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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使,说不过就要错过了。 可这位转脸就把梁庐捅了个透心凉:“能够词汇贫泛到把同样的话在一分钟内说两遍,你也真会给我们守敬学院丢脸,还是你入伍后的仅有亮点,也就体现在这里了?” “擦!” 梁庐这才记起,眼前这位骁校官身上流着皇室血脉,感应天赋绝佳,又是专研此类。即便在前线复杂环境中,百十米距离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很显然,刚才他们与卢安德的对话,全被这家伙听个正着。 梁庐本就不算是特别皮厚的人,这下子给噎得不轻,一时无言以对。 不过罗南觉得,梁庐更像是因为他半路上 担心湛骁的那些话,完全被人家听入耳中,才更加尴尬。 对面的湛骁得势不饶人,斜眼过来:“梁庐公士,你那什么表情?是觉得证据确凿,准备在晖爵士他们来之前,提前判决,把我给处置了?” 梁庐想回答,可最终只是在唇齿间滑过一句无所指的咒骂。 见把梁庐怼到彻底无话可说,湛骁才算吐出一些胸口郁气,调子也降了下来,有了点儿闲聊的意思:“我拥不着你来操心,操心又有什么用?战场上本来就是最没定数的地方,只不过有卢安德那样命硬的,有你这样一贯不长进的,也有我这种……” “你怎么了!你是鉴定、处置、后事都在脑子里面演完了怎的?” 梁庐终于让湛骁给说烦了,情绪强势反弹,对着通讯器就一阵猛喷:“你还有脸说卢学长?七年前你品评人家,评准了吗?四年前你要盖棺定论,盖上了吗?现在,现在卢学长就在外面,你有唧唧歪歪的功夫,去磕头拜个师傅,学长他肯定能教你两手揭棺而起的硬本事!” 这一波好怼,把对面的湛骁给怼得脸色发青,以至于都有几位靖冥机关的专职人员,保持不住中立性的淡定,扭头看过去,仿佛是担心湛骁一个不慎,直接来个孽毒攻心,就地污染。 可最终,湛骁只是抿着嘴,保持沉默。 这部分罗南听得稀里糊涂。梁庐倒是想起了他,用相当刻意的音调与他交谈:“罗南啊,我以前没给你说起过卢学长的事吧?” 梁庐的心思,罗南能猜到些,便很乖巧地配合:“没有,我……正糊涂着呢。” “嘿嘿,刚刚我为什么郑重其事地给你介绍卢学长,就是让你好好认识一下真正的英雄人物。学长和某人不同,他是我们守敬学院的最优秀、最传奇的毕业生之一,就是学校开展校庆活动会专门邀请的那一类人!” 湛骁只遥遥将眼神往这边一划,却听任梁庐“捧高踩低”。 罗南则老老实实地做好捧哏的角色,“哦”了一声:“是资深校友。” “资深什么!我入学的时候,他还没毕业呢,连某人都比他高一届!” 罗南立刻就惊了。 他认真回忆了一下仍守在甬道外的卢安德尉官的面容,无论如何也找不出那位只比青涩的梁庐高两届,且比年轻帅气的湛骁低一届的证据。 难道是先从军,再积功深造? “我们是通识阶段的校友,毕业后就某个人仗着家世上了军校。卢学长直接入伍,我又专精学校呆了几年,今年才入伍的。” 梁庐再排除掉一个“合理选项”,同时给出了标准答案:“卢学长就比我大两岁而已!” 二十岁我都信! 罗南咝了一声,不用表演,就已经是震惊的样子:“不是吧!” “就是这样,比某人还小一岁呢。” 罗南遥看湛骁略阴郁却仍然俊帅年轻的面孔,明知道梁庐没理由骗他,还是花了些时间调整思路: “这样……是因为受伤吗?” 说话的时候,罗南想到的是卢安德 胸、颈、面部明显的疤痕,以及大量植入的人造假体。就地球标准而言,这种程度的已经算是改造人了。 “没错,四年前的祖域保卫战,你应该知道。” “我……” 还好梁庐也只是顺口一问,接着就补充完整:“当时卢学长就在祖域巡防舰队中,担任士官长。面对突然破界而入的域外种,在首波遭遇战舰队减员就超过70%的情况下,残部硬是守住了祖域星门,争取到殿下率军回援,因此获得帝国战斗英雄称号。” 这种时候,罗南只有点头的份儿。 至于梁庐提到的“域外种”,罗南这段时间倒是有所了解。这是指在多重时空环境中来回穿梭,具备适应多个时空规则能力的生命种群。 战力高下不等,弱的极弱,强的又极强,但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耐受性超高,生存能力极强,有些族群简直就是宇宙蝗虫、瘟疫,让人闻之色变。就算天渊帝国这种高等文明,在全盛时期往往也是将其视为“天灾”来着。 而在含光星系,也有几只受到孽毒污染变异的域外种群,在复杂星空环境中漫无目的地飘流穿梭,而每次出现在人类聚居星域,都会带来灾难性的破坏。 像是正在中继站外面围攻的一干幻想种及其仆从军,相对而言,都算是温和守礼的了。 虽因为缺乏“见识”,导致罗南对当年的祖域保卫战缺乏足够的感性认识,可纯凭推理,也能体会到这一场战事的惨烈程度。 不过,在梁庐的表述中,卢安德的传奇,并不是在战中,而是在战后。 “你也看到学长的模样了,那都是战时留下的疤痕。但你没看到他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样子,半边身躯、半个脑袋都给砸扁了,星门堡垒璇晶阵列超载停机,几乎要陷落的白刃战阶段,他们和域外种面对面血肉博杀,浸泡在孽毒环境中,更是受到严重污染,距离毁灭性变异也只差一线而已。 “那种伤势,可以说什么都保不住,学长幸运一点儿,吊住了命,可在军队苦修多年成就的‘本命熔炉’全面崩溃,再加上身体残疾,别说在军队呆不下去,退伍了也是废人……哼哼,比某人现在不知要惨上多少倍。” 罗南又快速瞥了眼湛骁,后者嘴角噙着冷笑,眼神却有些飘忽。 梁庐也是发了狠,有形无形的刀子,直往湛骁心里戳:“卢学长是怎么做的?养伤期间,等恢复了神智,有些精力就去研究内修内炼的理论和法门,从头开始,一步步推导试验。三年多时间,顶着病痛,冒着随时可能基因崩溃的风险,克服无数难关,光是专业论文就发表了十多篇,以半残之身获天梯臂章――这比某人仗着皇族血脉、传世宝典挣来的荣誉可强出不少吧! “最终呢?人家从殖入机芯的外力入手,以外导内,使‘熔炉’重启重炼,至今修行尽复还更有精进,回归部队,还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就是施爵士那么个狠人都称许的……” 梁庐嗓门越提越高,已近忘形。偏在此时,人们耳畔传入一声笑:“哎呦,我施某人的糟烂名声,都传到二蜂巢来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双渗透(中) 天渊帝国有句俗谚,直译过来就是:嘴动则耳动。 一层意思是说,凡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事物普遍联系;另一层意思就是讲隔墙有耳,引申为“说曹操,曹操到”之意。 现在梁庐面临的局面,可不只是嘴动、耳动,而是全身都动……这话有些夸张了,但是他现在肯定是灵魂颤栗的。 在他说得忘形之际,这次复盘工作的正主儿,已经领着手下,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要说梁庐前面的分析,还是颇为精准的,一行人中最打眼的,无疑就是当头那个身强体壮的巨人。正是被称为“狠人”的施源三等名爵。 他比高逾三米的升占校官还要高出小半头,几乎是顶着甬道的上沿进来的。面目凶横不用说了,即便是在基地内部,他也身着一层金属护甲,部分还延伸到了面部区域,且似乎与血肉串联交融在一起,此时随着呼吸,有微微冷光搏动起伏。 看这外表,何止狠人,简直是个狼灭才对。 相比之下,昌义晖三等名爵,就要低调多了。虽说和施源爵士并行,可身高最多也就是刚到施源爵士腰间,也不知是否是对比太明显,感觉比正常人还要瘦弱些。面孔狭长,眼睛也小小的,其貌不扬。 不过,对这位,梁庐还要更怕一些。不只是因为昌义晖爵士乃是后勤部门的二把手,职责上管着他。更因为这位的姓氏是“昌义”。 昌义乃是复姓,是开国封君中,战功第一的昌义璇大君的那个“昌义”。 有天渊帝国中,昌义璇大君又被称为“荡魔大君”。其在开国前后征战的丰功伟绩且不提,单是在“孽劫世”早期,湛和之主殒落之后的黑暗年代,他拖着重伤之躯,顶着最躁烈的孽毒环境,提兵扫荡含光星系,为濒临灭顶的幸存者们,开辟出最基本的生存星域,并在此后数百年的时间里,坐镇中枢,斩尽诸天神国探进来的黑手,直至油尽灯枯,归于寂灭。 便是死后,其开辟的“内宇宙”,也外化成永久位面,承载着帝国最重要的“璇晶阵列”中枢,在含光星系中,为天渊遗民点亮了生存的火光。 璇晶阵列的“璇”,也正是由此而来。 可以说,正是因为昌义璇大君的存在,使得天渊帝国熬过了最黑暗的动荡倾覆时期和最煎熬的人才断层期,天渊帝国能续命至今,昌义璇大君居功至伟。 所以“昌义”这个姓氏,在天渊帝国几乎具备与皇族湛氏的同等地位。基地内称呼昌义晖爵士,也是称名而不道姓,以示尊敬。 如今的昌义晖三等爵士,当然没有先祖逐神荡魔的能耐,但只要“昌义”这个姓氏顶在前面,对于梁庐这种年青军人来讲,就有着天然的震慑力。 更别说昌义晖还分管“靖冥机关”,主持有关孽毒感染的处理和鉴别工作。今天湛骁的结局如何,多半还要看昌义晖的最终判决。 这种时候,梁庐只想把前面吐出的话全给舔回来。而事实就是,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和罗南一起,绷直身子,平视前方,摆出最标准的军人姿态,等候随时可能到来的训斥,以及后续的指令。 而事实就是,梁庐犯了与湛骁一样的错误:脑子里给自己加了太多的戏。 基地里这些大佬,成群结队地过来,绝不是为了训斥一两个小卒子,就是被人“点名道姓”的施源爵士,那半调侃的一句话后,也没有后续,一行人径直越过梁庐和罗南的位置,来到靖冥机关正保护、勘测的区域之前。 稍稍落在两位爵士后面的升占校官,即便是这种时候,也摆不脱“大忙人”的命运,一边走路,一边用手指点戳空气,多半还在处理别的事务,连眼角都没往这边转。 眼睁睁看着一行大佬路过,又被当作了空气,罗南和梁庐,特别是后者,还是动还是都不敢动一下,直到作为随行人员的卢安德,给他们使了个“跟上来”的眼色,这才吊着小心脏,悄悄转身,跟上了队伍。 此时,画地为牢的湛骁,也没法再保持随性的姿态,隔着受隔离区域,也学梁庐和罗南那般站得笔直,就算那两人解脱了,他的姿势也无变化。 作为基地中坚的中层军官之一,湛骁倒是有资格让大佬们正眼相看了,可刚才的表现,多多少少让人有些嫌弃。 施源爵士也不理他,只低头与昌义晖爵士交流,侧脸位置冷森森的金属板,随着他的面部动作,微微扭曲: “你们后勤上还是没忙到家,自怨自艾的、搞疏导的……还有时间心理治疗,在我那儿,一门机炮统统解决问题。有力气活下来,战后再去折腾多好!” 别说正前方的湛骁了,连刚混入队伍中的梁庐都又绷直了身子,白皙脸皮又涨得红了。 至于罗南,倒是没那么敏感。又或是说,他敏感的领域不在这里。当湛骁和梁庐因为施源爵士的评价而羞耻的时候,罗南却有些“走神”。 走神的直接原因,是因为他跟随着队伍趋近到仍然隔离的事发区域。距离近了,有些微小的细节,就开始给予他若有若无的刺激。 罗南皱起眉头,隔着前排重重人影,特别是施源爵士宽大的躯干,将视线和意念,同步投向了他曾经亲手“切分”的具体位置。 前排的大佬,是另一种状态。 对于施源的讥讽,昌义晖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下一刻,他开口说话,直接扳回正题:“抓紧时间,复盘吧。” 旁边负责处理现场的靖冥机关军官,应声站出来,报告情况。 他们这些出任务的人员,都具备这个领域的专精知识,也具备丰富的处理经验,如何汇报,如何找出重点,如何提出建议,都有既定流程,可以说熟极而流,全无磕绊。 两位爵士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安静听着,偶尔才问上一句,且不管听到什么,脸上都缺乏表情变化。 罗南也在队伍中侧耳倾听,由于靖冥机关的汇报人员所说的专业词汇比较多,再加上“混沌式翻译”的问题,只能说是听个大概逻辑,对于一些更实际、更关键的数据,反倒缺乏理解力。 正因为如此,当罗南听到半截,明确了汇报人员“遭到新型‘时空堡垒’架构反噬、在扭曲的孽毒环境中充分暴露、距离事发地点极近的骁校官,有较大几率对本次轻烈度污染负有直接责任,且后续仍可能出现类似事件”的基本结论后,就不再费心去理解那些枯燥的数据,心神完全集中到对目标区域的感知上去。 随着他心神倾注,即便没有“制式阵列”增幅,也缺乏设备辅助,某些不协调感,还是在他的意识空间里不断地增殖、放大。 罗南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之前似乎…… 情绪思维翻动间,罗南掌心骤然发痛,本能低头去看,见是他从返程起就一直拿在手里研究把玩的“切分仪”,不知怎地触动了激活指令,从“蛹卵”状态变成了机械蚁,其边角的尖锋,连划带刺,给了掌心嫩肉一记狠的。 罗南在“游戏场景”中的角色,基本还原了他的真实修行,肉身侧还是有点儿基础的,皮没破,只留下短短一线白痕,此时正慢慢恢复正常肉色。 可正是这一划,划开了罗南心底因判断而生的些许犹疑,让他得出了确切的结论: “这不对。” “错了。” 几乎与罗南的思维同步,施源与昌义晖两位爵士身后,膀阔腰圆的升占校官,以最简短直接的语句,否定了靖冥机关汇报军官的通盘成绩,也瞬间引来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集火。 如果是普通校官,升占的反应无疑有逾越职权,目无长官之嫌。可问题在于,他除了军队序列的校官职衔以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构形、布法双绝,可以升座演法的“大师范”,在天渊帝国,这是堪与二等星爵平级的显位。 在军队中,学术地位肯定要让位于军方职衔,可在“孽毒”这类需要深厚时空构形理论和技术支撑的领域,就算中继站最高长官严赤初爵士到来,也要虚心倾听升占校官的意见。 更不用说,昌义晖也好,施源也好,心底其实都有那么几分默契和准备。 昌义晖脸上仍不动声色,只是略侧过身子,以相对轻柔的语气道:“有什么意见,升校官可以提。” 升占没有立刻讲话,只是用其粗壮的手指,在空气中点亮了一块又一块的投影区域,如同教学中的演示展板,搭眼看过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公式、数字,还有极其复杂的图形、切面。 过来的这群人里,有一半以上,都是施源爵士的随行卫兵,习惯了在战场上拼杀、在火线上打滚,乍一接触这些冰冷的数字结构,就像是被一脚踢回了通识教育大考之前的昏暗时光,只看得心慌气短,头晕目眩,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有极少数人,比如卢安德,对这些“展板”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更多人是在面面相觑: 这位“大师范”,怕不是要来一场长篇大论? 便在这种轻微不安的躁动情绪里,升占点亮了最后的投影――出奇清爽,只是一个标准的计时器界面。精度较高,可以准确到基本时刻的万分位。 升占就通过这个界面,确认了一下时间: “02136秒。” 话音方落,刺眼红光与警报声同时袭来。 第五百四十五章 双渗透(下) 孽毒污染,低烈度。 很多人甚至不用看辅助智脑的显示,都能大概猜出来警报的含义。队伍的整体氛围略有波动,有人私语交流,可整体看来,还比不过升占校官排出“教学展板”时的混乱程度。 毕竟,大家早已经习惯了。战火覆盖、时时刻刻都在死人的前线基地,难道还能指望空气清新,无菌无尘吗? 最不习惯的,反而是罗南。根据他所学的操典,现在就应该进行处理……可在场的根本没人动弹,包括“靖冥机关”的那些专业人员。 人们的视线都在“教学展板”,以及几位大佬的脸上游移,试图找到解读当下局面的钥匙。 要说罗南现在,心中已有底数和判断,对局势的理解,可能已经超过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偏偏受限于可怜的数理知识,当然更多还是整体知识结构上的差距,看这些“展板”如睹天书,就算是用最生硬的倒推法,也难以从中找到逻辑线索。 一时看得极是苦恼。 倒是身边的梁庐,让这波警报从懵然状态中唤醒,勉强摆脱了遭差评的羞耻,暂时又沉不下心观察“展板”,恍惚中只接收到外界最具刺激性的信息,还下意识找罗南交流: “这警报很熟啊……” 罗南轻嗯了一声,目光从“展板”上挣扎出来,与梁庐一道偏转视线,指向了警报的发生装置。 那是一部由“靖冥机关”摆在隔离区域旁边的侦测设备,其工作原理和专用维修车上的侦测模块是一致的,而此刻得出的基本结论,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真一样?” 梁庐惊悚了。这块区域,分明已经由他和罗南处理过了啊。此番警报提示的信息,却相似得仿佛时光倒流,岂不是说他们前面的工作根本没起到作用? 梁庐的小心脏又跳了跳,又扭头去看罗南,可还没对上眼神,头皮就是一麻,下意识转过脸去,正好迎上升占那双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 “……” 梁庐心底发慌,反应也是木愣愣的。幸好升占也只是一扫而过,梁庐甚至没捕捉到其视线的焦点所在。 接着,升占便开了口:“仍然是工蜂格3321到3328区域,低渗型,标准操典切分操作17-05,日志显示‘中延维2巡’上次操作符合程序。” 所谓“中延维2巡”,就是“中央管线及安全隔断区延伸部维护岗第二巡查组”的简称,也就是指梁庐和罗南二人。梁庐辛苦整理的工作日志,在升占嘴里,则被这一句给带过。 至于更细致的那部分,大概最多也就是在当前升占排列的复杂数据模型中,占据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甚至可能只是系列基础数据中的一个。 即便如此,梁庐已经很满足了――正反馈再小,也是正的呀!此前差评带来的冲击悄然消散了一些。他的吁气声,旁边的罗南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罗南并没有太关注梁庐的心理状态,他只是怔怔地看队伍前列密集排布的“教学展板”,看上面闪烁刷新的公式、数字和图形,即便他能看懂的,百中无一。 耳畔又传来梁庐的低语,那位终于开始收拢心神,研究这一系列高难度的数理模型,并很快发现一个了不得的情况: “一直在刷新?” 不只是梁庐,还有其他一些勉强能看出点儿门道的人们,此时陆续发现,本就复杂度爆表的“教学展板”,竟然是在不断刷新的,每一块的内容,都有着不同的刷新频率。各个模型似乎都在做着实时演算,去标注某个或某类规则的变化。 到这时候,猜也能猜到,各块展板之间,必然还存在着某种隐而未显的联动逻辑。 绝大多数人意识到这一点,就已经放弃了。还有些对此极感兴趣、且不死心的专业人员,则纷纷将视线投向了点亮这些“展板”的升占。希望这位具备着深厚理论功底,也有着丰富传道授业经验的“大师范”,能够为他们解惑。 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显然升占并不认为,当下环境是那种可以“深入浅出、娓娓道来”的教室讲堂,他没有长篇大论讲课的想法,包括这一系列演示,也并不指望让大部分人能明白――只要在场的、具备决策权的两位爵士能够理解,便已足够。 两位爵士确实已经理解了关键信息。 施源的视线,在中央最显眼的计时界面上驻留,简单概括了一下:“周期性变化?” 升占确认:“即便现在处置,两到三分钟后它还会出现……” “应该是与新型时空堡垒架构的多种元素联动,当然也包括这个近似封闭体系内熵的增减。” 昌义晖想得多一些,紧接着又问:“这种演化节奏从哪里来?孽毒环境规则不应该体现出明显的规律性。” “在这。” 升占手指点中紧挨着计时器界面左侧的投影区域,这片投影上呈现的公式数字,看起来与其他“展板”上并没有太多差别,但在懂行的人眼中,它却是代表了某种极特殊的意义。 周边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懂,而能看懂的,脸色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 罗南就听到了梁庐唇齿间极低的吸气声,然后又强行断掉。 施源和昌义晖的表情,也很凝重。后者在职责上最适合表态,他也没有耽搁,几秒种后便道:“我马上向汤爵士通报相关情况,鉴于当前局面,我认为,大家应该碰个头,交换意见并及时应对后面的问题。” 施源面颊上的金属板,似乎是冻结在了血肉中,也不再说话,只默默点头。 待两位爵士达成共识,升占虚捏了下拳头,那些密集排列的“展板”直接归于虚无,也断去了某些人“听课”的最后希望。 此时,升占又对昌义晖道:“维护维修方面的工作,可能需要做大调整……抽人手出来。” 昌义晖不置可否,只道一句“碰头之后再说”,便当先转身,快步离开。 后面的队伍波开浪裂,闪出供几位大佬离开的甬道。像是卢安德这样的亲卫,自然也要跟着施源离去。临去前,他还对梁庐、罗南,包括莫名其妙就从焦点变成遭忽视人员的湛骁比划手势,算是告别,堪称面面俱到。 然而罗南能看出来,这位成熟稳重的尉官先生,眉峰处隐约也积了一层阴霾,便是爽朗的笑容,也都掩盖不过。 很快,两位爵士及随行人员走得干干净净。 罗南又回头,看那边开始进行处理的“污染区域”。至此,他也算是近距离接触到了“孽毒”环境,感受到了那份混乱却趋向混沌、内部暴躁却并没有明显内耗的矛盾状态。 可是,这种莫名妙的熟悉感,是他被梁庐传染了吗? 也在此刻,罗南又听到梁庐的喃喃低语:“这下真的糟了!” 罗南点头:“确实糟糕。” 梁庐一惊,抬眼看他:“你知道那个模型……通识阶段学这个吗?” “如果是升占校官指的那个,没有。” 罗南否认,模型什么的他确实不知道,可是按照他自身的思维逻辑往前推导,一点点地抠取细节,交相验证,排除了正确选项,最后剩下的环节,不管在常识中显得如何荒诞,都确定是有问题的。 近距离见识到了“孽毒”环境之后,得以从更本质的构形理论上去推演。他更有底气断定,从发现污染区域到做出切分,一整套过程,他都是严格按照操典执行,判断准确,全无纰漏。 他主导的环节没问题,那么出状况的,就是不属于他的部分。是的,他就是指切分工作完成后,那一套清扫兼打补丁的“加持”…… 出问题的,是璇晶阵列。 梁庐一时把握不住罗南的判断逻辑,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去深究。事实上,他只是出于对璇晶阵列数据模型的深刻印象,从升占校官等人的言行中,硬猜出来的,还远远谈不上思路清晰。 让罗南这么一打岔,他的思路干脆断掉,又绕了回去:“怎么搞的?是故障,还是……” “是污染。” 说话的是湛骁,而此时他已经在靖冥机关人员的环绕下,越过了隔离区,走到罗南和梁庐附近。 或许是物极必反吧,短短几分钟时间内,这位皇室族人惨遭“差评”、“忽视”插肋双刀,非但没有崩掉,反而显得平静了许多。当然,这不代表他可以就此解套。他仍要去有关部门经受一系列测试和问询,周围的人员说白了就监视押送。 湛骁脚下不停,说第二句的时候,也压根没回头:“让升校官点透,我才明白那个家伙做了什么事:他把污水管道和饮用水管道绞在一起了……” 湛骁的比喻形象却不准确,但有助于理解,原本还糊涂着的梁庐依稀明白了些,却更惊讶:“这神操作,他想上军事法庭吗?” “他上不上军事法庭我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往后几天,注定要糟透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岗前移(上) 梁庐、罗南还有湛骁的嘴巴,至少有一个人是开过光的。 对事态的预判音犹在耳,经过短暂碰头之后的基地军事决议团,就宣布中继站执行“二级污染响应”,进入紧急状态。比照陷入“孽毒中度污染区”的标准,严格执行各项操典制度。 别看通告里挂着“严格”两个字,在罗南看来,按照新的规矩执行的话,他前面一段时间学过的那些操典制度,至少要废掉将近一半儿。 给人的感觉,就是原本一个每立方米空气中的微尘都要按颗数的电子无尘车间,嘶拉一下画风突变,成了热浪汹涌、铁水流淌的炼钢厂…… 与此同时,三个“蜂巢”内的后勤工蜂们,都取消了一切休息,重排岗位人员,并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新的工作,进入状态。 所谓的“重排”,正是根据升占对昌义晖提出的建议:大幅削减基地负责日常维修维护的人员,充实到各个直接生产岗位上去。 这一调整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所有维修兵一跃成为了后勤部门最忙碌的那批人,没有之一。 在以前的同僚手忙脚乱适应新的生产岗位的时候,还留在原岗位的“梁庐、罗南”们,必须要负责数倍于之前的维护区域。 像是曾经的“中央管线及安全隔断区延伸部维护岗第二巡查组”,如今就变成了“全域管线延伸区域维护组”,与其他两个同样岗位的人员合并成了一个大组,并由一位资深尉官负责,可职责区域暴增了十倍还多。 这种形势下,如果严格按照常规操典执行维护任务,除非把两个人劈成十段、二十段,再吹口仙气,分身化形,才可能基本达标。 在现实逼迫下,注定要放弃一些东西。 “全延维二组发现低污染区域,坐标……” “别浪费时间,你们只盯着管线、设备和维修机器,其他的一概不要理睬……就是孽毒**怼到鼻尖儿了,只要不吃了你们,就特么装看不见!” “收到。” 梁庐干脆利落地挂断通讯,撇撇嘴,示意罗南驱动专用维修车,直直从标注为“低烈度污染”的区域中间碾过去。至于仍在狂闪不停的警报,一拳头砸下去……啊,不,上调个标准就消停了。 “看吧,蜂巢指挥台那边,这两天的调度压力可烧坏了不少人的脑袋,咱们碰到胡言乱语的机率也大幅增加了。” 说话间,专用维修车嗡嗡穿过污染区的时候,罗南的眉毛不自觉抖了两下,细腻入微的精神感应与印象犹深的操典要求交织作用,对一位轻度强迫症患者来说,多少算是种折磨。 梁庐就以“过来人”的口吻给他做心理建设:“现在呢,绝对不要把基地当成基地,你可以闭上眼睛,想象一处建立在孽劫世前,后来又被迫放弃的军事据点,现在已经彻底废弃,只有自小生长在孽毒环境中的变异物种才会偶尔经过……中度污染区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现在做的,你就当成野外作业就好了。就算是后勤人员,偶尔也有出外勤的机会,这就是提前的预演啊!” 罗南笑了笑,梁庐也笑,又出拳重拍在车辆控制台上:“谁能想到,璇晶阵列也能出问题?都怪那个自以为是的缺德玩意儿!” 加封“缺德玩意儿”称号的罗南,笑容就有些垮。还好梁庐没有发现,只是叹息:“说实话,咱们的运气是太不好。在这种环境下呆得久了,后续治疗真的挺麻烦……不过还好啦,全额报销,用度上不用担心。” 罗南很难想象“游戏场景”之外的情况,可是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了含光星系的天渊公民们,对于“孽毒”的矛盾态度。 他们当然知道,孽毒污染是很麻烦的事,否则此前湛骁的心态就不至于险些崩掉;“孽劫世”早期,也不会出现那么多让人心堵的悲剧事例。 可孽毒污染又是含光星系的人们必须去接触、面对、承受的问题。没有谁是活在真空中的,遑论真空也挡不住孽毒环境规则的污染渗透。 所以遇到了现在这种急转直下的糟糕状况,中继站上上下下,不论是爵士、校官,还是公士、列兵,都表现出了一种“破罐子破摔”式的坦然: 孽毒真的超恶心……嗯,既然泼一身了,就随便吧! 孽毒污染当然会有后患,而且非常严重,基地里上万官兵,别看现在还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战后将会花很大代价去治疗,即便报销费用,也注定了绵延日久,变数横生。 可那又怎样? “人都是给逼出来的。孽劫世以来,帝国内修、布法的公版法门,几乎每三十年就要迭代一次,几百个版本下来,和当前相比,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为什么?” 梁庐用下巴虚点罗南,问了一句,但他根本没指望罗南回答,继续往下讲:“像是内修、布法这样的关键法门,有一个说一个,都是千锤百炼,多少年才积累下来的精华,是基础研究做到极致的成果,可基础研究又哪有那么容易突破?三十年一迭代,要能有这种进步速度,诸天神国都要趴在地下叫爸爸! “说到底,还是大家在孽毒环境中长期生存,受到环境规则的污染变异,不得不如此。也许再过几百年、几千年,我们这些人,虽然还保持着历史记忆,却与‘先人’是截然不同的物种,被孽毒逼上了另一个进化方向……哎,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儿多,没吓到你吧?” 罗南老实回答:“暂时没有。” “哦,这么有胆气?” “我们这次,总不会比卢尉官当年在祖域保卫战中面临的情况更糟糕。” 梁庐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这么想就对了!” 正开心的时候,车子自动减速,前方大约五十米的距离上,一头有明显昆虫形态的大型仿生设备,静静趴伏在管线隧道内。支开的六条“节肢”对称叉开,每条都有环抱粗,可在有火车车厢体积的弧形主舱室映衬下,还是略显纤细,以至于撑在隧道底部时,都感觉软趴趴的,没有力度。 第五百四十六章 岗前移(中) 离得近了,就能看到,前面那头几乎快塞满管线隧道的巨大“机械昆虫”,其“纤细节肢”之下,还有成百上千的“幼虫”蠕动起伏,有的还悬浮飞起,攀附到“节肢”更靠上的区域,次第移位,流动不息。 “唔哦!” 梁庐瞬间暴露出一些与“过来人”身份相悖的小细节,可眼下谁也不会在意这个。专用维修车继续前行,离得更近一些,在“幼虫”与“节肢”之间偶尔亮起的电火,让二人看到了更多细节。 六条“节肢”,上面还有一个个“突起”,每个“突起”都是一个可以容纳一到两人的特殊工位。统算下来,大概有百来个,但此时只有不到十分之一处于工作状态中。 而所谓的“幼虫”,其实是各式各样的自走型维护机器人,它们或者出现破损,或者需要更换挂载工具,就在指令驱动下转移过来,在这个“机械昆虫”的肢间、腹下自动分流,完成修理、更换的任务。 “啧啧,‘土层巡游者’中型移动维修站。没想到,真的用上了这种野外作业的大家伙。” 罗南上下打量所谓的“维修站”,不算“节肢”,其主体部分大约有20米长,其甲壳形主体最宽处至少在8米以上,高度可达6米左右。若再算上“节肢”支立的形象,就更显阔大。 “看着笨重,其实结构上可以缩小的,毕要时还可以通过‘空间对点渗透’技术扭曲岩层,在地底下跑得飞快……” 罗南也忍不住“哇哦”了一声,颇是神往。 唯一可惜的是,这台特种设备第一次现身,感觉中并不是特别从容的样子。实在是其腹下“幼虫”数目未免也太多了些。 几百上千部待维修的机器设备,如果一百个工位全开倒也罢了。偏偏六条“节肢”上,总共不到十个工位,难免有些处理不过来。以至于卡卡停停,整个待修理队伍变得相当臃肿。 “这边到底积了多少活儿……也无怪乎让我们来支援。”梁庐细看这场景,心里面略有些发怵,但在罗南面前又要摆出淡定的模样,“这样也挺好,相较于流水线,还是这种岗位更锻炼人。” 说话间,专用维修车已经趋近了“土层巡游者”的尾部区域。信号链接完成后,那边区域自动打开一个孔隙,可供维修车出入。 只是,现在“土层巡游者”腹下已经被待维修机械堵得满满当当,而且其流转方向也是有一定之规的。为了避免干扰已经过分臃肿的队列,作为驾驶员罗南,便在辅助智脑的建议下,切换到了磁浮模式,车体悬空,越过满地的“幼虫”,朝着入口孔隙“滑翔”过去。 梁庐还在努力践行带兵长官的职责,刺激罗南的胜负欲:“咱们可以来一场维修竞赛,谁输了谁就去找湛骁,把那个绝版……哎!” “轰隆”爆鸣骤然袭来。 其实两人最早感觉到的,是那种直接压迫扭曲空气的冲击波,就那么从侧前方碾了过来。以至于已经分辨不清后续的爆鸣声,究竟是单纯耳膜接收的刺激,还是被迎面一记狠手 之后,震荡的大脑给出的抗议信号。 梁庐真的是完全没防备,脑子一懵,又是天旋地转,若不是柔性安全带自动收束作用,无顶蓬的维修车早把他甩到十几米开外去了。 别说是他,就是重逾两吨的维修车,在此全无征兆的冲击下,其与“土层巡游者”之间已成形的磁轨约束,也给强行冲断,车体发生了明显偏移,在断续磁力作用下,像片沉重的落叶,在空气中一个摆荡,斜斜砸向入口边缘不知有多厚的外挂装甲层。 梁庐终究是有过“突然撞击”训练的,只用了大约千分之二、三息的时间,就在他本人以及专用维修车两台辅助智脑的双重警告下惊醒过来,他都来不及给罗南示警,直接动用长官权限,要拿回维修车的操控权,进行手动应急规避。 可他竟然没能抢回来! “……判定通过,磁轨校正完成,冲撞预备。” “尼玛!” 梁庐忍不住爆了粗,而在他骂声出口的时候,最后一次调整的机会已经错过。柔性安全带已经将他牢牢捆缚在座位上,而他所乘坐的专用维修车,则变成了一张斜甩出去的卡牌,打着转儿,擦着入口边缘的金属棱角,呼地“砸”了进去。 先是“咣当”一记明显撞击声,好像挂到了哪里,整个车体被带得一个侧后翻,还没有完全翻过去,强劲的磁轨约束又聚拢过来,带着车体,来了个冲浪式的翻滚回正。 接下来梁庐就看到、也体会到了,撞进磁约束圈的专用维修车,像一头中了麻醉。枪的疯癫野兽,在本就不那宽敞的入口甬道里冲撞前行,撞了左墙撞右墙,砸了顶板砸地板,连续七八个能顶出胃液、转出脑浆的砸撞之后,终于消化掉了惯性力量,七扭八歪地停下。 “轰隆隆!” 又是一声爆音闷在耳畔,车辆、身体再度跳荡,梁庐下意识做了个蜷缩身体的防冲撞姿势,然后才醒悟过来: 这次摇晃的是整个“土层巡游者”。 二度爆音冲击,与之前险些造成车祸的冲击波真的是一样一样的。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经进入到“土层巡游者”的肚子里,多了一层过滤缓冲,没那么难受罢了。 这是……外面的幻想种仆从军又开始大举进攻了,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梁庐总算彻底回神,忙扭头去看:“罗南,有没有事?” 罗南同样是被牢牢捆在座位上,可双手还撑在驾驶位的感应区处,手臂有些僵。梁庐就担心他防护姿势不到位,被刚才的翻滚冲撞给折断骨头。 “没事。”罗南的嗓子倒还稳定,双手从感应区挪开,与此同时,两个人的柔性安全带都自动松脱,恢复自由。 梁庐长吁口气,头皮又是发紧。刚才的那情形,真要撞上去了,多半也不会致命,可是伤筋动骨、进战地医院是免不了的。要是他们两个首次执行新任务,就是这么个结果,这场战役结束前,就别想抬脸见人了。 想到这里,梁庐又记起一件事,二话不说调出专用维修车的操作记录。虽说 有惊无险,可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动用长官权限的时候,没把控制权限拿回来。 “最后一条操作……罗南?” “嗯,公士?”罗南应了一声。 梁庐看手下唯一小兵的懵懂表情,自家脑子里更懵懂:“你这是什么操作?” 他看到的那条……不,那组记录显示,在专用维修车与约束磁轨脱钩的刹那,正是罗南及时切换到手动模式,在千分之六息的时段内,完成了多达22个操作,强行完成了车辆与磁轨的人工对接和轨迹调整…… 正是这系列操作,帮助智脑完成了最关键的情景条件判定,让一切又重回正轨。 在这个时段的后半段,梁庐才反应过来,试图接手权限,可那时候智脑已经判断出前一组操作的正确性,给予了罗南操作更多的权重,这才使得梁庐的控制无效化。 基本上,里面的逻辑没有错误。 可罗南在眨眼间的22个操作指令,又是怎么输入并执行的?那一瞬间,意识转速要快到什么地步? 操作记录抽了吧? 罗南看到纪录,也有些莫名其妙:“我没搞这么多……” 刚开个头,就有人接了下去:“什么操作?好听点儿说,是极限操作,可说白了,就是擦边球操作、差那么一线的违规操作!” 回答梁庐疑惑的,是一个突兀出现的嘶哑嗓子,听上去有些气虚的样子。 车上两个人循声望过去,这里已经是甬道尽头,恰是个驻停区域,两辆类似的维修车停在那里,还有其他一些代步设备……唯独没看到人。 梁庐和罗南却不敢耽搁,不约而同从车子两边跳下,站得笔直,高声报名:“二级公士梁庐(列兵罗南)奉命前来报到。” 仍是那个嘶哑嗓子,有气无力地道:“看到了,我是你们的直属尉官勾业……有那废话的空,先过来扶你们长官一把!” “嗯?”两人又是面面相觑,还是罗南反应快一些,视线偏转,就看到在驻停的两辆维修车之间,有一团不太协调的阴影。 确定疑似范围后,再集中辨析,两个人就“哎呀”了声,一起奔上前去,试图将夹在两车中间的那一位扶起…… 可才沾到点儿边,罗南就又愣住。 这位勾业尉官,眼下的情形实在不适合多人用力。因为这位,手足四肢均从肩、胯部位断去,且没有安装义肢,完全就是一个无法自理的重度残疾形象。 倒是梁庐,还是认出了这位,再叫一声“勾尉官”,便小心翼翼将其“托”起来,安置在一侧的车沿上。 “没见过残疾人啊?那你们知不道,这个残疾人刚刚帮了你们一把?” 勾业尉官显然已经习惯了类似于当前罗南的目光,一脸无谓,仍然满是长官范儿:“要不是我在这里,拼了仅有的一条腿不要,调整了磁轨定向,你,列兵罗南,起码要多出50个瞬时操作……那就是妥妥的违规精神干涉行为,我可以立刻把你踢回二蜂巢去!” , 第五百四十六章 岗前移(下) 罗南能说什么?他只能绷直身躯,大声应是。 还扶着勾业的梁庐,张嘴试图给罗南求情,可还没出声,勾业本来见不出太多威严的圆脸就转过来,撇嘴冷笑: “还有你,操作纪录?还有脸看操作纪录哈?大量、不符常理、且有效的瞬时操作记录,你就该立刻想到直接作用于设备构形框架的交互干涉!可你到现在都还糊涂着,究竟是他长官,还是收尸队?” 没说的,梁庐只能和罗南一起,二度亮嗓:“是,尉官。” 就是几个话语来回,又一波冲击震荡到来,轰轰的震鸣声,把罗、梁二人的嗓子都给压下去了。 至于勾业,屁股挂在维修车边沿,摇摇晃晃,实在是聚不起气来,末了只能再瞪一眼罗南: “我的腿!” “啊……是!” 罗南总算还可救药,凭借勾业刚刚的表述,扭头搜索,很快就发现丢在入口磁轨的应急控制台附近的目标,一路小跑到七八米外,拿到那个还算完整的“腿部义肢”,外面还挂着一截军裤来着。 这期间,勾业就挑动眉毛,向梁庐确认:“鱼卵?” 梁庐咧咧嘴,算是赔笑,但最终还是很认真地应答:“归化种子,天赋突出,操作稳定,至今零失误……” “常规操作是很稳,可是一旦超纲,需要自由发挥的时候,‘鱼卵’的本质就暴露了。” 勾业看着罗南返回,又谢绝了帮助安装的提议,圆溜溜的身子往下一落,其左胯位置的“吸盘”,就将那条义肢吸附并扣住。这样,这位就变成了一个具有左腿义肢,可以自由移动的……残疾人士。 罗南多少有些好奇。毕竟在中继站这种前线地带,像勾业这种状况的人,实在太少。 勾业尉官不在乎这点儿目光,却也不愿在这边待了:“走吧。有些事情,还是到里面说比较好理解……” 说着,他当先驱动单腿义肢,其暴露在外的仿生趾关节,两根脚趾轮番点地,就像两条小短腿,以正常人无法企及的频率,带动整个身体向前移动,又快又稳,简直就像贴地滑行。 这场面,概观全局还好,细究起来就颇为滑稽, 不过罗南看到的,却是勾业尉官如何运用义肢结构,完成绝不可能预设进去的功能。 说白了,这也是精神干涉机械构形的实例,只不过勾业尉官从头到尾都通过机芯进行引导,完全附合操作规范。 大概,这就是一种“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吧。 罗南看得入神,以至于梁庐都怕他失礼,暗中戳他一记,以示提醒。 勾业仿佛背后长眼,这时候就“嘿”了一声:“不用大惊小怪,我就是个被某远程设计师坑掉的倒霉蛋……其实平常挺威武的,可如今常用的、备用的十多个多功能臂统统出现污染性偏差,全部回炉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守着这条虫子当监工,早上生产线了。” 梁庐瞪了罗南一眼,罗南低头认错。 勾业却是转过头来:“倒是你……罗南是吧。” “是,尉官!” “我看你干涉构形框架无所顾忌的模样,像是长年搞设计的,和旁边这个杂而不精的货色,不是一个路子,怎么没留在二蜂巢,发挥长才啊?” 被相当有专业范儿的勾业尉官如此评价,罗南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可他哪知道为什么,只能去看梁庐。 梁庐很不满意“杂而不精”的评价,但勾业尉官,可不是与他相熟的湛骁、卢安德,在阶位分明的军队系统内,他只有听训的份儿。 收到罗南求助的目光,他也是老老实实,有一说一:“报告尉官,我们是新兵组,按照最新的分流要求,都被转到一线维修部门。” “一线,这算什么一线?不过新兵确实应该见见世面,免得连一线、二线都分不清楚。” 勾业哈哈笑起来,此时三人已经沿着内部通道,进入这艘“土层巡游者”的中枢控制室。这里设备密集排列,空间非常狭小,小到了近乎吝啬的程度。 明明“土层巡游者”还有比较宽阔的可利用空间的。 勾业看出了罗南的疑惑,主动解释:“这是为了紧急状态下的缩身逃亡……先给你们一个忠告吧,如果有机会到真正的前线,不要离开你们的工位随意走动。每年在大虫子变形时被挤死的蠢货,起码可以搭起一个像咱们这样规模的班组。” 罗南唯有应是。 勾业就站在这些复杂的设备之前,他双臂尽失,可通过机械足趾与控制台联系,依然可以实现高效操作。 他一边摆弄设备,一边给两人介绍情况:“你们来得不巧……嗯,是挺巧的,外面刚恢复了远程打击,虽说上一轮磁光云母的‘夺能触手’已经被新版时空堡垒克制了,可是强行砸落的‘磁灵锤’也挺唬人的。 “基地里各个设备,原本就不太适应新结构,眼下更是大批量的被干扰破坏,修复起来很折磨人,任务繁重,比你们在二蜂巢里沿着管线隧道散步,要累得多。” 此前罗南和梁庐在中央管线隧道的工作,也不是“散步”那么简单,可既然长官这么说,他们也没什么可辩驳的,认真听勾业介绍。 勾业尉官嘴巴挺臭,但并不是一个苛刻的人,对两个明显经验不足的新兵,他的表达,可以说是苦口婆心: “别怕累,你们在这里,累就是最好的状态,不累就说明已经死透了! “以前你们的工作范围,到安全隔断区为止。我知道,你们一直在骂那个远程设计师,但你们也一直在他修复的时空堡垒以及核心位面的庇护下。 “可现在你们的工作区域,已延伸出了核心位面,直正到达了前卫4号行星。从这里往上四百米,就是地表阵地的护盾发生器;再往前推一公里,就是前沿地阵……话说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整个维修小组,就靠着大虫子,在这儿当修理工?” 罗南和梁庐只能摇头。 而罗南的想法更多了一层:原来勾业尉官所 说的“远程设计师”,就是这个意思?嗯,这大概是“内宇宙模拟器”为他“前身”安排的正式身份,不管怎么说,比“自以为是的缺德玩意儿”好听多了。 勾业尉官大约对两个菜鸟的乖巧态度比较满意,头也不回,继续道:“对于维修组来说,管线延伸到哪里,职责区域就推进到哪里。工作也不再是吹毛求疵、没事找事,而是要解决实际的、要命的问题。 “现在维修组满编20人,在大虫子这边,算上你们只有11个,其他9人,都根据前线需要,前去处理紧急情况。我说话的时候,可能就会有哪个倒霉蛋,直面幻想种及其仆从军的冲击,现在可能死掉了也说不定。” 罗南与梁庐对视一眼,都是无语。 勾业尉官的嘴巴真是百无禁忌,也不管两个菜鸟怎么想,径直调出了这艘“土层巡游者”的结构图,示意两个人看明白、记清楚。 “目前人手紧张,满编84个分级工位只启动了8个,流转已经不太顺畅了。你们必须要尽快担起责任。 “4号台,我是说这根‘节肢’,下层工位4-92,是你们的了。我可以给你们半个小时的适应时间……” 看勾业尉官的指派,梁庐脱口而出:“我们两个人,一个工位?” “嗯哼。”勾业尉官理所当然地确认,“你们两个人,算一个工位。” “不是人手短缺吗?” “严格来说,新兵在证实堪用之前,并不在‘人手’之列。放心,暂时我不会给你们独当一面的考验的。” 梁庐睁大眼睛:“可是我们……” 勾业尉官扭过脸看他:“公士梁庐,现在各个工位上,职衔最低的都是士官长,谁给你的勇气,在入岗上手之前就和他们比较的?” “……是,尉官。”梁庐的声气迅速弱了下去。 勾业尉官看上去倒也没有真的生气,语气几无变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会在这只大虫子身上,周游整个基地,可既然这是战场,意外才是正常。我刚才说过,随时可能会有人出任务,也可能会死掉,在彻底周转不开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必须要具备单独撑起工位的能力,越快越好。 “当然,最好是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真的有麻烦,需要你们顶上去,别说那些‘我拼了命也要顶住’的蠢话,前线的士兵要的是扎实的设备,可靠的管线和厚重的装甲。这些是靠扎实的技术,以及充沛的后勤供给实现的,没有这些,就算你把血肉之躯塞进去,也没人稀罕。” 不管梁庐和罗南心里面是怎么想的,这种时候表面上都是无条件执行命令的好士兵,同时挺胸,不知第几次做出标准应答: “是,尉官。” 勾业转身,单足撑地,屁股则倚在控制台上,用这副古怪且不太规矩的姿态,直面两个菜鸟:“就这些了,你们可以去工位上……哦对了,撞击损坏的磁轨线,还有那部维修车,都是你们的活儿,上工之前别忘了先修好。” ,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交换比(上) “嘀,6-23活源分流。‘寄卵蜂’综合维修站一部,子母型,要求补充液态金属机模及原始芯片,并更换‘内载工厂’模块。” 罗南扭了扭脖子,隔音耳罩自动打开应答开关:“下层工位4-92收到,液态金属机模与‘内载工厂’模块有备件,请求供应原始芯片两个基数。” “收到。已自动更新申请备件的损耗数据……申请通过,备件已进入货运甬道。” 罗南没在与人工智能的交流上费心,继续埋头研究他手上的活计。 三十个切分仪,像是三十只飞蚁,围绕着他手部夹持的零件,起伏穿梭,有形轨迹与无形但更为严谨美妙的构形轮廓,就在虚空中交汇。 罗南正认真观察理解,肩上就被戳了一记,思路差点儿被打断。他抬起头来,就看见旁边的梁庐,正伸手示意,让他看工位前方透明隔离罩上闪烁的光影图示。 此时的罗南,与“当初”稀里糊涂参加脱机测试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很快就从那些眩目的可视化数据中,找到了目标所在。 “备件损耗率24%; “备件申请通过率:100% “备件模组使用量:77个基数。 “零配件再利用率:31%。 “下层工位排名:1。” 罗南“哦”了一声,明白了梁庐的意思。这就是说,他们这组工位,综合工作总量、工作质量、工作效率、可持续工作能力等多个因素,在本部“土层巡游者”正工作的8个工位中的3个下层工位中,排到了第一名的位置。 值得表扬,继续努力。 罗南咧咧嘴,算是接受了上官的鼓励信息,随即重新低头,继续刚才的工作。 随着罗南意识作用,手持零件的构形设计图,就逐步呈现在辅助智脑的笔记空间内,又映现在前方的虚拟工作区里,与基地资料库中的原始资料进行比对。 除了对比资料以外,罗南也在关注实物。不只是手上的这个,还有他所在的工位下方,不断出 现的新的拆解零件。 没错,“土层巡游者”探出的六条“节肢”,不只是排布工位,其最末端、最下部,还是一处自动维修节点。当待修理的自走设备向这里汇集,一些普遍的、无难度的小故障,直接就在自动维修节点处解决。经系统判断无法自动化修理的,才交由各级工位去分流处置。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一些经判定已经没有修复价值的设备,也会在自动维修节点处进行拆解,逼得罗南必须要带隔音耳罩的巨大噪声,正来自于此。 在人工智能的干预下,自动维修节点将保留可以重复利用的组件,重新分类、翻新、转运,进入到各个工位的配件库里去,以供二度使用。 刚才梁庐指出来的一系列数据中,就有这方面的统计。 如此设置,可以大幅提高设备资源的可持续利用能力,在野外作业时,更具备非凡的价值。 只不过,罗南对“配件再利用”这项工作并不感兴趣,即便所在工位上的相关数据名列前茅也一样。他在意的,只是“特定配件在特定系统中如何最大限度还原构形设计”这一项罢了。 所以他不惜耗费心神,对经手的所有零部件、设施设备等进行构形设计还原,以更加深入地理解产品设计人员的总体思路和考量,追根溯源,务求透彻。 对于一个维修人员来说,在已经拥有详细的基础资料的前提下,搞这种“重构”研究,算是顶浪费时间的一种行为。可谁让罗南所在的这个“双人工位”情况特殊呢? 戳…… 罗南再度被他的上官“点名”,有些奇怪。现在不是梁庐的工作时段吗?“寄卵蜂”这种最常见的、又是高度模块化的自走综合维修站,他们这几天已经修过不下四十部,除了最早那几部因为不怎么熟悉情况,需要啃几个难题之外,闭着眼睛都该修好才对。 他通过隔音耳罩的通讯器询问:“公士,有问题?” 梁庐没回答,而是在一秒钟前就在座位上挺直腰背,用无比端正的姿态,大声说话。 紧张仓促之下,他竟然忘了打开通讯器――理所当然的,罗南什么也听不到。 可罗南不是傻子,见到梁庐的姿态,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第一时间放弃手中的“浪费行为”,关掉耳罩隔音功能,在外界震耳欲聋的轰鸣和震荡中,学梁庐一样坐直并报告: “尉官好。” 现在的罗南,越来越像含光星系的原住民了。他已经习惯了收敛精神感应,避免暴露在污染环境中。但也因此变得迟钝起来,以至于被人走到背后,都没察觉。 唔,梁庐说过,军方有一些建立在机芯使用基础上的感应手段,虽不如精神感应全面、具体,却极其敏锐犀利,回头无论如何要学起来。 罗南进入自省状态,就略微有些走神,还好突然到来的勾业尉官,来到两人中间位置之后,只是看隔离罩上的那些可视化数据,并不介意他们的态度和反应。 梁庐微侧面颊,对罗南眨眨眼,然后径直投入到热火朝天的修理工作中去。工位如战场,即便上下等级严苛,工作状态下也可以免去不必要的礼数,所以梁庐这锅甩得叫一个理直气壮。 至于不幸处在闲置状态的罗南,就必须要直面勾业尉官巡岗时的问讯…… 勾业还是那个“单腿支撑”的残疾人士形象,亲自动手的话,过于复杂的操作已经很难完成。可是在专业领域的可观水准和丰富经验,让他具备指点“土层巡游者”上所有维修兵的资格和能力。 “77个基数,按每个基数配比二十台设备计算,你们这两天效率不错。” 天渊帝国的时间单位,被罗南强行翻译的“天”一级,只有大约14个小时,两天也就是28个小时左右。在这段时间里,过手一千五百台设备,且成功率可观。有此基础,勾业的评价,罗南接收下来也是心安理得: “谢谢尉官。” “昨天这个时候,你们工位上的零配件再利用率,只有7%,现在已经飙到了30%以上,过得很节省啊。考虑过故障率没有?”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交换比(中) 罗南真没考虑过。 他利用切分仪解析构形,用构形设计的思路解剖设计,然后看哪个地方可以用,当然是立马就用了,至于后续……哪会想那么多。 再说了,不都是通过系统检测了吗?有条文规定,不能这么做? 罗南有些迷糊。然而勾业也并未批评他,只再向前移动小段距离,唯一可用的机械义肢与工位控制台实现链接,熟稔地调出系列数据,即在此工位上执行过修理程序的设备,所有的追踪信息。 这种高级数据,仍是维修岗位功绩考核的重要判断依据,罗南没有调取权限,也从不了解。 他多少有些好奇,趁机过过眼瘾,然而其肉眼观测的效率,和勾业利用机芯读取的速度相比,可谓天差地别。几十万条信息,勾业一个呼吸的功夫就读取完毕,很快,基础数据界面就消失不见。 勾业的嘴里,含糊跳动着一些关键词:“自处理任务……还好;战损率……没意义;二度故障率71%,平均水准,呵呵,还可以啊。” 随着勾业的嘴巴开合,一部分关键数据的可视化图表结构呈现在隔离罩上,这期间,他已经做了一定程度的数据分析,让罗南和梁庐所在工位的工作成绩,比较清晰地呈现出来。 “该做到的做到了,该出毛病的还是出毛病……完全按照操典执行,是个乖小孩。” 罗南不知道,勾业这话是夸是损,姑且就当作夸奖吧。 这时候,旁边的梁庐也已经完成了对“寄卵蜂”综合维修站的快速修理。一般在这个阶段,人工智能会迅速派发新的任务过来,绝不会让一个工位闲置太久。 可勾业不是在这儿吗! 他适时下达了指令,梁庐和罗南的虚拟视界,还有隔离罩上都显示出了暂停的图示。两个菜鸟一起扭头,茫然不知勾业眼下是个什么章程。 勾业的圆脸上笑容可掬,看着完全没有长官的气势,如果他双手义肢尚在,大约此时就要笑抚两个狗头,以表慈爱。 “你们连续工作两天,未出现明显的工作失误,很不错。不过呢不能骄傲自满,还是要及时充电――现在到了学习时间。” “学什么?” “尉官,您要指点我们吗?” 罗南的思路简单,而梁庐则多想了一层。虽然他之前很没有担当地把勾业丢给罗南去应付,可这不代表他不尊重勾业。相反,若这位连升占校官都称赞的资深维修老兵愿意指点他们,他绝对是一百个乐意! 然而,勾业呵呵笑了两声,摇头否认:“你们不眠不休的这么辛苦,学习的档次完全可以再提升一些……是升校官的培训录像。” “升占校官?” “培训?” “嗯哼,有关当前局势的解析,以及未来一段时间后勤工作的走向。” 梁庐听了一愣,即而猛醒,之后那张小白脸上,便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轮到我们了?是指璇晶阵列那边……” 勾业瞥他一眼:“别乱猜,去学不就知道了?” “明白。” 梁庐嗓音响亮,不管勾业怎么 说,他还是有了九成九的把握!其实早在两位爵士和升占校官到污染现场复盘的时候,梁庐、湛骁、卢安德这些在构形知识上具有相当造诣的专业人士,就大概猜到了这场变故的核心所在。 此后中继站所做的一切反应,都与这个“核心”有或明或暗的联系。 事实上,像是湛骁那样的中级军官,已经参与了有关培训,中继站的决策层,也没有刻意隐瞒危机事态的意思。只不过这件事情专业性比较强,不是每个人都能顺畅理解,且眼下正值战时,中继站每一个士兵都是有任务的,不可能都去脱岗培训,只能轮流进行。 而升占校官又是有名的大忙人,到最后只能利用这种折中的方式。从上到下、从要害部门到外围岗位、从直接相关人员再到无关人等……依次培训。 像罗南和梁庐这种新兵菜鸟,能在这个阶段轮到,主要还是凭借着后勤部门维护维修人员的岗位加成。 勾业见梁庐二人,不是那种懵懂无知之辈,也懒得再多讲,示意他们可以去了。 梁庐二话不说,就开始整理工位,还示意罗南跟上节奏,不要浪费时间。 罗南当然听长官的,然而刚拿下隔音耳罩,真正的长官却临时改变了主意:“等等,既然你们是这个状态,干脆轮流去吧……人歇工位不歇,也挺好。” “啊?” 梁庐和罗南先怔后喜,勾业这种说法,分明是修正早前让两人挤在一个工位上的安排,也等于是认可了他们独立工作的能力。 “是,尉官。” 梁庐和罗南同时就声,前者甚至暗中捏紧了拳头,为了如此迅速地正名而鼓舞。顺便在这种时候,长官的担当和风格又上了身,梁庐便让罗南先去听课。 罗南对升占校官的培训课程很感兴趣,不过他现在还真不想动,摇头道:“这段时间感觉不错,我再呆一会儿,回头你叫我。” 技术人员的感性状态到来,才是真的完全没道理的。梁庐也知道罗南此前有多么上心,眼下也不像是单纯礼让,想了想,也不再强求: “那我先做好笔记,回头你可以参考着看。” “好。” 两人达成一致,梁庐便跳起身来,向勾业敬礼,匆匆出了工位,赶往培训室去了。几乎是与之同步,隔离罩上的暂停图示消失,新一轮任务到来。 梁庐一离开,双人工位的优势就损耗殆尽。 单个工位30个小时内维修1500部设备,如此的流量频率,已经容不得罗南再从容“切分”和“重构”。 他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应对次第流转过来的设备队列。 在下层工位,绝大多数的维修任务还是那种自动维修流程难以处理,但又相对低端的问题。罗南不需要动太多脑子,只要判断准确、选材得当、眼明手快就可以了。 也是因为如此,即使在这么忙碌的时段,一旦碰上了比较特殊的设备问题,罗南还是下意识的用切分仪去“切”一下。 未必有时间深入琢磨,可是像这种大流量又高度重复的任务流,再怎么“特殊”,类似的情况总会不 断出现,一次看不透,两次看不透,三次五次,便不会再漏过去。 一旦两次维修任务中间,有那么十几秒二十几秒的空隙,罗南便会迅速将此类的小小收获整理记录下来。 通过这种方式,罗南迅速吸收天渊帝国成熟完备的构形设计成果,不断丰富自己的知识库,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只是乐在其中。 “感觉确实不错,根基也很扎实,状态更难得……百年序列能教出这样的人才,科教部该把你当典型,大吹特吹才是。” 声音从隔音耳罩里直传过来,罗南的心跳有瞬间的加速,这才知道勾业竟然没有走开,一直在背后观察。 话说,这已经算是干扰工作了吧。 勾业尉官似乎并没有这种自觉,仍然在做评价:“你这人的爱好与众不同,很多人都知道切分仪好用,但像你这样频繁使用的,可是少见。 “不过我就有些不明白了,如果你是在百年序列的通识课程里练就了这身扎实的基本功,就算以前没有接触过军事设备,相关的民用产品中,类似的机械构形设计重合率应该也挺高的,用得着这样往家搬宝贝似的,一个个的做笔记、重新校对?” 罗南手上的工作不停,脑子却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他要说,他是在一处充满了时空构形碎片的“沙尘暴”里,进行了最基础的学习和练习?同时纯靠自学,并没有接受任何正规的构形基础教育? 话说内宇宙模拟器究竟在搞什么!怎么能够让游戏玩家陷入到如此尴尬又敏感的境地中? 就在罗南内心疯狂吐槽的时候,勾业尉官吹了口气,一枚本来受到罗南操控的切分仪,骤然偏离了原有的轨迹,在操作台上方盘旋打转。 “……还是说你在学校里学的并不是机械构形设计,走的是仿生或基因布法的路子?” “呃……” 其实我学的是时空设计。这种话罗南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最后只能含糊回应:“我就是瞎学。” 也在此时,他在心里大声呼唤:内宇宙模拟器快快显灵! 模拟器显没显灵,他不知道,可这一刻勾业尉官真的是笑出了声:“行吧,这也是一种可能。不过说起切分仪,小东西是机械造物没错,可源头上没这么实在,幻想学派的功劳要更大一些……据说是幻想学派对域外种群落研究的附属品。” 幻想学派? 罗南不太清楚这个概念,却又不好问,只听勾业在那儿讲:“在他们手里使出来,和造物学派有很大的不同,花里胡哨的,特别有能耐的,连大君级别的域外种群、幻想种群都能模拟出来。他们后期又要模拟孽毒**,结果翻车了很多次,死伤惨重。 “精神侧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构形这个领域,没有扎实的物质根基,太容易出问题,幻想学派也因此而没落。传说中活跃在天渊灵网深处,可以禁锢驯服幻想种的永固构形,也一个个湮灭不闻。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点儿幻想学派的拟态技巧,结合了造物学派的仿生设计,不伦不类,但还是挺有意思,想不想学啊?”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交换比(三) “哎,勾尉官您还在?” 四十分钟后,梁庐结束培训回来的时候,看到勾业还在工位上,颇是惊讶。转念一想,便自以为通透了,就给罗南打抱不平:“尉官,罗南的脑子很清晰,手也很稳,就算他一个人在这儿,也绝对没问题的。” “是的,没问题。”勾业尉官随口承认,而直到他盯着罗南完成了又一次维修任务,才借此间隔,明确了说法,“正因为没问题,所以他不能在这儿了。” “啊?” “你们既然可以独立作业,为效率计,工位肯定要分开。正好咸竹士官到一线去处理事故,几个工位调整流转,1-95空缺出来了,就由罗南去顶上,看看效果如何。” “罗南肯定没问题的!”梁庐答得痛快,忽地又是一愣,“去1号台?够远的啊!” 勾业笑起来:“这虫子才多大!” 梁庐却知道,这和大小没关系。按照当下这种工作强度,一旦两个人分开,别看是在同一部“土层巡游者”上,未来十天八天都可能见不上面。 独立作业、独立作业,一说独立,原来他手底唯一能管住的兵,才是给独立出去的那个。 他有点儿愣神,想到什么说什么:“这……罗南可是我带的兵!” “是啊,你带来的。”勾业微笑看他,“你对这次调配有意见?” 梁庐怎么敢有意见!更何况能够独立作业,对罗南这种菜鸟来说,无疑是除了提拔、升衔以外,最重要的肯定了。 他只是有些别扭…… 作为这部“土层巡游者”的最高负责人,勾业才不管梁庐是什么想法,确认一下时间,便对罗南道: “你有一分钟收拾私人物品,然后去军教室看片子。今天九点以前,到1-84工位报到并开始工作。你在4-92的工作数据,会自动归并过去。如果对数据归并结果和依据有异议,你们两个可以在本次任务结束后,再申请复核。没问题吧?” 梁庐和罗南都是第一时间应答:“没问题!” 勾业扬扬眉毛,也不再多说,单个义肢用独特的“高频交 替法”,带着他的身形平平后移,进入升降甬道,不知道去了哪里。 工位上只剩下两个人,罗南和梁庐面面相觑。 大概勾业尉官照顾到了工位接适应的情况,这段时间内,竟然没有新的任务派发过来。给了两人一点儿交流的时间。 “只想着独立作业了,哪想到一下子给支开那么远!”梁庐有些懊恼,罗南专业天赋和技能,他是挺信任的,唯独那份“献祭常识”的非正常思维,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他不自觉挠头,半苦恼半疑惑地询问:“刚刚勾尉官和你说什么了?” 罗南开始收拾私人物品,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最多就是整理一下数据档案,以便在新工位上无缝衔接。 对梁庐,他没有任何隐瞒,也没那个必要:“勾尉官给我介绍了一种‘幻想拟态’技术。” 这是出乎梁庐预料的答案:“什么拟态?” “幻想拟态。据说是幻想学派发明‘切分仪’的时候,配套的技术之一。只是现在又经过一些改进。” 罗南回忆刚才的交流,大致总结:“就是以‘切分仪’为工具,利用特定的“仿生构形”方案,引导利用精神侧能力的技巧,可以赋予目标物以额外的功能,类似于加持……勾尉官觉得我挺适合学习这法子的。” 梁庐就睁大了眼睛:“他要教你!” “之前给我复刻了学习程序,让我有空先自学,有不懂的地方再问他。” “……包藏祸心!” “啊?” 梁庐激动地比划手势:“还没看出来吗,他这是要挖你啊!给你好处,又吊着你,让你在他手底下做事!” “我们不就是在他手底下做事吗?” “呃……”梁庐一下子噎住,脑回路有点儿不转弯了。 也在此刻,新的任务终于分派过来,人工智能的提示音响起,梁庐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处理手上的活计,但还是心有不甘,争分夺秒地对罗南道: “别忘了是升占校官安排我带你的,这事儿也一定要让校官知道,听他的意见!” “哦 ,好的。”罗南大约能看出一些眼前年轻的公士的微妙心理,感觉有些小滑稽,但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还是挺不错。 他笑应了一声,又道:“关于这个拟态技巧,我问了下勾尉官,他说你也可以学,所以学习程序我多复制了一份,刚刚发给你了。” 梁庐“哎呦”了一声,手上差点儿失误。 等他百忙中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罗南向他敬了一礼,后退进入升降甬道,随即门户闭合,视线隔断。 梁庐跺了下脚,也不管罗南听不听得见,大叫道:“升校官的培训课,重点笔记我也发你了啊!” 叫喊的回声,在重新封闭的工位空间嗡嗡作响,随即被更激烈的噪音淹没掉。 “第一军教室培训课程第五轮播送,将在十息后开始,请参训人员及时报到。如有特殊情况,请直接向勾业尉官请假……” 在人工智能的提醒下,罗南匆匆地从升降甬道出来,按照新的任务指示,向第一军教室机动。 饶是时间紧张,他还是往后看了一眼,似乎可以穿透冷冰冰的金属屏障,看到梁庐――这个进入游戏场景前,就已经知晓的人物。 罗南越来越相信,他所经历的这一切,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至少也是某一段“真实”的映射和变形。别的不说,单是梁庐,活灵活现,有血有肉,无论是情感的曲折表达、心理的外在投射,都有一份扎实的性情基础在。 罗南绝不相信,这单纯只是千万条破碎信息的拼凑融合。 也许本质上,他经历的还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可构成这梦境的基本素材……他确信他触碰到了属于生命的温度。 罗南长长吁一口气,游戏场景中的“沉浸感”在突如其来的感慨中有所松动,但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又重回到稳定状态。 军教室就在前方,罗南几乎是卡着最后一息,踏入其间,随即就听到升占校官格外响亮的嗓门: “培训开始了,都集中精力,我先说结论:中继站已经丧失了长期固守的基础,当前一切工作都要服务于反攻……或者逃亡。”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交换比(四) 为保证良好的视听效果,军教室里光线很暗,里面也并不大,最多容纳十来个人。 如今则空荡荡的,连个座位都没有。罗南进去的时候,只见到一个人,那位很随便地盘膝坐地,旁边还有个医疗机器人,围着他嗡嗡转动。 房间里有血腥气,显然是这位受伤了,医疗机器人正给他处理伤口。 罗南琢磨着,其人大约是从一线回来的资深维修兵,结束了任务回来疗伤,可就这样也过来参加培训,可说是非常用功了。 由于课程已经开始,罗南也不好打招呼,轻手轻脚走到这位伤兵稍后的位置,也学那位一般,坐在地上,抬头看录制的视频。 刚开始的场景,与当日升占校官排开一溜“学习展板”的情形非常相似,都是大量公式、图表排列联动,能让非专业人士头皮发炸的那种。而且视频经过技术处理,浸入感很强,让人恍惚觉得身在现场,而脾气暴躁的升占校官,随时可能指鼻子点名发问! 就听升占校官亮着嗓门发话:“评价那个‘远程设计师’方案的好坏,已毫无意义。我们只需要去了解这个专业人士搭建起了怎样的环境,以及如何尽快适应环境。首先……” 视频播放突然暂停,罗南正调取梁庐发给他的课堂笔记,见状有点儿愣神,下意识就认为是出了故障,正想起身去看看情况,前面那位伤兵转过脸来: “喂,小子,基础版还是互动版?” 那人背着视频光线,脸上阴影与金属结构的假体反光交织,颇显狰狞。如此形象,有点儿像曾有一面之缘的施源爵士,只是相对来说身材短瘦,强横气魄远远不如,倒更像一个兵痞。 纯从感官上讲,这位外貌、语气着实不像善茬儿。可人家既然主动交流,罗南也就老老实实地回应: “报告长官,我不知道有版本差别。” “第一次啊。” “是的,长官。”罗南已经看到了这位的职衔标记,是士官阶,肯定能管到他,语气也保持着 列兵应有的本份。 士官又道:“按理说,你该看基础版,知道大概意思就行了。不过我实在不想陪你浪费时间……话说你培训时间定了多久?” 罗南确定了当前时刻:“九点到工位,还有将近一小时。” 他说的当然是天渊单位,相当于地球时间八十分钟左右。 士官有点儿意外:“很宽松嘛,老勾发善心了?那就和我一起看互动版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想好了再问,别废话,别絮叨,否则别怪我把你踹出去!” “啊,好的。”罗南觉得这位嘴巴虽坏,其实比较好打交道,至少能照顾到别人的实际情况。 至于究竟什么是“互动版”,罗南求助于辅助智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原来这套培训课程是互动式的,其基本内容,也就是升占校官首次录制的,只有半小时长度。 这半个小时的内容,其实是从升占校官面向中高级技术军官培训的课程中剪辑下来的,有些过于深奥。非专业人员多半也就是看个热闹,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和注意事项。 但对于基层技术官兵来说,多多少少要有所钻研,看一遍是肯定不够的,循环往复逐帧切片也没有必要。所以设计成互动格式,参训人员就能以留言提问的形式,提出实际操作中的具体问题,由人工智能整理后,交给升占或者其他技术大拿给予解答,再重新剪辑处理,实现对关键、难点内容的二度细化和拓展,不断增补培训内容。 所以,理论上说,参训人员观看的互动版本,每次都是不一样的。而且越往后,里面的内容就越丰富、越有普及性,越具备实用价值。 只要时间允许,罗南当然想看最有价值的版本。 培训视频播放继续,升占校官没有废话,直入正题:“……首先,这套结构设计最直接的效用,就是干扰了‘磁光云母’,破坏了高度有利于对方的时空环境,使‘夺能触手’无效化,保护了基地璇晶阵列所在位面。显然,‘破坏原有局面,重构时空堡垒’ 就是设计人员的主要目的,当时基地也确实最需要这个,他成功了。 “然而那位的设计理念,完全无视了安全章程,且有高度‘古典化’倾向。亦即充分采用交互干涉结构,追求不同规则环境的动态平衡,对‘孽毒’环境也无所顾忌,大胆利用…… “我对时空构形缺乏深入研究,不知道当时是否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但那位确实颠覆了璇晶阵列与孽毒环境的对抗性原则,使二者在环境规则上充分搅拌,彼此影响渗透。 “结果就是:基地这边孽毒渗入,形成污染,带来较大负面干扰,骁校官因为岗位要求,持续观测时空环境变化,所以受到直接影响…… “而在基地之外,敌人这段时间的攻击也比较乏力,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它们是遭到了璇晶阵列规则的反向渗透,同样在适应调整。 “……互相影响渗透的环境,短时间内不可逆转,谁适应的快谁占先机。在这点上,相较于大君阶位的‘磁光云母’,我们的‘网点式’璇晶阵列,在未点火联网前自清洁能力很弱,基本可以确认会在四周内报废,全功率维持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周。 “三周之内,有两个逆转的契机,一是前进基地布点完成,可以点火联网;二是有援军及时到来……如果等不到,就要为突围做准备。 “但不管怎样,近三周时间内,都要保证中继站璇晶阵列带病稳定运转,还要对各种设备,尤其是对机芯进行升级改造,加载‘过滤’和‘抑制’功能,尽可能减少孽毒污染的负面干扰。” 以上就是升占校官的基本观点。他不是干巴巴陈述,而是通过一套完整模型和逻辑,通过大量的结构图示来说明问题。 罗南看得目不暇接,其实里面相当多的数学模型他该不懂的还是不懂,可他毕竟是“罪魁祸首”啊! 祸是他闯的,就算当时的想法和设计在考试应激状态下变得模糊,可随着课程一次次重复刺激,那些印象正快速翻新……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交换比(完) 培训课程终究不是学术课堂,升占校官通过严谨的理论和数据逻辑,解释了当前中继站面临的困难及其根源后,就开始安排具体的工作。其实也就是目前后勤部门已经开始进行的一系列重心转移。 在这里面,最核心的就是以机芯为代表的各类设备,已经开始进行的战时改装、生产、替换以及相应的设计更迭。 按照升占校官的说法,目前中继站一万一千多名官兵中,各种内殖、外设机芯的安装率达到998%,差不多是全覆盖。这也是天渊帝国的一贯风气:机芯是渗透进社会各个层面的主流技术,各类机芯的安装使用率一直居高不下,基本上进入社会,就是一系列机芯版本更迭的开端。 更不要说在不需要个人负担成本的军队中:对未来还有憧憬的年轻人,血与火的考验下也需要外设机芯保证即战力;个人修行上已经没有潜力可挖的,则更需要内殖机芯提升自己的能力水平。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增加对孽毒环境的适应性而更改机芯设计,是一项不折不扣的大工程,防线、部门、人员的复杂调度安排,简直让人发疯。 每个人都会受到影响。 梁庐和罗南这两个菜鸟新兵为什么值守的岗位越来越靠外?正是因为开启了机芯等设备的更替工作后,基地采取了“以物料换时间”的策略: 反正不用考虑三、四周之后的防御任务,中继站储存的大量设备耗材,就全都堆上了生产线。在短时间内生产了大量“抗污染”自走机械设备,调整了人工智能参数,并给有限的专门负责人员调整改造了机芯设计,使“二蜂巢”这样重要区域的维护维修工作,重回到最早前大部分由智能系统和机械担当的状态。 当前环境中,这种机械爆兵流,设备折损率注定居高不下,维修起来人员和设备又跟不上,干脆就是“修不如造”,把大量人员填充到生产岗位上,流水线作业,形成了生产―故障―报废―回收―生产的闭环。 随着二蜂巢中央管线核心区域实现了自动维护,梁庐、罗南这种失去岗位的,还没上流水线,可不就要被往外赶么! 目前,有限的维修维护人员,都被推到了前线或者接近前线的区域,为的就是在整体“换装”结束前,为一线部队以及未实现智能维护的区域提供更高效的后勤支持,以便做好缓冲。 相较于基地防御策略的重心转移,单纯的技术问题也只是其中一环罢了。当然,罗南现在只关心技术问题。 升占校官的培训课程,四分之一讲逻辑源流、三分之一讲工作安排、剩下的就是具体技术思路和要求。可进入到技术讲解阶段,罗南的兴趣与他的理解力,还远远达不到“全包围”的地步。 像是材料选择调度、生产线工艺和人工智能的内容,他纯粹是鸭子听雷,听也不懂。唯有机芯以及部分设备结构的调整设计,才是他的菜。 升占校官说得坦白,这位并不擅长时空构形一侧,无法置喙重构的“时空堡垒”本身。能够考虑的,是在新环境下中继站璇晶阵列和各类设备出现问题的基本逻辑判断,以及相应的构形设计、改装和制造方案。 这些东西,看着与时空构形设计本身没有直接关系,却是在物质层面最具有技术含量,至少也是最具有构形逻辑的映射。 由此反推回去,对于印证罗南当时“考试思路”之得失,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大约就相当于实验结果对实验设计思路的证实或证伪。 罗南无法直接获得答案,可正是这种需要回溯推理的思维模式,对他先前“应试”的构形思维,形成了更加犀利的扬弃。 更不用说,在此过程中,还有无数成熟老辣的既有设计方案,不要钱似的推出来。每个方案,都是天渊帝国成千上万年构形研究的经典、精华,对应着不同时期、不同环境、不同规则下的构形设计思路。 在培训视频中,升占校官展现出了他“大师范”的风采,随手撷取、采选的方案,或者方案的一部分精华或辅料,都有着坚实的理论和数据支撑,随口点出的可能性甚至是失败经历,都是无数经验的总结。 罗南几乎要被扑面而来的知识,以及随之而来的幸福感给吞没了。也就是涉及到某些他不擅长领域的时候,才有“呼吸换气”的空隙,如果有可能,他甚至希望这堂培训课无限循环下去…… 正入佳境,前面的影像突然又凝滞了。 罗南下意识“哎”了一声,特别响亮。这回他也有了经验,直接去看前面那位士官,对方也正好扭过头: “喂,小子,不是哑吧呀!” 罗南睁大眼睛看他,无法相信对方就因为这么一句话,断掉了他的精神享受。 士官看到罗南的表情,也皱眉头:“真哑巴了?你看懂了没有?” 罗南吸了口气,调整下心情,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构形设计这一块还可以,其他的不大行。” “真的?构形设计……目的很明确嘛。” 说话间,士官看罗南的肩章,确认其级别,言语中难免意外:“刚入伍没多久吧,难道我还遇到了个高材生?得,这个领域你就是问我,我也不清楚。” 这位面目虽恶、嘴巴虽臭、时机把握也很糟糕,却也是个坦荡之人,罗南就对他笑了笑,希望尽快继续培训课程。 偏偏士官还问:“你在哪个工位?” 罗南险些脱口说出“你有完没完”……不是,是“4-92”,哦,还不对! 还好他及时修正过来,答道:“1-95。” “1-95?我记得是秦函啊。” 罗南回忆了一下,勾业尉官在安排工作的时候,说过这个,便道:“听说是咸竹士官去前线出任务,工位流转出来了。” “哎呦!”士官用未接受治疗的完好手臂,猛地一拍大腿,“好,顶得好!还是老勾懂我!” 罗南怔了怔:“您是……” 那个名字没说出口,前面士官脸色骤变,身体激颤,随即用力甩动手臂――这次是正接受治疗的那条。 咣啷一声响,一直兢兢业业工作的医疗机器人被掀翻在地,电机空转,操作臂上甩出一溜血珠,还有小段血色“细条”。 这玩意儿落在地面上,都还在持续抽搐。 第五百四十八章 前置法(上) 罗南看得清楚,这是一段肌肉纤维,还算士官反应得快,否则被医疗机器人的清创针刀切割下来的,就是受伤右臂的一整条神经束了。 突然遭此创伤,脾气本就不怎么样的士官骂了一声,腿脚横扫,将空转的机器人远远踢开,但已经二度撕裂的伤口,迸出了更多的血液。 “长官!” 罗南表现了一下关心,不过他的相当一部分注意力,都集注到伤口深层,还有那台已经差不多报废的治疗机器人上面: 急5型战地治疗机……不应该出这种差错才对! “没什么,运气不好,现在孽毒环境嘛,什么问题都敢跳出来。” 士官表现出粗狂无谓的态度,金属假体交错覆盖的面孔上,笑容又恢复过来:“我还没谢你呢!你小子顶得好,直接把我给顶出定点维修群了……不用天天玩对这些低级机械,我起码能多活个三年五载的。” 罗南已经猜出了这位的身份,试探性地招呼一句:“咸竹士官?” “对,就是我!” 咸竹士官主动伸出手,罗南下意识以为是要握手来着可手掌伸出去,才发现人家是要对拳,忙又改正,五指半合着撞了一下,不伦不类的。 还好咸竹并不介意。 倒是罗南为了减少尴尬,主动开口:“听勾尉官说你去前线,没想到回来这么快。” “前线才多远?再说了,那算什么前线……没有近身厮杀,只看远程覆盖,最多就是赌场赌运气罢了。” 咸竹与勾业的说法,出奇地相似。也许真正上过前线的资深老兵,大都是这么个思维? 说话间,罗南看到,咸竹士官手臂的伤势,明显更有恶化。他受伤的区域,是从右上臂一直延伸到后肩胛部分,伤口并不规则,好像是被半钝的物体强行撕裂的,也许还有骨头上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之前医疗机器人已经处理并修补缝合了大部分,眼看要收尾了,哪料到竟出了这档子事儿。 而且,罗南隐约觉得,问题还不是这么简单。 “长官,我送你去医务室……” “没意义,这条‘变形虫’的医疗模块垃圾得很,而且又是基地内作业,都是低配,还不如用那小东西……草,枉我这么信任它,还坑我!” 咸竹士官骂骂咧咧,同时站起身来,挥手制止罗南上前搀扶:“你这种守台的时间宝贵,不用管我,看你的就行,我去琢磨琢磨……” 说着,就走向已经停机的医疗机器人,听口气,还要再修一轮。 不愧是维修兵出身,见不得机器带着毛病。 罗南没听咸竹的,径直上前:“长官,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废话,我还用你提醒?骨头上的钉子都给打折了,神经也给切断,我是强行连上的。” “不是……” “别粘乎啊,我最烦絮絮叨叨、罗里吧嗦的家伙!”咸竹士官脸上作色,粗狂的脾性明显上来了。 罗南正不知该怎么说,对面却似想到了什么,完好的左手挥了一记:“正好,你还在培训时间,1-95空着的吧,权限给我开放一下。我去做个修理测试,趁这个时段把问题解决掉,两全其美。” 面对咸竹颇具压迫力的视线,罗南想了想,摇头拒绝:“长官,我是想说,你现在的机芯运转应该出状况了。否则急5型战地治疗机只会中止、停滞,而不会形成误操作。” 咸竹愣了愣:“你教我?” “我在只在猜测。升占校官刚刚才讲过,当机芯载体受到轻度污染时,神经电信号的传导,会在特定波段造成紊乱,导致精密控制出现偏差。更重要的是,会激活现有智能设备的‘污染判定’,造成双重错误的叠加。 “显然,刚才急5型战地治疗机判定出了问题,而长官你应该下意识做了调整,以机芯强行推动……” 咸竹凶恶的脸上表情微妙,对他来说,罗南的话真的太多了,可这里面有些东西,却是在戳他的心窝子。 “说到底,是某个家伙的脑子烧掉了才对。”突然间,有个嘶哑的嗓子切入,军教室的门更早一线打开,单根义肢支撑的勾业尉官“滑行”进来。 咸竹第一时间盯罗南:“你告密?” 罗南才叫一个莫名其妙。 “且不说你那破嗓子,‘虫子’才多大一点儿,如果里边的设备出问题我还不知道,这个尉官不如丢给你去当好了。” “你x有脸说我嗓子?”咸竹嘴里含糊骂了一声,又面向勾业尉官,单手做了个无意义的手势,“然后呢?准备把我塞到医疗室里去?拜托,有区别没有?你还不如再带一部急5过来。” 勾业尉官笑得和气:“你的运气不太好,急5总共带来六台,一半都带到前线去支援了;还有一台出了故障正在维修,另一台正在使用,一时间半会还调不动。不如你乖乖趴好,我叫部运输车送你回去。” 咸竹一听就炸了毛:“开什么玩笑!坏了就修啊,让个莫名其妙的故障给憋回去,怕不是能让人笑死!把1-95给我,分分钟就搞定它。” 勾业尉官就摇头:“看来连耳神经都出问题了。罗南都说得那么明白,孽毒污染啊老兄,你必须回去做机芯替换……趴下吧,伤口还咕咕冒血呢,我们给你做个应急处理。” 咸竹“嘁”了一声:“我说过自己能搞定。” “不想在年轻人面前丢脸?问题是你已经颜面扫地了呀!” 勾业尉官直接一刀捅到咸竹心口:“自己被感染了都不知道,还要刚入伍几天的列兵点出来。要我是你,就好好把脸贴到地板上,勉强还算个坦荡。” “沃日……” 咸竹的天渊国骂,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骂归骂,这位脾气粗狂的士官,竟然是很服从地趴下去,还特意用脸摩擦刚刚脚踩的地板:“是这个样子吧?” 罗南嘴角抽了一下,好险控制住了。 勾业尉官便在此时转过脸来:“记着咸竹士官这模样。不是让你在心里笑他,而是要明白,战场上嘴巴可以犟几句,但最后还是要现实点儿,这是他能活到现在的法宝……如果少那几句,就更好不过。” “勾业,我xx你xx!” 咸竹用下巴猛怼地板,骂声则进入了高深领域,罗南开始听不懂了。 勾业毫不在意,只问罗南:“怎么样,用他来练练手?” , 第五百四十八章 前置法(中) “喂,你搞什么!” “对新人有点儿最基本的信任好不好?” 两位长官、前辈在那儿咒骂、絮叨。勾业始终不急不忙,咸竹也没有真的跳起来拒绝。 罗南自顾自地进入应有的状态。 虽然勾业说得不是太清晰,但同为维修人员,他能够理解勾业的思路,其实也是咸竹的想法: 别的器械都都没闲着,如今不管怎么处置,也只能落到这边已经故障的医疗机械人身上。 所以罗南应声之后就走过去,蹲在已经没什么反应的急5战地治疗机前面,指隙间流下细碎的“颗粒”,正是切分仪。 这段时间已经足够罗南养成随身携带切分仪的习惯,也随手就给地上的机器“切”了一下。 “切分仪?” 咸竹给吸引了注意力,都不顾得再和勾业斗嘴,呲牙咧嘴地在地上调了个角度,面颊贴着地面,扭过脸来看。 “怎么样?”勾业询问。 “现在用切分仪‘诊断’,而且还这么熟练的,年轻人里很少见啊。” “问你了吗?”勾业斜他一记。 如此做派,成功让咸竹眼冒凶光,但后面也就呲下犬齿、喉咙里呼噜两声,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嗓门,直接去问罗南: “小子,切出什么结果了?” 听咸竹的说法,感觉和切脉似的。当然,天渊帝国这边多半没有“切脉”这一说,可意思恰好能对得上。 罗南便据实以答:“挂载针刀模块遭外力击打,存在传导故障,可维修;中枢芯片大约是受‘强控’的影响,已经烧毁,需要更换。” 勾业啧了一声:“报应吧这是?你说你感染就感染吧,还搞‘强控’!急5配的是‘派7’专用芯片,两个储存基数,眼下都已经都送到前线上去了,补充的还没上来……” 咸竹就冷笑:“当我傻吗?急5出厂的时候就吹嘘,只要在璇晶阵列覆盖范围,云核心算力代偿可以接近零延迟。只要感应和传导 系统没彻底完蛋,烧你几个破芯片,还真走不动路了?” 勾业圆脸上笑容更浓:“恭喜,感染是感染了,脑子倒还好……结构图有没有?我是说构形图。涉及到远程功能,这个很重要。” 后面这句指向了罗南,罗南也即刻回答:“有的。” 但凡这部“土层巡游者”几天来经手的设备,也许具体细节的机械结构还要翻一下资料,借助系统筛选一下方案,可抽离于这些设备实体之上的构形设计,每个都印刻在罗南记忆里,随时调用,毫无滞碍。 然而,罗南也不是没有问题:“报告尉官,根据调出的治疗数据,咸竹士官的机芯状态,有2个指标已经超出了中度污染区的限定值,且与部分神经递质传导互动,不够稳定。按照操典,已经符合战时处置的标准,是不是……” “咝!”咸竹唇齿间倒抽凉气,一方面是对罗南言语的反应,另一方面却是情绪瞬间变化时,神经系统形成的非正常脉动影响。 他一时间都说不出话。 勾业倒是很淡定:“哦,要挂载神经手术模块是吧。这个有库存,马上送到。你先热热身,试试引导云核心远程控制、检测,先搭个治疗方案出来。” 罗南服从勾业的命令,应了一声,指间流下了更多切分仪颗粒。它们陆续切换成工作状态,围绕瘫痪在地的机器人打转,没有任何一个与之有实质性接触。 可是几度盘旋调整之后,就似在空气中编织出了数根无形丝绳,而治疗机器人则变成了牵线的傀儡,歪扭摇晃着调整姿态,利用全地形履带的微调,重新“站起来”。 很快,这部有点儿类似迷你装甲车的急5战地治疗机,就开启了自检程序。其内部感应、传导以及外挂的功能模块,都在低细的震鸣声里做细微调整。 其隐藏在机腹内部的微型维修探头也伸出来,缠绕在那条已经故障的挂载针刀机械臂上,进行校正。 针刀机械臂左摆右移,初时还有些僵硬,但几秒钟后,动作便越来越流畅。 咸竹就换回下巴拄地,感叹道:“第十二装备部原来也不都是大嘴巴……云核心代偿挺快的嘛。” 勾业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那边,圆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淡去了。直到急5战地治疗机开始原地打转,锁定目标方向,才低声开口: “问题是,这玩意儿向璇晶阵列申请的临时代偿权限,我还没通过啊!” “那你快点儿……啊?” 咸竹下巴动作过大,遭到地板反挫,差点儿咬到舌头,他却顾不得这些,紧追着问:“云核心没加持,这特么是手动的?” 勾业圆脸上笑容复现,且愈发加深:“违规操作……就差那一点点。” 咸竹一时没明白勾业的意思,但这不耽搁他观察治疗机器人贴地的“表演”。即便现在已经知道根底,可在他这‘老维修’眼里,也分辨不出,这台机器人的动作,与智能程序驱动时,有什么差别――如果排除掉旁边那些飞蚁的话。 难不成我这是碰到了一个精密控制流的天赋者? 然后咸竹就看到,完全由罗南手动控制的治疗机器人,已经以他为目标,形成了锁定,向他这边靠过来。履带碾过地面时连续“咯咯”的微响,经过地板、下巴和胸腔的传导,穿透颅脑,扰动心脏…… “停!”咸竹忍不住叫了起来。 完全与他的声音同步,治疗机器人停止前进。罗南略有疑惑的视线也投过来,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就这么纯手动操作?” 咸竹话一出口,才醒悟自家心里面,竟然是有些犯怵,但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只能再用下巴去砸地板。 罗南越发疑惑,扭头去看勾业。 这时候,只有勾业才明白,这两位的思维压根就没在一个频道上。但要让他去解释,也着实没有意义,所以他干脆驱动“脚趾”,在地板上敲击两下: “申请通过了,准备……” 话音未落,剧烈震动骤然而至。 , 第五百四十八章 前置法(下) 类似的震荡冲击,别说勾业和咸竹,就是罗南,在这段时间也练就了充耳不闻、视若无睹的本事。 在微微摇晃的军教室里,勾业只是稍稍一停,就继续往下说:“准备和本地设备链接。治疗方案先做好,罗南你所说的情况要加进去,操作不着急。” “那是你不急。”咸竹话里,前后逻辑颠倒反复,总之就是谁说话都要怼一下。 勾业压根就不在乎:“可以认为,这是你的‘污染症状’吗……目前是允许前线紧急处置没错,可若不是即刻要你老命的情况,还是到后面用专用设备更合适。毕竟内殖机芯,身家性命、前途命运都在这上面,谨慎些好。” 咸竹呵呵冷笑:“说的你不是内殖机芯似的。” 勾业单肢撑地,像玩杂技似的,晃了晃四肢俱无、光秃秃的躯干:“我是为了保命,和缺乏天赋、信心的某些人,有本质不同。” 咸竹的凶脸发青,以至于金属假体都陷到了肉里去。这一刻,罗南几乎以为他会跳起来,将毒舌的勾业痛揍一顿。 可最终,咸竹只是把口鼻掩在地板上,闷声发令:“还愣着干嘛!看老子屁股性感是不是?” 罗南“噢”了一声,并没有充当出气筒的觉悟,平平回应:“已经好了,根据医疗方案,建议就地做前置的信号阻断术,避免神经系统紊乱,出现进一步恶化,然后回到二蜂巢,做新型机芯重置……外伤方案微调,基本无变化。” “回什么二蜂巢!指不定就把我踢到流水线上去了。”咸竹仍用地板闷着脸,和他情绪对应,现在他听什么都不顺耳,特别是外面的震动噪声又来了一波,整个“土层巡游者”也出现了幅度更明显的晃动,使趴在地板上的他有点“晕船”…… “你不回去,留在一线给人添乱?” 勾业作为上官,懒得理会这种情绪化反应,转向罗南:“开始吧……你要记着了,孽毒污染是规则的污染,对于感染者来说,规则变了,以前理所当然的事情,就会通通变了模样。 “对咱们维修兵来讲,其他的不提,最可怕的就是你用操典、经验中的最佳手段去处置,可失误突如其来,表现得像是偶尔的坏运气。事实上,魔鬼就从这些失误中诞生,然后迅速膨胀……” 咸竹闷闷地笑起来:“你诗歌朗诵呢?搞这抒情丢不丢人?” “如果孽毒污染能简单清晰说明白,我早去帝国大学当终身教授了。”勾业终究忍不住,反怼回去,“某人,是想把自己涂抹成鬼怪,还是让我们把你给拉回来?” “能把我拉扯回来的也不是你们,归根到底还是要回去折腾。” “凭你的地位、能力,要不是今天这一出,想要换上最新型的机芯,升占校官拿眼角瞥你一下算我输!” 咸竹噎了下,没生气,貌似还有点儿心动。 勾业也不再和他斗嘴,只对罗南讲:“云核心代偿方案已经同步建档,你操作的时候不要给人留下口实。” 咸竹又不满意了:“我不是你们的习题集……” “是。” “我不是!” “是,我是勾业,全维组正在主管道前延伸部执行维护任务。” 再度岔了频道的咸竹立刻闭嘴,抬脸看过去。那边勾业在简单的报告之后就是沉默,但也没多久,隔了几秒钟就结束了通讯。圆脸上表情一如既往,只向罗南呶了呶嘴: “把这位爷伺候好,快点让他滚蛋。” 这时候,咸竹倒是不恼了,嘴巴咧起来:“有任务。” 勾业这次真的没有搭理他,独肢后滑,径自出去。 “尉官!” 这次开口叫停的,竟然是罗南,他的言语没过脑子,直接发出去:“我的参训时间!” 勾业已经退到门外,一愣后就笑起来:“记着呢,最不济把咸竹士官的匀给你就好。” 罗南心头一松,立正应是。 “现在这些兔崽子……” 咸竹话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可不管是多么精辟的言语,经过一次翻译,总会折损些味道,骂人话也一样。 罗南对此也很不敏感,既然勾业答应了他,便不再多想,重归于专注状态,盯着开始执行操作的机器人,眼也不眨一下。 其实云核心代偿开始之后,中继站就会通过网络系统,分配一定的计算资源给这部机器使用,与设备芯片完好时,没有什么差别。罗南已经不需要再费心照看,完全可以像之前的咸竹,自顾自参加培训学习,谁也没法说他什么。 然而在构形层面,罗南已经习惯了有始有终,就算针刀机械臂的工作领域和他擅长的偏差比较大,他也希望能够在构形上看出相应的变化。 另外,按照已确定的治疗方案,还有一部负责执行信号阻断术挂载模块没有过来。刚才勾业尉官走得急,也忘了提这件事,罗南就考虑是不是再询问一下。 这个时候,重新进行缝合的咸竹开始砸地板了。 这暴脾气……咦? “xx的,给老子麻醉呀!” “……!!” 之前直接动刀,咸竹还能够谈笑自若,那是因为他使用机芯,阻断了神经信号,信号一掐,什么痛感都无所谓了。 可如今确诊了孽毒污染,机芯就是有等于无,还要自我封印,这针线刀锋的下去,咸竹能够忍个二三十秒不吭声,都不知道该说他是硬汉,还是迟钝了。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罗南连忙道歉,可现在道歉有什么用? 看咸竹的面孔都扭曲了,必须要快一点阻断痛觉传导,药物什么的肯定都来不及,急切之下,罗南干脆手一挥,撒豆子似的将一把切分仪甩了出去。 要说罗南对人体形骸结构以及相应的构形意义都有很深的研究,但具体到针对性操作,受限于经验,像是“精准麻醉”之类的小技巧反而缺少积累。 罗南也是没得选,所以直接动用了切分仪,用来解析此刻咸竹的状态,再做调整处置。 痛得冷汗覆额的咸竹,看着数十只“飞蚁”盘旋落下,有的还贴上了他的伤口,不免有点懵,可架不住效果好啊! 他就隐约感受到一点儿“别致”的干涉力量,听“飞蚁”嗡嗡几声,几乎要把他肩胛撕裂的剧痛,便像是一场幻梦,骤然惊醒,便已无踪。 疼痛和应激反应冒出的冷汗,都迅速衰减,他的好奇心却上来了,鼓动着刚才已经咬破皮的舌头,连迭发话: “哎,这个有意思!你这手我看着眼熟,用切分仪调校构形,再反向干涉对不对?怪不得勾业说你呢……别以为有一层切分仪的皮,就看不出你是违规操作了!” 罗南:“……” “超级大胆,严格来说也很克制。可惜不是你谨慎,倒像是从头到尾的强控……谁教你的?” “勾业尉官。”罗南据实以告。 “我就知道,也就是他才研究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古典派的拥趸嘛!也就是年龄大了、人也废了,才消停一些。他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教你们年轻人这些没意义的东西……” 罗南皱眉,不想听这种表述,**地顶回去:“我觉得挺好,我很喜欢。” 咸竹闻言,侧过脸,从上到下把罗南打量一遍,然后又恢复了下巴顶地板的姿势:“喜欢吗?喜欢就好,比那些动不动就问有用没用的现实派要可爱多了。” 我也觉得很有用…… 这句话,罗南没来得及说,咸竹就又道:“总要传下去嘛!勾业就爱这样说。还有什么‘现在困在含光星系,以后终究会回归正常’、‘有点余力,不如做些前置工作’、‘不能因为现在过狗屎一样的日子,就把正常的东西抛弃掉’……诸如此类?这些话他还没有对你说?早晚要说的。你可以先背诵一下,回头给他个惊喜!” 咸竹自顾自地笑起来,笑声震动胸腔,波及到臂部和肩膀的伤口,他已经“麻醉”了,毫无感觉,却逼得机器人要再调整一下手术细节,才不至于二度“翻车”。 罗南下意识伸手按住,不让他乱动。也在此时,军教室屋门又打开,一台多功能……现在改装成运输功能的机器人过来,罗南一眼就看到上面蜷曲起来的急5战地治疗机专用的挂载模块。 有了这个,信号阻断术就没问题了。 果然勾业尉官是很靠谱的。 罗南松了口气,“示意”运输机器人再往这边靠…… “咣啷!” 骤然的杂音,并非是军教室这边,而是“土层巡游者”内部不知哪个区域。未等辨别清楚,又一波震荡传过来,比前两次都要激烈,激烈太多! 这波震动,连续性极强,不像是平常有意没意、间隔性地爆发,倒像是地球上的鞭炮,噼里啪啦连成一片。当然了,这种量级沉重了何止千万倍,连迭爆音前后相叠,迅速糊成一片,化为纯粹的冲击,通过空气分子次第传导,从土层巡游者这边碾过 罗南二人所在的军教室,地板已经出现了可以目见的倾斜,正挪回来的运输机器人差点儿就撞进罗南怀里。 而在这次“大摆”之后,纠偏回正力量与外部力量往来角力,整部“土层巡游者”如在海浪之中起伏摇摆,大有一言不合,就倾颓翻覆的模样。 “嘀,全维组所有驻岗人员,保持在自己工位中,离开工位的要在一分钟内回归,并停止一切维修活动,舰艇即将进入高速推进状态……” 第五百四十九章 虚实壁(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此刻,身在“土层巡游者”中的维修兵们,心里面大概都会闪过类似的念头。然而在军队中,基本是不会给你解释所谓“来龙去脉”的。 罗南还愣了半秒钟,趴在地板上的咸竹,却是在指令到达的第一时间,“噌”地支起身子。毫无意外,手术进程受到严重干扰的急5报警。 咸竹完全不理会,只催促罗南:“快快快,不想当夹心饼干的,就到工位上去。” 罗南本能的应了一声是,可看到咸竹反手就要推掉针刀机械臂,已经进行了大半部分的缝合手术,怕是要前功尽弃。他的反应也是没过脑子,叫了声“等等”,同时一把拨开了咸竹的手。 不等对方再做回应,罗南就在摇摆不定的地板上稳住平衡,弯腰使劲,直接把重量在三十公斤左右的机器人抱起来。与此同时伸脚一踢,刚由运输机器人运过来的挂载式神经手术模块,便被他挑向了咸竹那边。 这套操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证明了罗南由修馆主调教出来的基本格斗术的实用价值。 咸竹被罗南的一系列操作给弄直了眼,也是出于本能,用完好的手臂接住了直往他脸上砸过来的、仍处在包装状态的挂载模块。 然后,他反过来被罗南催促了:“快走!1-95!” 咸竹皱起眉头:“菜鸟,没读过操典吗?这种时候,非驻岗人员是要到指挥室集合……” 话是这么说,他却任由罗南推着,保持着二者的相对距离,一起向外快步小跑。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鸟,咸竹还起到了带头指路的功用――辅助智能是有直通目的地的路线指示没错,可怎么也不会告诉罗南,在颠簸摇摆的“土层巡游者”内部,如何找到合适的借力点,以保持快速奔行,且不会失去平衡。 至于抱在罗南怀里的治疗机器人,也不愧是天渊军方近几十年来最信任的野外应急治疗首选。在嗡嗡调整了几秒钟后,终于又找到了“感觉”,就在咸竹小幅度奔跑、跳跃的状态下,继续未完成的手术操作。 至于由此可能导致的一些瑕疵,现在谁还顾得? 此时,罗南左眼的虚拟视界,除了目标地点的路线指引,以及标识到千分位的血红倒计时外,所有的基础界面布局,都消隐不见,一片空无,却分明在孕育着更沉重的后续事件。 在初时本能反应驱动的阶段过去之后,罗南脑子里难免会转一些别的念头,可不等他想个明白,侧前方的咸竹,突又发声: “有……明白,1-95工位,临时小组。” 罗南愣了下,几乎就在同时,他被拉入了一个临时频道中,听到了勾业对咸竹的告诫: “你现在专业暂时废了,但别当废人。” 咸竹呸了一声:“这话还给你……咦,还有一个人。” 罗南也看到了,临时频道中,新加入进来的,是梁庐。 勾业如此介绍:“两个新人,零战场经验。现在他们由你指挥,权限划归完毕。” 便在此刻,罗南和咸竹眼前,出现了已经开门等待的升降梯。两人先后冲进去,随着轿箱快速沉降,咸竹在临时频道里说了个不太好懂的冷笑话: “我这是一下扎到底了?” 勾业再没有任何私下指令,倒是突然给划过来的梁庐,有些迷茫地招呼一声: “咸士官?罗南?” “保持专注,小家伙们。” 咸竹倚老卖老的语气,不知道梁庐是怎么个感想,反正这句话之后,对面再没作声。 但愿他能早点儿适应。 罗南一念掠过,眼前轿箱门打开,属于罗南的独立工位呈现在他眼前,几乎与此前所在的4-92工位没有差别 嗯,“两个人”的情况也未改变。 随着两人进入工位,这里也进入完全封闭状态,一分钟倒计时中止。左眼虚拟界面则进入到更让人心悸的全空白。 罗南看了眼咸竹:“士官你坐?” 说着,他把治疗机器人先放在地上。 咸竹骂了一声,受限于针刀机械臂的结构长度,不得不盘膝坐地,瞬间就比罗南矮了一截。 罗南脑子里的想法可没那么复杂,他只是要腾出手来,检查工位的具体状态。 首先,是他同步过来的资料,没问题。 然后,是与竖领机芯的链接、信号传导和控制自检,也没问题。 还有维修任务……呃。 罗南身形晃动,前方立式的隔离罩,忽然以一个“压进来”的动作,向他所在的位置扣下来,身前的控制台则往前推。他本能身形下挫,避免碰头,最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倒是再度与咸竹平齐了。 这时罗南才想起来,此前模拟演练中,他曾见过类似的情形:土层巡游者要变形了――从维修形态转变为高速推进形态。 工位内部的变形,大约就是这样,上下空间压缩,但纵深空间略有调整放大,整体上还是压缩了至少一半的空间。本来就多了一人一机器,如此一来就更为狭小了。 且由于隔离罩的“压落”,外界光线也完全截断,整个工位都收缩到了“大虫子”的腹部,自照明光线略显昏暗,使得空间感愈发逼仄。 罗南和咸竹挤坐在一起,治疗机器人只能放在他们膝头上。由于体位不对,治疗只能再度暂停,开放式伤口的血腥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 罗南倒没觉得怎样,只是回忆着仅有的一次演练内容,摸索已经发生变化的操控模式。 唔,好像少了什么…… “找防护圈吗?”咸竹嘿嘿笑了两声,“这时候应该有防护圈跟进,可某人神操作,带进来一台急5,正好可以体验一下无防护飙车的快感……就差战术机动了。” 罗南哦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咸竹就呸:“新兵菜鸟,不可救药。” 话是这么说,咸竹这头老鸟,还是从狭小空间内,扒拉出两组磁性索带,这种相对原始的手动固定装置,是“工位防护圈”出故障时的候补安全方案。 罗南在咸竹的指点下,将索带与作战服的几个隐藏“锚点”相连,完成了最基本的防护。 与此同时,咸竹还通过临时频道与梁庐联系:“共享你的状态,大菜鸟!你总要体现出早入伍半年的价值啊!” 梁庐:“……是。” 不管怎样,“土层巡游者”变形期间,罗南和梁庐两个初经战阵的新兵,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在咸竹的粗野督促下完成。 罗南甚至还有一点儿时间,找到了“全景模拟”的控制命令。就在“大虫子”嗡嗡启动,开始加速的时候,外部的景象重新映现进来。 他就看到,在机腹下方,那些密密麻麻,仿佛永远不会减少的自走机械,在仍未止歇的震荡冲击下,如同被暴风雨袭击的麦田,大片仆倒,以至不成形状。 不知有多少已经完成、或将近完成的工作,就此归零。 这算是菜鸟维修兵的小感慨吧。咸竹就没这种情绪,他只是扫了一眼,就提醒罗南:“任务,看眼前的任务。” 与他话音同步,罗南左眼的虚拟界面,还有打开了全景模拟的封闭舱室内壁上,有新的画面跳出来。二者完全一致,中央区域都显现出一个动画演示的狭长“裂隙”,标注的资料显示为: 永固型“断岩”建构,图纸标号“基-077”。 然后就是缩放开来的周边区域以及即时状态。 脑中存着中继站最全建筑图纸的罗南,很快就分辨出,那个位置已经位于前沿阻击阵地下方,算是基地最外围的地盘了。 咸竹又含糊地骂了声:“基建设施战时修补……这只小虫子,再塞十个也塞不满!” 土层巡游者原本比较一致的“大虫子”绰号,一下子就变“小”了。但咸竹的表述,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在基地一系列维修任务中,难度最大、危险系数最高的,无疑就是基建设施维修。 拥有承载和防御双重属性的基地基建设施,肯定最坚固材料和最稳妥设计的造物。它们不出问题则已,一旦出事,就代表着防御体系出现了大问题,对其他区域的影响,还有其他区域的反作用,都是让人头大。 单论维修本身,修补起来用料多、变数大,时间长,更重要的是:敌人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给你从容修复的机会! 罗南则抿着嘴,盯着任务图示,眼珠凝定。 怎么会破? 这里破了,岂不就代表着时空壁垒…… “回魂!” 咸竹一巴掌拍在罗南后脑上,这下是真狠,连带着周边外设的“竖领”机芯,都有瞬间的信号紊乱。 罗南愕然回头,却见咸竹盯着他,凶脸上泛着一层白森森的光。 咸竹对着罗南,其实也捎带了梁庐:“听我的忠告:别带脑子。” “啊?” “现在脑子要炸的,是后勤,是升占,是晖、汤、严等爵士。作为一线维修人员,好好干活就成,你们封不住脑洞想当救世主,我可不想当军法官!” “嘀!” 提示音再度响起,“土层巡游者”明显还在行进中,最多是在减速,工位空间已经开始变形复位。 在全景模拟扭曲切换之际,罗南看到了“前方”厚重钢铁壁垒之上,那一条笔直贯穿下来的粗大裂缝。 不知是否是光线映射的错觉,裂隙深处似乎有火光填充、流淌。 第五百四十九章 虚实壁(中) 提示音之后,勾业尉官通过广播发出指令:“所有人注意,即将进入异常规则区域。披甲并执行一类阵列,无甲人员禁止暴露在一切非封闭区域。” 广播还在进行中,逐步变形复位也逐渐撑开空间的工位下部,有一套呈扁平箱形的机械造物,从特定区域升起来,滑到仍然受磁性索带固定的罗南脚边。 罗南耳后区域,响起一声微鸣,与那玩意儿遥相呼应,由此达成了身份权限证明。 机械造物倏然变形,主要材质明明是森冷的金属,却在复杂精密零件的拆分组合下,如同攀附而上的黏体活物,贴着罗南的腿部一路推进,很快蔓延到腰腹部以上。 磁性索带自动解开,给这套机械造物让出了位置。也就是再一个呼吸的功夫,这套外骨骼装甲,就覆盖了罗南全身,与他外挂的“竖领”机芯实现链接。 口鼻呼吸自动接入维生模块,并与外设能源炉实现协调。罗南每一次吐息,外覆装甲似乎都随之涨缩,就好像与这数十公斤的金属,有了同样的脉动。 “‘技师’单兵战甲经典第7版,攻防模块都是为了维护功能而存在的偏科怪。搭档会比使用者更开心的典型代表。” 旁边的咸竹适时解说,至于他那里,什么变化都没有。 “别怀疑,所谓‘无甲人员’,说的就是我了,还有他自己。” 咸竹指了指后背仍然在进行的“手术”,更不用说,还有与他神经系统绑定的遭感染内殖机芯。 在这种情况下,他老老实实当无甲人员,或许还更安全些。 说话时,工位空间已经基本复位,些许倾斜不造成影响。罗南自然起立,全覆盖型的金属面甲,自动加持全景模拟,将外界的光线信号转换为人们习惯性的可见形态, 但也标识出了更深层的解析数据。 所以,罗南看到了,也测出来了,眼前正迅速接近的裂缝,究竟是怎样一个规模。 标识为“基-077”的基建模块,是通过类似于珊瑚虫的微小生物群落,通过 给予大规模的“能源喂养”,快速繁殖、引导、死亡、金属化、定型而成。其垂直高度超过一百四十米,深植岩石层,宽度超过两百米,厚度则达到让人瞠目结舌的14公里。 换句话说,这是一座人工“繁育”的山体。 由于是从小到大“喂养”而成,对这玩意儿,在建构之前,就能够开展有关设计;建构期间,还可以利用特殊的诱导技术,在“山体”内部,预设空间、通道。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构形所需的结构和能量通路。 中继站的时空堡垒架构,就是与这些基建模块息息相关,彼此成就。 如此庞然大物,只是看着,就能让人色沮神丧。 可如今,惊人的裂隙从底部一直撕裂到上端,且是从外而内,打透了光的阻碍,让这处“恐怖伤疤”呈现在罗南眼前…… “土层巡游者”作为中型维修平台,就算变形后体积缩小,也能装得下几十号人,起码相当于一台中巴车吧,可这样的平台全填进去,也不过就是勉强能把最下面一点儿裂缝给塞上。 罗南立刻就明白咸竹所说话里的意思,如此巨大的工程,绝对不是这边十来个维修兵就能解决的。 可问题又来了:怎么开裂的? 就算咸竹告诫在先,罗南也难免不去想。 新的时空堡垒设计,在“内宇宙”模拟器的逻辑中,就是他的作品。前面自以为是的设计思路,已经给中继站带来了重大而负面的影响,而如今连最基本的防御功能也出了问题吗? 一念未绝,已经基本恢复到工作状态的“土层巡游者”,在有限减速之后,冲进了裂隙深处。 穿过隔离罩的光子瞬间减少了许多个量级,可也足够照明所需。至于其中最招眼的部分,就来自于前方“一线天”式的火光长痕。 但与此同时,裂隙切面的两侧,却也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有些更像是电路的断面,甚至还有可以目见的电光击穿空气,在裂隙两侧???甓越樱?一副藕断丝连的模样。 “ 土层巡游者”就在这些蹿动的电光中穿行,看着这些,面甲之后,罗南眯起眼睛。 如果没有看错,这些都是内嵌构形的能量节点,即使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损毁,但尚存在的那些,还在试图重新组合,恢复预置的功能结构。 “干脆利落啊……” “强行劈开的? 罗南和咸竹的言语几乎同时响起,只是后者没有面甲遮掩,语调更清杨: “大君级别的大手笔,这样的再来一击,我们大伙儿都可以灰灰去了。” 劈开?这种级别的攻伐力量……玩笑的吧!唔? 罗南忍不住回看一眼:刚刚是谁说,别带脑子来着? 也在此时,临时组队的内部频道中,来自梁庐的信息发出来,不怎么自信,但也说出了自家看法:“前面的火线,还有这种‘撕裂伤’……是火狱暴君吗?” 得,又是一个乱动脑子的。 罗南就通过辅助智脑查询“火狱暴君”的信息。 可紧接着,临时频道中,一组坐标发出来,且很快与动画演示的整体图景结合,标识出了直观可见的区域。 演示的动画已经明确,“裂隙”一直延伸到中继站基地的外侧方向,形成了长达一千四百米的笔直“峡谷隧道”。 其前端“受力”最重的区域,大约400多米,都覆盖在“火焰”中,也正是罗南等人看到的“火光一线天”所在。 新设的坐标,就在那片“火焰”之后,距离裂隙口大约300米左右。 “在坐标地点,搭建临时阻击阵地。” 在简短的命令后,就是阵地的具体标准要求。 罗南刚扫了一眼,“土城巡游者”与“火光一线天”之间的距离,已经几近于无。到这个距离上,他才发现,对面的火光还在不断向前延伸…… “嗡!” “土层巡游者”真正开始制动,但前冲的动能仍驱使着它,冲破了前方的火焰屏障,即而机头朝下,向着裂隙底层区域插落。 第五百四十九章 虚实壁(下) “撞击预备!”勾业尉官的指令再度下达。 已经穿戴了外骨骼装甲的罗南,有十种以上的方法,可以轻松稳固身形,他只是扭头看了一眼,见咸竹仍然由磁性索带固定,便放下心来,视线再次投向外面。 便这个时候,他听到咸竹在笑:“这可是最好的观景台了。” 罗南没能听明白,而此时他的心神已经被外界跳荡的火焰吸引过去了。即便是金属面甲和隔离罩两层过滤,外间喷薄流动的高能射流,仍然非常“夺目”。 当然,这也是因为全景模拟系统的深层数据分析,分配给了这一现象大量算力资源的缘故。 此时“土层巡游者”上面11名维修兵,已经搭建起了制式阵列,在罗南看来,这就是地球上那些燃烧者所构建的“格式化空间”的完整版或升级版。但同时又是精神层面的弱化版。 11人的阵列,彼此的气机互通,即便在精神层面的运用上比较保守,但在同一个系统的支援下,也能够严密协同,形成合力。 像罗南这种精神侧修为比较高段的,就能感受到,他的灵魂力量如何丝缕分化,汇入到阵列严密的结构中,再有序利用的过程。 之前他和梁庐搭档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体验,但那种双人结构太简单了,远不如现在这般精密、更见水准。 更何况,当下火焰飞腾、高温炙烤的外界环境,也比那时候的轻度孽毒污染,复杂激烈千百倍。 内外不同的运行规则,在接触的锋面干涉碰撞,就算罗南眼下精神感应严重受限,也能够觉察到更多、更有价值的信息。以至于他几乎要以为,勾业尉官发出的“撞击预备”指令,是根据这一层面所发。 半秒钟后,剧烈的碰撞纠正了罗南的思维方向。 土层巡游者在有限的减速之后,仍然以至少150公里以上的时速,狠狠的撞击在火焰地带已经看不太清楚原型的燃烧地面上。 罗南所在的1号节肢,与并排的6号节肢一起,位于土层巡游者的三组节肢的最前端,在此前的变形及复位过程中,恰好是处在了一个向前探伸的状态,就像是跳水运动员前伸的双臂,是土层巡游者所有模块部位中,最早与火焰地面接触的。 几秒钟前,罗南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是这种情景,看着隔离罩外扑面而来的火焰以及看上去坚若钢铁的地面,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跳速度和幅度,肯定是超过了正常的范围区间。 可也就是稍迟一线,罗南捕捉到了制式阵列、土层巡游者以及地面材质之间某种高度协调的构形组合。 他下意识“哦”了声,里面已经分不清惊奇、惊吓还是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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