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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言,只盯着自己光赤的足尖,静静等待指令。 “早上好,打扰你休息了。”罗南的哑嗓传入耳畔,语气客套又随和,“一会儿可能让你帮个忙,就是最近你在战场时空最习惯做的事情。” “……嗨依。” “本来考虑在战场时空,可又想,那是在雾气迷宫,太近了些。” 罗南的言语,一贯的不太容易懂。大概是因为,他的逻辑总是隐藏在旁人所不了解的背景之后。而这种“背景”,则往往建立在常人难以想象的感知能力基础上。 蛇语是这么理解的。 很荒唐的是,深入接触这个“背景”之后,得到的并不是“清晰”,而是时刻面对感知鸿沟的无力与麻木。 习惯了之后,蛇语就特别擅于摆正自己的位置。她只是静静听着,再接收执行指令就好。 这回,罗南的明确指令并没有第一时间到达:“你稍等,也做个准备,这边我需要再加固一下。” 蛇语还能准备什么?这里又没有她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无非就是加强一下“觉悟”罢了。 她稍稍拢了下领口,站在不会打扰罗南工作的角落,冷眼旁观。 说是“加固”,罗南也不至于拿锤子钉子在甲板上“咣咣咣”一阵乱敲。 事实上,罗南的操作,蛇语并没有看太懂,只凭借着这段时间在战场时空积累的经验,大致判断出,这位应该是在这艘已经世界知名的杂货轮上,做了一套比较复杂的局域时空架构。 至于细节如何,蛇语并不关心,反正不可能比“战场时空”那边更高级了。 除了“加固”以外,期间蛇语还看到,杂货轮飘流经过的江岸两翼区域,不断有各种古怪、凶横的畸变种“回流”,有的甚至直接扑到船上。 最初蛇语几乎要出手了,可看罗南那边反应,又按捺下来。很快她就看到,这些妖魔鬼怪,仿佛回巢的蜂群,熟门熟路地从船体各种出入通道钻进去,消失不见。 有一部分则干脆驻留在甲板上,迎着蛇语好奇打量的目光,同样瞪大眼睛看过来――当然,特指一些有“眼睛”的家伙。 还有的是通过粗放投射的灵波,这就更直接了。 蛇语能感觉到,有些家伙是在嗅探品鉴,看这边是不是足够美味。 但无论怎样,这些妖魔鬼怪,分明是受到罗南的节制约束,看似野性奔放的形态下,有着内藏的纪律和规矩。 当它们累积到一定规模的时候,自然便有躁动灵压,大致统合,使得原本持续流动的空气,都似凝滞下来。 蛇语知道,这些大概就是罗南曾经讲过的,收集在雷池实验场中的,那些畸变基因在高能环境下发育成长的“成果”了。 罗南有时称它们为“猎杀者”,但更时候还是叫“缝合怪”。过去这段时间,貌似罗南一直通过这些由畸变基因缝合拼接起来的怪物,反向搜罗检视战场时空周边,深埋在雾气迷宫深处,却仍具“活性”的“星辰”。 蛇语“习惯做的事情”,就是在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南锁定这些“星辰”位置之后,主动出击,在“活性”彻底复苏之前,把它们抹掉,保留一些样本。 所以,这次过来要做什么,蛇语心中多少有些判断。 蛇语轻抿唇角,并不是太乐意。 最近这几天,因为罗南把更多精力用在了学习上,她在战场时空的工作强度,已经有所下降,在真实世界逗留的时间也在加长。 陡然又回这种节奏,任谁都会有些排斥心理的。而且她并不确定,在这边“常用手段”的效果;更不知道,“战场时空”里面,她动不动就粉身碎骨的结局,放在真实世界,又会怎样…… 蛇语陡然一怔,后知后觉意识到了某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在这里?地球上? 这时的罗南,大概已经结束了加固工作,又长呼出一口气,但还有别的事情。他就站在前甲板最前端,信手一抓,手里面就出现了一本封面斑驳的分页笔记。 蛇语很快辨认出来,罗南手中的笔记本,大概率就是前段时间引起了偌大风波的罗远道实验笔记。 不是说她有多熟悉,因为这时候的笔记本,状态着实有些异常。 罗南刚把它从时空泡里取出来,随手翻开,那些已经颇为陈旧蓬松的纸张,一旦充分暴露在晨间的气流中,就开始哗啦啦啦翻动作响。 其翻动的幅度和速率,已远远超出清爽晨风作用于这片区域的微薄力量。 毫无疑问,它们应该是从其他什么地方摄取了能量。 罗南对这种场面明显早有预料,毫不动容,手上动作也没停,紧接着又拿出了另外一本笔记。 两本笔记相似度极高,连封皮颜色都差不多,当下的“反应”更是相似。 罗南眼都不眨一下,伸手按住有些过于活泼的纸页,动手去拆最后固定这些纸张的活页夹。 由于笔记本的活泼态势,看上去不太容易操作,蛇语下意识向前几步,到罗南身前,伸手帮忙。 罗南看她一眼,顺手把其中一本笔记递给她。这样果然顺手很多,三下五除二就把活页夹打开,那些仍在呼啦啦翻动的纸页,险些就要脱开金属环的束缚,奔赴自由。 蛇语正看得奇怪,罗南又看向她,眼神的意思,分明是要求她做同样的操作。 蛇语听从安排,手指灵巧发力,很快将活页夹打开。当指尖触碰到那些陈旧纸页的时候,隐约能够感受到里面若有若无的灵压。 它们本身非常微弱,但这时候应该是与某个不确定的外源发生了勾连。以至于蛇语隐约能够听到,纸页摩挲之时,沙沙细音背后,格外尖锐的回响。 不过它们中间应该是有介质的。 蛇语也清晰感受到了,源自于罗南的熟悉气机。 此时罗南已经伸手,在纸页中间挑挑拣拣,他应该是有某种标准,少有犹豫。挑中某张纸页,便迅速抽出。 开始是拿在手里,随着数目渐多,干脆就给两本笔记来了个乾坤大挪移。把那些挑剩下来的,通通转移到其中一个笔记本上――就是蛇语手上这个。 挑出来的则放到他自己手上那本。 两边的数目并不均衡,挑拣出来的大约只有二十来页,以至于罗南手上那本显得轻薄,蛇语这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格外臃肿鼓囊,到最后几乎要合不上了。 但说也奇怪,经过罗南这么一番挑拣,蛇语手上笔记明显反应转弱,罗南那边则越发活跃,使得蛇语都有些担心,那些已经颇有些历史的纸页,会不会因为大幅度的翻动,把自个儿折腾出事儿来。 “行了,谢谢。”罗南收回蛇语手上这本笔记,随手又放进了未知的时空结构里。 蛇语这时候已经给挑动起了好奇心,她没有退开,微微偏头,看罗南如何操作另一本笔记。 罗南也不介意,重新翻动里边的纸页,速度则比先前放慢许多。他一张一张地看,有时会把某页抽出来又塞进去,调一下顺序;有时还会在他的虚拟工作区上记上几笔。 蛇语已经渐渐看出了门道,纸页之间除了秩序需要调整以外,应该还有缺项。 罗南就是在补完这一部分。 他所依据的,应该就是每一张纸页上都有的凌乱线条。单看的时候还不觉得,当这些纸页翻动起来,正反两面貌似随意涂抹的线条图形,就有一种大致连续的动感。 所谓的“连续”,并不是指可视图形,而是其内蕴的灵压在空气中流动划过的轨迹,就如同某只野兽在雪地上经过,留下的足痕。 要说线索是有,只是蛇语实在无法脑补出,它对应的是哪类目标。 大概罗南知道? 又经过两三轮挑拣排序,罗南终于满意,“啪”的一声,明显变薄了太多的笔记本合拢。那些过度活泼的纸页,一下子规整了。 可下一秒钟,笔记本里面原本已经在膨胀的灵压,就又耐不住寂寞,嗡然外烁。 经过罗南有意无意整合之后,这股力量已经相当可观,以至于周边的空气都扭曲了,好像在燃烧着无形的火焰。 就在罗南手上燃烧,连他手边正呈现出各种不同线条图形的虚拟工作区,也一块儿包了进去。 也是此刻,旁边的蛇语分明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嘶叫,依稀与先前她所感受到的异响相似,只是更为清晰,似乎还蕴含着某种情绪。 蛇语只看不说,但作为咒法师,她心中有自己的理解: 以笔记本为介质,召唤未知领域的魔物? 阪城很多流派颇擅长这一套,比如式神。 不管怎样,罗南确实与未知深空建立了联系……源头则很可能是雾气迷宫。 蛇语不免以近期的经历去推算:难道罗南已经不满意只在“战场时空”中操作,干脆将迷宫中“活性星辰”的力量引入真实世界? 据罗南自己所言,那可是“某种真理的载体,智慧和力量的顶峰”……经时光淘洗后的“残余”。 蛇语盯着罗南的操作。 看得出来,罗南对这种反应,还不太满意,皱眉思索片刻,又想起一事,重新打开笔记本,把里面一直未动的扉页抽取出来。 随着这张仅有的具备可辨识字符的页面抽离,蛇语耳朵突然微痛,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事实上,她五官七窍、肌体皮肤都感受到了烧灼般的痛感,好像外界的空气瞬间布满了腐蚀性的毒素。 前甲板上一众“猎杀者”,对先前的“嘶叫”还没什么反应,此时却都明显骚动起来。 第六百八十五章 劾妖魔(下) 遇到危险时,理智的人总要先确定危险的源头。 蛇语同样如此。 她首先……也是一直以来,注意力都聚焦在笔记本上:无形火焰燃烧的状态,确实仿佛打开了某个通道,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妖魔从中钻出来。 但很快,实质感应就和预期发生了错位。 笔记的“无形燃烧”纵然刺激视觉,却并没有实质性的力量穿透,包括此前的“嘶叫”,似乎也不是来自于笔记。 她移转视线与感应: 真正使周边空气充斥了“毒素”的,此时也在持续辐射出异类能量的,分明在笔记本……旁边。 蛇语心神发紧,下意识瞳孔放大,视界性质出现变化。在她眼中,正常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形,事物的边缘多了大量毛刺和碎片,还有无处不在、恣意延伸的纹理,以及后继的、让人发疯的皴裂。 裂痕持续剥开,暴露出丑陋的霉变内层以及更惨烈的新的“真实”,再重复以上的过程。 这就如同最糟糕的致幻药物作用,让万事万物都丧失美感,乃至丧失掉对世界的期待,只剩下令人作呕的一切。 正是这样的视界,瞬间横扫了杂货轮周边大片实景之后,自然聚焦在甲板上另外一人……即手持单页、同样注视着燃烧笔记的罗南身上。 后者皱眉――竟然是如此清晰鲜活,虽也有些扭曲,但总还能嵌入一个属于正常人的审美区间: “别拿这招对我!” 具备对这种“视界”的极高抗性、或者可以说通过检定的罗南,好像有点儿后知后觉的意思。 这话说完,又是若有所悟,继而展颜:“这么狡猾?是天赋本能呢,还是真有脑子?” 蛇语并没有完全听从罗南的指令,她仍然保持着被罗南称为“孽毒魔眼”的瞳术状态,只是不再单纯聚焦于罗南,而是适当放宽一下范围。 这样一来,当下场景的整体逻辑关系,隐约就有了答案: 无形火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笔记本蔓延到罗南身上。 在孽毒魔眼的加持下,本是无形的“火焰”,似乎有了明确的形态,只是那“火焰”似乎也要腐朽了,以至于丧失了活力。从躁动式的飞扬,转换为半冻结的状态,甚至要垮掉。 而在这仿佛随时要崩塌的异类环境下,有幽暗线条,串联拼接成格外醒目的轮廓,却又无法解析它的意义。只能看着它,展现出近乎亢奋的状态,围绕着罗南,就在他身外翻腾。 到现在,形势就很明显了: 如果非要选择跨界而来的介质,相较于笔记本,那个未知领域的魔物,似乎更青睐罗南本人。 对方锁定了罗南,想要渗透进去,或者已经与罗南在某种层面,发生了联系。 蛇语的判断非常准确。 罗南可以通过蛇语的孽毒魔眼,反向观照自家状态,确证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儿。 危险大概发生在因噪声滋生出来的烦躁情绪中……包括这段时间以来积累的疲惫感,都成为了危险孕育的土壤。 来自深空中的魔物,通过断续的噪声干扰,以一种罗南暂时还未理解的方式,投下了一颗“种子”,并在罗南的情绪环境中快速生长壮大。 而当罗南试图通过爷爷笔记中,关于这个噪声源头的记载,主动对接、有所施为的时候,对面就顺势而为,通过这个“爬梯”,一举沉降到他的精神层面。 唔,也可能只是部分探过来的手爪。 不管怎样,此时在罗南的精神层面,确实多出了一个“污染源”――原本罗南是想将对方一举牵拉到地球本地时空的,却不想对方半途跳车,非要到他的精神层面弄影。 这就有意思了。 罗南的精神层面云雾翻涌,一片混沌。 在某些天渊帝国的专业文本中,对精神层面、灵魂力量的界定,一直很有争议。造物学派和幻想学派对相关的定义,就完全不同。 但不管精神和灵魂是怎样的基础、又是如何蔓生出来,但有一点,几乎没有谁会否定: 它们就是某种规则的映射,不管是源于人们自身,还是只作为外部社会思潮的中转。 时至今日,罗南也并不确定,在他精神层面的复杂规则架构中,有没有一个完全属于他的认知核心。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认知在这条路上持续深化下去。 混沌迷雾深处,乌沉锁链与魔符互相牵制,彼此支撑,模拟日轮绝狱的基本架构,也牵引那边的恢宏力量,与他从中继站那边意外携带出来的破坏性孽毒,持续冲击角力;也对孽毒的边边角角,完成拆解还原,形成破碎的法则迷雾,覆盖了罗南精神层面。 其中微小的一部分,积云化雨,可堪为用,成为他现阶段,精神侧力量的主要源头。 就是这一点儿,对罗南来说差不多也已经足够了,很少有匮乏的时候。所以很多时间,罗南几乎就要忘掉他精神层面的本质现实,其实是一场随时可能失衡且致命的冲突。 唔,也许确实不太适合追根问底,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无需问的底层建构。 哦,对了,在这片迷雾中,还漂浮着一座恢宏殿堂。罗南平常不太能够把握到它的位置,但当他想要“进入”的时候,总能够第一时间出现在那里。 那座殿堂是由湛和之主的煌煌巨作所化,现在罗南高度怀疑,里面用来书写的文字,就是逾限神文,或者是神文的某个变种。 虽然雾气殿堂出身不凡,却正如湛和之主写下的那本书的定位,只是作为一个基本工具,浮游在迷雾之中,收拢迷雾里面那些拆解下来的、可堪为用的法则微尘,将它们还原成为具象化的生命结构模板。 当然,由于太过破碎,收集聚合的效果还不是特别明显,殿堂中主要陈列的,还是源自于罗南亲身经历体验、有比较充足数据支撑的形象。 包括但不限于磁光云母、影蠊等等。 还有,雾气殿堂的标准也是很高的,寻常的阿猫阿狗可没有资格进来。以上种种原因共同作用,导致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新的形象加入了。 但在此刻,殿堂中,正有一团暗影,辗转抹画,依稀成形。 作为供雾气殿堂参照的实体,那个被罗南从雾气迷宫深处牵引下来、又中途跳车的家伙,此时在混沌迷雾之中,多多少少有些迷茫。 即便罗南是这片精神世界的主人,也往往不太能够找准方向。这位不告而入的恶客,就更加摸不着头脑……如果它有头脑的话。 此时,它依循某种行为模式,试探性地往混沌迷雾深处潜入,却很快迷失了方向。 它感受到了迷雾中隐透的红光,似乎有点亲切;可当它往那边趋近的时候,又有“哗拉拉”的震荡隔空而来。 这与禁锢了它漫长时光的恐怖深渊,强度虽不同,模式却相近,让它高度警惕,也一时踟蹰不决。 可当它在这片迷雾中停留得久了,迷雾的另一层本质,那种绝对混乱扭曲、毫无规则法度,以至于破灭、疯狂的力量,便一层层的渗透进来,简直要让它漫长时光中好不容易才有所恢复的一点儿灵光内核,就此混化崩灭。 这可不得了! 恶客一时栗然,而这时候,它终于感受到这片混沌迷雾之中,持续高危冲突对抗的本质: 红光、锁链以及破灭力量,时时刻刻都在互相磨损,根本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当下结构能够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它们之间保持的脆弱平衡。 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自己的力量有绝对优势,到最后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同归于尽的后果……或者是又一个绝望的轮回。 此地绝不可留! 不管是灵智判断还是本能驱使,恶客的后续动作都是非常坚决。 它掉头就跑,连预先架设的“爬梯”都不要了。 但这时候,重重时空阻隔之下,它的退路也只剩下了一条:循着原先开放的通道,裹着虽已磨损绝大半部分却仍然强势的力量,前往那个低了几个层级、仍能让它更加施展得开的物质世界。 “好像是真的聪明……” 罗南的判断也不是特别明确,不过在这个时候,非常明确的一点是:他手中燃烧的笔记本终于跨过了某个临界点,无形的扭曲,化为了实质性的光焰。 笔记本在燃烧,虽然燃料并不是笔记本自身。 青灰色的火焰,辐射出惊人高温,让罗南也要暂避其锋。 他收回手。失去了握持,笔记本却仍然能够悬浮在空气中,甚至因为没有了他的干扰,对于能量的运用更加顺畅。 青灰色火焰之中,转瞬凝聚了百十根刺芒射线,嗡然飞射,投向四面八方。 最近位置的罗南,身形虚化又凝实,让过了这一波射线攒射的正锋;蛇语眼神微凝,射向她的刺芒射线也就此崩灭。 可事实上,这波刺芒射线,有相当一部分并没有直接展现出什么杀伤力,有的直接穿过了船体、船上“猎杀者”的身躯,毫无痕迹、伤害,直如幻影一般。 但也有一部分,命中了船上目标,乃至更远处岸上的目标。使被击中者――大都是周边畸变种之类,一下子僵直。再一个呼吸的功夫,那些畸变种,包括小部分的“猎杀者”,身躯骤然鼓胀,直接就突破了能够承受的上限,炸成了漫天血雾。 其影响的最远处,甚至已在数十公里开外。而且越向外围,血雾的颜色反而越是浓烈。 就在这瞬间涂染的血污色彩中,之前还翻腾在罗南周边的幽暗线条,完成了转移与重整,并放射出极度亢奋的嚎叫: “湛和,你个蠢货!” 第六百八十六章 火狱图(上) “湛和,你个蠢货!” 因为特指的名字,罗南微微有些恍惚,但他确信,亢奋的嚎叫声里,呈现的是这样的意义。 承载“嚎叫”意义的具体形式,大约是礼祭古字,但又有点儿“方言”式的变形。 语汇特定,指向明确,情绪布满,即便没头没尾,仍然在礼祭古字体系作用下,形成了近似于观想时空的效果。在能够理解其意义的人们心中,刹那描绘出一幅混乱惨烈的战事图景。 罗南得以窥见大略,却什么细节都记不住,只有一个“中央高亮,四周墨染”的模糊印象。 另外,就是凭着自身对时空构形的敏锐感知,隐约察觉到那处战场已经极致扭曲、濒临崩溃的时空架构。 也许就是下一秒…… 喀喇喇! 这是在罗南自我的观想时空中,为惨烈的战事图景,接续的下一秒……可能是微秒、毫秒级的。 仿佛冻结的时光,在这一刻重新流动,但也只是往前挪动了分毫,就再也无以为继。 “湛和,你个蠢货!” 又是这一声嚎叫,观想时空图景又经一层渲染,细节却仍然模糊,只是暴戾惨烈的感受,更加深重。 罗南一时怔然,忽然就明白过来: 终究……是不聪明了! 眼前这头魔物,无论其当年在中央星区是何等显赫的身份,经过那场惨烈战事,以及在雾气迷宫中不知多少年的磨销侵蚀,也不过就是一个被禁锢在狭窄时空切片里的“片断”。 就算它现在本能重启,灵智滋生,终究也与那时不同。至于最终能不能恢复到全盛期的状态…… 反正罗南是不想让它如愿的。 周围空气中的血污色彩愈发浓重,以至于原本青灰色的火光,都给涂染了一层血色,愈显妖异。 妖异到有点儿莫名的熟悉感。 蛇语能够捕捉到映射在真实时空中的“幽暗线条”,罗南当然也可以,且只会比蛇语的感知更清晰。 即便“湛和”之名,以及随之而成的观想时空图景,让罗南恍惚了片刻,但那位半途跳车又上车的恶客,始终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罗南锁定了它的位移轨迹,看它在猎杀者、畸变种受激爆裂的血雾中,寻觅到与其特质相匹配的血肉基因片断,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充分干涉, 但并不是就此载入、寄生,而是又以这些血肉基因片断作为传导的节点,如同一场迅速蔓延的病毒感染,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感染了十公里半径范围内,几乎所有的同类目标。 然后……起爆! 诡谲残暴的干涉力量,让这种血肉炸弹形成了某种链式反应。 被直接引爆的目标也还罢了,后续遭到病毒式感染的那些,在爆炸的过程中,又将这种“炸弹病毒”散播到更广域的范围。 十公里、十五公里、三十公里…… 断续的连锁血爆,以一种不规则的形式,最前端一直延伸到五十公里开外。 这时候,“恶客”不再追求精准干涉,而是无差别的连锁反应。以至于外围区域炸裂的血雾,要比杂货轮这个核心地带浓郁十倍、百倍。 由此而形成的惨烈图景,就是周边那些习惯了残酷荒野法则的畸变种,也为之悚然。 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在这种悚然又绝望的本能反应中,爆成了漫天血雾。 一时间,无论存亡,无论强弱,甚至不管是动物还是植株,都陷入了这凶暴惨烈、动荡高危的血腥图景之中。 死前的痛嚎尖叫; 贴近死亡的恐惧慌张; 见证这一切的恍惚麻木; 甚至也包括那些已死的生命强烈的憎恶不甘…… 种种的负面元素,同样化入这血腥图景之中,作为暗面的笔画墨彩,一遍遍地渲染,一层层地建构,使之在最短时间内,架设起一个规模宏大,又充斥着绝望愤怒和恐惧的森然领域。 在这片领域之中,时刻都燃烧着憎恶的毒火。刚刚从东方天际升起来的太阳,似乎都在这幅图景中扭曲幻化了,投射过来的光和热,反而成为了让这一片地狱图景持续加温的燃料。 罗南抬头上看,作为同样深陷在这片领域中的一员,就觉得太阳也变成了高悬在天际的血红魔眼,与这片地狱图景形成了让人绝望的交互。 “哇哦……这个真的只是本能作用吗?” 从物质到精神,再从精神到物质,在最短的时间内纳入了能够感知的几乎一切元素,完成了根基于自我逻辑的领域建构,使得一切外物都不自觉地被这领域内的规则所扭曲。 弱小如荒野上的某些畸变种,直接成为了领域的燃料; 强横如太阳,则在如真似幻的场景中,构成了让人分辨不清的背景基底。 多方扭曲作用,破坏了人们最基本最直观的判断依据,让本就虚实难分的领域,就此渗透进了认知层面――就如同此前悄悄在罗南精神世界播下的种子。 这种已经化入本能,自然而为的老辣圆熟,真有必要好好学习。 “大人!” 在充斥着强烈负面元素的领域中,蛇语对局面的判断和把控能力,也在快速下降,同样也摸不清罗南的想法,不得不开口询问。 罗南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又觉得这种难得的体验,被她忽略掉,未免可惜,便好心提点: “这是幻境,一个快速向真实转化的幻境。你可以称它为‘天人图景’,但这只是基础,它还在升级中……你多观察一下,以后说不定有用。” “……” 蛇语能不能析出里面的价值,且不去说。 罗南是真有些可惜的。 如果他对近期所了解的基础知识理解无误的话,目前的场景,大概就是从“天人图景”向“内宇宙”转化的过程――虽然只是最低量级的展示。 里面充斥了丰富以至无穷尽的细节,每一个步骤都可以翻来覆去,仔细研究。 问题是,暂时罗南没有办法逐一体验。那个被他从雾气迷宫中接引出来的恶客,正盘踞在其中,大口吞食图景领域为它提供的养料,以完成时空移换后,最关键的一次转化。 这里面多少有点磕绊,可能是养料来源不尽如人意,当然更可能是没有天渊灵网的加持……罗南就感觉到,相较于在物质世界架设领域的娴熟,对面那位在精神、或者说是在意志规则层面,多少有些混乱,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力量,在渊区、极域漫无目标地扫荡,做了很多无用功。 如果先前它能够成功夺舍罗南,或许就省了这一步? 这种状态下的“恶客”,大概没办法为罗南解疑释惑,但它足够给更多人带去困惑与戒备。 刚才它在渊区、极域一通乱搅,已足够引得常年驻留此间的某些人,为之侧目。大金三角地区这片骤然而起的血光浓雾,也是绝对瞒不过人的。 可以想见,从这一刻起,罗南所在的这片区域,又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也许侦察卫星的,已经就位? 罗南摇摇头,就问蛇语:“知道它在哪儿吧?” 蛇语视线往船体侧舷处一撇,顺势投向了大江北岸。 这时候罗南又笑起来:“好像也不用,人家都过来了。” “湛和,你个蠢货!” 已经是第三声的嚎叫,叫声里则开始掺入了大量畸变种的嘶吼与喘息。 此时,“恶客”的领域已经不规则覆盖了数百、上千平方公里范围。里面那些幸存下来的畸变种,有的还在苦苦对抗领域的干涉侵蚀,有的掉头就跑……这些都是有一定实力,起码也要 b级以上,接近超凡种的水准。 而作为荒野生态的重要组成部分,组成高级捕猎者食物和间接能量转化环节的其他生灵,就算没被炸碎,也被充斥在领域中的负面元素浸染,扭曲了意识和感知,沦为临时的杂兵打手,向着领域覆盖范围内,最不妥帖的区域,蜂拥而来。 其中又有一部分,奔跑至半途,就血肉化销,只剩下嶙峋白骨,却仍在某种动力驱使下,“咯啦啦”奔走跳跃,直到领域内某个点位,才瞬间崩解开来,与其它同样的命运的骨骼,彼此交错填压,形成特殊支点架构,使得领域内的气机能量更加高效运转,帮助幻境图景,持续向真实世界转化…… 同时,它们还是兵器。 下一秒,杂货轮遭遇了炮击! 炮击来自七公里开外的丛林。高能血色光束击穿空气,在周围形成了电离弧光,一闪而至,轰在了杂货轮侧舷处…… 没有贯穿。 是因为刹那呈现的时空泡弧面,及时完成了对血色光束的阻挡、吸能和转化,却也使得与之关涉的其他时空泡,也在摇荡中显现轮廓,略有推挤变形。 但这只算是试射,只隔了半秒不到,不止是先前的“炮位”,大江两岸至少有十处以上的炮口,喷吐出高能血光射线,目标仍是杂货轮……内外的密集时空泡架构。 顷刻间,血色光焰覆盖,时空泡挤压变形,一时仍未破损,然而杂货轮周边骤增的高压,以及深蕴其中的诡异渗透力量,却使得甲板上刚经过一轮“血肉爆弹”检定的缝合怪们再也支撑不住,接连爆开,粉身碎骨。 蛇语闷哼一声,身外浮起灰白雾气,已是借助“隐默纱”来调整形骸架构,以消解剧增的血光侵蚀。 “幸亏临时做了加固……所以,就算只余本能,也是高效的战争机器。” 罗南的声音悠悠入耳,倒是感觉不到紧张情绪:“开始工作了。这状况,给你一次机会……试试?” 蛇语注目罗南,大约半秒钟,无言低首。 “嗯,就在五秒钟后,加油。” 话音方落,天色骤然暗下,上空阴云四合,遮去了“魔眼化”的太阳,以至于周边炽烈暴躁的高压,也骤降一个层级。 但也在此刻,第三波炮击来临。 同步而来的,还有终于涌到岸边、朝江心疯狂扑击过来的畸变种狂潮。 第六百八十六章 火狱图(中) 高压与热能猛然又攀上了一个层级。 蛇语的衣角、发丝已经在卷曲了。 第三轮炮击,“炮位”比第二波增加得不多,但明显更有目的性。大概前两轮炮击,使得时空泡结构的强点弱项,一一暴露出来,被对方察知。 这一轮攻击,明显更注重有限几个点位。施加在杂货轮上的高压,显得强弱不均,形成了绞杀式的漩涡,更难消解转化。 蛇语似乎听到了时空泡结构崩灭时,变了调的颤音,嗯,也可能是承重的杂货轮再也禁受不起? 而这还没有完,岸旁如逆潮般扑击上来的畸变种,不管是不是精通水面、水下捕猎,冲击江面货轮的气势并无丝毫催折。 先期杀来的,是那些禽鸟之属。 有凶隼、鱼鹰,就趁着三轮炮击导致时空泡挤压、移位、崩灭所暴露的间隙,盯住甲板上那些经过几轮高压,仍未崩灭粉碎的残余缝合怪个体……当然也包括罗南、蛇语,自杀式俯冲下来。 尖喙如刺,挥翼如刀,其短期时速大都已破音障,再加上血肉重量以及承载的超凡能量,与一轮制导炸弹,也没什么差别。 蛇语的呼吸深重了些许。 她没有时间再去看罗南的脸色,也没有去理会可能将她脑壳甚至躯体都给轰碎的冲击,只是凝注心神,将那如灾殃般注入她形神框架中的妖异瞳术,全力展开,锁定北岸之上,罗南指定的目标。 音爆在耳畔炸响,这时候再反应,必然是迟了。 蛇语的脑壳却保持了完整,细节她不清楚,只依稀感觉到身外空气中,游离电子似乎瞬间饱合,电火就在眼角处激闪,在视界中烙下伤痕,她也无瑕顾及。 罗南说“五秒”,那就是五秒,战机一闪而逝,没有她犹豫的机会。 战场时空,她入梦投影过去,粉身碎骨也无所谓,而如今在真实物质世界,一个时机错过去,恐怕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蛇语知道自己的作用,罗南让她出手,不是真让她与这个明显具有超凡种水准……乃至更难窥测的强大魔物对抗。 说到底,只是用她在个层面仅有的、有实用价值的技能而已。 过去这段时间,她在战场时空,无数次的试验和应用,已经基本明确了这门技能的最佳激发时机和作用范围。 所以,当心中读数刚进入第二秒的范畴。她毫不犹豫,身上发力,朝着潮水般涌过来的畸变种,发起了反冲锋。 在她跃出船舷之时,身形便在隐默纱的作用下,虚化于无形。与之同步,炽白的电光,就在她身畔抽拉出去,“喀喇喇”的空气炸裂声里,将她与前方涌过来的畸变种一起淹没。 数十米的江面,蛇语一跃而过。 受隐默纱对形神框架的及时调整加持,她的速度也已经突破了音速,只是在这种高速之下,视角自然变得极度狭窄,对外部世界的感应也严重受限。 她只能锁定对面的强大魔物,感知对方呈现出来的关键细节。 在其周边,空气中血污颜色,如涂染、如泼墨,又有高温热浪,狂暴奔涌,遮蔽了生灵大半视界,但目标并非依靠这些模糊自己的存在。 它的真实所在远离了生灵目视可及的层面,也超离了能力者所能触及、分辨的精神海洋区域,似乎高蹈渊区,但隐约又刻意拉开了距离,若即若离,保持让蛇语非常困惑的“独立感”。 那种“幽暗线条”,似乎就是对方的力量,穿越那种“独立距离”,在物质与精神世界同时映射作用的痕迹。 如果不是诡异“瞳术”作用,蛇语大概也无法窥见这些细节。可就是见到了,也很难理解。 不管怎样,蛇语的“观察”是卓有成效的:感知即侵犯――罗南授课时的经典表达,在这种时候,也是分外恰当。 瞳术所指的强大魔物,终有所感,难得往她这个逆向冲锋的小棋子处,分来了一瞥。 这一瞥,便是连接! 中了! 蛇语一切不自量力的行为,其实都是为这“视线交织”的刹那。既曰“瞳术”,当然是此等时刻,效果最佳。 她念头收束,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个难以理角的目标区域,眼中的世界,以恐怖的幅度“衰败”下去。 暴躁高温的血色,渐次成形的白骨架构,还有最初呈现的疑似内核的青灰焰光,都变得虚淡不实――它们不是蛇语针对的目标。 “孽毒魔眼”展现出了惊人的“穿透力”,直接牵拉到“幽暗线条”的结构。 然而蛇语一时体会不到那是怎样的“触感”,好似触碰到了空无,又好像撞到了铁墙。可很快就发现,那其实是比对方显化的威能更深邃厚重……乃至根本见不到底的庞然之物! 蛇语觉得,突出一个“乱离无序”的瞳术,只是渗进入表层之下微不足道的“厚度”。 只是这瞳术内蕴的“毒素”确实惊人,一旦渗入,就有高速扩散之势。 大约是伤到了? 对方或是吃痛,蛇语耳畔,又一次响起了那多次重复的嘶吼嚎叫。 蛇语大概能猜到,这是一种语言,却实在无法解析其中的含义。她也实在没有余力去思考,瞳术遇阻,未能如此前那般摧枯拉朽,反噬力量就轰然倒回。 隐默纱激颤,特殊的干涉转换状态难以维持,蛇语身形从虚空中弹出来,却仍与对面保持着某种精神链接……对她来说,这就是致命的。 “眼看”对方吃痛之下,气机勃然而发,虚空震动,又有光焰强行烧穿,扑面而来。 蛇语只有等死的份儿。 可就在这时,罗南的意念在她脑中回响:“哎呀,还差一点儿。” 不是一点儿的问题! 蛇语一念未绝,整个人便给带飞了――形骸和灵魂有些错位,一时神思渺渺,好像被甩向了高空,又俯视下去。 蛇语就看到,江岸两畔,尤其是北岸区域,“血肉炸弹”就在蜂拥而上的畸变种群体中炸开。 冲击波乍一外扩,又在刺眼的电光中收束,一切血肉,如同被抛进了电炉之中,滋啦啦粉碎如糜,又团揉成形,变形为无以言表的狰狞魔影,却已经不再依从于强大妖魔的领域之力,反而卷起江水,倒转矛头,反冲上岸。 大量水汽在北岸几乎烧透虚空的炽热环境中蒸腾,稍稍散去,却可见对岸白骨林立,什么生灵尽都骨肉化销,成就堡垒建构。 其间有高热血光,在大地之上、虚空之中,建立起奔走流转的循环网络。下一秒,数十百个白骨丘堆,轰声燃烧,立成火狱。 蛇语隐约就明白,对面的强大妖魔,大概并不需要畸变种决死冲锋,只是初期使唤一二,真正的领域建构,其实是在这些血焰白骨之中,一切生灵进入,尽都会被血焰侵蚀,归于其间。 这时候,蛇语也感觉到一些熟悉了。 很快,她就明白了这份熟悉感,由何而来。 她的精神感应随着罗南的带飞,一路趋向渊区。奔涌的湍流风暴,狂躁又敏感,往昔便是偶尔将灵魂力量探进来,也会很快迷失于其中。 但这次,由于罗南的带契,感应所及,竟然是出奇地清明。她就“看”到: 无所谓色彩、无所谓方位的渊区,似乎被物质世界的血焰强行染了色、定了向。 感应所及,一片血污。同时渊区“底部”也像是开了个洞,湍流风暴,无尽能量,通过这个巨大“漏斗”,一起往真实世界涌过去,作为血焰白骨架构的后继支撑。 渊区这片所在,一时间为之一清,作为天然遮蔽的湍流风暴,竟然产生了断层。 以至于蛇语又见到,似乎有几处长期、短期架构,都受到这个“漏斗”影响,差点也给强吸过来,唯有匆忙远离。 好像还有比较倒霉的,直接在漏斗漩涡中崩解,也不知其架设者,会是怎样的结果。 除了这些,蛇语终于窥见了心中那份“熟悉感”的来源: 就在这片血污漏斗“边缘”,在已经大幅退潮的渊区风暴中,一团包裹在类似血红光芒中的架构呈现出来。具体形态仍然模糊,却比较被动的样子。 感觉它正在奋力挣扎,偏偏内部有某种力量,与外部这“血污漏斗”呼应;但又有部分,与之抗衡。 那种矛盾挣扎,形成了独特的鸣啸,在难得清净的渊区,显得分外清晰明确: “血!血!血!” “火!火!火!” 蛇语并未亲眼看到过,但有这样的提示,又是“同事”关系,还是一瞬间明白其来路: 血魂寺! 血焰教团的血魂寺架构、该教团赖以成就的渊区固化构形。 原来,与此妖魔之间,竟还有所渊源? 就算蛇语并未真正通晓对面妖魔的“底数”,也能够判断出,当下的血焰教团,与那边天差地别的差距。 正常状态下是如此。可是,如今的血焰教团…… “哗啦啦”的异响,流淌过她的感知层面,血魂寺构形的摇摆颤动,骤然定格,分明有根根锁链,乌沉霜冷,从虚无中呈现,将持续“下陷”的血魂寺扯住。 转瞬,又有某个狰狞轮廓,从血魂寺外围血光中化形,对着造成这一切的“血污漏斗”,以及驻身于物质世界的那位,无声咆哮。 “血污漏斗”,乃至渊区的运转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下,然后,冲突双方各自分离。 乌沉锁链牵引着血魂寺构形,重又隐入外围无尽的风暴中;血污漏斗也在持续吞噬渊区能量,却又总比撤退的血魂寺,慢了半步,形成某种诡谲的默契。 “啧!” 蛇语似乎听到了罗南的感叹,下一秒,她的心神又被扯离了渊区,来到了一片极度静寂的区域。 第六百八十六章 火狱图(下) 蛇语但觉这处所在虚缈深远,通透素净,全无纤尘。可又空荡荡无所凭依,仿佛连意识都要化在里面,消解一空。 极域? 蛇语是个有见识的,即便直接经验匮乏,做出判断也极为迅速。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她奇妙的直观体验――她莫名便以这片虚空为据点,四下观照,很快“克服”了最初的不适,视角反向探入了此时正一片混乱的渊区、精神海洋以及物质世界。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来自极域的通透感,一直渗透到物质世界,以至于隐约可以把握住,在这些变乱不休的动荡表象之后,数根相对稳定的轴线。 只不知,这是登入极域之后,自然的体验呢,还是罗南给予了她这份感知能力……乃至结果。 很快,蛇语确定了:是后者。 在这里,她的视角完全跟随罗南,并无半点儿自由度,都不给她从容观察的机会,感知方向就有偏移,指向了某个“极远”处。 说是“极远”,也全是感觉。因为这次观照,明显要比之前吃力。中间应该是突破一些环节、障碍,才最终锁定区域。 而在那边,蛇语“承接”的感知,却是丧失极域观照特有的通透感,一眼过去,就是灰蒙蒙的一片,如云似雾,却又可见无数“星辰”,在其间隐微闪烁。 感知还在调整,往那些“星辰”处聚焦过去。不多时,蛇语恍然大悟,“看”到了她这段时间“上班打卡”的雾气迷宫。 雾气迷宫……至少是里面部分区域,确实与渊区、极域,都有些“距离”,联系不太密切。罗南一手捏合的“战场时空”,就是那样子。 上回亚波伦就点出了这个特质,这次算是反向证明了一把。 蛇语不明白这里面的根底缘由,也不去胡乱猜测。她对雾气迷宫已经很熟,若是近在咫尺,便可见那迷宫之中,雾气尘沙,浑无法度,时刻绞杀外物,没个可依托之处。 但在这种层面上远远观之,有一番隔阂,却是这般情境,着实稀奇。 没等她更进一步体会,罗南那头,就以明确的目的性,在极域和雾气迷宫之间,完成了某种链接……确切地讲,链接的是雾气迷宫的某段区域。 双方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可从这一刻起,崩坏喧嚣的沙尘噪声侵袭而来,让人瞬间“梦回”战场时空――那里也是时刻被这种外部“沙暴”击打摩擦,还时不时就会有某颗“活性星辰”坠落,造成种种不可测的后果。 这些已经是蛇语习惯的背景音,本不至于受到太大影响,可这回,感觉又有点儿不太一样。 “听到了吗?”罗南的意念传入,似乎要与她交流。 “大概……有几个强干扰源。”蛇语尝试与罗南沟通。但她对自己当下的状态,还不是特别清楚,也不知道自家心念是否传递过去。 不管怎样,蛇语在“承接”罗南感知的前提下,的确发现,在日常的背景噪声之外,这段区域还多出几个……也可能是十几个或者更多的干扰源。 它们各具特色,起落不定,但交织在一起,绝不协调,只各自突出其存在性――就像是在彼此争吵,一个嗓门大了,另一个多半要拔得更高。 如此“喋喋不休”,偶尔还会齐发鼓噪,全无规律、节奏可言。只“听”了片刻,蛇语便是心烦意乱,都想捂住耳朵,却又哪里能够? 蛇语也依稀觉察到,这些“吵嚷”和“鼓噪”,并非以音波传送,而是另一种难以理解的“波动”……或类似的形式,直透心底,又毫无章法地揉搓成一团,让人几欲发狂。 “唔,比先前消停了不少。”罗南给出评价。 这还叫“消停”? 罗南意念持续输入:“最能叫嚣的那个,跑到地球去折腾了……这边的数目嘛,也确实减了一个,但整体状态没有变化,别看它们争来抢去,其实已经自成体系了。” 结合着感应结果,蛇语大致能听懂,但也有此吃力。罗南才不会理会她的感受,径直得出结论: “看来要清一个遍才行,以后你有的忙了。” 关我什么事? 蛇语本能觉得不妙,而罗南意念却是格外果断:“先解决第一个……忍着点儿。” “等下!” 蛇语想要拒绝,但哪还来得及? 下一秒,她的感应指向,已被罗南强行带回,重归于极域本身。可重点并不在方向转换,而是这一刻,某种似曾相识的混乱无序元素,强行注入进来。 恐怖、丑陋、脏污……一切形容,都显苍白。蛇语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阪城,惊扰罗南“修炼瞳术”,以至遭遇反噬的瞬间。 她不知罗南是如何造就这绝大恐怖,或是其本人便深藏这些? 蛇语整个人好像被寸寸肢解,又随便拼接在一处,意识一下子恍惚,偏又无论如何昏不过去。 她被折磨得要崩溃了,偏偏罗南仍强行带着她,将感应指向极域虚空,还及时提醒: “目标可要对准了。” 这一刻,蛇语几乎要笑了出来,然后就是灵魂层面歇斯底里的嘶叫! 说也奇怪,或许是强烈反差的作用,就在这样让人崩溃的阶段,蛇语却感受到了更多的信息: 她分明窥见了某个“外部结构”,在极域这片神奇虚空留下了痕迹。和极域一样的虚渺,或许可以称之为轻淡薄弱,但又确实是相关的映射。 蛇语并不确定,这究竟是自己的真实感受,还是罗南的赋予。但不管怎样,就是这一点虚淡的结构印记,和遥远的雾气迷宫、与刚才一路感受过来的物质世界、渊区,还有“目标”自具的“独立建构”,形成了奇妙的连结。 隐约也形成了一幅核心框架图景。 “感受到了吗?” 罗南的意念持续渗透:“这位已经架构起独立的领域,更久远的时代,大概率已经是‘内宇宙’的级别了。 “它的核心不在渊区极域,乃至物质和精神世界的任何一侧,但它终究要在这几处地方有着力点。 “于极域之上设立规则法度,投射下去,自然演化,效率最高。它就是这么做的……这条脉络要抓住。” 蛇语半懂不懂,也不想懂,她只想问: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孽毒魔眼这门瞳术,其实是复制于你呀! 罗南仿佛听到了蛇语的心声……仿佛这个词儿或许可以去掉? “换成我,形势就不可控了。咱们事情要做,却不能做地球的大罪人!” 可是这头妖魔不是你招惹过来的? 最后这一轮念头,在持续渗透进来的令人作呕的污浊混乱中淹没。 蛇语的神经已经不足以支持除了这个要命的“代持”之外,哪怕一点儿的负担。她马上就要被这样的绝灭力量碾碎了,她必须要找到下家…… 必须,马上! 其实罗南完全不必要强调那些。 在他的引导下,蛇语在这片虚无缥缈的极域之上,锁定也只唯一锁定的,就是那头强大妖魔的“结构映射”。 这次锁定……其实从来就没有脱开过 之前这段仿佛梦游仙境般的经历,也不过就是她被反噬之力冲击,神思缥缈,再被罗南注入大量信息的过程。 这段过程有自己的速率和节奏,也许,就是一闪念的功夫。 但由此之后,孽毒魔眼的“毒素”,却是十倍以上的增长。 明着是蛇语,其实是罗南在背后,隔空发力,还美其名曰: “控场!” 对面的妖魔是怎样的反应,蛇语已经不知道了。因为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在污水毒槽里浸泡了十天十夜的臭毛巾,随便团揉几下,便被强行塞进了妖魔庞然架构间隙,后面又点了一把火,轰声燃烧。 难道这才是我的死法?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罗南站在前甲板上,注视北岸形势。 岸边,由磁光云母临时造就的丑陋巨型缝合怪,就像是把畸变种的尸骸随便捏几把,凑个大概形状――大约就是断去几根手爪的残疾章鱼,蠕动着推上了前线。 转眼又被白骨堡垒喷吐的炮火,轰得血浆四溅,碎片乱飞。全凭着庞大的体积,以及随灭随生的强势补充,才继续反冲推进。 而在这头“章鱼”前方,部分白骨堡垒已经快速活化,在血焰灌注支持下,好像从土壤中撑起来的巨型战车,轰隆隆开拔。 彼此之间,又有血光网络纵横连接,随时协同调整,有的半途就又分解,成为新的形态。 总之,北岸的白骨架构,辅以土石,是越来明显,越来越厚重。一切自有成熟法度,周转不息,变化速率也在快速提升。 “厉害啊!” 罗南看到,缝合怪大章鱼刚刚将最前沿几部白骨战车击碎,取得局部优势,在它前方,一座高逾数十米的巨型堡垒城墙,已然成形。 以白骨为框架,土石浇灌烧合,血光流注其间,近处来看,几如山岳横出,巍然耸立。且还在快速增殖,垒砌纵深,差不多就是要塞模样。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渊区风暴湍流的严重倾斜――几乎要形成一种固化的倾向。 如此奇迹,罗南不自觉都要抬头仰望: “真是……可惜了!” 下一秒,对面的咆哮又一次响起: “湛和……” 可才响了半声,这已经听厌了的嚎叫,戛然而止。 与之同步,刚刚才垒砌出规模的巍然堡垒,就从正中间,裂开了一道好大缝隙,中途又迅速开枝散叶,形成无可挽救的稠密裂痕网络,转眼又崩解。 巍然堡垒,轰声倒塌。 第六百八十七章 收残局(上) 堡垒建构神速,倒下去的节奏也不遑多让,只是不如起建时那么利落。此刻的大江北岸,烟尘漫卷,遮蔽荒野,暂时涂抹了大部分细节。 不过在近岸区域,还是能够看到,“堡垒”的建构已经大幅改变了北岸地貌,使得原有的河岸严重变形。江水流注进去,与废墟内部残余的血光相激,蒸汽升腾,又与废墟激荡起来的尘烟搅在一起,使能见度又下降一个层级。 更内层的区域,传来了闷沉的爆音。 水汽烟尘中似有些狰狞的影子,还要再挣扎,却很快失去了最后的动能,纷纷崩解开来。 罗南没有等尘烟散尽,他现在要去确定一下结果。他准备直接“走过去”,但临走之前,又记得一事,将空气中已经摇摆不定的分页笔记拿在手中。 此时这本由他重组的笔记,已经不再呼拉拉地翻页,也不再燃烧。其外层蒙皮多了层焦黑,边缘则略有枯卷,整体还算完整,在刚刚的燃烧过程里,有力量保护它在高温中安然无恙。 罗南跃过甲板边缘,脚踩空气,往北岸尘烟弥漫区域走过去。岸边,缝合怪大章鱼面对接近的罗南,收敛了张牙舞爪的姿态,安静伏低身躯,随后崩解如泥。 对此,罗南并不在意,半途又将手中那张记有“十六字诀”的扉页,重新安放回去。 此后,他随手翻动笔记内页,却见爷爷当年绘制的那些凌乱线条,有相当一部分已经明显淡化,有的甚至完全消失,使得几张纸页已成空白。 罗南皱了皱眉,这并非他本意,但里面自有道理。 当下已经可以确认,罗远道先生在这些笔记内页上的留痕,其实就是他作为“神明披风”的节点,长期经受那些“干扰源”折磨的时候,所做的一些记录。 受限于知识维度还有记录载体,罗远道先生的描画,着实是太抽象了一些。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记录了那些“干扰源”的性质、状态,以及它们与雾气迷宫、地球本地时空干涉时的变化轨迹。 这种严重降维、减损的信息,也只有罗南这样,对两处时空结构包括“干扰源”本身都有直观了解的人,才能对照解析出来。 话又说回来,降维归降维,减损且减损,它的底色是在的,在懂得利用的人手中,仍然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 从罗南自身的体验来看,某种意义上,这甚至可以认为是那些干扰源所代表的旧日强者,借助罗远道的手,尝试在雾气迷宫之外留下痕迹,乃至可以进一步生长发育的“种子”。 罗南这次,正是从那些错乱纷杂的纸页中,找到了已经相当完整的记录,并根据自身感应补足了部分,对“图”识别;对面也等若是“顺水推舟”……大约是具备一种脱困的本能。两边配合,才完成了这一场“妖魔下界”的大戏。 从目前来看,这样的模式似乎可以重复下去。 罗南确认,处于雾气迷宫核心辐射区的那些个“活性干扰源”,它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本能交流、竞争的新模式,一动皆动,喧嚷不休。 可单就个体而言,活跃目标相对有限,且都依靠本能挣扎。按这个方式接引下来的话,理论上是可以逐步减少爷爷、还有他这边的压力,同时对高危险性的辐射区也能有侧面的了解…… 更重要的是:暂时也没有影响到所谓“神明披风”的节点设置。 所以,可以做! 当然,第一个试验成功,后面砸锅的事情屡有发生,这种事情还要再小心论证一番。 还有个问题:这样的笔记,当初角魔在七零格式实验室也只发现了四本而已,还让那家伙毁掉了一本,带出来的只有三本。 一本在翡翠之光拍卖会上,被罗南带回;另一本在天照教团那边,前段时间才让罗曼努斯带过来,作为礼物送上,里面还有几页被真神、教宗乃至墨拉截留。 这也就是罗南仅有的两本。 而像这样能够拼接起来的、相对完整且能找到对应“干扰源”的记录,两本加在一起,其实也只有这一组。 后面就是想再进行类似实验,也是难为无米之炊。再去收集,主意岂不是要打到李维头上? 这么一想,难度就上来了。 罗南叹了口气,吹去了前方弥漫的烟尘,又翻到扉页。 这张记载有“十六字诀”的页面,在之前的情境下,竟然有某种封印之力,能够抑制笔记中“妖魔留迹”的异力激发,是罗南主动将其卸下之后,才一发不可收拾。 这点连罗南都没有想到,回头要好好研究:如此妙处,是这本特殊笔记上的扉页上独有呢,还是…… 罗南就想到了,前段时间才和罗淑晴女士一起封装、安置的那些分页笔记。 罗南心思百转,但也不妨碍他穿透烟尘水雾,进入到堡垒塌陷区域深处。 此时他已经脚踏实地,脚下正是对面“天人图景”向“内宇宙”转换过程中,领域力量作用的成果……和废墟。 很多时候,秩序排布会扭曲人们的感知,让人对目标的“规模”做出误判,可能放大,也可能缩小。 北岸崩塌的堡垒,亦在此列。 当白骨架与土石方整个垮塌之后,高度是降了许多,可废墟所在,似乎才能真正见出它短时间内作用的强度和规模。 回想整个过程,从领域规则投射至物质世界,到堡垒崩塌,也不过就是几分钟的功夫,却已经对山川地形,造成了这般影响。 后续肯定还有更深一层的变化。毕竟,它在时空架构上的作用,还没有体现出来。 可惜,罗南已经不能允许它进一步拓展下去了,否则真要酿成滔天大祸。 现在么……好像还能接受? 罗南停下脚步,站在一处稍高些的土石废墟顶端,遥遥下看。 在他脚边不远处,是昏迷不醒、状态糟糕的蛇语,衣不蔽体,身上有多处烧蚀痕迹。 而距离他大约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是一处与周边区域差别较大的凹陷地形。 就好像是圈干涸的池塘,底部看上去非常凌乱,又隐约存有一些秩序残留。大部分和堡垒主体一样,都是由白骨和土石共同铸就的物件,看上去是柱体形制,林林总总怕不有数百根。 但里面大半催折、倒伏,只有部分柱体还保持完整,让罗南看到它们上面已经成型的“蚀痕”,以及暗红色的高温“余沥”。 事实上,这处“干涸池塘”仍保持着很高的温度,周边土壤有结晶化的情况,周边空气则分外干燥,烟幕空气都微微扭曲,偶尔甚至能够迸出点儿火星。 罗南怀疑,刚才在船上听到的爆音,是不是因为这片凹地的特殊环境,导致的粉尘爆炸。 蛇语说不定是正面挨了记狠的。 凌乱现场,破坏了很多应有的痕迹,让人头痛。 不过,罗南也没有纯凭目力。 他现在关注的,是在这片复杂混乱的物质环境之后,仍然还在不甘中挣扎的、非目力所能见的干涉图景;是那处原本“独立”,却已经不堪负重的特殊领域。 它就像是一头残破的魂灵,在混乱和绝望中哀嚎,不断地翻卷扭曲,想要挤出已经渗透到最深层的“毒素”;也试图将它的手爪,探向物质与精神层面,探向渊区、极域,抓取一切可以利用的能量。 这种时候,它没有任何遮掩,每一个干涉动作,都是本能呈现的最高效模式。看着它的挣扎,就等于是旁观一场交互干涉的高阶教学。 嗯,这么一想还有点儿变态。 可惜,受限于状态,这位层次上已经探不到“内宇宙”的边儿……此前也没能探到,但至少有那种趋向。 如今就只能是“天人图景”的级别了。 罗南默默看着,有些惋惜。 可另一方面,他也感觉到了,在他精神层面的雾气殿堂中,从这头妖魔“下界”那刻起就描画复刻的“暗影”,即便还在持续完善,却似已经展现出了比当下实景更完整、更稳定的核心架构。 罗南眉头舒展,旋又锁起。 因为在此刻,他确定了,对面的妖魔魂灵,在痛苦挣扎的时候,也正将承受的“孽毒”,渗透向周边虚空。 事实上,早早就介入战局,施展助力的磁光云母,这时都阵发抽搐,对它管控下的虚空环境,颇感不适……或曰畏惧。 先前由它一手造就的“大章鱼”式缝合怪,面对罗南时的温顺和自毁,或许就体现了它的感受。 现在罗南也没心思去给磁光云母做心理辅导,他的眉头锁紧,视角扩张,注视周边虚空的变化。 包括渊区之上,因为妖魔濒死状态变得极不稳定、随时可能随之崩盘的动荡漩涡;还有极域那愈发虚淡的印记。 要是“孽毒”从这些个渠道渗漏出去,乐子可就大了!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罗南长长叹息,千小心万小心,都拿蛇语去中转了,却仍然没能控制好量。 “孽毒”是他从“中继站”莫名携带出来的,他就是这个时空最大、最终极的危险源。他有这个责任,避免造成“孽毒”的扩散。 只是,像中继站那样,以大君位面架设“璇晶阵列”,进行防御、消解的高级手段,他是没有的。 只能用更笨的主意。 叹息声里,身后滚滚大江之上,杂货轮周边,亮起了浅浅的弧光。以它为支点,如葡萄串般的时空泡结构,与本地时空干涉力度骤然加剧,部分结构突出、前移,无声无息覆盖了北岸的堡垒废墟。 第六百八十七章 收残局(中) “又打起来了,不消停了这是?” 袁无畏急匆匆赶到营区议事帐篷里,跑出了一头热汗。他本已经在收拾行装,为后面离开做准备,听到了消息,同时也是心中有极微弱的感应,便一路飞奔过来。 他觉得自家已经够迟的了,却见帐篷这边的人,比上回还要少。 只见到山君和屠格两位大佬。几个要脸面的军方人士干脆连面都不露,公正教团的李泰胜主祭,也不在这里。 果然,上头来了监军就是不一样哈。 不来就不来吧,袁无畏才不会为这种事情浪费脑力,视线很快聚焦到帐篷中央的虚拟沙盘上。 那里呈现的影像,正是由多个侦察卫星图像组合拼接而成,可以最大限度呈现目标区域的实时情况。 袁无畏理所当然地认定,两个超凡种大佬,正在观察杂货轮那边,罗南的最新动向,可是第一眼看到的画面,让他脱口而出: “这是哪儿?” 山君和屠格都没有回应,袁无畏也是开口就知道,自己问了句蠢话。 可是,虚拟沙盘上的影像,实在和前两天大江货轮的图景,差别巨大。一眼看去,简直以为是哪个塌方现场,土石堆积,烟尘弥漫,还有颜色可疑的火光,散落分布,将熄未熄。 而且好像滤镜加得过了,呈现出不甚自然的暗红血色。 以袁无畏的性子,才不甘心猜哑谜,也不管两位大佬如何想法,直接就去找控制台: “我缩放一下哈。” 反正没有人明言阻止他,袁无畏也就无视了背后的视线,开始在虚拟沙盘上一通操作。 果然,视界扩大之后,正确的认识就到来了。袁无畏很快确定,当下场景仍然是在大江的某个河段附近,只是那位不让人省心的哥们儿,不知怎地上了岸,而且又折腾出事来。 “这个是以前就有的地方……被他砸了?”袁无畏说着不怎么过脑子的话,却同步在军方网络上,利用自家权限,搜索相关区域的卫星图像,高分辨率且及时更新的那种。 几秒钟后,他倒抽一口凉气:“我靠!” 昨晚上还那样的河岸平地,大早上起来,怎么就这样了?这是动用了大型机械化工程部队,匆匆忙忙建个了大型设施,然后又被那位砸了玩儿? “对了,那哥们儿在哪儿?到里面去感受泥土烟尘的芬芳了?” 袁无畏口无遮拦,又摆弄图像,搜索目标位置。很快他就发现,其实此前两位超凡种大佬定位的区域,已经相当准确。先前那片区域,既兼顾了“那哥们儿”的位置,又锁定了某处关键所在。 只不过,在漫天烟尘的遮蔽下,再怎么拼接组合,智能去码,所见的也只有模糊的影像,很难分辨细节。 话说,他旁边这两位大佬,就对着这个比厚码涂抹更无耻的场面,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袁无畏对前面发生的一切,基本一无所知,也就无法与山君他们共情。见核心区域一时没有明显变化,就在尽可能保留该区域的同时,不断缩放、转移视角,看能不能有别的发现。 两位大佬也都由他。 事实证明,放宽眼界总是能有所收获的。 袁无畏就看到,某种堪称清晰的变化,从江上的杂货轮侧舷处,向已经严重变形且烟尘弥漫的江岸边缘地带延伸过去。 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杂货轮上,那是可疑的交错弧光,越往外扩,反而越是淡化,直至无形。 换了别人,必然困惑。可袁无畏半辈子都与类似的“无形”情境打交道,对这些格外敏感。当下盯着江水、江岸的细微光线变化,脸都要凑到虚拟沙盘的投影区上去。 在江面上还不显,可当部分光线映照在江岸烟尘带上,袁无畏就猛拍沙盘边缘: “靠,绝对有问题!那个,那叫什么来着?” “时空泡。”山君在他背后回应。 “没错,时空泡,他又想通过这玩意儿作妖!” 拉尼尔大主祭到达地洞区域之事,在这个圈子里不是秘密,两位超凡种更是当晚就做了接待。有些信息,拉尼尔大主祭并没有给罗南做什么遮掩,包括当日处置耿怀的“时空泡”手段。 或许,那正是罗南的“目的”也说不定。 两位超凡种大佬是怎么个想法,袁无畏不清楚,但对罗南这种随意搓起时空结构的手段,他不免心向往之。 坦白说,这种小范围的“微操”,还没有真正触碰到袁无畏的点。他真正想知道的,是支撑罗南实现“微操”的更深层……应该也更恢宏博大的力量格局。 没有人给他说过这些,市面上也没有类似的情报猜测,但袁无畏就是这么认为。 现在,除了时空泡以外,会有其他展示吗?唔,差点儿忘了,罗南的操作目的是什么? 这时候,袁无畏听到后面,山君与屠格的对话: “渊区那边怎么样?” “干涉漩涡持续失衡,难再回调。” “所以,确实给打死了?” “……” “这样子可不像啊,那叫一个如临大敌。”山君好似开了嘲讽,可随后就是苦笑,“也对,谁碰上这种家伙,都要‘如临大敌’。可这种家伙,这种家伙……怎么就崩了呢?” 中途,屠格就没有再回应。在帐篷里,他也没有卸下外骨骼面甲,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关注这件事。 山君还在讲话,显得喋喋不休。对这个,袁无畏就很能理解了: 嘴巴稀碎,心里崩溃。 山君之前是遇到……不,卫星图像里那哥们儿,是又做出什么大事了? 这厢说到最后,山君又推翻了先前的判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种家伙,不知是什么来路,看这情形,应该还有后续……渊区上谁在盯那边?死巫?教宗?还是李维?” 屠格仍未回答。 山君也不见怪,依旧说着废话:“这时候就觉得,精神侧真特么地方便……这种时候,怎么就找不到一个靠谱的人呢?” 听到这里,袁无畏这种“外行”都明白,山君大概一直在找能够准确感应当下渊区境况的消息源,但貌似人缘不太好的样子。 以至于有点儿不要脸了:“你说,要不要邀请拉尼尔一起来,他应该是个不错的解说员。” “……” 袁无畏也将山君的话给屏蔽掉,除了废话太多,也是因为,此时江岸上那处扎眼的庞大废墟…… 正在消失。 当然不是被外力推平那种,而是江岸方向,一道骤起又平推过来的“雾墙”,将其淹没。 与其说是“雾”,不如说是折光的“巨型幕景”。 袁无畏拿脑袋打赌,这百分百是“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空泡”的延伸,从江岸处扯过来,一步步地将废墟遮蔽、蚕食。 和原先不同的,仅仅是开始注入“场景”,让时空变化,显得不那么突兀。 只不过,这个“幕景”的外观设计,着实不太用心,就像是现场弥漫烟尘的加强版,增加了一点儿灰白底色,如同重度雾霾下的世界,除了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 很快,主导这一切的“那哥们儿”所立的位置、那个模糊的人影,也消失在“幕景”后面。 此前,卫星图像一直锁定的核心区域,那个情况不明的“洼地”,似乎同样规制的灰白“雾霾”,扩张开来。与江岸推过来的“幕景”相接、相融,好像一切都会在隔绝视线的幕布中,归于静寂。 袁无畏几乎在咬牙切齿了。 可也在这一刻,卫星图像突然大幅扭曲――似曾相识的场面。 “千万别!” “看不到”和“看不到”也是有差别的,这时候信号断掉,袁无畏杀了供应商的心都有。 还好这次,貌似是虚惊一场。 出问题的不是卫星信号,而是其所照映的图像本身。 “雾霾幕景”在扭曲,就算是极度单调的背景,也能看到大幅变化的动荡。部分区域甚至已经变得透明,废墟重又在其中呈现。 造成动荡的的直接原因……是光? 大约是吧。 重新出现的废墟,似乎每一个角落里都塞满了光,驱逐了一切的阴影,甚至是废墟凌乱的土石深层。使得整个场景,显得分外失真……有一种常识上的失衡感。 以至于本应厚重的土石废墟,给他的感觉竟颇是单薄脆弱。 袁无畏还看到,大约是在关键的洼地区域,有一团此前未见过的,极度狰狞的魔影轮廓,似人又非人,在里面大幅扭曲挣扎。 只是速率上出了问题,感觉放慢了十倍,以至于更像是一场妖异的舞蹈。 之所以会这般,大约是“幕景”之下,“打光”出现了问题?本来遮得好好的,突然就变成了“皮影戏”? 袁无畏一时间只能这么理解。可这种速率,总不会是…… “信号卡顿?” 一念未绝,好像是某人一下子拨快了时钟,又或是世界终于回归了正轨。透明“幕景”之下,重现的废墟中,那仿佛静止的高光画面,瞬间活化为奔涌的光流,光度还在快速提升,以至于袁无畏都要眯起眼睛,避免强光伤害。 确实是信号延迟卡顿的问题…… 袁无畏确认了,他所看到的,不过是废墟大破灭前的某个瞬间。 也正是在那样奔涌的毁灭性光流中,那只还不清楚来历的“魔影”,也是瞬间被淹没……不,在淹没前的刹那,它分明着了一记恐怖的“锤击”,整个地崩碎开来,这才在强光洪流下湮灭。 卫星图像中,空气的波动更加严重。 袁无畏觉得,大约是有更多层的“幕景”覆盖上去,要遮蔽里面的情形。 可不等完全盖好,让人瞠目的场景显现: 那本已粉碎的魔影,竟然又在强光洪流中顽强呈现――以碎片的形式。且碎片之间还隐然牵丝连接,试图复原……或者是变成了更可怖的形状。 然后,“强光”微暗,再度爆发,宛如短暂蓄力后的又一记重击,将那魔影二度粉碎。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七章 收残局(下) “雾气幕景”持续波荡,声势已经相当惊人,就像是乘坐飞机时见到的厚重云层,波澜起伏,如山如海。真不知嵌套了多少层,才能形成这般视觉规模。 然而,无论如何“嵌套”,总无法完全遮盖那重重幕景深处,强光迸发、暴锤“行刑”时的凶戾景象。 是的,这样的情境,已经重复了不止两轮、三轮,而是朝更高的轮次……似乎将永无休止地持续下去。 如果不是魔影每次挣扎复原的轮廓,都有明显变化,袁无畏几乎要以为,传递过来的图像信号,已经进入了无意义的循环。 其实,每一轮的间隔也是不同的。概略上,间隔时间变得越来越长,让人怀疑,这样的场面,会不会变成冗长乏味的持久战。 山君就很疑惑:“怎么感觉更折腾了?比‘如临大敌’还如‘如临大敌’……那家伙,难道是不死之身?” 屠格的一切表情,都隐藏在面甲之后,也没有回应的意思。 山君本来又问了句“渊区那边……”,看屠格这模样,低骂了句,大概翻动通讯录更勤快了。 冗长乏味也好,如临大敌也罢,袁无畏对此无所谓。这般涉及到时空结构变化应用的场景,每轮他都可以解析出几十个细节,自得其乐。 更重要的是,他分明听到了,来自于宏阔时空结构深处的,如铜钟一般的殷殷回响。 一声赶一声,一轮接一轮,令人心醉神迷。 这不是错觉。 事实上,他所在的现实世界,地面也出现了微弱但具体可感的震动。都不用两位超凡种大佬定性,袁无畏便以他的“宏观感应”确定: “钟声”与“震动”,二者同源。 这样规模的震荡,源头已经确凿无疑,就是来自于数百公里外的大金三角地区。如果稍做调整,剥离传递的延迟,甚至还能与卫星图像画面来个“卡点”之类。 袁无畏捏紧了拳头: 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场面――地洞之类,见鬼去吧! 正兴奋之际,他耳畔罕见听到了屠格的声音,更罕见的是那份主动性: “我最近要离开一下。” 山君惊讶:“你找我商量?” 很快他又明悟:“要去杂货轮那里?” 屠格又说:“……一起去。” 山君这回没应声,袁无畏正沉浸在这场纵延横出数百公里……应该更广阔十倍、百倍的时空结构动荡中,有些后知后觉。 末了觉得不对,一扭头,才见屠格面甲之后的视线指向了这边。不免也为之愕然: “我?” 山君冷笑,瞥了他们两人一眼,想嘲讽两句,可在这时,他几成悲剧的人际关系网络,终于有了回应。 见到联络人,山君却不太认可,毫不客气地喷回去:“墨拉你个肉身侧,凑什么热闹!” 墨拉懒散随性的嗓音传过来:“你是不是正抓耳挠腮,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又感觉被世界抛弃……看在精诚合作的份儿上,要不要给你指条明路啊?” 山君要骂人,又强忍下来,抽动嘴角,冷笑回应:“怎么,求着那谁带你飞?我可不敢玩你那么花。” “所以说你是猴子、蚂蚁一点儿都不冤枉。”墨拉话中带笑,嘲弄起来则一点儿也不留情,“主动抛弃时代的蠢货,现在肉身侧到渊区旅游观光的大把,这技术刚出来的时候,你怎么都算是第一波见证人,结果到现在沦落到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好威风啊!怎么,要不要我给你描述一下,现在夏城分会这边的情况?” “……” 山君竟然没有再反喷回去,只是静默了数秒,祝福一句“希望你不要被强行下车”,然后就很冷静地挂断通讯。 他皱眉沉思片刻,指尖抽动,在空气中大致划出某个图形,随即便问仍在愕然状态的袁无畏: “军方那边,谁是夏城来的?” “啊?” 山君也不奢求袁无畏能跟上他的思路,径直下达指令:“你去问问,谁参与过血意环堡垒的项目?如果没有……不,不管有没有,都把那个猫眼叫来,现在就去!” 袁无畏呲牙咧嘴的,特别是在卫星图像展现的又一轮强光轰击之际,心里真的一万个不愿意。问题是,别看他平常人五人六,真被山君点名支使,还真没办法拒绝。 好吧,他也需要在屠格的同行邀约之后,清醒一下脑子。 勉强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再留恋地看了眼虚拟沙盘,袁无畏掉头出去了。 事情要比想象中顺利。山君的指令明确,再由地位特殊的袁无畏出面,军方也比较配合,且受益于血意环堡垒一度在夏城燃烧者群体中流行,不但找到了三个曾经的参与者,还拿到两件血意环手镯的实物。 至于猫眼,与这段时间经常在荒野上游荡的瑞雯不同,依旧履行她那个专业人员外聘协议,大多数时间都在营地,与深蓝行者小队的队友在一起。如今被明显立场不同的超凡种大佬点名,倒也是从容而来。 袁无畏只是跑了一圈,事情就办成了。而等他与猫眼一起回到帐篷这边的时候,却见里面除了几个新找来的“工具人”以外,还多出了一位: 营地名义上的指挥官孟荼大校。 这位是听到消息后,担心意外,专门过来“控场”……嗯,聊尽人事。 见猫眼过来,山君倒是拿捏出大佬风范,除了虚拟沙盘上仍然是关于罗南的实时卫星图像,有些唐突以外,对猫眼可以说是彬彬有礼,也相当坦荡: “我早听说,渊区观测,血意环堡垒别有神妙,只是此前事务繁忙,没有特意研习,现在想临时抱个佛脚……猫眼女士,你是夏城分会核心成员,想必深谙此道,咱们配合一下?” 作为旁观者,孟荼早就想到这种可能,但脸色还是有些微妙。 要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洞周边区域,几周前还是一个叫“毒沼区”的麻烦地带。正是以血意环堡垒的一次“远距离实验”为肇端,使得一切天翻地覆,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大工地和研究所。 孟荼的职责,也就从相对单纯的研究团队保镖队长,变成了整个营地的大管家……啊,指挥官。 这时候,没有他插话的机会,只能将视线在山君、猫眼脸上来回扫动。 猫眼还真的展现出“分会核心成员”的姿态,面对山君这位超凡种大佬,言笑自若: “山君言重了,血意环保垒,本来就是分会的公共项目,谁都能够参与,也没有什么难度,不外乎就是找几个人搭伙儿……这当然没问题。” 山君点头,对猫眼的回答比较满意。此时他已经从袁无畏手中,拿到了血意环手镯的实物――他当然不需要这个,却能够借助这件设计还有些粗糙的实物,大致做一些判断。 指尖在金属镯上划过,山君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我听到消息,现在夏城那边,正通过血意环堡垒,定向监控渊区情况。我们这几个人临时搭伙,这样的体验,也能有吗?” 猫眼勾起唇角:“如果不行,接入主堡垒,也就可以了。” “还能这样?”山君多少有些意外。 “这段时间刚开发出来的,也是想方便周边同道的意思。距离上有些受限,但夏城离这里,也不过五百公里左右,正好可以验证一番。” 山君再看了眼虚拟沙盘上的情形,拿手镯在掌心一敲:“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试试。” 袁无畏就在那儿拽孟荼衣角:“喂,老孟……指挥官大人,听上去挺好玩的,我能上吗? 猫眼耳朵却灵,朝他一笑:“不妨试一试,这玩意儿下限其实挺低的。” 袁无畏眨眼,喵的,好像被嘲讽了! 等等,她在嘲讽谁? 不管怎么说,猫眼愿意配合,一切就变得格外顺利。虽然这种顺利,似乎有种古怪的“钦定”感。 “通过a的一项成果,去观察a的另一项成果,其实研究上挺忌讳这点的……” 袁无畏这个长年在地外前进基地生活的“乡下人”,初次接触血意环堡垒,多少有点儿兴奋,嘴巴就更碎了:“时空结构上得不到的答案,通过渊区就能看到吗?我其实是有点儿怀疑的,要是两边可以兼顾就好了……咦,可以吗?” “只要有了熟练度,你大可尝试。” 猫眼已经主导完成了基本建构,几个人的意识,通过同步构造血意环的特殊楔形结构,达成了交流,并顺利在精神层面形成了基本力场,并持续向渊区抬升。 以帐篷里有限几人的规模,能够快速实现这种效果,肯定是有超凡种参与的原因。 很意外,不只山君,屠格竟然也跟上来了。他对血意环构形的建构……只能说非常娴熟。 “一看就是练过的。”山君吐槽,“你们对那边,可真是下功夫啊。” 屠格仍保持沉默。 此时他们这些人形成的血意环架构,还达不到“堡垒”的程度,可探入渊区已经足够。 事实上,还没有与渊区搭上界,来自精神海洋深处的同类信号,已经传递过来: “这是里是‘堡垒’主舰,是否接入?” “……” “山君?”猫眼提醒他。 怔然状态下的山君,这才想起,名义主导权其实是在他这里。 他几乎忘了,做这件事的本意。 坦白讲,他的注意力有些分散。渊区的异常状态当然重要,可是那座貌似可以自由穿行在精神海洋和渊区之间的“堡垒”,也在扰动他的心神。 分则疑,多则惑。 不知不觉间,现在的世界,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新景点(上) 山君能够主动提出,以血意环模式登入渊区,就等于是选择了最务实的那一条路,首鼠两端是不至于的。很快,他们这个临时拼凑的小团队,便将这边的“临时平台”,接入了夏城分会方面的血意环堡垒。 一切都非常顺利,就像已经设计好的演习。 完成对接之后,登临真正的血意环堡垒,山君的感应不自觉舒展开来――肉身侧的感应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是对整体环境的直感扫描,对一些外在刺激源的针对性锁定。 山君不可避免在分心,但整体感觉倒也还好。这里名曰“堡垒”,氛围却很轻松,事实上山君并没有明显的换乘“新载具”、进入“新环境”明显感受。 非要找一个比喻,他最多只算是从一个房间,进入到另一个房间;从一个楼层,登上另一个楼层。内部的装潢风格高度相似,而且简约明了,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 如果强要说有,大概就是开放的“视窗”,与他“登楼”的感受交融在一起,自然而然地赋予他更高级的感知情境。 随着山君渐渐熟悉,有意调节,壮阔又狂暴的渊区,好像就在他身边咆哮,随时会冲破仅有的阻碍,将他吞没掉。 与超凡种的自我体验,已经很接近了。 作为超凡种,山君也不至于被这些观景体验完全摄去心神,更何况还有袁无畏的意念在周边晃荡: “这应该不算完整版的体验吧。” 猫眼这样回答:“单论体验的话,权限拉满了。” “所以还差……” “结构功能区操作权限。” “所以我们就是被拉到‘观景台’上了呗。” “不行吗?” “嗯,我这种凭借外物上来的,没啥可说的。其他人的血意环构形,水平比我高,权限也和我一样?” “所以,袁少校是考虑拒绝优惠,主动降级?” “……请您务必忘了前面的话。” 袁无畏和猫眼的对话,多少有些逗乐效果,不过其中却涉及了对血意环堡垒运行和权限机制的探讨。 血意环堡垒是建立在血意环构形的集体建构之上的,某种意义上,等于是加入进来的所有能力者,一砖一瓦地做贡献,共同将“堡垒”抬入到渊区。 在这个层面上,谁的建构水平高,贡献自然就大。 但山君大致感觉到――其实是在临时平台上的时候感觉到,实际应用中,血意环平台也好,堡垒也罢,对于高级建构的利用,是比较节制的。 单组血意环构形的复杂度和水平,不会让它对整个堡垒运行,造成更直接的影响。再加上权限分配机制,就基本控制住了单个强者对整体环境的干涉力度。 当然,这需要一个凌驾于所有参与者之上的更高级体系结构,以及相应的调度模式――充分体现了某人的构形乃至超构形水准,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而且这只是在“和平”环境下,如果想要充分发挥堡垒功能,肯定是另一套模式,那就不是山君所能体验得到了。对这个,山君倒也看得开。 而且,这种“节制”用法,还有一桩好处:就是参与者一旦具备能力、或经过一定训练,就可以分心二用,协调起现实与精神层面的感应与操作。 比如现在,山君就可以一边看卫星图像,一边盯着渊区,渐渐协同,好像真的变身了成精神侧超凡种,也是非常有趣且奇妙的体验。 意念投射到渊区,首先就是要搞清楚,这里没有什么远近高低之分,太纠结的话会错乱掉。 有经验的人,第一件事就是把握目标点位与物质世界的干涉方式和层次,借助物质世界做好定位。 山君是肉身侧,但超凡种也不是假的,自有这番见识。可当他进行相应观照的时候,来自“堡垒”的信息提示,险些把他整得不会了。 提示信息本身没有问题,它悄然映射在“视窗”上,可以关注也可以忽略。问题是它过于具体、细节,甚至有辅助方案――感觉就算是个刚觉醒的渣渣,只要能找到足够的、同样目标的同伴,多协调配合几次,就能达成这种体验。 这是对精神侧超凡感应的模仿练习? 就算最终还要借助“工具”,借助集体配合,可这样的体验……能够让山君都感到“有趣且奇妙”的体验,就这么一路下放到觉醒者层面? 怪不得,过去大半年时间,血意环堡垒一直是保持着高度的吸引力。舆论上或许在降温,可据说向夏城方面提报的移籍申请,让能力者总会的审批人员看得手抖…… 至少此刻,山君嘴角也在抽动。 总体而言,血意环堡垒还是个很好的环境,“观景台”模式也很棒,让使用者专注于体验。 山君渐渐静下心神,也逐步适应,用“精神侧超凡种”的感知模式,去观察渊区、观察现在引人瞩目的动荡源头: 那个骤然出现,以强横之势搅动渊区的巨大漩涡――曾经几乎造成某种力量真空,却又在极短时间内,失去了强势和稳定,以至于摇摇欲坠,无所作为。 现在的渊区很热闹。 山君适应了新感应方式,还有相应的灵敏度之后,已经可以与自身经验相结合,逐步筛选之下,还真发现了不少老朋友。 康士坦茨、死巫、鬼眼、李柏舟、德姆上师……牌组上“梅花”序列的精神侧超凡种们,就隐藏在风暴深处,遥遥观望。 其间纵横交错的灵波,证明他们之间也有交流。有的灵波还会在血意环堡垒周边环绕切过。 这些精神侧强者,有的确实擅长远距离感应,但有的是专精于其他领域,未必都能对照物质世界的实际情况。频繁的灵波交流,等于是外化了他们的兴趣……和疑惑。 就山君本人的感觉而言,这次渊区动荡,要比上次某人朝深蓝世界“扔石子儿”的情况,声势来得小一些。 那回基本可以认为是两个“位面”的冲撞,导致物质世界掀起电磁风暴,差点全球断网。不知有多少里世界人士,心脏停跳,只以为是毁灭性战争骤临。 全凭李维的缩头乌龟神技,才没有让脆弱的平衡崩盘。 现在这一出,除了延伸上千公里的地震,似乎还好?但在里世界,特别是在超凡种群体中,造成的冲击影响,明显要更直接。 原因无他: 那个凭空出现的强者,在短暂发威的时间里,对于渊区极域的把控利用,实在是太高效、也太强势了。相较于知根知底的超凡种群体,完全是另一个层次。 越是如此,大家越是困惑:如此强者,横空出世,怎么就虎头蛇尾了? 山君同步观看卫星图像,考虑得更具体些:这样的强者,怎么就能让某人,折腾到那等地步? 这份困惑,在他直接观照渊区之后,仍然没有得到解答。反倒是有新的变故,显现出来。 便是这一刻,浮游在渊区的精神侧超凡种灵波,变得分外活泼,大致是表示: “有意思了。” 因为这一刻,摇摇欲坠的漩涡“边缘”,大致是这么个感觉,有一组规则建构探出来,试图去试探、触碰漩涡的力量。 山君很快辨识出来:那是某个“固化构形”――这还是罗南的说法。其实就是精神超凡种、秘密教团在渊区获得超凡力量的运转中枢。 本来不应该这么轻易暴露的。可在当下渊区的特殊状态下,原本可以起到极大遮蔽作用的风暴湍流,效果受限;另外,也是这个“固化构形”,气机上与漩涡勾连极深,稍一趋近,就有反应。 虽还是若隐若现,可包括山君在内,关注此间的超凡种哪个不是人精?当下就做出判断: 血魂寺……血焰教团! 在这一刻,渊区血魂寺部分褪去了它一直以来的神秘,如嶙峋山体般的架构,全力收卷渊区湍流,也试图在漩涡边缘做调整,似要有所作为。 濒临溃散边缘的漩涡,分明也在与之呼应。 “好像确实有点儿渊源哦。” “堡垒”这边,墨拉的意念突然接入,直接的意念交流,准确清晰,堪比山君过往最优质的体验。 “你竟然还没给赶走。” “权限设置就很伤人了,厚着脸皮才留下来的……很伤自尊,不过相比李维导师神神秘秘的风格,还是这边更讨喜一些,你说是吧?” “这话,你别对我说。” “都到这里了,也没差啦。” 山君冷笑,但很快,两人都是沉默下来。 不只是他们,散落在周边的各位精神侧超凡种的灵波,也是瞬间凝定。 因为这一刻,血魂寺构形已经快速结束了所谓的“试探性调整”,以一种近乎莽撞、粗暴……也可以称之为决绝的姿态,朝着行将崩溃的漩涡深处,一头撞下去。 其所撞击的深层,似乎有电光炸裂――感应上是如此。原来的强势结构,则彻底走到了终点,周边已经失衡的风暴湍流轰然压入,将渊区血魂寺构形彻底吞没。 但也是这一刻,又有煌煌灵波,强突出来,在一片混乱的渊区,扫荡显化: 血,血,血! 火,火,火! 第六百八十八章 新景点(中) 血魂寺是血焰教团的核心祭器结构,是该教团在渊区的固化构形。 血焰教团与某人走得很近,以至于教团副主祭都以其秘书的身份公然出现。 前几个月成立的“罗南与他的朋友们”基金会,血焰教团自主祭以下,多个高层在基金会里任职,完成了利益绑定。 那么在这种时候,都不用四舍五入――当下渊区血魂寺展现出的决绝之姿,岂不正是某人意志的直接体现? 血意环堡垒内外,渊区风暴之中,各路超凡种在这件事上,都达成了共识。 顺理成章的,此时与血魂寺相关的情境,都可以归类为那位对座下重要力量的加持……或赏赐。 只是这声势,未免也太大了些。 血,血,血! 火,火,火! 渊区的异常漩涡彻底崩溃之后,此前一度被压制的风暴湍流,反攻倒算的势头更加狂暴,几位精神侧超凡种,都要小心调整规避,以免被误伤到。 唯有那血焰教团经典的赞颂之声,显化为矫然灵光,刺破混沌,斩断湍流,在动荡中高调彰显自身的存在。 其音如雷,其色如血。 血意环堡垒处,墨拉就叹气:“又染色了。” “又?” “你还不早早上来,精彩处都砍掉一半。” 山君也是能屈能伸:“这不指望你互通有无嘛。” 墨拉今天倒是好说话:“其实就是前面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发动,渊区这边就和大漏斗似的……” “这个我知道。” “但你肯定不知道,那漏斗是什么颜色的。” “什么颜色……” 问了半截,山君就明白过来,已经免不了被墨拉一通嘲讽:“笨,就是现在这色调呗。可问题是,渊区,声音和颜色是没意义的……” 何止声音和颜色,便是里世界一直表述为的“渊区风暴湍流”,也不过是这一特殊层面的能量状态映射于人们感知之后,能够为大多数人接受的形象化表述而已。 再细化下去,“声音”还能解释为湍流在感知层面的独特震荡,可这样特殊的色调…… 血意环堡垒的“视窗”之外,无数道血光穿透风暴湍流,在人们能感知到的区域,纵横切割。 或许不至于像先前的“漩涡”那般,几乎导致渊区能量供给失衡,可这一阶段超强的存在感,也使得山君这样的超凡种,在实际运用渊区能量之时,必须要考虑到里头掺着的“杂质”影响。 否则,指不定要就在自家形骸中爆个雷。 “咝!” “按照某人的‘侵犯’理论……” 是囚笼理论。 山君没必要和墨拉争执细节,相关念头只在心中一过,就“听”墨拉提出她的看法: “能把相关的色彩感知传导过来,就证明渊区也成为了介质,被某种‘上位’……也可以说是‘底层规则’影响变动。” 墨拉明显故意刺激人:“喂,以前有没有考虑过这种手段?没有吧?懂不懂怎么做,不懂吧?” “你懂?” “所以你现在已经降智到连自嘲都听不出来的地步了?” “……” 山君不再响应这种意气之争。 其实大家的心情都差不多,结论也基本一致:此时“渊区血魂寺”看似被渊区风暴湍流压埋,只有灵光透射,但与先前的“漩涡”本质上并无差别――都是变异渊区部分、乃至整体环境,对其他各方造成影响。 这种“没考虑”、“不懂得”的手段展示,不正是他们这些超凡种,不管擅不擅长远距离观测,都想法设法跑到渊区上面来,“近距离”观察感知的原因吗? 从那个横空出世的强者……或者是怪物、妖魔,到现在的血魂寺,当然,还有一直处在核心c位的某人,他们彼此之间一连串对抗、冲击、加持的过程,以及过程中展现出来的“高段位”能力、手段乃至思路,对于他们这些迈入“巅峰”,却已经无路可走的所谓“超凡种”,就是无以伦比的刺激,是渴望已久的开悟…… 至少是个开头。 山君不知道,此时飘游在渊区的超凡种,有多少人会像他一样,表面上浑若无事,斗嘴逗贫,其实暗地里血液沸腾,以至全身战栗? 他隐约看到了无限光明的前景,可真要再往前探知,忽然又是一片混沌。 究竟是某人的表达不够明确,还是大家理解能力有问题……又或者缺少了某个关键的中心环节? 这一刻,山君想到的,是突然决定“同去”的屠格。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比他要敏感得多。 “特么地我都想去看看了……” 只有在“更近距离”,才更能深入体会某人的想法和态度。 “你说什么?” 早已经实现了“更近距离”交流的墨拉,还在那里明知故问,山君却已经懒得搭理她。 他调整注意力,暂时从“血意环堡垒”那边切换出来,看虚拟沙盘上投射的卫星影像。 大江北岸废墟之上,尘烟依旧,但在混沌不明的烟霾中,血一样的颜色,却已经在强行替代灰白雾气的“幕景”。 这里面应该还有别的什么环节因素,但不管怎样,时不时迸发的强光,以及同步的对那狰狞魔影“行刑式锤击”场面,出现的频率明显要降低更多。 是不是能够认为,罗南已经近乎实现了对该场面的全盘控制? 感觉……就挺理所当然的。 “呼,好险!” 罗南长声感叹,第三十轮“锤击”刚刚过去,外层时空泡形成的“防溅射层”,又崩掉了。 这一下子,被直接破坏掉的、经过特殊压制的时空泡,就在五层以上;而更外层可能受到污染,必须同步处理掉的,也有两三层。 多亏他早有准备,又是十层时空泡齐齐压落,将最核心区域复杂的时空架构层层包裹,风雨不透。 被他连番薅羊毛,前段时间他在杂货轮周边建构的“时空泡葡萄串”,早已不复当初层层拥挤推压的盛况,颇显零落。 但不如此,不足以封住“孽毒”外溢的路径,不足以保证地球本地时空之万全。 他用的是笨办法,消耗颇大,但防线稳固。血魂寺的压落,改变了这种僵持局面。从理论上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效率;但另一方面,不确定性也增加了。 此时,多层时空泡建构的新“防溅射层”之下,那处曾被用来建构“堡垒”的核心洼地处,白骨和土石重又立起,但已经不是在那位旧日强者的控制下,而是遵循血魂寺的运转法理,逐次建构。 首先就是“地基”,可以吸收消化外来能量杂气的熔岩火狱,那处“石林岩浆湖”。 由于血魂寺与旧日强者间的微妙关系,二者可算同源,这个根基立得很快,粗短的石柱迅速成就规模,耸立如林,建构起原始粗犷的祭坛底基。 石林环绕住原有的洼地,收拢住因旧日强者遭孽毒侵蚀、破灭、崩解后,残余的一点儿能量,使熔岩火狱现出雏形。以至于周边废墟之中,散溢窜流的血光,都有回转的趋势。 渊区之上,虚无缥缈的血魂寺构形,也由此突破了精神与物质的边界,在这微妙玄通的时空环境中,持续作用。 “血”与“火”赞颂,愈发高亢。 场面一时大好。 可事实上,单纯以血焰教团现阶段信众的合力,想要压服、乃至夺取那位旧日强者的本源――哪怕是几乎被日轮绝狱磨洗殆尽的残渣,也等若是天方夜谭。 一个弄不好,被那位旧日强者反向侵蚀了倒是小事,让孽毒趁势污染、扩散,才真叫麻烦。 所以,罗南并没有让渊区血魂寺,包括它背后的“血焰教团”掺和这件事。一开始,渊区血魂寺受到上位规则的收束,几乎被吸到“血污漏斗”里去的时候,还是他第一时间加持,帮助脱困。 这种时候,罗南觉得,让血焰教团做个看客就挺好。 可是,有些人并不这么想。 渊区血魂寺等若是以“独走”之势,重新进入了事态漩涡……当然,那边也同步向罗南提报了“申请”。 这个“申请”没什么意思。 如果罗南坚决不同意,也不用回应,仍然作为在渊区血魂寺之上的“加持”,可以直接让这个固化构形、乃至于她本人灰飞烟灭。 那边肯定是知道的,可她还是以近乎疯狂的决绝姿态,让她一手培育、稳固的教团本源,朝着最不可测的前途,倾压下去。 “哈尔德夫人……就知道是个麻烦。” 罗南撇了撇嘴。 早在六月份,哈尔德夫人曾主动要求与罗南交流。但大家都忙,而且罗南觉得,通过殷乐的一些前期试探,感觉也不太对味儿,一来二去就错过了。 不想现在,这位又做出如此疯狂举动。 唔,背景还更复杂了。 罗南叹了口气,视线投向尘烟深处:“陛下何故又来?” 他的天渊通用语是越发熟练了。 对面则以更流利的表达回应:“让你消停一点儿,结果就是这样?差点儿溅我一身血。” “陛下的脚程比我想象的慢一些。”罗南笑着回应,“我是想么,要避免大地震,不妨主动制造小地震,说不定震着震着,危机就缓解了呢?” “这理由……真棒!” 第六百八十八章 新景点(下) 或许是呼应罗南的评价,片刻之后,武皇陛下才慢悠悠地从尘烟深处走出。手上仍握持书卷,在面前轻扇,挥去打着旋儿缠绕不休的土灰,有些嫌弃。 “亚麻衣物本就容易敷灰,你倒好,里面还掺着乌七八糟的东西。” “啊,抱歉。”罗南嘴上回应,心中则有些飘忽,这种时候,他很难不多想。 武皇陛下这是又知道什么了? 至于“敷灰”之类,认真就是输了。岂不见陛下脚下趿拉的平底软鞋,才最不适合在这起伏松软的废墟之上行走,然而一路行来,哪曾沾得半点儿泥灰? 罗南视线在武皇陛下洁净脚面上一扫,便又转向核心洼地处。 “你做初一,人做十五,倒也公平。”武皇陛下来到罗南身边,与他并排而立,高挑身形倒比罗南还高出快一个头。 不过两人现在的模样风范,倒还有几分相似,都是从容自若,言笑如常,手里都还握着纸质书本――只不过武皇陛下手中是书卷,罗南手里则是分页笔记。 这回过来,武皇陛下倒是往罗南手上笔记处多看了几眼,颇有兴趣的样子。 罗南则问:“您说的‘初一’是指?” “不就是‘地震’么?哦,说是‘天震’也可以。” 武皇陛下信口表述,后续又做评价:“你的思路着实太过跳脱,告诉你爷爷的处境,本是想让你消停一下,另做谋划。可你倒好,又招惹了这么一出,平添麻烦不说,还大费周章,收拾残局……为的谁来?” 罗南咧嘴笑:“我不像陛下您,心有成算。总要试探计较一番,权衡利弊嘛。” “权衡出结果了?” “嗯,有利有弊。” 武皇陛下也不恼,只注视过来,就看他如何支应。 罗南视线则重新投向了不远处的“洼地”。 他所说并非尽是调笑之辞。本来么,这就不是精打细算后的谋划,而是一场有托底的冒险。 既然如此,利弊并生,再正常不过。 罗南下意识轻抚笔记外皮。首先要明确:他将那个不知名的旧日强者本源接引下来,是以爷爷的‘记录’为依据,脱不开相应的时空背景元素――便如地球之上所见月相圆缺,是一个形态变化脉络,也是“对面”多年以来持续渗透留痕的结果。 换言之,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只能发生在地球本地时空,换个地方――其实就是指雾气迷宫外围区域、罗南所设的“战场时空”,指不定就有么蛾子出来。 限定了时空环境,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可称为弊端的情况是: 那等旧日强者,既便本源磨损殆尽,既便灵智缺失,但在物质世界,领域建构仍然纯熟,实力惊人,一不小心就有翻车的风险; 而且强者领域建构,声势浩大,动辙灭杀生灵、改易山川,荒野还好,若是在人烟稠密的地带,与核弹洗地也没什么差别; 再者,也是最麻烦的一点:作为罗南托底杀手锏的孽毒,在地球本地时空运用起来……很难精确剂量,收拾残局成本过高,后果难料。 至于有利一面: 从雾气迷宫到地球本地时空,时空壁垒厚重,作为接引中轴的罗南,精神层面又别有格局,让这些旧日强者难有施展手段的空间,一路过来,残余的几分实力,还要再减几层; 在这里,罗南还有磁光云母可为助力,控场能力强大,比雾气迷宫那边的复杂“地形”要更容易把控。 再然后…… 罗南笑容加深:“别的不说,像现在这样,给大家一个警醒,我觉得也挺好。” 心里计较那么多,嘴上却只一句话,罗南终究不复旧时模样。 武皇陛下竟然还挺认同:“也是。” “是吧,还要多谢陛下您提醒。” 按照武皇陛下的说法,李维打定主意,要等他的“窗口期”,怎么都不冒头,任当下这些人折腾。 罗南就觉得,这样的环境,对世界最顶尖的那一撮超凡种来说,未免太宽松了。长此以往,难免会造成误判,更养成一身坏毛病。 现在,有这么个“例子”横空出世,给大家紧紧皮,提提劲儿,真是极好的。 当然,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孽毒溢出这个“小意外”,就更好了。 此时,“洼地”那里,血魂寺在物质层面的建构已经打好了“地基”,后续转化进度却一下子趋缓,使得整体架构,在物质与精神层面往来横跳。 已成形的“石林”结构中央,熔岩火狱持续吸纳旧日强者残余的血光本源,强行聚合,使得那片区域的能量环境越发躁动、狂暴。 而在那愈发浓郁的血光中,一个半虚淡的女性身影显化,越来越清晰,期间还向罗南这边欠身致意。 在她身畔不远处,狰狞魔影也挣扎着要从碎片状态回归――熔岩火狱的环境,对两边其实都有加持作用。 罗南见此,又叹了口气。 很快,一层灰白阴翳遮蔽,使血光魔影的刺激变得不那么直观。至于十层“时空泡”形成的“防溅射层”,就要在更外面了。 如果按照过往的节奏,现在已经有“重锤”砸落,连带着最外层形成包裹的“灰白阴翳”――其实就是部分转移渗透到地球本地时空的战场时空,一并砸得粉碎。 至于“重锤”,自然就是参照“日轮绝狱”架构,以魔符和乌沉锁链组合而成的“大日锁链”。 有段时间,在雾气迷宫,罗南每天都要用这种方式,将战场时空砸碎个百八十回,早已是熟极而流。 就算时空定位稍有变化,有了“防溅射层”保护,再做几轮,罗南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可这时候,哈尔德夫人的“独走”插入,让事态起了变化。 罗南当然可以继续一锤锤地砸下去,继续他磨销孽毒的进程,顺便将旧日强者的残余以及哈尔德夫人的野心一并砸个粉碎。 可这不是武皇陛下来了吗? 刚才那段不尽不实的对话过后,武皇陛下就与罗南一起,注目“熔岩火狱”那里的状况。 罗南估量着那边“魔影”与“孽毒”复生、流散的进展,暂时还能陪着武皇陛下较量耐性。 武皇陛下也没让他等太久:“你这么一锤接一锤地砸下去,要砸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等“孽毒”被彻底磨销干净呗。 这话罗南仍然压着没说,因为他不确定武皇陛下是不是看出来,在层层时空结构包裹的最深处,还顽强存在的“致命毒素”。 罗南选择这种方式,也是没有办法。 他目前所知的、能做的、仅有的一种能够消解“孽毒”的方式,就存在于他的精神层面中: 魔符与乌沉锁链模仿“日轮绝狱”架构,接引其威能,一点点挫磨“孽毒”混乱到极致的存在性,再共化为混沌之迷雾,弥漫精神世界,形成缓慢长久的消蚀过程。 关键元素就是魔符与乌沉锁链的模仿架构。 而这种架构,除了应用最频繁、最熟稔的领域,则是是他手搓的“战场时空”中――“大日锁链”重击,使“战场时空”粉碎又再生,再把渗入了孽毒的“魔影”塞进去,如此也等于是在重复罗南精神层面的消解过程。 唔,确实笨了些,持续性超级差,可是在罗南最擅长的时空架构重重包裹下,它安全啊! 直到哈尔德夫人裹胁渊区血魂寺,骤然“沉降”,通过那条意外有趣的关系脉络,实现了与“魔影”的链接,这样安全又蠢笨的“消毒”过程,才戛然而止。 所以,面对武皇陛下的问题,罗南干脆就耸耸肩:“反正现在又砸不下去了……哈尔德夫人玩这么一出,陛下您是怎么想的?” 如果不是武皇陛下的意念及时切入,罗南并不确定,新一轮的“大日锁链”会不会砸下去。 至于哈尔德夫人与武皇陛下的这层“互动”……怎么说呢,一点儿都不奇怪好嘛! 只哈尔德夫人在“焚心刀”上深度修行这一条,几乎就可以把关系砸死了。 换了其他城市也还罢了,毕竟这也是武皇陛下公开了的心法。可就在夏城,就在武皇陛下眼皮子底下,且又是如此决绝投入,几乎是将血焰教团的根本法门舍弃――这种程度,怎么可能没有粘连? 以前让罗南不能彻底确认的因素,只有“哈尔德夫人成名更在武皇陛下之前”这一条。 现在明确了武皇陛下的天外来客身份,理解了她超出常人想象的根底,最后的干扰也就扫平。 武皇陛下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向罗南提问:“里面另一个乌七八糟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来历?” “……不知道。” “那你的天渊常识确实堪忧,大君传记读得不够。” 能别试探了吗? 罗南苦笑,但相应的好奇心却也是瞬间爆棚:“它是哪个?” “你可以称呼它‘血狱王’,这是客气点儿的说法,直接招呼‘火渣子’也可以。” “哈?” “火狱暴君在这方时空的滞留者,投靠六天神孽改质换性的怕死鬼,但最终也不过就是高级一点儿的炮灰。 “当然,在地球这边,它大概还曾经以‘血焰意志’之名,在人们的迷狂幻境中,蹦?Q过几年。” 第六百八十九章 长弗宰(上) 武皇陛下的天渊通用语流利清晰,生动活泼,完全可以作为罗南参照的范本。不过罗南更多还是关心她话里传达的信息: “血焰意志……所以,它果然就是血焰教团的源流?这个,会不会有人偶像幻灭啊?唔,好像也没有人把它当偶像?” 罗南对血焰教团的教义,只能说是有基本了解。依稀记得,即便是哈尔德夫人这边主脉正统,对“血焰意志”的定义,也是“非人格化”的,是“自然性的极端侧面”,只是对这种“高等意识支配力量”抱有一定的敬畏。 至于田邦所在的“控缚派”分支,听名字就可以了,态度更不必说。 综合来看,即便有严重的教义冲突和内部分裂,也可以说是比较理智的教派了。 这位血狱王,以“血焰意志”之名传世,好像传了个寂寞? 武皇陛下大概看出了罗南的想法,提醒了一句:“不要小看它。因为它‘域外种’的身份,等若是来自于另一个宇宙;在六天神孽座下,混得也还不错。所以在中央星区,也有很多脑残粉,并有对应的教团。” 罗南就撇嘴:“所以,成神做祖,还真是它的老本行?” “是啊,供奉它的‘血火地狱道’……别笑,这是翻译自礼祭古字体系,原义应该是……” “陷空火狱?”罗南试探性地翻译一下。 武皇陛下唇线微抿,似笑非笑:“你在礼祭古字上的水准,意外地不错。” 还来? 罗南都懒得再去懊悔主动上钩这蠢事,咧嘴笑道:“也就那么回事儿。” “确实不够准确。” “……哈,惭愧。” “不过,‘陷空’这个词儿,用得很高级。” 罗南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还没完了是吧? 话又说回来,武皇陛下的评价才真的准确:“陷空”这个词儿,在礼祭古字中确实非常高级。 因为涉及到尚未出现遗传种的原始宇宙时代,一些古神以“神游”之法,脱离原始宇宙框架,进行探索、历险、乃至陨落之秘,所以也有“永沦”、“寂灭”、“恐怖”、“不可知”之义,甚至从理想化的角度看,还有“逾限”、“超脱”、“转生”、“轮回”的意思。 如果以地球文明来类比,大约相当于宗教语境中“地狱”和“彼岸”的结合体,用在来描述教团名号,确实有点儿偏,倒是更适合用来描述某种略带负面元素的“终极之境”。 再结合“火狱”这个用来描述“火狱暴君”由来的专属名词,定性也更容易向这方面偏移。 武皇陛下也是这么说的:“陷空火狱……这个血火道,血焰教?还是用我们熟悉的称呼吧――中央星区的这个‘血焰教团’里面,倒是有不少人这么称呼他们所追求的‘彼岸’。 “一些极端教徒模仿‘火狱暴君’的行为模式,开启大规模生灵献祭,也闹得人人喊打,被诸天神国列入邪教之属。但教团的生命力着实惊人,可能是他们的手段,确实可以帮助教众速成的缘故。至今……嗯,至少在我到这儿来之前,不只在边缘的孤岛星系大量存在,中央星区也有一定规模。 “六天神孽一脉的教团中,它算是发展比较好的。” 罗南眨眼睛,武皇陛下说这么多血狱王的背景知识,是不是有啥图谋? 怀疑归怀疑,好奇心还是要满足的:“可是血狱王都已经这样了,那边的教团还没崩掉?” “谁说血狱王只有一个?” “啊?” “只要这方宇宙中,还有召唤‘火狱暴君’的法门,六天神孽就不会缺少‘血狱王’的后备――虽然把滞留此界又能幸存下来的‘火渣子’重新培养成大君并不容易。” 这一刻,罗南想到的是疑似梁庐所制的“隐默纱”里面,与“血魂寺”高度同源的的某个“面具模板”。 或许那正是中央星区的“血焰教团”贡献出来的“身份”? 以梁庐研究“叠层干涉技术”的那种谨小慎微心态,还会利用份属邪教的“血焰教团”身份,也能证明在中央星区,这个教团确实是颇有些门道。 罗南沉默片刻,才感叹:“竟然是这样吗,真长见识了……陛下果然是见闻广博,随便挑出一个来,都能如数家珍。” “不至于,主要是地球这边的血焰教团,也算是我重要的投资方向呢。” 终于切入正题了……可罗南心里头还有点儿意犹未尽,算怎么回事儿? 罗南自嘲一笑,很快调整过来心情,也从一个比较刁钻的角度切入进去,直指核心:“所以她的加强版‘焚心刀’……” “关键投入,成本不高,但很关键。你不觉得,她和这个法门很适配?”武皇陛下毫不遮掩。 “这个倒是。” “梅莉,很早前她就是个为了‘面具’而活的人,以后可能也是如此。既然锚点是‘面具’,躯壳里是什么,倒无所谓了。换一换芯也没什么,至少给她一个未来能跳出去的可能性――毕竟美质良材,不帮一把,太可惜了。” 涉及到一些隐私信息,罗南并没有听太懂,但结合实际,把握主旨的能力还是有的。 事实上,作为帮助哈尔德夫人完成关键突破的人物,罗南对这位女士的了解,恐怕仅在武皇之下。 “所以您帮助她,以血焰教团为跳板,淬炼出那把‘焚心刀’,现在又要拿我当跳板……” “这样?和我理解的不同呢。” “哦,陛下您总不会觉得,她这时候是来认祖归宗吧?” “看上去你和她沟通甚少。” “唔,确实不多。” 就算合谋诛杀宫启的时候,彼此也没有太多直接交流,后续就更少了。否则也不会有“六月失期”那一回事儿。 “所以不要急着‘一语道破本质’,没那么容易。如今不妨梳理一下脉络,我也很好奇,她认定的这个机会,是怎么个道理。” 罗南很意外,也怀疑:“您不知道?” “我能预测到你的莽撞行径吗?” “……” “她有动作,我折回来,只是因为两边还算良好的沟通机制,还有这么多年来的情份。唔,这么说,你刚刚停了手,没再砸下去,并不是梅莉有什么解释,倒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喽?” “呃,一部分吧。”“那也承情了。”武皇陛下笑盈盈地看过来,微微欠身致意,随即又道,“大人您看上去,应该是有更可信的判断。” 每次听到这声“大人”,都要折寿三秒钟。 罗南抽了抽嘴角,视线转回到同时承载了哈尔德夫人,以及血狱王本源残余的“熔岩火狱”之中。 武皇陛下说她不知道“是怎么个道理”,这话真假未知,可眼下这情况,对罗南而言确实比较眼熟――类似的场面,他已经不只一次见过、经历过、主导过了。 哦,哈尔德夫人也经历过。 “所以……” “嗯?” 罗南这次没有回应武皇陛下的疑惑,却是依照她的建议,通过自家渠道,与已经近在咫尺的哈尔德夫人略作沟通。 要么说,空想百回,不如交流一次。 不论哈尔德夫人那边如何谋划,这样“面对面”的交流,总会让一些无意义的信息迷雾塌缩,只留下最可能的几条线索。 特别是在已有预判的基础上。 在武皇陛下的注视下,罗南“啧”了声:“果然,这算是食髓知味?” 武皇陛下抗议了:“你也要学我做谜语人么?” “……陛下果有自知之明。” 要么说,模仿人才能理解人。有些事情,罗南确实不好解释,还不如跳过去干脆――大概武皇陛下亦如是? 罗南暂时没法给武皇陛下答案,自家心中却渐渐明确、笃定。再看向重重“幕景”后哈尔德夫人的身影,却已经是别样眼神。 这女人的野心、疯狂和决断,让人惊叹。 按照她表露的意图:当初与宫启决战时,消融骨血,淬炼明光的决绝手段,如今竟然还想再来一遍! 很显然,她是尝过了祭坛框架之下“胜者通吃”的甜头,且是对如今“血魂寺体系”给她的压力不满意,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所以这次,她干脆把宫启换成了教团源头的“血焰意志”,等若是与这个成就她、也束缚她的体系,做最后的决战。 要知道,罗南与血狱王的“交火”,几乎没有什么预兆,只是交战中途,把渊区血魂寺牵涉进来,这才惊动了哈尔德夫人。 这位女士,竟然在这短短时间内,狠下决断,做这样的豪赌…… 对此,罗南很佩服,可有一点: 哈尔德夫人显然没有看透“对方底牌”! 确实,哈尔德夫人的“焚心刀”最终成就之后,无疑已经是超凡种级别。这段时间在火神蚁洞窟那里,一边休养生息,一边与血魂寺在物质世界的实体结构相互砥砺,已然进入前所未有的全盛状态。 问题是,这里除了她锁定的“血焰意志”,亦即血狱王这位旧日大君的本源残余以外,还有罗南因“剂量判断上的小失误”,溢出的“孽毒”。 对罗南来说,血狱王的本源从来不是问题,“孽毒”才是。 用在哈尔德夫人身上,也是如此。 与罗南不同的是,她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结局判断已经明晰,可这时,罗南有一点不太确定: 要制止她吗? 第六百八十九章 长弗宰(中) 重重幕景之下,哈尔德夫人与血狱王魔影,气机已经绞缠在一处。由血魂寺主导架构的熔岩火狱,正试图将周边失控的血光完全吸纳,并将已经毫无灵智可言的魔影整个地融化在里面。 一旦成功,底层熔岩火狱的淬炼环境,将再有升级。 最直接的“高温高压”倒也罢了,毕竟在哈尔德夫人“投诚”之后,罗南这边一直通过魔符,将深渊日轮的些许威能,隔空间接导入,已经相当了得。 能够带来巨大提升的,当是血狱王本源所展现出来的运化机制――能够让渊区供能险些断档,且又份属同源,一旦归并重组,有效吸收,血魂寺相应的架构层级,怎么也要给带上几个台阶。 当然,最大的好处,还是要归入哈尔德夫人这边…… 如果能成功的话。 目前看上去,形势确实一片大好。 就本源层级而言,这样状态的血狱王魔影,仍然可以甩掉血魂寺八条街。可它太虚弱了――连续二、三十轮“锤击”,与战场时空、几百层时空泡一起崩灭又重构,被大日锁链的持续磨损消耗,除了不死的本能,它几乎一无所有。 所以,面对血魂寺主导架构的熔岩火狱,它的抵抗力都不太强,已经被强行封入了一个与哈尔德夫人共存的“决死牢笼”中。 只待罗南这个裁判一声哨响。 可问题是,便是这种“不死本能”里面,都已经掺入了尝试增殖的孽毒之力,此时的血狱王魔影,只算是一具被孽毒寄生的壳,所有的倔强挣扎,不过是一种假象。 之所以还没有彻底崩溃,是因为孽毒本身的“毒性”,更多的是作用在规则层面,就像是一个畸形的加工生产线,让所有通过这条生产线的物质和精神底层架构,都扭曲成脏污恐怖的模样。短时间内,外表仍然具有一定的迷惑性,直到发展到一定阶段,才会显现出恶果。 哈尔德夫人并没有看破。 她在极端环境中淬炼的“焚心刀”明光,仍窥伺着血狱王魔影,跃跃欲动,游而不击,显然是在积蓄力量,以取得决定性战 (本章未完,请翻页) 果。 所以,“孽毒”真的是很有迷惑性。 记得当初,哈尔德夫人尚未成就超凡种,但基于“焚心刀”的惊人直感,对高蹈极域的魔符,都能有所感应。如今修为层次更高,面对已经在肆意发作的“孽毒”,反而形成了重大误判…… 现在这个气机绞缠的局面,就算她最终看破了,想要脱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很荒唐的是,这种局面对罗南来讲,反而是重大利好。 罗南精神层面的奇特格局,是他目前所知的磨销孽毒的唯一手段。只是大日锁链外化,一锤接一锤地砸下来,终究不如精神层面的对耗磨损持续性强。 罗南本来还在烦恼,如何提高效率。 哈尔德夫人这般操作,尤其是携渊区血魂寺倾压下来这一招,却是给物质与精神层面,打开一条转化甬道。 能够将外溢到地球本地时空的孽毒污染,通过血魂寺、乃至罗南至今还不太明白原理的祭坛框架,重新导回到精神层面,并封控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哈尔德夫人大概率会发现,她在祭坛上面临的对手,已经彻底改换了模样。 孽毒必将显露狰狞,而且,会从此刻的点滴存量,变化成罗南精神层面的混沌迷雾中,几无穷尽的规模。 那时候,哈尔德夫人倒也未必会败。 只不过,她的战线会被无限拉长,罗南精神层面困缚的孽毒污染一日不除尽,她就一日别想出离。 除非自甘被孽毒攻破,彻底殒亡。 同时,也会让血魂寺困限在这个高危的熔岩火狱之上,让所有教众都面临孽毒污染的风险,同样需要罗南更直接的加持,才能得以保全。 所以,哈尔德夫人的“独走”,到头来,反而带来了更加漫长且直接的人身依附。 她想获得更多的筹码,结果输掉得更多。 这期间,注定要获得更多收益的罗南所做的……大概就是什么都不必做。 ga面对这种局面,罗南倒有些困惑了。 他扭头,注视身畔的“投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陛下,您怎么看?” “看什么?谜语吗?” 罗南仍然没法解释更多,只能尝试着换一种说法:“我觉得,哈尔德夫人这样搏命,意义并不大。” “听你的口气,笼子里的小鸟还没有飞掉啊。” “……” “显然,她讨厌我更甚于你。故而迫不及待跳出我的圈子,投入你的怀抱。” “咳。” “这倒也无所谓。这是梅莉的选择,就由她自己承担后果。就像鸟儿在枝头上遭到猛隼的威胁,挣扎着飞上高空,又要面临老鹰的捕猎……我们是隼?是鹰?” “呃?” “都不是,我们只是提供了那样的森林、天空、猛隼、老鹰……甚至并不是这样的实物,而只是概念上的可能。反倒是梅莉,还有其他同样类型的人们,帮助我们丰富这些概念,呈现这些可能,完善原本并不确定的世界。” 罗南有些吃力地消化武皇陛下的言论。但这种“吃力”是语言习惯转译上的,心底却是意外地通透……至少是有那么点儿感觉。 “话说,投资人先生……” “我?” “你不是吗?” 罗南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有点儿那个意思,可是我后面这一摊……还等着人往里面砸钱呢。” 他所指的,是大江上的杂货轮,也是更深层的百年序列。 “这并不矛盾。每个人都在投资,也在接受他人的投资。只不过有些人的目标是他在他能够看到并把控的领域,我们……我觉得我们会更趋向于不可控的冒险。” 罗南就笑:“我可能没有陛下这么高远的境界。” 下一秒,罗南的脑袋微微一沉,竟然是被武皇陛下按着,还揉搓两记: “你还小,以后,谁知道呢?” “……” 猝不及防之下中招,罗南瞪大眼睛看向武皇陛下,而后者却已经收回手,并将视线投向了熔岩火狱:“梅莉可能已经在后悔……新的世界也在她眼前打开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九章 长弗宰(下) 相较于遭到武皇陛下“大按头术”复仇的突然性,哈尔德夫人那边,完全没有任何超出预期的变化。 熔岩火狱之中,哈尔德夫人与血狱王魔影绞缠在一起的气机,终究有失衡且引爆的一刻。且双方都处在罗南手搓的战场时空之中,受魔符与乌沉锁链共建的“大日锁链”结构镇压,天然便有“祭坛框架”内嵌其中,确实不需要罗南有任何的动作,一切的一切,都按照他的预见向前推进。 哈尔德夫人以“焚心刀”所发煌煌明光,在击穿魔影、触碰到魔影内核的孽毒的瞬间,便骤然暗去。 视觉效果体现的,其实是孽毒扭曲分布的时空环境下,对一切结构性存在的影响和破坏。 在这一点上,哈尔德夫人是幸运的,她多年来在严酷环境下持续淬炼的焚心刀,主要是自我意志的强烈彰显,结构性元素反在其次。 所以,她还能挣扎。 焚心刀乍暗又明,脱离了孽毒污染的直接影响,可是在祭坛框架之下,双方的气机连接又怎么可能轻易断开? 别说孽毒,就是血狱王那一点儿几乎被腐蚀殆尽的本源,也是此消彼长,重新映射出狰狞魔影,反过来夺取熔岩火狱的高压能量。 便在这时候,刺眼强光从天外坠落,无论是熔岩中的狰狞魔影、孽毒,还是外围受惊盘旋的明光,包括已经在物质层面运转的血魂寺,都让这能够打出粉碎性伤害的“重锤”正面击中。 这是罗南之前就在做的事,真个毫无偏私…… “哈!”武皇陛下在旁边笑了起来。 罗南只能摊手:“说过了没有陛下您的高远境界。” “哪里,大家都一样。心向往之也要脚踏实地,不顾及生命层次而一味追求境界,就算是痴迷于幻想的小孩子,也未免太蠢了。” “……谢谢夸奖。” 事实上,但凡这记重锤落下再晚上一秒钟,哈尔德夫人还能再挣扎片刻,血魂寺高度关联的那些血焰教团信众,就要作为地球上第一批被孽毒污染、灭杀的倒霉蛋而载入史册了。 这“毫无偏私”的一击,粉碎了血魂寺在物质层面的架构,打破了哈尔德夫人的基本布局,轰出去了所有的信众链接,但同时也打开了通向罗南精神层面的直接通道。 接下来就是一个重新反复的过程。 祭坛框架会最大限度地利用魔符和乌沉锁链的对抗平衡结构,借助哈尔德夫人的自我献祭,将血狱王本源和孽毒的构合体,逐渐转为勉强可控的中间态。 就像是赌桌上离手的筹码,在“暂时保管”的状态下,一点一点地完成迁移、上载的过程。 如果哈尔德夫人能够更强一些,能够让这种僵持场面持续更长时间,上载速率会大幅提升。 但现在……就当是对她的惩罚吧。 “梅莉会被你榨干的,就像这个小可怜虫。”武皇陛下指的是罗南脚边昏死过去的蛇语。 罗南懒得回应这种调侃。 武皇陛下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这种赌博式的调度转化,很有趣啊。”显然,武皇陛下也看出了祭坛框架的妙用。 罗南没啥好遮掩的,这一功能建构,他也不是特别明晰。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祭坛”无疑是由魔符发起,属于这个来历不凡暗面种的天赋本能,但以魔符的混乱状态,要达成全过程的精准调度,根本不可能;后续支撑起整个秩序框架的,多半还是乌沉锁链。或许这算是关系微妙的二者,最早的构合功能之一。 武皇陛下确实很感兴趣,继续问:“这个也是你格式论修行的好处?天渊体系之内,还有这种置换手段?” 置换? 这个词儿,如果翻译回罗南母语,在地球里世界环境里,是有特定用法的。这让罗南有点儿不适应。 但不得不说,还真有点儿像。 不过,罗南的关注点,也有所偏移:“您的意思是……不该有吗?” 武皇陛下没有正面回答,她观察战场时空外透的些许场景片断,片刻之后才道:“有点儿献祭的意思哈?” “嗯,是有点儿。” 只不过是献祭自己。 罗南必须佩服武皇陛下的眼力。 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她道:“以献祭,特别是血祭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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