人更激烈许多。 竹竿在短时间的惊讶过后,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并恍然大悟:“怪不得呢,一只在医院里躺尸的弱鸡,生龙活虎地在这儿胡天黑地,体格力量还相当不俗。这恐怕都不是普通的二期症状了……嗯,确实是个不容人拒绝的理由。” 畸变感染,从生态学角度,大致可分为外来入侵、原生感染和新形畸变三个阶段。此前在11月份的市政广场事件中,已经发现了二期感染者,分会和有关方面进行了控制。可聪明人都知道,那种手段,与其说是控制,不如说是“钓鱼”…… 现在,该说钓鱼成功吗? 章莹莹盯紧黄秉振:“真是二期感染者?” 罗南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予确认,他甚至都没有给何阅音回复,而是再次出手,按住了的黄秉振那张脸。冷澈通透的视线,直刺入对方的眼底。 “罗南!” 几十年的纨绔做下来,黄秉振还是头一回陷入这种任人揉捏的境地。这无疑是奇耻大辱,他咆哮着去顶罗南的手,双手被控制,就用牙去咬,但充其量给罗南的掌心添一点儿口水。 罗南并不在意这种情况,他的手掌就像是贴肉的烧红烙铁,或者是封口的嚼子,给予黄秉振强烈的耻辱痛感。而在对方尚不觉察的层面,他的精神观照,更像一把犀利的手术刀,撕开黄秉振狰狞暴躁的面孔,触碰到他心底可能连自个儿都不甚明了的隐秘情绪。 数秒后,他开口询问:“哪,畸变感染不是个好事情对吧?” 章莹莹送他一个白眼:“废话。” “那么是什么样的元素,让这个黄什么,对这类事情完全不在乎,甚至潜意识里面表现出超常的兴奋呢?他是不是对畸变感染有什么误会?” “……” 转眼间,暴怒挣扎的黄秉振,就成为了人们视线集火的对象。而深陷在极端情绪中的这位,仍没有没反应过来,他还试图去咬罗南的手掌,像头发狂的犬类,而非一个正常人。 “就差一点点了……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章莹莹等人表示“呵呵”,心头不祥的阴云群聚。 罗南注视黄秉振,一层层剥离其形神结构,同时完善自己的想法:“我是在想,云都水邑的地形太复杂,单独抽取指定构形的话,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如果事先知道答案,再去倒推的话,会怎么样?” “什么答案?” “这就要看思路和默契了。” 罗南对黄秉振形神结构的观照,从穿透性的手术刀,变成了一杆灵巧精致的画笔。在他眼中,此时的黄秉振是丑陋的。 所谓的丑陋,与容貌、情绪、性格、态度没有直接关系,只因为这一切的组合,无序而混乱。 罗南就像在一幅稚童涂鸦之上进行涂改和修饰。他不能沿着毛孩子的糟糕思路继续下去,而必须另出机杼,借用涂鸦现有的线条和色调,抽离出一个真正有意义的结构。 所以,他给黄秉振心底添了一桶油:“恨我吗?继续吧!” “唔唔唔唔!”黄秉振脑宫深处,好像有恶魔在咆哮。尖锐的音波冲击过来,推着他的情绪,在恐惧和狂怒中往来摇摆一路推高,最终在他无法想象的高度,刻画出他更无法理解的烙印。 当烙印刻就,真实不虚的作用力也随之成形。 黄秉振的面孔剧烈扭曲,密密的筋络从他还算平滑的面部皮肉上浮起,最初是从皮肉最削薄的眼角、鼻翼等处,很快就迅速发展到了颊侧、耳下。就像是无数条细长蜈蚣,在皮下组织里挣扎狂舞。 罗南把手松开,尖锐的嘶喊声随即炸裂: “啊啊啊啊啊啊!” 接过章莹莹递来的湿纸巾,罗南擦了擦手,同时对灵波网另一边道:“现在是第三期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多线头 或许是罗南的表达方式比较特殊,何阅音那边也没能第一时间回应。而在庭园中,黄秉振的刺耳嘶叫声,则迅速超出了此地“氛围”可以容纳的上限。 那些在药物和欲望作用下,纠缠折腾在一起的肉.虫们,终于有几个分过一点儿注意力,也由于罗南一行人并没有刻意阻挡周边视线角度,使得附近小部分人透过人群间隙看到了这一幕。 坦白说,黄秉振此时的形体状态,着实在挑战正常人的心理和生理极限。不知是从哪个人开始,满溢恐惧情绪的尖叫声,也像是某种烈性传染病,一路传递下去。 低配版的伊甸园崩溃了。一些人开始奔逃,还有人狂打电话叫保安。当然更多人还是刚从迷茫中醒来,只是融进了混乱,却并不知道混乱的源头和真实究竟是怎样。 至于源头本身,黄秉振还在挣扎,他自个儿就不是太清醒,以至于只是纠结于痛苦本身,却浑然不知,他的身体躯壳,正以惊人的速度消瘦干瘪下去。 “真的是畸变。”从黄秉振的身体变化上,竹竿找到了更直接的证据。 生物体畸变,是一个改质换性的过程,此后便可以获得超出常规极限的力量,从这个角度来说,用“进化”来描述,也不是不可以。 可这一过程,仍不可能摆脱基本的生命逻辑――但凡进化式的改变,必然需要能量,畸变过程更需要大量的能量。 正常人、正常生物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这种消耗,一旦进入畸变过程,在能量严重缺失的情况下,必将服从于生物本能欲望的驱动,疯狂觅食猎食进食,以补充畸变所需的巨大消耗。 由于猎食渠道、消化吸收较为低效,相当一部分进入畸变过程的生物,都撑不过去这个关卡,最终因“营养不良”这个搞笑的理由死掉。 相反,如果能够进化出高效进食模式,及时获取充沛能量,就代表一头新的畸变种诞生。 至于黄秉振现在的情况……显然是没有可能了。 “饿,饿!”黄秉振喉咙里发出沙哑干涩的声响。随着身体的干瘪化,他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看上去就像一具行将就木的饿殍。 另一边,何阅音没有麻烦罗南,而是开启任务频道模式,多方交流,借此联系章莹莹,让她开启了视角共享模式。 对现场有了直观了解之后,何阅音很快提出建议:“给这人打营养针,至少三个单位,否则很难避免猝死情况。” 章莹莹和竹竿都看罗南,后者无可不可。 当下就有军方学员上前,给黄秉振注射了随身携带的军用营养针剂,并按何阅音的建议,一次性注入三倍剂量。 带着刺激性的药剂入体,效用发挥得很快,黄秉振一片浑沌的眼眸中,甚至开始聚焦,略见清醒。 然而在某种意义上,这是更惨痛的酷刑。 不一样,眼前的情形和黄秉振早前所想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任何共同点! 他怎么会落到这一步的?瞳眸聚焦在前方乳毛未褪的少年人身上,人影从模糊到清晰,相应的仇恨和恐惧,则像是轮流抡起的巨锤,一次又一次轰击他的意志壁垒。 很快的,仅有的这一点清醒就崩溃掉。毁灭性的情绪仍然不放过他,持续地冷酷地轰击,直至将他所有的意念都轰成粉碎。 黄秉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嘶叫。叫声中,眼泪鼻涕一发地流出来,与原始欲望互相冲突、消解,也注定了他这一轮畸变过程的大失败。 “除了能量缺失,精神层面也完全没有驾驭的能力,我做的构形还是忽略了这一点。” 罗南观照、解读黄秉振的形神结构变化,同时通过外接神经元界面,收集相关的原始数据。 他做得很专注,而周围的学员们投射过来的眼神,就越发地复杂了――有这么个项目负责人,貌似不太妙? 罗南对此没感觉,他只是琢磨有关技术问题:“或者执行方并不准备让感染者在清醒的情况下进入三期……可物质基础是必须的,那么应该有某种能量供给系统,否则这样的人多出三五个,所在之处,立马就是一场猎食屠杀。” 得出初步结论后,罗南也对临时制作的构形进行了些许修正,将其作为模板,与周边环境相对照。 这项工作并非用人力完成。 云都水邑这边,结构和环境太复杂了,在此背景下,有无数的可能性。能够与构形拥有较高相似度的,也许是一个楼层,也许是一个房间,但也可能是一栋大厦,甚至是整个大生活区。 罗南很聪明地调动了灵波网的超算资源,进行相似度比对。 另一边,章莹莹、竹竿与何阅音则通力收集现实层面的情报。章莹莹就问会所负责人:“有关黄秉振的行程,你知多少?” 负责人战战兢兢地回应:“他们在这儿会有狂欢,一直持续到午夜之后,接下来就不知道了。” “那个客人呢?曹山海说的那个黑瘦野性的家伙,他进了你们会所,现在人没了?” “这个,他是黄少,呃,黄秉振带进来的,具体的我真不知道。” 说话的时候,会所负责人不得不近距离倾听黄秉振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勉力回答了几句,整个人都要崩溃掉。 章莹莹看得心烦,摆手道:“得了,你把监控调出来就好。” 负责人当下叫苦:“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 “入口出口呢?” “这个,当然是有的。”负责人点头不迭,现场与监控室联系。 调查监控视频需要一个过程,也需要专业人士参与,何阅音主动接下了这活计,很快安排妥当。 “有些事情,还要先理出个脉络。” 此时竹竿敏锐地查觉到,罗南暂时闲了下来,为避免他再沉浸下去,不好交流,便扯着他讨论问题。 “罗老板你说过,那个黄秉振的同伴,可能才是最关键的人物。按照推断,他可能是一个专业的能力者药剂师,通过畸变感染手段改变黄秉振这个色鬼脆弱的肉体根基……那么问题来了,这是一个特例,还是无数案例中的一个?是个人做法,还是某个势力?” 有超算资源替代验证,闲着也是闲着,罗南也不介意聊上两句:“反正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三闸安防那边的畸变种入侵事件。” “嗯,肯定要按这个方向调查。还有危险级别……超凡种啊!”说着,竹竿就有些牙疼。市政广场事件,他并没有直接参与,但事后也听说其冲突之凶险,多年罕见。 那个神秘的超凡种洛元,连欧阳会长都敢刺杀,其掌控的强大克.隆技术,更是有化身亿万的效果。 如此强者,只在那日惊鸿一瞥,便不复现,可正如他深藏在无尽深空之后的“位面弩”那般,一旦显露锋芒,便是生死立见! 有高层次人物影响,过早过多的判断只会暴露出浅薄的一面。讨论的话题终究没继续下去,可突然提及的洛元,让罗南也不免多想一层。 那个洛元,最早出现的时候,其实是与莫雅等人进行交流,这条线索甚至可以追溯到十月份的满城音乐节。 这是缘份呢,还是某种未知因果的一部分? 罗南必须承认,有洛元这种强者在前,使他清晰感受到了来自现实层面的压力。 还有,黄秉振这里延伸出去的短小链条,也把莫雅给牵扯了进来。这就由不得他不多想:姓黄的终究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阴谋? 罗南搜检过黄秉振的意识层面,却因为这厮意识过于混乱,并没有得出有意义的结果。 “了无头绪。”罗南很不喜欢这种被动猜谜游戏,最重要的是,这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BOSS?” “啊?” 这次叫他的是章莹莹,这位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笑眯眯地道:“我已经通知章鱼了,猫眼也在那儿,正调配力量,肯定要对得起危险等级。你姐那边,别的不说,像姓黄的这种渣渣,十个八个也别想有沾边的机会。” “呃,谢谢。” 罗南倒不是很担心莫雅等家人的人身安全,毕竟瑞雯还在那里。有小姑娘在,对潜在威胁的反杀能力,至少能提两三个档次,而且预警能力、远程配合能力,都是最顶级的。这和罗南亲身在那边,也没什么差别。 看到章莹莹,罗南想到的是一件事:“事务所那边,对畸变入侵事件应该有进一步跟进吧。” “那是牡丹全权负责的,她最近出远门,就和这事儿有关。只是事件密级比较高,我这边不太清楚。” “哦,事务所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啊。” 罗南随口调侃了一句。又想起他与那个神秘的牡丹,联系方式很有限,除了当初执行任务时的临时渠道,竟然连通讯号什么的都没有。天知道武皇陛下为什么要玩这一出。 他不想在这方面多费脑力,径直道:“如果有最新进度,我想第一时间知道。方便的话,让牡丹联系我。” 第三百七十九章 半成品 罗南还记得,当时他与牡丹搭班子,接受追查畸变种入侵事件的委托。可随着调查不断深入,畸变“入侵”变成了畸变“感染”,一次据说是“意外”的事件,却沾染了越来越多的阴谋气息。 为此,原委托人三闸安防先缩了,委托报酬均给予结算,也就没了进一步追查的理由。后续如何,罗南并不太清楚。 只是前几天,在星空会所遇到那个“优质偶像”兰林,心生疑惑,才又从何阅音处了解到,有关调查还在继续,只是由武皇陛下安排,进行某种“钓鱼”行动。 现在鱼没钓上来,水体却给污染了,还涉到他的家人。 罗南说要找牡丹,其实是想让武皇陛下那边,给一个明确的说法。 牡丹或武皇陛下的回复没那么快,倒是何阅音那边又找上来:“罗先生,现在事态升级,我们也要多方用力。在你的构形解析未完成之前,以往的成功经验,不妨先用起来。” “成功经验?” “市政广场事件中,你精准判断出二期感染的有关嫌疑人,打开了局面。现在我们想继续从这条脉络入手。” “呃,这倒也是。”罗南自个儿都愣了几秒,才记起当时的情况。 记得他当时是以格式论的“社会格式”为蓝本,结合既有的生命星空模式,再加上修馆主根器、根性、根机的表述,建立了一套“阶梯状分布感应系统”,细化了能力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层次判断。 正因为如此,才捕捉到了二期感染者在生命星空的特殊位置,后面也抓住了克.隆人的尾巴,是个很不错的观照模式……雏形。 说它是雏形,是因为当时罗南只是做了一个灵感集合,属于临时性的创造,很快,这种感应模式就被灵魂披风、“大坐标系”等更具突破性的成果所替代。部分思路和特质被消化吸收,但也没有后续的研究开发。 放在一个月前,罗南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有更好的模式,当然要用,之前特质只需消化吸收就可以…… 可如今,有了虚脑系统和使用说明书的校正,有了在云端世界雾气迷宫的挫折,当然还有母亲遗留资料的引导,罗南的想法就截然不同了。 “当时的思路应该没问题,可感应模式改进,细节的填充和修正非常重要……” “罗先生?” “呃,我的意思是:可以,正好我也想看看,究竟藏了多少这样的家伙。话说只要能够找到其他类似的家伙,且有一定规模的话,基本上可以确认,是某个势力的阴谋了,对吧?” “是这样,到时会与政府军方有更密切的联动。” “了解。” 罗南看了下手环,标志性的乱码表盘常明不灭,这是他参与所谓“盛宴”的通行证,是在市政广场事件中,明堂文化的某个中层“上供”给他的。当时只当做一条普通线索,可看现在的势头,上面还真可能串着大鱼。 要捕鱼,就需要一张足够大且结实的网。 先用以前的思路试试看吧。 罗南回忆当初在市政广场那边的做法,以他独有的生命星空感知方式,覆盖了云都水邑周边区域,将一切生灵的生命草图尽都纳入,还要再加上灵魂披风这个大外挂,顺便把整个夏城也给拢进来。 感知范围和感知精度都不成问题,剩下的就是分门别类、调整参数……靠,这个支离破碎、网眼稀烂、随时供人穿进穿出的感应网络,真的是我的作品吗? 罗南的意识在生命星空中巡游,那份感觉却像是裹着一块破布在街头蹦迪。他严重怀疑,这样的感应网络,发现一个目标,是不是同时要漏掉十个? 这还是基本思路正确,且感应模式多轮调整之后的结果。出现这种问题,只能说明当初他那个阶梯式分布设计的细节把控,稀烂到家。 这种东西……好吧,要客观,要冷静! 罗南努力摘除那些直观感受,努力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他也知道,自家感应网络还不至于如此不堪,可在认知体系持续补全、提升之后,再面对一个月前的作品,真的挺伤自尊心的。 当时,他基本思路是有的,但对构形的理解几近于无,不具备有效的结构意识,一应细节上都是惨不忍睹。 现在,他必须考虑更多。除了基础细节的补全外,可以与此前一直琢磨的血意环堡垒侦测模块相结合,加入对精神浊流的观照、对危机趋势的感知……这一切,也都可以与精神感应结构重塑这个大课题结合起来。 唔,控制住、控制住! 罗南敲了敲脑袋,应用性的问题,三转两转就变成了体系建构,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天人交战半晌,罗南还是在某种内生动力的驱使下,张开了口:“那个,阅音姐。” “罗先生,什么事?” “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 “当然,当然要有。” 何阅音表示理解。要知世界上这么多精神侧强者,能够在实验室外捕捉感染二期目标的例子,有且只有罗南这一人一次而已。谁也不知道罗南是怎么做到的,可想来难度也低不到哪里去,有些准备时间再正常不过。 罗南确实在准备,但这份工程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应用问题涉及的范围。 他走到一旁,通过外接神经元操作界面,打开一份数据库文件。 这里面是母亲多年来有关构形研究的原始数据记录。里面有多个类项,从基本的研究时间,到各种结构实例的数据测算、不同的结构变种、相应的计算公式等等。通过链接,还可以获得一系列设计思路草稿,可以说是多年研究资料的总索引。 罗南需要从中汲取灵感。 当然,还有虚脑系统的使用说明书,这份言简意赅的说明书,以及与之相配套的庞大数据库,与母亲遗留的资料一起,共同呈现给他一个宏大体系的一角。 对这个体系,他连基本认知都还没完全做到,遑论掌握,暂时也只能是练习和磨砺。 比如现在,只需参照这小小一角的建构水准,就让他发现了前面一段时间野蛮生长的结果,是多么的粗陋可笑。 毫无疑问,他的精神感应网络,要在构形体系之下进行一次关键性的调整乃至重构,将野蛮生长、无序累积带来的弊病,一洗而空。 这是个大工程,罗南连学都没学到家,轻易发力,更可能是自毁式的无用功。只能暂时与弊病和不足共存,徐徐图之。 可话又说回来,对于那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粗陋问题,实在是不能忍! “阶梯分布结构中,模糊区间是重中之重,至少要设置三到四轮筛选,出现逻辑错误的,再进行主动判断,这点使用说明书讲过…… “筛选结构的话,使用说明书提了五种,但妈妈的资料集里,也有两种,应用面狭窄了些,却能更加严密。我学习的时候就该想到的,还是不够认真! “唔,每一个质变的层级,都要微调,各结构之间,还要彼此照应,暂时不要搞太多,先试三轮组合?是不是少了点儿?” 偌大的精神感应网络,在罗南的意念引导下,部分区域开始了编织重构,嵌入新的构形,期间能够解决部分问题,但也会出现新问题,需要不断地调试。 也就是罗南,换了随便哪个精神侧强者,在自家感知结构上如此折腾,错乱、损耗以及反噬,都够喝上一壶的。罗南完全不理会这些,他只是不知足: 调整前的感应网络能用么? 能用,太烂了不用。 调整后的感应网络总能用了吧? 能用,但还可以再优化一下,等会再用…… 罗南就这么坐在草坪上,静静“沉思”,浑不知今夕何夕。项目团队里的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生怕搅乱了他的思路。 但有人可不理会这个,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通讯打入,非常强硬地纠缠,直到罗南接通。 莫鹏第一时间嚷道:“怎么还没来!” 可以听到,那边正传来嘈杂的欢呼声、尖叫声,纷乱至极。 “怎么了?” “莫雅的演出啊,只是往后调了两个位次,眼看就快开始了。话说你早该到了呀,太后都问了好几回了。” “呃……” 精神感应网络的细节,与现实层面的情感需求撞在一起,在罗南脑子制造了一场惨烈的车祸。 他一时有点儿懵,下意识松开了对略见雏形的阶梯分布式感应结构的把控,让这个全新的感知结构放射扩散开来。 半秒钟后,他就锁定了莫鹏以及姑父姑妈所在的位置。 “嗯,直线距离只有七百米……检索速度还可以更快,亲人身上加个星标什么的就更好了。” 念头此起彼落,最后还是情感层面抢占上风,他应该给家人一个交待:“我马上到。” 挂了通讯,罗南便对身边的章莹莹道:“我还是先去那边看看。” 章莹莹有点儿晕:“那二期感染目标……” “那个啊。” 罗南抬眼看了下仍未消去的投影工作区,以及上面被他抹画得面目全非的三维透视图,点了一键复原,恢复了清爽界面,然后拿起电子笔,在上面重新标示:“这里、这里、这里,还有海天云都这边,水邑青石也有,再往外扩的话,大生活区有四个人聚在一起,还有……” 他愕然停笔,看一个个透视图上一个个手工彩圈,后知后觉: “这么多?” 此时,经过临时改进的精神感应网络持续扩张,很快跨出罗南自身的核心网络,替换掉灵魂披风与物质层面的干涉结构。由于涉及到物质层面,灵魂披风那边需要一段时间的转化。可随着转化过程的持续推进,一个个的检测反应陆续呈现在感应网络之中,分布在夏城的各个区域。 星罗棋布,密密麻麻。 第三百八十章 不谋众(上) “到哪了?到哪了?”莫鹏就像在念催命咒,把罗南在精神感应网络上的一些灵感,通通地冲刷干净。 无奈之下,罗南只能放弃继续改进的想法,叹气回应:“还有一百米吧。” “能不能别这么敷衍!我在剧院外面等你呢,空荡荡的大前厅,一直看到电梯口……” “谁告诉你我从前厅过?” “你还从紧急出口过来啊。” “那倒没有,我从后台过,顺便和莫雅打声招呼。” “后台?” “嗯,正好有个朋友……”罗南现在瞎话也是张口就来。 “啧啧,混成了特权阶级啊!还没有长成就腐朽的家伙,年纪轻轻玩得倒挺溜!”莫鹏话里的酸味跨空而来,但一秒钟后就完成了心理调整。“后台私密照拍两张发来!要有料的那种,你懂的!” “呵呵。”罗南把通讯挂掉,然后又叹了口气。 旁边章莹莹拍他腰背:“演技太敷衍了,就算是一场荒诞剧,也要有点情绪起伏好不好。但还不错,没有怯场。” “怯场?这有什么好怯场的?” “我还以为你要哭着喊着,赶紧把一家人都转移走呢,没想到还能和你表哥谈笑风生。遇大事有静气,不错不错。” 罗南眼睛眨了眨:“这又不是核弹洗地,有什么要转移的?且不说大生活区附近就那么一二十个,就算加上其他区域,包括已发现的未发现的,充其量也就是万儿八千吧……” 说到这儿,他卡了下壳,实是因为不断更新结构的灵魂披风,也不断地更新感应数字。目前夏城区域刚刚实现了全覆盖,数字要比他报给何阅音的估计数值多出两到三成,已经突破了一万三千人大关。 既然感应网络暂时无法再改进了,罗南闲着也是闲着,便结合夏城的全域地图,给这些人的详细分布加以标识,由于比较分散,暂时还看不出什么规律。 只是三拐两拐,罗南的思路也断了,接下来要说什么,干脆忘了个干净。 章莹莹有些误会了,笑着推了他一把:“喘,接着喘。好的不学,跟竹竿他们胡侃瞎侃,你那个表哥说的没错,别看年龄不大,现在已经开始在根儿上坏了……” “他根儿上坏不坏,你怎么知道?” 对于竹竿一言不合就开车的行为,章莹莹二话不说,白虹剑气照头就砍。竹竿则合什念颂“武皇陛下保佑”,一脸狂热教徒状,拿脑壳正面怼上去。 两人嘻嘻哈哈的,倒也轻松,至少表面上如此。 问题是,在罗南眼中,他们肌体的紧张程度,以及精神层面的活动频率,都与真正轻松的模样截然不同。按照前段时间基础培训时学到的概念,这是一种适度的紧张,是面对不可测的危险环境时,应该保有的合理状态。 章莹莹和竹竿确实都是能力者中的精英,他们知道该怎么适应环境、调整状态。罗南就差点儿意思,他到现在还不太能紧张得起来……对了! 罗南总算想起,之前他是想说:虽然有一万多个疑似原生感染患者,但如果都是像黄秉振那样的弱鸡,一发地解决掉也不费什么功夫,当然要在这些人被诱导刺激,滑向第三期之前。 咳,他是从技术角度考虑的。 可被章莹莹那么一说,罗南也要自我反省一下。貌似这种话出口,多半要落实了“根子坏掉”的评价,再难洗白了。所以他只能把那些话都咽回肚里去,略微想一些更符合人情世故的事儿。比如: “分会那边怎么还没消息,不是已经去和军政部门协调了吗?” “就是因为协调才没消息呀。” 章莹莹摇头晃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事鲜闻……好吧,后一句是我胡乱加的,但意思你应该明白。” 罗南老老实实的摇头:“我不明白。” “……” 好吧,这挺符合某人的画风。章莹莹也不介意,给越来越仙儿的“罗老师”当一回人生导师:“你看哪,之前遇到一个感染者的时候,各方来来回回的非常热闹;可当成千上万的感染者摆在案头上,形如沸汤,上面却被扣上一个大大的锅盖,不管里面如何沸腾动荡,从外面来看,一点儿都见不出来了。甚至比平常时候还要安静……比如,你屁股后面的那些学员呢?” 此时,通向剧院后台的通道里,只有罗南、竹竿、章莹莹,以及秦一坤和高德这五个人。项目组的军政学员,都被打散,按照早前的既定计划,到各个监控点,监视“盛宴”活动人员。 正好有了罗南“画圈”的一些目标,其中大部分都与“盛宴”参与者重合,也算是有了监控重点。一切看上去都是顺理成章,甚至还给人一种“侦破大案,既将收网”的成就感――军政学员各就各位的时候,其心理活动大约如是。 里面没有人知道罗南新一轮侦测的结果。这是何阅音得到罗南报告的数字后,第一时间吩咐的事情。 “所以喽,散开的这些人,不会想到除了在他们监控名单上的目标以外,还有成千上万、散布在夏城各个角落里的疑似感染者,处在无法监视、监视了也难以控制、控制了也将造成严重后果的尴尬局面下。” 罗南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那些“根子上坏掉”的胡话。 另一边,竹竿也开了口,说话相对客观一些:“堡垒项目组,不属于专业的行动人员,在这件事情上,只能作为辅助,这样安排是没错的。” 章莹莹立马怼了回去:“可就是专业的行动队,现在也没有获得有效指令。哼哼,一帮高层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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