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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通过精神与物质层面的交互干涉,创造出飞行的环境。 这也是“域”的应用之一。 欧阳辰所到之处,无论是云雾还是电光,被实质性的波纹消去,看上去一种畅通无阻。而在波纹扩散的前端,更是渐次清亮,如光照临。 原本浑然一体的阴影巨柱,此时隐约有些透明,一直非常规整的波纹前端,也出现了扭曲。 妖魔与欧阳辰的“域”碰撞了。 逻辑世界的空气猛地一紧,整片区域都在晃动,a栋大厦的天台本来就在柴尔德与乌云浊雾的对抗中濒临崩溃,如今直接垮塌,那些茫然无措的祭司、骑士都哎哟哟摔了下去,好生凄惨。 柴尔德没有浮空的本领,身形不免下坠,烟灰浊雾中劈头盖脸落下。他吐气开声,水银光芒硬是将周围区域清开一片,抬头上看。 然而他看的却不是欧阳辰,也不是那头仍未露面的妖魔。他看到的,分明是一头在阴影中挣动不休的人面蛛! “域”的碰撞,使这个一直淹没在阴影巨柱之中的暗面生物,显出形迹。 3号!这头人面蛛,刚刚遁入精神层面深处,探测“深海”之时,还是奇诡莫名,难追踪迹。可如今再现身,魔躯残缺不全,神态萎靡不振,通体上下,都燃起火光,更重要是失去了在精神层面深处游走的看家本领。 是阴影巨柱的冲击,无巧不巧命中;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柴尔德可以看到,3号虽然是在阴影之中挣扎,但那模样绝不是要逃离,而是继续向内层突进。他不由怀疑,里面操控的,真的还是安翁吗?在妖魔主宰的阴影暗域深处如此做派,简直就是自杀! 空中的欧阳辰,要比柴尔德看得更清楚些。而就他认识的安翁,绝不是简单粗暴的人物,就算是“意气用事”,也一定会有个基本的理由。 “域”之间的冲突更为激烈,欧阳辰借此勘透层层阴影,在阴影巨柱中映,依稀可见,有微光闪耀。 理由找到了! 欧阳辰很快确定,所谓“微光”,就是真理天平的投影,它竟然没有在最初的冲击中崩溃,而是嵌入了阴影深处,而且形态如初。 当然,要说变化还是有的。黑色秤盘上那条控制混乱元素的环蛇,此时就蜷曲一团,气息奄奄,混乱元素形成的雾气,已经彻底消融在周围的阴影中,看样子随时会轮到环蛇本身。 而就在欧阳辰的注视下,3号人面蛛正拼命地缩短与真理天平投影、与环蛇的距离。即使阴影内部,存在可怖的高温和腐蚀性,正不断地将它“消化”,也没有丝毫退缩。 二者的距离本就不远,随着3号不计代价的挣动,在身躯燃烧殆尽之前,终于触及真理天平投影外沿,随即就以一种堪称惨烈的姿态扑向黑色秤盘,狰狞变形的口器张开,将秤盘上的环蛇一口吞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置换(上) 环蛇入腹,3号猛地僵直,身外燃烧的烈焰倒似更为猛烈。火光中,魔躯残部几乎瞬间燃烧殆尽,而剩下的那些,却是挟着冲击的余势,撞向黑色秤盘。尚未真正抵近,火光轰声爆燃,一整头人面蛛化为飞灰,星星点点,落在秤盘之上。 飞灰烟灭?欧阳辰、柴尔德都不这么看。 也如他们所料,随着飞灰落到秤盘之上,原本枯竭化销的混乱元素浊雾,哧哧冒起,翻腾飞卷,很快便有了规模。 便在这片浊雾之中,忽有长足刺出,拨弄几下,人面蛛丑陋的身形便从中撑起,瞳迷六彩,八足分划,身上火焰消散,一如全盛之时,唯有体型迷你了很多。 它原来是与真理天平投影一个级别,现在缩小了好几倍,倒是与它刚刚吞掉的环蛇差不多大小。 “代替环蛇,消减环节,重新整合混乱元素……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确实是安翁的风格。” 欧阳辰的喟叹声里,原本已经溃不成军的混乱元素,在人面蛛的整合控制下,运化起来明显更为高效,甚至还能够从阴影暗域中,反摄“养份”,持续展壮大。 这种“吞食替代”的过程,看着理所应当,可要知“环蛇”的形象,是有丰富内蕴的,代表着公正教团一个非常成熟的体系,是驾驭混乱元素的不二之选。 人面蛛的力量层次或许还在它之上,但与公正教团的既有体系对接,总是个问题。 也只有安翁这样的老牌强者,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调试出一个能够替代环蛇的可行方案,并成功践行之。 里面最精妙的环节,不在于人面蛛的“重生”,而是与真理天平投影的结合。那个“迷你”的体形,已经不是3号的本体,而是它在真理天平体系中的映射。 真正的3号,已经化入了真理天平投影中,难分彼此,要想使之绝灭,除非将这个投影彻底摧毁。 那已经是另一层面的问题了。 欧阳辰没有停下进逼的行动,随着他持续接近阴影巨柱,对相关区域的解析透照,使得其他人也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仍有闲情关注这边的人并不多,郑晓大概算一个。这位主祭一直以来还算冷静,可在连迭激变的事态变前,大脑很多时候也是宕机的,直到3号吞噬掉环蛇,才真正将他惊醒。 郑晓捂住胸口,刚刚环蛇被吞掉,相关的气机移换重连,差点儿就麻痹了他的心脏,眼下那里正补偿性地疯狂跳动。他已经算是幸运的,周围祭司、骑士倒了一地,任身下大厦如何摇摆,都毫无知觉,也不知还有几个能醒过来。 他怔怔抬头,看向阴影深处,在欧阳辰与真理天平投影的双重照耀下,那里的阴影正层层剥离,一部分直接蒸,另一部分则化入混乱元素的浊雾中。 可以确信,真理天平投影正利用阴影暗域,迅壮大“世俗侧”的混乱元素份量,这种行为是卓有成效的――从天平现在的情况就能看出来。 真理天平投影再次向“不平衡态”转变,可这一回,持续下沉的部分,换成了黑色秤盘。显示出两边的份量已经开始倒置。 郑晓依稀记得,此现象的出现,其实是安翁铺开“天演领域”的时候,就预设的条件。安翁也曾对他讲,或有一个圣典中述及的“妖魔”,代替他们的位置,与当时几乎不可战胜的柴尔德相抗衡。 现在,妖魔真的来了。而且力量层层恐怕远过那位“真理之耳”。 “厚重云层之下,滚沸岩浆覆盖的岛屿,妖魔背负锁链在云中穿行……” 这是安翁的验证? 现在看不到岛屿和锁链,但有云层、有妖魔,圣典的记述验证了一半。那么,可以稍微谨慎地讲,真理之门,确实存在,确实在夏城? 郑晓面皮微微抽搐,如果今晚的仅是过来验证的,他们的任务业已圆满完成,可以功成身退。 可如今的安翁,怕已不是这样考虑了! “身化祭器,偷天换日。若按教中仪轨,安翁,你是想……” 郑晓刚理出个头绪,不断向上抬升的白色秤盘上,自天演领域搭建,真理天平投影之后,度映现影像。 弱势的一方,再没有“匿名”的资格。 最先呈现的是一面鸢形盾牌结构,上面流淌着水银质地的光芒,那是真理之盾的映射,毫无疑问代表了柴尔德。 郑晓的视线投向a栋,但受乌云浊雾隔断,他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知柴尔德现在会是个怎样的心情。 可接下来,出人意料的变化又来了。 鸢形盾牌的映射刚呈现完整,一侧竟然又有光影化现,这个要简洁得多:正四面体与其内切外接圆球的组合结构,郑晓不久前也见识过的。 “格式塔!” 郑晓脑子险些再次宕机,那个罗南……什么时候上去的? 真理天平可不会说上就上,里面的运化步骤很复杂,也需要非常紧密的体系基础和气机关联。 能进行类似操作的,只有安翁。考虑时间条件,也就是说,在3号遁空而去,又迭遇险情的那段时间,是与罗南“打交道”? 不管罗南在其中占了多少份量,如今承载了他和柴尔德的白色秤盘方面,明显还抵不过充斥着混乱无序元素的另一边。 此时安翁手里的砝码,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他大可从容调配,只要他能够承载阴影幕后妖魔的压力,只要他能持续不断地从阴影中获取“砝码”,这个优势就很难被打破。 为此,安翁给自家的计划,添上了最后一笔。 黑色秤盘上,人面蛛蓦地张口一吸,将外围部分浊雾吞进了肚。也不知那边是怎么运化的,本来不断倾斜的天平,竟开始回正。 摆动间,黑白两色秤盘此起彼伏,人面蛛也在吞云吐雾,显然是以此切换砝码,寻找平衡点。 有了足够的砝码,这太容易了! 黑白秤盘重新呈现在一条水平线上,满足了教团圣物的使用条件,这就像是一颗成熟饱满的种子,埋入虚空。 模糊的祈文咒音响起,等若雨水肥料,依序浇灌,直至种子生根芽,抽枝散叶,形成一个乎天然的复杂结构,一处自蕴妙诣的神圣空间!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置换(下) “生了什么?” 罗南的精神感应一直追着安翁,也在观照逻辑世界。事态的变化,他有的看懂了,有的半懂不懂。等到巨大光茧出现的时候,他隐约知道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环节,可受限于认识水平,思维就卡在这里,很难接续下去。 他只能不断提高感应精度,认真去看,即使这样要比他刚刚领悟的“生命草图”感应方式耗神十倍百倍,可他觉得,必须如此。 这时候,很难形容的光芒,从真理天平投影中透出来。单独感受,看不出所以然来,可在这道光芒之下,真理天平两侧的黑白秤盘,瞬间失去了“颜色”。 黑不再是黑,白不再是白,似乎被抽走了什么关键性的元素,又仿佛混染在一起,见不分明。 就是这难以形容的光芒,在阴影巨柱中,无声开辟出一片区域。外形与最初三位主祭搭建天演领域时,身外的光茧相近,只是要大上十倍。 真理天平投影居于光茧正中,光芒与阴影交织,形成无数粗细不一的线条,乍看像蓬散开的树枝,还在不断地生长,有的甚至缠绕在两个秤盘上,幼细的“枝条”盘转刺入上方的映射图景中,不管是人面蛛,还是鸢形盾,又或是格式塔。 正因为如此,三组映射图形,同时出现了变化,光影微幅扭曲,结构消融。 “神圣空间,凡置换。” 欧阳辰身外波纹层叠,抵消阴影巨柱的阻力,一步步接近光茧所在,波纹前端,甚至已经与光茧外围接触,起伏荡漾。进度虽是不慢,可看到光茧生成,波纹变化,眉头还皱起: “由世俗之物的小置换,变成凡领域的大置换,安翁您确实出手不凡……然而如此借用真理天平的力量,贵教祭可应允了?” 光茧内部没有任何回应,罗南却莫名心头微悸。 置换? 他大概明白了一些。此时天平两端,人面蛛与他、与柴尔德之间,就是在置换吗? 不,不是的。 毕竟两个祭坛框架仍在纠缠,安翁把罗南摆上了真理天平,就注定两个框架一定会形成密切的联系。 罗南大概可以感应到,此时天平两端,仅仅是模糊了混乱与秩序的分际,彼此之间并没有构成置换关系,更像是一种交融,共同构成一种无可言述的存在,并以之为基础,不断生长壮大。 至于置换……生在一个更神秘莫测的层面,他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感知。 但作为置换中极其关键的环节,人面蛛也好,柴尔德与罗南也好,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极大的影响! a栋大厦顶层天台,此时已经崩塌殆尽,废墟尘烟中,柴尔德抬起双手,视线投注,眼看着上面流动的水银光芒一层层黯淡下去,面无表情。 罗南扫到了这一幕,微怔的功夫,心中骤然跳动: 不好!柴尔德都出了状况,何况是他?本体那边肯定要出问题――真理天平上,格式塔结构的消融,就是不祥的征兆。 “咝……” 罗南心神倒转回本体,倒抽一口凉气,却断在半截。自从被安翁扯入“真理天平”祭坛框架之后,就一直挥之不去的束缚感,为之变本加厉,气血堵窒不畅,以至于肢体多个部位都出现了麻痹的感觉,对身体的控制力大幅下降。 与之相对,缺乏感觉神经的内脏部位,却仿佛造了反,弥散的痛感作用,引了多处脏器的抽搐,以至于罗南的身子开始轻幅抖颤,最后甚至打起了摆子。 aR界面上,至少七八个图表同时呈现出代表危急的血红色。车厢里的私语交谈,刹那间被一扫而空,只剩下嘀嘀的仪器警报声此起彼落,交织一片。 “内脏机能紊乱,把他扶住……” 白心妍的指令响起,又很快模糊下去。因为就在此刻,熔岩般的高热自罗南头顶灌注而下,他的脑浆仿佛沸腾了,又像是被人迎面来了一记重拳,脑际昏沉,意识恍惚,精神感应也失了准度,观照图景变得模糊不清。 竟被被抄了老营! 罗南努力澄静心神,希望让自己恢复清醒。可就算思维乱成一团浆糊,他也知道,定是安翁通过真理天平、通过那个刚刚架设起来的巨大光茧做的文章。 那个老家伙,真的是一下子击中了罗南的软肋。 这样不行! 罗南感觉到,他身上的那张无形网索,正迅收紧,目前已经把他的身体捆死,且是一路追溯而上,要彻底封死他的一切形神变化。到那时,他就真的要等死了。 变故来得太突然,罗南根本没法考虑别的,在无形之网即将合拢之前,完全遵遁着那一点儿本能的灵光,观想格式塔,再令魔符力,锁链抖颤声中,灵魂离体升举,一步跨入精神层面深处。 无形之网合拢,却是迟了一步。 灵魂出窍的瞬间,罗南分明“听”到了有如树枝连续断折的“咔嚓”声,也有一份不小的阻力存在。亏得他出窍的方式是借重外力,近乎粗暴,直接冲入精神层面深处,否则刚刚未必能够一举成功。 至于现在,形神分离之后,罗南的神智蓦地一清,精神感应重归于稳定;最奇妙的是本体处的痛苦感觉,瞬间消去许多。 是了,安翁揪住真理之盾的加持做文章,他强行灵魂出窍,精神与物质干涉作用模式被打破,自然就是脱却枷锁,再不因此而受限。 只是凡事总不能尽善尽美。他虽然躲了一劫,本体却是失了控制,不等放平,向后便倒,直接栽入章莹莹怀里,再无知觉。 车厢里又是一片忙乱,那情形看上去,倒像罗南转眼就要咽气…… 接下来本体处会怎样,罗南是顾不得了。虽说安翁的设计被他打破,但要说完全脱离这个旋涡,仍不可能。只要祭坛框架的冲突还在,真理天平与格式塔还在绞缠,他就不可能真正置身事外。 就是现在,罗南的脱困,其结果也直接映现到那什么“神圣空间”内部的真理天平投影上。 “格式塔”依旧存在,只不过淡去很多,更重要的是扭曲消融的态势逆转,重归完整。 这个不大不小的变化,却直接干扰了混沌与秩序交融的平衡状态,光茧中“枝条”的长势都为之一窒,甚至有些瞬间枯萎下去。 此消彼长,不外如是。 第一三十章 不为人(上) “啊呀!” 郑晓忍不住顿足长叹。如今还关注光茧,亦即神圣空间变化的,哪个不是明眼人?里面的细节变化,当真谁也瞒不过。 明知安翁坑他不轻,可同教立场摆在那里,不自觉就偏过去。他是明誓主祭,典义精熟,知道光茧所代表的“神圣空间”,有多么可贵。 他们之前架设天演领域时,外设的魔法阵,形态相近,细究起来,却只是机械的拼凑模仿。如今的“神圣空间”,却是在实现了精致的平衡之后,由圣物自成就的领域。 当神圣空间立起,成就平衡的底物,混乱也好,秩序也罢,都将成为置换的祭品,成为步入凡领域的阶梯。 这是真的“一步凡”的登天之路! 教团将神圣空间视为孕育圣灵的母体,只要真理天平上的祭物抵得过消耗,就是一位“凡种”,也能够凭空化生。至少,每一代的祭大人,都是通过神圣空间的“大置换”成就,代表圣物的加持与无上的权威。 正是凭借这种不可思议的威能,公正教团才能在四十年时间里,始终保持高层强者数量稳步增长,并将其教义扩散全球,侪身三大秘密教团之列。 郑晓寻思,安翁如今肉身尽毁,执掌此术,十有七八是要为他的灵魂重塑肉身,即所谓圣灵之体,这也是“大置换”最经常的用途。 若能成功,教团再添一位凡种,今夜付出的代价固然惨重,也还是值得的。可如今既有瑕疵,根子上出了问题,就算塑体成功,所谓“凡”再也休提,可谓是大亏特亏。 枝条枯萎的情况还在持续,即便还有相当一部分在生长,弥补空缺,可枯荣并生的现象,短时间内是无法消除了。 更致命的是,这么一耽搁,欧阳辰已经突破了阴影之柱最后的阻碍,站在了光茧之外,触手可及。 神圣空间固然妙用无穷,却从来不是坚固的壁垒,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一位凡种的攻击。 郑晓闭上眼睛,长长叹息。 “安翁,在吗?”奇妙的问候,莫名响起。 郑晓愕然睁眼,只见欧阳辰站在光茧之外,伸手轻轻敲击光茧外壳,有如上门拜访的客人,礼貌客气,虽说这声音大了些,传出数百米开外,依然清晰可辨。 光茧之中一片沉默,并无回应。 欧阳辰见状,又沉吟一下,刚刚敲击的手指加力,压迫光茧外层。随着力量加强,光茧的外壳明显下陷,质感明显,看上去像是剥壳留膜的生鸡蛋,透着光,又随时可以一指戳破。 神圣空间终究不是生鸡蛋,外在的刺激作用下,它的反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光茧有如活物般抽搐跳动,就像一颗巨大的心脏,内部的“枝条血管”破壁而出,四面蔓延。原本已经消弥的阴影,则从外围聚拢过来,与枝条血管接触,就像是被注入了生的血液,瞬间活化,层层叠叠扑上来,掩护光茧,使之退居阴影更深处。 与之同时,逻辑世界轰隆剧震,捣入地层的阴影巨柱拔起,往上收缩,乌云浊雾翻腾如浪,扑面而至,令人心口闷。 “这样?”郑晓稍稍呆怔,心头便有别的念头猛顶上来,“错了!这根本不是塑造圣灵之体,是重复之前的做法,他要控制、控制……” 就像控制人面蛛那样,安翁此刻分明就要把阴影巨柱的力量,甚至是幕后的妖魔,也作为他灵魂寄居的载体,实现完全控制! 不过,罗南的脱逃,后果正在显现。 雷鸣声炸响,那是阴影幕后妖魔嘶吼。罗南没有扭转安翁的方向,可是造成的瞬间变化,却是降低了安翁的控制力上限。 阴影巨柱拔起半截,嗡然裂解,黑沉的阴影乌云,四面弥漫,充斥整个逻辑世界。 没有人能躲掉,而这与受妖魔一击又有什么区别? 郑晓脸色青,鼓起最后一点儿力气,瞬咒文,在体外支起一层透明的护罩。挡过了第一波的阴影乌云侵蚀。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幸运,各个楼顶的教团祭司、骑士,黑雾一罩之下,就像被毒火烧蚀,瞬间燃起暗色的火焰,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烧成灰烬。 这些人死得冤枉,可之前就受冲击昏迷,毕竟没受什么苦楚。最惨烈的反而是几位祭骑士。 阴影乌云的冲击烧蚀也还罢了,他们面临的,已经不是外在的威胁,而是这些年来根植于形神深处的枷锁。 他们本就是几位主祭法力的载体,这也是他们的力量之源。如今安翁力量正通过这个渠道,给予他们加持――完全失控的那种。妖魔暴乱的力量,实在是远远过他们承受的极限, 闷爆声中,大楼角落里,炸开了污浊的血花,几位祭骑士接二连三地爆裂,至此,公正教团在夏城的精锐几乎一扫而空。 连续六声闷爆响过,a栋大厦外侧,已经快要攀上天台的巴泽忽地定住,强壮的身体猛地再膨胀一圈儿,骨骼肌肉都出吱吱咯咯地怪响。 他就这么摇摇晃晃地,登上已经垮塌的天台废墟。看上去随时都会爆掉,可终究以远过其他祭骑士的强大天赋和肉体强度硬撑下来。 巴泽努力张开嘴,原本雪亮的白牙,已经被血丝浸满,他哑着嗓子吼啸出口: “柴尔德!” 站在楼体另一侧的柴尔德闻声转身,巴泽眼珠都快要突出眼眶,早已经是半失明状态,可他还是奇迹般地锁定了柴尔德的位置,再一声咆哮,冲击而上。 巴泽只用两步,就跨过了数十米的距离,一拳轰出。本就黯淡的水银光芒溅射,真理之盾被一击而破,柴尔德雄壮的身躯被轰得离地飞起,巴泽以更快的度追袭上去,又是连续的重拳轰击。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吼声中全无杀意,只有痛苦到极致的泄,到后来,干脆撕破了一切掩饰:“杀我杀我杀我杀我!来杀我啊!” 扭曲的筋络有如活蛇,在巴泽身上游走,带给他绝大力量的同时,也将痛苦和绝望烙刻其中。 巴泽知道必死,他也只求一死,一个至少让他有些尊严的死法! 第一百三十章 不为人(下) 柴尔德一言不,纯粹防守招架。此时他的真理之盾已经破功,不具备那种近乎“绝对防御”能力,而被强行突破极限的巴泽,拳头又比任何斧锤刀具都要犀利可怕,不断撕碎柴尔德的外袍、血肉,带起一层薄薄的血雾。 可就算这样,柴尔德仍没有被巴泽击倒。即使混乱的力量不断冲击侵蚀,可在他那里,却有一份根本的秩序,始终存在,任何有形的结构,都有不及。 巴泽再一拳轰击,强行轰开了柴尔德架起的手臂,拳力透胸入肺,碾得柴尔德胸口都出现了可以目见的塌陷。 柴尔德却不闪不避,使了一个缠手,锁死了巴泽的关节,两人瞬间进入了更为凶险的贴身近战。 当先就是两个头颅轰然对撞,双方瞬间就是血流满面,而这一撞,也将巴泽狰狞的牙口硬给砸回去。 柴尔德仍抓着巴泽的肘关节,借着对方一冲一退的力道,顺势外扳,强行将巴泽扭起,重砸在废墟乱石上。可紧接着,他也被蛮力无穷的巴泽带翻。 两头人形凶兽的力量何其可怕,对撞的力道贯下,废墟下的楼板,就再也承受不住,连带着钢铁框架,轰声塌陷。 两人身形一起下坠,又被上面的废墟土石罩个满头满脸,可就这样,在最狭窄的空间内,他们都没有停下来,而连续重击对方面部、胸口、腰肋。 对冲的激波将土石钢筋等扫荡开来,避免了被掩埋的结果,但没等落到实地,两人已经是齐齐吐血。 不管伤势如何,柴尔德始终冷硬如铁,而他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在巴泽毫无保留的两波爆之后到来。 他以胸口伤处再挨一记重肘为代价,抓住巴泽用力过猛留下的空当,又施展关节技,强行扭下了这家伙的左肘关节,紧接着,又拼着头部挨一记重击,砸断巴泽的右肩。 至此,巴泽两臂俱折。 可就算这样,巴泽也是状若疯虎,全不顾粉碎的肩头和脱臼的关节,脚下强起,还要搏杀。 可此时他急剧下滑的运动能力,已经不足以支撑这种打法,柴尔德则是拉开距离,送出一连串组合拳,连中巴泽下巴、耳门等要害,使之大脑震荡,意识昏沉,最后重脚踹在小腹处,暂时打散了他一身失控的内息。 “砰隆!” 巴泽倒飞出去,砸断了一根本就有些扭曲变形的立柱,大量土石压落,覆在他身上。他终于挣扎难起,却还是咆哮嘶叫,纯粹的混乱暴戾将这个夏城最强壮的男人,折磨得不人不鬼。 柴尔德微微喘息,刚调匀气息,就道:“帮忙!” 他话音低沉,声不及远,开口时,身边二十米半径范围内,阴影乌云弥漫,除了挣扎的巴泽,再无一个活人。 然而,声音落下仅两秒钟,柴尔德的胸口,便亮起微光,正四面体的“格式塔”半嵌入胸腹交界处,助他调理气血,缓解伤情。 柴尔德伸手将内陷断折的肋骨逐一摆正,此时已经有部分刺入内脏,引出血,但作为距离凡种只差一步的强者,类似的伤势还远未致命。断骨拔出复位之后,内脏的自我修复功能便开始挥作用,他一身战力,至少保留五六成。 当然,对照标准是没有真理之盾加持的状态。 “还有他。”柴尔德伸手指了下巴泽。 “确定?”罗南的意识从精神层面切入。刚刚柴尔德是通过罗南早前映射的秩序烙印,与他联系。也显示出,他在逻辑世界的存在,对于柴尔德这种强者而言,并不是秘密。 “他还有救。”柴尔德平淡回了一句,“我感觉你能行。” 好嘛,一句话的功夫,所有的压力,都扔到罗南身上去了!当然,柴尔德知道自己是答非所问,接着解释了一句:“教团在夏城,除安翁以外,有些出息的,不外乎就是他与郑晓……需要留些元气。” 呃,不说的话,罗南几乎要忘了,柴尔德也是公正教团的一员,就算是与世俗侧水火不容的“真理侧刽子手”,但另一方面,他也是教团的狂信徒。 在公正教团死伤如此惨重的情况下,很难揣摩柴尔德现在的感受,但想来也与“高兴”之类挨不着边儿。 “安翁那边……” 罗南一语未尽,意思倒是很清楚了。现在是考虑“留元气”的时候吗? 阴影巨柱正不断抬升,安翁的盘算和做法,已经昭然若揭。幕后的那头妖魔力量实在太强了,若安翁真能创造奇迹,凭借真理天平、神圣空间将其一举控制,反过头来,逻辑世界这些人,恐怕又要被清洗一遍! “你想太多。”柴尔德简单回应,“凡种的战斗,轮不到你插手。” 标准的大实话,让罗南无话可说。他无声叹了口气,不再废话,也给了巴泽一个格式塔加持。 相较于对柴尔德的立竿见影。巴泽这里可不顺利。此时那个黑人壮汉体内,已经乱成一团糟,外伤内伤什么的都在其次,真正麻烦的,是强行灌注到他体内的混乱元素。 这是一次粗暴的置换,简直就像是把原属于人面蛛的混乱本质,硬塞进来,代替人体的全部机能。 没有当场爆掉,只能说明巴泽的身体已经强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知道病因也没用,随着前面疯狂的冲击,这分混乱本质,已经与巴泽深度融合在一起。就像是被墨汁浸染的一杯水,再怎么澄净,都不可能回到最初的状态。 更何况,“墨汁”还要比一杯水本身更足量! 所谓病入膏肓,大概就是这样了。 罗南切换了观照模式,用“生命草图”方式观察的话,他已经绘不出巴泽的“星座图”,强要绘制,也只是更接近于人面蛛式的阴云暗影。 某种意义上,如今的巴泽已经很难称之为人。属于妖魔的混乱本质,已经且仍然持续深入地替换掉巴泽原本的机能。 这人早该死了,偏偏他还活着。 强大的肉身强度,与溃不成军的内在根基揉合在一起,共同构成这个极其特殊的例子。 但也注定了,难以持久。 第一百三十一章 难为鬼(上) 罗南的精神感应,将巴泽里里外外扫视一遍,越看压力越大,越看越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一时心中都是对安翁的怨念。 那个安翁,自己不愿当人也就罢了,还顺手坑了自家手下……好吧,安翁根本没有顾及这边,正一门心思在阴影幕后的妖魔那里下功夫呢。 “你能救。”柴尔德再次重复类似的话,信心远过罗南本人。 “我拿什么救?”罗南和柴尔德交流,也不需要什么伪饰,没好气地回应,“他的心肝脾肺肾没有一个靠谱,所有的机能全是乱的,就为了积聚起最具爆性的力量……” 言语信息到这里倏地断去,两人在精神层面的交流,信息互通的效率远远过一板一眼的对话。 柴尔德明白罗南的困惑与难处,罗南也大概明白了柴尔德的思路,而且还用更简洁准确的言语表述出来: “给他搭一个秩序框架,加以约束?” “就是这样。”柴尔德的思路也只是一个大概,源自于在霜河实境的时候,接受的精神层面“秩序”感觉,如今又让罗南来了个画龙点睛,当即赞道,“秩序框架这个形容很好。” 当然好,现在的安翁就是这么做的。 嗯,还有罗南本人。 通过刚刚与安翁在“祭坛框架”上的冲突,罗南对以前很多模糊不清之处,都有了新的认识。 “祭坛”和“祭祀”所代表的,就是一种秩序。妖魔的本质固然是混乱,但也是被一定秩序控制的混乱,在混乱之上,依然要有一个大框架,否则就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混沌。 人面蛛是最好的例子,魔符多次成功的“祭祀”活动证明,这种混乱存在,是可以容纳到高度秩序中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一个完全凭借本能行事的暗面生物,能够在大多数时候,用高效的方式做出正确的选择。 如今的巴泽,就是一头人形妖魔,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可本质上已经没有了差别。如果要让他回归人类的状态,自然是千难万难,可若只是保持……甚至是更进一步,貌似还是可行的。 罗南稍微琢磨了一下,方道:“如果不介意这种状态,或许可以保命。可这样就彻底变了根本,有意义吗?” 柴尔德微微摇头,他俯视正剧烈喘息的巴泽,这家伙的五官早因为痛苦而扭曲,黑脸又沾了灰土血渍,连嘴巴里都不例外,狰狞如鬼。 感受到柴尔德的注视,巴泽半突出来的眼睛也对上去,然而瞳孔散开,已经凝不成焦点,更显可怖。而承载这副恐怖狰狞面孔的皮肤,正迅转为灰黯,挣扎的力道越来小,也越来越僵,看上去随时都可能熄灭掉最后一点儿生命之火。 对生命而言,混乱本质无限等同于死亡。 反过来讲,如果拥有生命,其本质也就未必是纯然的混乱,总归有一线希望。 “出手吧。”柴尔德如此回应。 罗南不再多说,此时巴泽的胸口处,格式塔的光芒愈明亮,代表着属于他的秩序,正对巴泽形成影响。 可是,单纯的格式塔加持还不够,还需要更直接更高效的手段。 罗南需要一些参考,可是他的意识刚在“祭坛框架”上走了一遭,来自于精神层面深处的信息,让的意识偏了一下,有些走神。 安翁对于幕后妖魔控制力,似乎上了个新档次,欧阳辰已经被彻底赶出阴影巨柱了。后者则在加离开逻辑世界。 “专心!” 柴尔德告诫他,更明确的意思就是,不该你碰的,别硬往上凑。 罗南理解柴尔德的意思。可祭坛框架这种层面的纠缠,也不是他想要置身事外,就可以做到的。 事实上,随着罗南对巴泽施加影响作用,他与安翁的纠葛,再一次浮上水面。 安翁并不关注巴泽,可罗南建起秩序架构,对付的混乱本质,正是安翁试图控制的妖魔刚刚剥离下来的一部分。如此罗南上溯的层次不可避免与安翁的真理天平框架生接触,隐性的联系一瞬间凸显出来。 安翁与罗南的再度“碰面”,这绝不是什么“喜相逢”的戏码,而是两个秩序框架在更高层次上的碰撞、冲突和追逐。 哦,还有欧阳辰会长,他的精神感应也来凑热闹。 罗南还是头一回清晰感应到这位会长大人的存在,但很快又模糊掉了。 原因是离得比较“远”。 好比一场潜水比赛,罗南与安翁都有明确指引,直抵目的地;欧阳辰的下潜深度肯定不逊色于他们,可对水下环境不熟,耗费太多精力寻找目标,以至于被“作弊”的二人远远抛下,到后来,干脆迷了路,如此就更别说其他了。 正是由于欧阳辰的掉队,安翁把最初放在欧阳辰身上的精力,大部分转向了罗南,一次又一次地“扫描”,极为关注。 不怪安翁如此做法。此时神圣空间深入阴影巨柱之中,试图控制妖魔而未竞全功;罗南也通过巴泽身上的混乱元素追溯过来。 他们所据有大小、内外之别,层次却是一样的,那么问题来了:两个框架,两种元素,两个方向,幕后妖魔只有一个,它听谁的? 它谁也不想听! 躁动的咆哮声隔着无数层幕布,透入逻辑世界。狂暴的力量,催动阴影乌云,漩涡有如实质,腐蚀撕裂所覆盖的一切,尘灰漫天,三栋大厦的摇摆更甚。 如此反应,倒让罗南进一步确定,或许幕后妖魔比人面蛛强大千百倍,可在本质上都是一路货色。 这家伙的反应,与十几天前军舰上的燃烧魔影,也就是魔符的前身,几乎一模一样,面对这种情况,都是毫无办法! 它们混乱中孕育的强大本能,只有在更高层面的秩序框架下才能够成就,而一旦这个秩序框架遭遇冲击,束手就擒还要更痛快些。 目前安翁就在追索这个秩序框架的具体层次结构情况,模拟重合,以实现对妖魔的控制。他有明确的方向,大概是神圣空间带给他的提示。 可罗南也有啊! (下一章明天上午,我在找双更的感觉) 第一百三十一章 难为鬼(下) 虚空中抖颤之音轻响,人面蛛活生生的例子在前,罗南很难不联想到乌沉锁链。 从十多天前,真正搭建起格式,并进入“我心如狱”的层次,罗南进步的度,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可他深有自知之明,直到目前为止,他最高能力的体现,依旧是在格式塔与乌沉锁链之上。 这是祖父留给他的宝贵财富,一切的一切都生于此。 时至今日,罗南仍未完全弄清楚里面的奥妙,只能说解悟了一些基本的道理。 那正是一个框架呀! 从“祭坛框架”的变化上可以看到,所谓的乌沉锁链,很像是某个高级秩序框架的具现化。 罗南无法理解,祖父是怎么让这种“秩序框架”,化入药剂、呼吸、观想之中,烙刻在修行者身上,使之掌握这种高级技巧。 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应用。 罗南自忖,他的乌沉锁链的指向性,不会比安翁逊色多少,貌似还能跟着他“下潜”一段距离。 可那又何必呢?白心妍等人的嘲讽,柴尔德的告诫同时入心,还有之前种种教训……他吃的亏还少吗? 不再多想,乌沉锁链具现化,从虚空深处穿出,自巴泽顶门贯入。 罗南不是头一次将乌沉锁链向活人运使,但肯定是头一回怀着明确的“秩序”目标。具体的气血运行,罗南不懂也不关注,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秩序框架对混乱本质的作用上。 其实说是作用,也是抬举他了。 对物质层面的干涉,从来不是罗南所长。如今他的展方向,已经开始向“纯粹观察”转变,很大程度上放弃了与物质层面生作用,以此换来在精神感应上的突出表现。 罗南不可能把巴泽变成一只扯线木偶,也无法强行将巴泽拐到新的秩序轨道上。 他只是引导巴泽透过混乱的迷雾,看清楚混乱元素侵蚀下,更高层次的“新秩序”,以此梳理形神结构,缓解混乱元素侵蚀带来的伤害。 问题是,巴泽已经丧失了基本的控制力,就算有明确的答案摆在眼前,也难以跟进。对此,罗南早有预料。 现在就是最后一个岔路口。 罗南也对柴尔德做出最后的提醒:“这是‘我’的秩序框架……我的!” 更深层的意思,柴尔德肯定理解了。但他一言不,半跪下身子,重重一拳轰在巴泽的胸口。 巴泽一口鲜血喷出来,溅了柴尔德满头满脸。后者毫不动容,又是一拳砸下,可这时候,瘫在地上的巴泽却是主动挺起上身,用胸口硬将柴尔德的拳头截在半途。 这一刻,两人视线对接,柴尔德略抬下巴:“要活命,跟着来。” 巴泽大口喘气,混乱元素侵蚀、共生带来的痛苦还在持续,他身体内外,每一根血管都在扭曲,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在一片混乱之中,人体惯有机能秩序早已面目全非,再没有恢复的可能。 要想活命,他就必须在这片废墟上,找到一个允许生命持续的全新秩序。而这一点,是他在短时间内,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而罗南正在为他演示某种可能。 巴泽唯有遵从,别无选择。 他闭上眼睛,呼吸先是进一步地急促混乱,忽又断掉,几秒钟后才接续上,如此反复。与之同时,他身上的肌肉、骨骼、血管、内脏都在疯狂蠕动,与呼吸节奏贴合。 反复五次,亦即失败五次之后,巴泽忽地一声狂吼,后脑勺疯了一般向废墟楼板撞击,咚咚有声,身体大幅抽搐挣扎,凸起的血管遍布表皮各处,构成丑陋狰狞的图像。 时间一秒接一秒地过去,阴影巨柱搅动的乌云浊雾,将楼体腐蚀了一层又一层,不时有局部结构垮塌,大厦愈地摇摇欲坠。 一部分乌云浊雾漫过来,当然伤不到柴尔德,也对罗南无可奈何,但却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吸引,投向狂吼中的巴泽身上,在口鼻之中穿进穿出,仿佛进行着某种交换。 柴尔德毫不动容,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咝!” 长长的吸气声响起,巴泽猛地力,短短两秒钟内,竟是将身外那些雾气一吸而尽,痛苦挣扎身体微微膨胀,蓦地凝定,随即瘫回楼板上,大口喘息,胸口起伏明显,可呼吸已经开始进入正常人的范畴。 这就代表,巴泽从混乱无序之中,找到了新的生命秩序。 虽然这未必是他满意的结局。 巴泽睁开眼睛,冰冷的眼睛指向夜空,漫无焦点。狰狞凶意像是冰层下的火焰,微弱却又坚韧地存在着。 罗南知道,这哥们儿的眼神是送给他的,可这又能怎样呢? 一个有趣的变化,呈现在格式塔结构中:“职员”一层,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巴泽的身影,这就是他在乌沉锁链帮助下,按照所设秩序重塑形神结构的结果。 对此,罗南已经提前向柴尔德做了说明。 柴尔德默认,可巴泽未必心服……好吧,是肯定严重排斥。 身列格式塔,会承受怎样的约束力,罗南手边的例子不多,可比性也不强:身列技师层的魔符很听话;学生层的猫眼则很桀骜。至于在职员层的巴泽…… 乌沉锁链蓦地激颤,哗啦啦的震音里,巴泽身体猛一个抽搐,形神结构深处,某个早已扭曲变形的“钩子”崩声粉碎。 刹那间,隐晦的波动透空而去,罗南一怔又一惊,心叫不好,未能反应,安翁的意念,便如同在火炉中拔出的长剑,划空而至,带来强烈的灼痛感。 那个“钩子”,肯定就是安翁控制巴泽此类祭骑士的手段。就算巴泽已经被安翁放弃,出现这种变化,也难免会惊动于他。 不过,安翁的强烈反应,原因可不只是“丢了个巴泽”那么简单。 罗南实现了对巴泽的“控制”,在其混乱本质之上,架起了约束的秩序,某种意义上,这就等于控制了幕后妖魔的一部分力量,即便是已经舍弃的那部分。 这就好比安翁试图控制一块大6,弄得天翻地覆,还没有得出结果。可旁边的罗南,倒是先控制一处因为火山地震而脱离大6主体的小岛…… 大概就是这么个味道。 比喻可以形容现实,终究不能替代现实。罗南与安翁,不是岛和大6的关系,他们中间没有汪洋大海,有的只是说不出远近的感应距离。 太危险了!如果罗南是安翁,大概也会这么想。 更何况,还有另外一个元素渗进来: 乌沉锁链在响,一直在响。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或为真(上) 乌沉锁链的抖荡之音,罗南是听惯了的。当然那是对他自己,精神层面又哪有什么声音可言?有的只是相对应的能量信息罢了。 以前,乌沉锁链绝大多数时间,都潜藏在精深层面极深处,只在有限几段时间里,为外人所知。而在目前,安翁在精神层面的深度不逊色于他,对相关的能量信息,也就有着清晰的感应。 是的,安翁肯定“听”到了。 前有巴泽,后有震音,这一系列变化,安翁怎么理解,不为人知,可以确认的是,安翁对此非常关注,他甚至暂时停下了控制妖魔的动作! 神圣空间的“光茧心脏”,在这一刻安静得让人吃惊,一切动作中止。相应的,安翁的意念再次向罗南的方向劈斩过来,“烧红长剑”的灼热感,别说身为当事人的罗南,就连旁边的柴尔德都有所感应。 “收回感应,别招惹他!”柴尔德理所当然的判断,让罗南无言以对。不过很快,柴尔德就认识到自己的失误,皱起眉头,视线投往阴影巨柱拔离入空的方向。 安翁的动作让人猜不透,至于妖魔,固然还是非常狂躁,可它带来的混乱能量信息,完全可以视为背景噪声,能够比较轻松地过滤掉。正因为如此,这片扭曲深空的能量信息,瞬间清爽很多。一时间只剩下乌沉锁链的“微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罗南心中有些压力,他现,与锁链呼应的能量信息源头,貌似已不只是他这里,乌沉锁链的抖荡,在这扭曲的深空中,激起了回响! 能量信息的传递,肯定不是音波之类的形式,它太过缥缈,如果真想寻到源头,只能层层分析剥离,寻找线索,分辨方位。 想来安翁就是现了这一点,才中止行动,减少干扰。可不管干扰多少,对罗南来说,都太难了,他的解析能力还远没有达到这个程度,一时不免有些茫然。 呃,等等,笨蛋! 罗南暗骂一句,他的脑子被连迭而来的变故弄得僵了,其实远不用这么麻烦,关键性的信息,完全能够从乌沉锁链上见出来。 注意力回到乌沉锁链上,短短几秒的功夫,他的心里某根弦就给硬拨了一记。刚刚所谓“回响”的判断,就此撕裂。 深空中的“声息”不是回响,而是共振。 借用这个物理概念,乌沉锁链目前的状态,大概可以形容为和什么东西处在了同一振动频率上。 这边影响那边,那边影响这边,本来细微的振幅,骤然扩大,固然使得乌沉锁链无所遁形,也让深空处某个更隐晦的存在,呈现端倪。 “哗拉拉……吼!” 后半截是妖魔的咆哮。自从锁链的回响在这个层面响起,这头强大的妖魔就显得非常暴躁,原本已经快要撤出逻辑世界的力量,泄式轰击横扫。所过之处,大厦高层区域纷纷崩裂,碎石飞溅,像柴尔德、巴泽和郑晓这样的观众,都要匆忙躲避,免得遭到池鱼之殃。 妖魔的冲击力,当然涉及到精神层面,相应的扫荡也非常强劲。如果有可能,它肯定会把自家领域内外的几只小跳蚤彻底碾死,再嚼碎了吞下。 可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如今的罗南早已不是面对人面蛛的“攻城锤”也要战战兢兢的雏儿,此时“纯粹观测”的感应方式,也体现出了奇妙的优势。浑不着力的方式,让罗南的精神感应融化在空气中,无形无质,无处不在,风暴般的精神冲击下,或许一时变形扭曲,可受到的反冲力量极小,不痛不痒。 这种情况下,逻辑世界建筑物的存毁与否都无所谓,说白了不过是一个介入虚实之间的“剪影”而已;逻辑世界的承受极限,才是大问题。 随着妖魔的力量持续轰击,夜空出现了清晰的颤摆,相应地波纹频生,扭曲动荡,几成崩溃之势。 刚刚大厦高层楼体崩塌,柴尔德与巴泽都是身手敏捷之人,伤势什么的,难以造成影响,躲避得还是比较轻松。可看到眼下虚空波纹,柴尔德的脸色有些变了。 “撤出去。”柴尔德这话是对罗南讲的,他和巴泽并没有动。 逻辑世界立起之后,精神感应出入不提,身在物质层面的大活人要想出去,要么是获得欧阳辰这个建造者的允许;要么就是强行打破空间壁垒。后者无疑会直接撼动逻辑世界的存在根基,加逻辑世界的崩溃。 就像妖魔正做的那样。 换了正常时候,柴尔德要想离开,和欧阳辰打声招呼就得。可现在的欧阳辰对逻辑世界还能有几分掌控力,已经是一个未知数了――逻辑世界受损的程度,已经远出正常的限值,就像一台报废的机器,不管从前它的性能如何优越,一旦关键部位损坏,想重新开动起来,可谓千难万难。 这一点,恐怕是欧阳辰动手造就之前,很难想象的。 至于罗南,并没有回应柴尔德的呼叫,也没有“撤退”,不是不听,而是不敢。柴尔德看到了物质层面的限定,罗南看到的,是更为混乱的精神层面。 在逻辑世界物质层面,至少还有扭曲的空间结构可用;可在精神层面,各种关键性的结构,已经开始崩掉了。一幅又一幅扭曲挂锁在物质层面的“幕布”,就此脱钩,报复性地反弹飘荡,彼此产交错,将精神层面,尤其“深层区域”搞成一团乱麻。 罗南还真不敢冒然突入。以他的观照结果来看,受到妖魔轰击之后,逻辑世界的稳定性就受到了不可逆转的破坏,精神层面的幕布结构彻底沦为了一个迷宫陷阱,像是几百上千个卷尺,统统拉长并编织成稀奇古怪的回路。 灵魂体出入的话,一个弄不好,就要迷失在无尽深空中,就算活着出来,天知道他会被抛离到什么地方去。 几十上百公里当然好说,万一是千里万里?大洋之底?茫茫太空? 这可不是开玩笑!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或为真(下) 扭曲深空中,逻辑世界结构变形所放射出能量信息,如果强行解析,大概就相当于“崩崩”的断音。 眼看精神层面的形势越来越复杂,罗南虽未听从柴尔德的建议,迅离开,却也将精神感应的延伸势头截住,不再往深处去,并试图回收。 这时候他才看出来,妖魔那一场“泄”,颇有借机遁离之嫌。打崩了逻辑世界的结构之后,它所在的层面,就成为某个已经脱钩的幕布、急收回的卷尺,断掉了与逻辑世界的联系,往深空而去。 如此一来,原来极其关注罗南的安翁,不得不做出选择――其实也不算,吸附在妖魔力量根基上的“光茧心脏”,肯定要跟着离开。 “烧红长剑”式的关注,终于移走。 罗南心头不由一松,但很快现,他放松得太早了。 妖魔走了,安翁走了,偏偏那份似熟悉又陌生的颤音越来越清晰,使得乌沉锁链多了几分本不应有的摆动。 共振还在继续。 乌沉锁链正受远方信息的影响,就算罗南刻意拉开距离,置身事外,那份共振式的牵系,仍将他留在这个层面,勾着他的意识,不断趋近。 罗南的心神有些恍惚,那份牵引联系,多多少少注入一些能量信息片断,经过解析后,又变成模糊的影像,如在一场幻梦之中。 由于解析能力有差距,罗南不确定看到了什么。而此时,精神层面别处的震荡传递过来,并送来信息,是欧阳辰。这位会长大人锁定了层次位置,追赶上来。 罗南还是头回亲身体验凡种的精神感应,出奇地毫无压力,只有最纯粹的信息传递过来: “有效分工比加班加点更重要。” “呃?” 罗南还没真正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心头剧震,便感觉到精神层面掀起了一场惊人的风暴,强大力量,不知来自何方,轰然扫过。 “大风”吹刮,光芒摇动,覆盖的范围和层次,极其广阔。包括罗南绘制的星河图景,瞬间也变得模糊起来。 风暴骤袭,原本对罗南是有进一步的影响的,可是欧阳辰意念在此,无形中便立起一座防护墙,挡下了后续的冲击。 问题是受此影响,本来就不清净的精神层面,更是幕布、卷尺满天飞,妖魔与安翁所去的具体方位当即淹没在纷乱的信息流里,再难把握。 这是掩护!罗南当下就有了一份初步判断,这份突如其来的风暴,来得实在太巧,让人很难不怀疑其用心所在。 谁出手?公正教团在夏城还有隐而未出的强者吗? “会长!” “那边也该来了。” 罗南的想法,通过精神层面交流,尽为欧阳辰所知,后者却连基本的情绪波动都欠奉,对突来的变局评价一句之后,也为罗南解释一些背景: “安翁……他正尝试控制的目标处,握着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很多人和势力都对它感兴趣。我认为协会有必要抢一份先机,如果能锁定那头妖魔的位置,就最好不过。” 罗南哑然,怎么锁定? 妖魔破坏逻辑世界造成的混乱,以及不知何处而来的精神风暴,用来断后,当真是效用非凡。就算是欧阳辰,想在短时间内…… 一念未绝,虚空中再度生变。 又一股力量冲起,如同陡然拔升的高崖,镇在虚空之中,任远方精神风暴漫空飞卷,都统统挡下。乍一个恍惚的功夫,原本混乱的精神层面形势,莫名缓和许多。 这种由动而静的镇压本事,可要比单纯的破坏高明得多。 可不知为什么,它镇压在此,偏又有一种危势欲倾之感,并非不稳,而是在巍峨之中,有着更强势主动的本质。 罗南在精神感应上的经验也算丰富了,可那种“我不就山,山来就我”气魄却还是次见识。相比之下,柴尔德过于纯粹,欧阳辰则始终冷静低调,反而不如这位特质鲜明,入眼难忘。 这又是哪位?看上去是和他们一边的,刚刚形势更好的时候,为什么不出手? 罗南心里犯嘀咕,欧阳辰则毫无半点儿惊讶之意,只将新的意念传递过来:“我刚刚被抛得太远,要锁定妖魔位置,力有不逮,需要你帮忙确认一下。” 欧阳辰是大方承认了,罗南本次在精神层面的追索感应上,要比他来得更优秀。他承认得起,罗南却有些接不动。 “我没锁定啊!” 现在罗南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妖魔所在的位置,是在精神层面极深处,是因为逻辑世界的搭建,扭曲了“幕布”,使之接近物质层面,才给了妖魔显现的机会。 如今逻辑世界结构崩溃,幕布归位,正是动荡之时,彼此互相作用。简直就像是打散的书页,在狂风中舞蹈。 此时要找到妖魔与安翁所在,其难度大约等同于在这些书页中锁定一页,再从密密麻麻的字体中,寻找一处笔画错误。 只想想这种工程,罗南就觉得背脊生凉……呃,他暂时没有背脊可以凉。 欧阳辰很清楚事情难度,也没有给罗南加压的意思:“大概方向就可以,你可以结合一下这个图。” 依旧是纯粹信息切入,只不过这次的量很大,让罗南都有些眩晕。 透进来的信息,确如欧阳辰所言,类似于一幅图像,只是实在太过复杂,单向的视角、三维图形已经不能表示,解析出来之后,倒像是把罗南塞进了“浸入式设备”里,让他亲身体会图像的复杂性和丰富内涵。 精神层面交流的好处就在这里,很快罗南就理解,原来这是逻辑世界的结构设计图。 等梳理出大概轮廓之后,罗南第一眼就觉得,逻辑世界的结构模式,就像厚重的海绵垫子,围住四面八方,里里外外叠了三四层,再一起从最外层按压。 罗南可以代表物质层面,海绵垫子则是精神层面。是在精神层面“高层”力,强行扭曲层层交叠的结构,使原本非常遥远的精神层面区域,撕裂中间的阻隔,与物质层面生直接干涉。 大概是这么回事儿。罗南总算是明白了搭建逻辑世界的基本方法,当然要做到这一点,绝不容易――没有凡种的力量,想也不不要想! 而且,几层海绵垫子?厚度是不是有问题? 在罗南自己的感应里,精神层面虽然也是多层结构,可“千层幕布”的表述,应该更准确。尤其是越到精神层面深处,这份感觉越强烈,要么层层交叠,要么飘来荡去…… 唔,应该是简化模型。只计算三五个层面的变形,与计算成百上千层,难度怎会一样?就算欧阳辰算得过来,他恐怕也接收不动。 罗南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心思倒是安定了不少。既然要从该模型入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精度也就不要指望了。 他大致想了想,在这个图像上,以意念划了个圈儿,这也是他感觉最合适的一处区域。就这么一圈,他觉得至少还有上百幅“幕布”需要梳理确认,如果这期间,目标“幕布”好死不死地飘荡一下……前功尽弃就是唯一的结局。 划圈儿之后,罗南越觉得不靠谱,但欧阳辰对他的答案是比较满意的:“方向很有说服力,可以一试,如果不行,咱们再研究。” “可是……” 意念方起,本来已经有所消减的精神层面动荡,忽又激烈起来。当先为安翁打掩护的那一方,屡次冲击“镇压高崖”未果,也换了一种方式,开始在精神层面各个区域来回跳荡,有时甚至触及到物质层面,荡云生波,直接影响逻辑世界的存续。 每个人都能看到,逻辑世界的彻底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欧阳辰不再多说什么,也不征询罗南的意见,将保护罗南精神感应的那部分力量,稍加变化,就把这位公认“惹祸精”的精神感应,送出逻辑世界以外。 等罗南回神的时候,他的灵魂体正悬浮在现实世界的联体建筑群外围。而在逻辑世界里已经被砸碎的霜河实境主体,此时还安然无恙地缩伏在黑暗中。 倒是罗南的“星河图景”正变得越来越混乱。 也在此时,罗南才现,两方强者的对冲,已不只限于逻辑世界,他们的力量正以惊人的穿透力和稳定性,强行打破逻辑世界的壁垒,将冲击传递到这个层面。 就算罗南的精神感应浑不着力,生命草图的建构,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影响,压力大增。 不需要多做考虑,罗南开始迅缩小感应范围。对他来说,这只是一念之间的事,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 星河图景是“生命草图”的组合体,等于是罗南亲手绘出的图画。这东西不是说退出就退出、说删除就删除的,相应的信息,已经深深烙刻在他心中,对罗南产生了实实在在的影响。 在精神层面,信息与能量互通。感应范围扩散开来的时候,不过如此;但乍一收拢,复杂的信息,还能压缩,相应能量,就汇成了洪流,从灵魂体上刷过。 不论是灵魂,还是远在十多公里外的本体,都是一个激颤。 这种感受,罗南已经不陌生了。每次“祭坛框架”内完成了祭祀,每次魔符在狩猎中大有收获,相应的反馈总会到来。 他的灵魂正变得更强大,麻烦也如影随形,这次似乎还要更大些。 以前,灵魂体的承受力还没有到顶,可这次,就完全不同。感应范围回缩不到一半,鼓胀感、爆裂感、眩晕感,不断地放大,使得能量信息的汇集运转,有了失控的征兆。 更要命的,此时两位强者在精神层面的冲突,也正将大量有用无用的能量信息塞进来。 灵魂体到了极限!或者是说,能量信息运转结构,也就是“灵魂构形”所能够处理的能量信息,终于封顶? 这份失序失控,使得大量的信息模糊了界限,浑化在一起。 哪个是他的自我意识? 哪个是外围无关紧要的记忆和印象? 这些东西正揉在一处,彼此干涉影响,眼看就快运转不开。 不,绝不能这样! 罗南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需要一个缓冲,一个泄洪口……眼下他想不到别的,只有先前的成功经验。 外接神经元! 一个闪电劈刺入脑海,车厢中,罗南的身体弹起来,又坠下去,开始了“垂死的抽搐”。 现场的仪器数值剧烈升降,并非一路走低,而是往来跳荡,个个爆表,如同陷入了一个强磁场,再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车厢里,从白心妍到章莹莹,从薛雷到红狐、猫眼、剪纸,都是惊愕莫名。也在此时,几个协会成员耳畔,???甑纳?音响起,已经停摆了一段时间的灵波网,开始恢复通信,只是第一波传过来的信息,好生古怪。 潮水起落般的沙沙杂音里,针锋相对的意念具现化为冷硬的言语:“一切亵渎圣物之徒,都在教团清洗之列……” “那就开战罢!”悠然从容的回复,仿佛和风过耳。可其中的内蕴,以及与之相对应的力量和身份,让听到这份信息的协会成员面面相觑。 随后,大伙儿几乎同时把视线指向一个人: 你老板搞什么鬼? 章莹莹摊开手,罕见地无言以对。 这一章将近四千字,也是本卷的结尾。这一卷的情节长度有些出格,下一卷开启前,容我再梳理一下细纲,更新或许要到明天上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三十三章 境中人(上) “啁啁啁,啁啁啁!” 谢俊平嘬着嘴唇,弹动舌头,出诱惑的声线,可惜,忘了在前端放置扩音器真是一大失策,注定没法成为助力。 还好,前端的夜视摄像仪仍比较给力。惨绿影像经过色彩光线渲染,传输回来的时候,已经最大限度地做了还原,更接近于现实情境。 可以看到,昏暗的树洞角落里,肥嘟嘟的棕毛生物,正支起后腿,前爪拨动,钝圆的嘴巴中,尖利的上下门牙吱吱交错,看上去警惕而紧张。 “对,对,乖乖到爸爸这儿来……” 谢俊平咧开嘴,微调摇杆,然后按键,蜘蛛形态的仿生机械平台完成了目标锁定,麻醉针射出。 棕毛生物可以目见地颤动一记,立起的身子往前仆倒。 “Bingo!” 谢俊平大叫一声,强扳摇杆,指挥机械蜘蛛,在湿滑的台阶上冲刺,前肢探出,尖端冒出蓝白的电火:“棕毛耗子,让你老爹好好疼你吧!” 一记完美的捅刺! 眼前击中目标,哪想到刚刚还有僵直之态的棕毛老鼠,身后几乎有本体三分之二长度的扁平尾巴如鞭子般抽出,竟然将带电的蜘蛛前肢打歪,自身毫无损。 随即,它肥大的身躯纵起,足有半米多高,在树屋内壁上,横着身子,杂耍般连走五六步,落地后,又是连续几个纵跃,避过了机械蜘蛛喷射出的金属网,沿着台阶一路下行,转眼消失在拐角之后,隐约传来“咚”的落水声。 “法克鱿!” 谢俊平暂时忽略了妄想施暴对象的尊容,差点砸掉手柄,随后又重重拍了下脑袋,浸入式头盔出沉闷的震音。 来不及过多懊恼,他叫了一声“水下视角”,很快眼前情景切换,变成了更显浑浊黯淡的水下区域。 视界模式都已经调整好,托高端水下摄像头之福,这里的情景还原也还算到位,刺入丛林的夕阳血光在浅水区泛开,波光偶尔掠动,还有硕大的黑鱼游过,生机盎然,仿佛触手可及,如同他亲身入水一般。 谢俊平可没闲情欣赏水下风光,摇杆前推,静音马达动,重金购置的军方微型无人潜艇就像一条梭鱼,迅蹿出。 前面无意义的情绪泄,让他失去了最好的机会,那只从沙洲下方潜出的棕毛老鼠,就从微型潜艇前端下方蹿过去,水下度竟然还非常快。 谢俊平已经不多说话了,咬牙开启火控系统,哪知目标长尾一摆,便撞入了水下厚重的淤泥层里,搅起大量黑泥屏障,硬是从火控系统的锁定下脱逃。 此时进入自动模式的机械蜘蛛也撞入水中,这玩意儿水6两用,即使浮不起来,也能踩着水底淤泥蹭蹭前追。 “这个貌似更有效……” 谢俊平手忙脚乱切换操控模式,却又哪来得及?末了干脆咬牙道:“念控模式!” 当下操控更简单的微型潜艇,进入意念控制,结合自动巡航功能,在水中往来穿梭。谢俊平则强忍着一心二用的眩晕和吃力感,控制着机械蜘蛛一路追击。 沼泽小湖里,一时浊流四起,水中鱼虾,湖上鸟兽都给惊动,乱作一团。 五分钟后,谢俊平一声怒吼,手中摇杆重重砸出去。 “哎呀妈……” 正从工作电梯进来的胡华英迎面就看到一块黑影照头砸来,好在反应快,往旁边一闪,不明飞行物擦着耳朵过去了,重重砸在身后电梯内壁上。 他听那声爆响,头皮就是炸,张口想骂,只见谢俊平头盔罩顶,正气急败坏地往下摘,却因情绪过激,差点儿没扭到脖子。 胡华英翻个白眼,也不骂了,但也不去帮忙,抱臂当胸,看谢俊平折腾。 等谢俊平把头盔等外设拿下,他才嘲笑道:“平哥,你现在越来越抠门儿啊!这段时间不好去霜河实境,就整个全套设备啊,弄摇杆算什么。” “老子又不是玩游戏,全套设备个屁!” “不玩游戏玩什么?” “……你不懂。” 谢俊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摆摆手,看着无奈,可瞳孔中冒出的火焰,可没半分减弱的意思。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下情绪:“社工办那边怎么说的?” 胡华英耸耸肩:“神秘学研究社貌似真要缩了。他们提前搞换届,老杜要退,我觉得‘借坡下驴’的可能性大一点儿。据说那边的大金主,有一个出了问题,可能要撤资。” 谢俊平皱眉头,把手中头盔放下,向胡华英招手,示意二人别在中控室聊了,乘电梯到地面上去。 进电梯的时候,又是飞起一脚,将已经变形的多功能摇杆踢出,显出他的心情仍然没有调适过来。 “建工社后面的七色基金,可是稳得很。” “那又怎样?” 胡华英摊开手:“我看不出什么区别。主要是咱们的罗学弟那边,仇敌遍天下,建工社的李学成固然是麻烦,黄秉振不也是进了医院就没出来?神研社那帮孙子正摩拳擦掌,准备讨公道呢。我看,不管是哪家入主,都差不多……罗学弟自个是什么想法?” 谢俊平没有即刻回答。 电梯门打开,二人来到“齿轮”地面3层的茶室。谢俊平随便找了把躺椅,把身子往上一撂,整个人瘫在那里,仰天吁气。 斜阳残照,将一日最后的余温送入,智能服务终端适时送来了温度适宜的红茶,谢俊平伸手想拿,又犯懒,用手指勾着瓷杯把手,只转动眼珠,环视这一处布局无异、始终冷清,却已经与两周前有些微妙不同的社团建筑。 十多天时间,一手操持,就是这么个结果了。 良久,谢俊平叹了口气:“谁也不想给啊!” “呃?” “反正我是谁也不想给。”谢俊平在躺椅上闭了眼。 傍晚吹过丛林的风,从窗沿上漫过来,融入斜阳余晖之中,消去寒气,又在贯通了十五层楼体的大天井中轻盈盘绕,仿佛带起了有节奏的哨声,低细绵长。 在外面躁动整日的心情,在这儿不知不觉就能荡涤一空,只剩下奇妙的平静……好吧,除了那只棕皮耗子的挑战。 念头转过去,谢俊平的视角仿佛一路延伸到枯树沙洲那里,与那边水底的蜘蛛平台、微型潜艇合为一处。 之前水底追逐的黑泥,都已经澄静,下次又会是怎样的追逐? 这么想来,还挺带感。轻幅的挑战,也还不错……啊耶? 谢俊平猛地一愣神儿,脑中的情景,怎么突然如此清晰且真实?就像水下摄像头拍了送过来一样。 他一下子坐起,没有想个通透,那边胡华英已经醉了:“我的平哥哎!咱们现讨论的是罗学弟那边!” “那边恐怕是顾不得多想。”谢俊随口回应,窗外血红光芒淹没了大半丛林,也把刚刚那份儿古怪心思,冲刷得不见踪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境中人(下) 耳畔是隆隆水声轰鸣,强劲的水流碎冰打在脸上,刀割似的。 疼痛还是小事儿,罗南努力想要止住步,然而顺逆无常的霜河水道,不给他任何机会,高的寒水浮冰裹着他,几乎脚不沾地,持续向前。 也只是几个呼吸的空当,罗南便觉得头顶压力袭来,猛一缩头,坚硬的岩石切过水面,也险险切过他的头皮。 水层之上就是岩层,罗南已经冒不了头,然而他刚刚根本没来得及做深呼吸,翻翻滚滚一段距离过后,身上已是寒意深重,四肢都失去知觉,更要命的是胸口不可避免闷,没有储备氧气的恶果显现,脑子懵然间,不自觉口鼻打开,寒水灌入: “啊呜噜噜……” 冰水从鼻子里硬灌进去,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罗南手足挣动几下,眼前一黑,然后就是暗红的光芒覆盖,只有中间一圈微微亮,标准的濒死状态,好一阵儿才缓过来。 视界一角,跳动的数字到了“1o”,引导员妮娜轻柔的嗓音提示: “本阶段目标完成。” 浸入式头盔断电,罗南意识退出实境界面,感受到粘稠营养液在外围涌动,而失去引导的灵魂力量,也与此类似,倒撞而回,只是要粗暴得多。 罗南默念“我心如狱”的十六字诀,运用诵念呼吸术,保持心境在平和状态。脑海深处,锁链的震音响了几下,灵魂力量在连续摇动之后,终于稳定下来,不过仍然是一波波地下渗,就像是矮崖上冲落的小型瀑布,时刻给他形成压力。 “很好,状态比较稳定。”白心妍的声音传入,代表今天的治疗告一段落,“可以提前进入探视时间……够意思吧?” 后面这句,显然不是对罗南讲的。 此时,营养液的水位不断下降,罗南伸手拿掉了头盔,此时夕阳的血红光芒从窗户切入,又在治疗舱的外壁上泛开,与浑浊的营养液交融在一起,看什么都是光晕糊成一片。 还好,罗南现在也不大用眼睛,自然知道外面有什么变化,他伸手敲了敲舱室内壁,又通过耳廓内的六耳,送出消息: “何姐,下午好。” “不是何秘书吗?”正翻看监控记录的白心妍顺口说了一句。 没有谁搭理她。何阅音一身简洁利落的职业套装,站在治疗舱外,虽然罗南很可能看不清,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微微欠身: “罗先生下午好。” 营养液完全抽取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何阅音就通过六耳,问起罗南的具体情况。 罗南嗯嗯啊啊地回应,有些话说不明白,也没法说明白。霜河实境之事过去已经一周了,他本来拟定的归校学习计划胎死腹中,出院许可也被取消,重新进入了二十四小时监控状态,而且是由白心妍亲自负责。 从处置方式就能看出,协会那边,对罗南身体状态的判断是多么负面。 可罗南真没觉得……偏偏他不能说。 何阅音也现,问罗南其实没用,到头来还是要找专业人士。她看向白心妍,后者随手拨了下软屏界面: “增益值大概在-17到-25之间徘徊,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区间,刚刚也说,比较稳定。” 所谓增益值,也叫效应值,是白心妍所在的实验室,对形神协调程度的量化。总体上是反映精神与物质层面相互干涉的方式、结构、程度优良与否。 数值为正,表示正增益、正效应; 数值为负,表示具有负面效应; 数值为零,则是无增无减, 从这个标准看,增益值当然是越高越好。一般的能力者,正常情况下,增减一两点都很正常,1o个点以上,就比较明显了。 罗南的增益值为负,且突破了2o点,肯定是比较严重的一类,不过到这种程度,常人状态差不多就要雪崩了。 他还能上下波动,确实比较稳定。 “稳定到什么程度?” “没有特别强烈的情绪变动,不做激烈运动的话,作为一个病秧子,正常生活没有问题。其实顾东顾西没什么意思,适度运动,适度休息,保持好心情,比什么都重要,真能找到美女滚床单,我也不能阻止不是?开心就好。” 罗南刚刚打开治疗舱,便听个正着,一时无语。不过几日来,他与白心妍相处甚久,对这位的性情已经比较了解,也多了些免疫力,只当没听到,低头找衣服穿上。 何阅音微侧过脸,盯了白心妍一眼,后者微笑如故。 多日来在治疗舱内外穿梭,罗南也习惯了露个胸背大腿之类的,脸皮厚度见涨,眼下披了一件病号服的外袍,就算了结。 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此时罗南更多的好奇心都放在别处:“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公正教团还没有派人来吗?” 何阅音没有回答,倒是白心妍漫声道:“你对自己的伤势都没这么上心,看来挺盼事情闹大?” “……” 至此,白心妍干脆越俎代庖,给罗南上课:“喏,罗南同学,你要知道。霜河实境一战,抢什么东西,死多少人,其实都没意义了。目前大家唯一关注的,就是武皇成就凡种,而且,能够与公正教团祭请来的圣物威能隔空抗衡。这比什么都重要!” “凡种……”罗南回忆起那场冲突的最后阶段。两股强大力量往来跳荡,隔空激战,即使大部分区域都在精神层面,可偶尔蹿入物质层面的力量,仍然是把逻辑世界轰了个七零八落。 他到后来才知道,最先切入,为安翁做掩护的,乃是公正教团祭借真理天平之力而为;后面切入那位,则是章莹莹的老板,人称“武皇”的传奇女士。 “一位凡种的意义,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白心妍深度解读:“在全球任何一个势力中,‘凡种’都是力量和规矩的标志。最近这些年,欧阳辰、武皇、游老三位,形成了铁三角,稳固了协会在夏城的基本盘。如今三人之中,有两位成为凡种,协会在夏城声势暴涨,肯定要争话语权的。 “在洛城,量子公司做到了,那里成了资本的乐园;在埃城,公正教团做到了,那里就是地上神国。可细究起来,他们一个是明确追逐利益最大化的公司;一个是有明确教义的教团,协会能拿出什么?某种生活方式……或者是借个壳子,用在其他们方向。 稍顿,白心妍的眸子转到何阅音方向:“听说何将军退役之后,有意参加夏城市长竞选? 第一百三十四章 肉身限(上) 白心妍口中的“何将军”,应该就是指何阅音的父亲,夏城海防部队的的高级将领何伯政。 说起来这位算是爆岩的老上级,在军界比较低调,名声也不错。 不过何家最有力量的,还是要数何阅音的祖父,何崇上将。那位是三战最闪耀的将星之一,曾担任星联委直属空天开拓舰队的最高司令长官,标准的军界大佬,已经退休多年,可在军界门生故旧无数,地位崇高。 何伯政有父亲的余荫,为人处事上也颇让人称道,如果退役之后,步入政坛,参选老家夏城的政务官,确实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这就涉及到比较复杂的政治层面,将能力者协会与之结合的话,已经在罗南的认识范畴之外。他动脑子想了想,完全不得要领,倒是嗓子里痒痒的,又咳嗽起来。 何阅音由始至终都没有涉及此类话题的兴趣,仿佛白心妍所讲的,是与她完全不相干的另外一人。 见罗南咳嗽,她从旁边端了杯水过去,也顺理成章地将话题转回到罗南身上:“罗先生的神经系统损伤,目前应该没有恶化的趋势?” 白心妍笑了笑,视线扫过罗南的面孔:“坦白讲,很难有明显的好转。我现在花了太多时间,帮助他控制他的灵魂力量增长度,使得医疗进度大大滞后,如果再这么下去,我们朝夕相处的时间还会增加……罗南同学,你确定不是故意的?” 罗南自衷心地认真纠正:“和我朝夕相处的是霜河水道。” 其实白心妍的专业表述是没问题的,罗南现在最直接的麻烦,就是灵魂力量的失控性增长。 生命草图的绘制、秩序框架的认知、魔符的祭祀狩猎等等,一次又一次将他的灵魂力量推向新的高度。 罗南甚至现,只要他的精神感应放出去,只要他在观照认知,灵魂力量的增长就贯穿始终。仿佛平湖秋雨,丝丝缕缕,不自觉已过桥漫堤,自然也对肉身造成越来越大的压力。 对此,白心妍拿出的治疗方式是“霜河水道”。这应该算是一种囚笼疗法,把罗南的灵魂力量禁锢在这处单调重复的认识环境里,利用一个又一个高难度考验,持续地加以消耗。 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但作为应急之策,还是可以的。 问题在于,霜河水道共有三个版本: 一个是只应用于普通人身上的公众简化版; 一个是白心妍拿出的,适合能力者使用,并能够解析指导的专业引导版; 最后一个,就是罗南利用外接神经元找到豪华完整版。 “专业引导版”当然也不错,可见识了完整版涵盖原型格式修行的精英模式,再退回到这种做过阉割的版本上,让罗南颇有“吃亏”的不平衡感。 还有,每次练习,白心妍都在外面监控。这位明显涉入原型格式研究的女博士,罗南戒心难消,这一周的时间,过得当真辛苦。 趁着何阅音在这儿,罗南再次表达他的愿望:“也许我们可以尝试加入身体锻炼,说到底,这就是形神失衡的问题,一味消耗灵魂力量,不强化肉身,这是画地为牢嘛……” “这个词用得不错。” 白心妍抿唇一笑,眸光流转,再度将罗南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作为医生,我当然也想做一个根治方案。可我必须要强调,任何自主性的身体锻炼,‘上量’都是必然选择。以你目前的情况,还是不要抱希望的好。” 然后等着你们实验室来“改造”?罗南不说话,可满心都是不乐意。 白心妍目前的治疗计划,就是对罗南的身体,进行由外而内的技术强化。据说基本方法是以特殊的纳米材料“浇铸”有关神经元与内脏器官,修复损伤的同时,迅提升肉体承载能力。 要说以前,罗南对这个修复计划,也不至于特别排斥,毕竟白心妍所在的克莱实验室,就是神经系统修复和强化的最顶尖研究机构。其导师,也就是实验室的负责人克莱博士,是在该项目上屈一指的权威。 可自从霜河实境之事过后,罗南对白心妍戒心日重,实在不想把自家性命,都放在这个可能与量子公司有不清不楚联系的实验室之上。尤其是随着罗南灵魂力量的增长,计划中的改造比例越来越大,早已经不是单纯“神经修复”范畴,就是负责联系克莱博士的章鱼,眼下都有些吃不准了。 罗南的心思藏得还不够深,被白心妍一眼看破:“病人排斥医生的治疗方案,并不是稀罕事,自开药方的例子,也是屡见不鲜。然而臆想终究不是手术刀,就算它是,也只会把这里搅得一团糟。” 她纤长的手指在太阳穴附近划了个圈,显然是说某人的“脑残”嫌疑。 罗南嘟囔一声:“自我逻辑又算什么?” “哦,罗南同学想要讨论针对能力者的治疗原则?” 在专业知识上,十个罗南绑在一起,也不是白心妍的对手,自然不会和她辩论,只能是低头不语。 倒是何阅音开口说话:“在克莱博士到来,并确定治疗方案之前,罗先生这里始终都存在变数。一个星期以前,我们恐怕也想不到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白心妍扬扬眉毛:“也对。” 罗南张张嘴,都分不清何阅音究竟是帮他解围,还是一记背刺扎上来…… 何阅音没有给他太多的考虑空间,径直对他道:“罗先生,很高兴看到你的状态稳定下来。这样,根据协会新成员培训的要求,协会决定为你安排一系列常识学习任务。强度和难度都不大,但需要一定的专注度,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说话间,何阅音就通过六耳传来一份学习计划表。 罗南大概看了一下,里面包括知识学习、技能练习、任务实践等部分,看上去中规中矩,就是授课人这边,怎么都这么眼熟?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何阅音,她的课程是《灵波网内外的世界秩序》。 接下来还有爆岩的《通用指令成》、竹竿的《全球重要人物记》,甚至包括红狐的《跟踪与反跟踪练习》,以及剪纸的《灵魂力量活化技巧》等等…… 课程本身看上去都比较实用,可是授课人,全部都是罗南这几次行动中结识的。熟人相见,当然很好,可清一色的都是如此,貌似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肉身限(下) 白心妍笑眯眯地问他:“是不是都认识?” 这个判断就有点儿神了:灵波网上的信息,白心妍肯定是看不到的,为什么能猜到? 与罗南难得惊佩的视线一对,白心妍又眨眨眼:“很好猜啊,你这种惹祸精,打过交道之后,再接触会更容易接受些。” “……” “开玩笑。实在是因为你现在已经在很多人心里挂上了号,协会又对他们的保密手段毫无信心,所以给你制造一个相对封闭的圈子。可惜,以你惹事的本事,大概也没什么用。” 罗南一脸尴尬,不过也暗自心惊,主要是听到了“封闭”这两个字。他下意识地翻动课程表,学东西当然很好,但若真被封闭在小圈子里面,也绝非他所愿。 算起来,他已经有两周的时间搁在医院里,他是能忍受寂寞没错,可研究与被研究,怎能一样? 何阅音应该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考虑到罗先生在校学习的情况,培训时间主要安排在晚上,并不冲突。” 话里话外,对白心妍的“封闭”说,也是一个驳斥。 罗南却是给提了个醒儿,是啊,他都快忘了上学这回事儿了。如今已经是十月中旬,他的高中时光,竟然一半都奉献给了医院,再这么下去,休学留级怕是难免…… 他咨询白心妍:“照我这情况,什么时候可以回校上课?” “只要你能保证早晚各十次的霜河实境练习,随时可以。”白心妍回答得干脆利落,但后面仍是刺他一下,“我以为你故意装傻不提呢。” 罗南誓今晚上再不和白心妍说话。 何阅音看了看表:“如果罗先生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可以吗?。” “随便你们。” “我没问题。” 罗南与白心妍赶在一块儿,忍不住暗翻个白眼。 “你们忙。”白心妍笑吟吟地收拾器材,一切得当之后,五指轻摆,与他们告别。这种轻盈灵性的小动作,就算罗南对她百般防备,也不得不承认,真的很有女人味儿,可谓赏心悦目。 哪知正是一个失神的当口,白心妍纤细温润的指尖,就在罗南面颊上轻轻一抹:“专注上课,不要分心……对了,先去洗个澡比较好。” 白心妍捻动指尖,笑着出门。 罗南咧咧嘴,脸上略有些热,更多还是头痛。正好何阅音视线投过来,他更是窘,脱口而出: “我去洗个澡。” 话一出口,他就想打自家嘴巴。 何阅音却平静如初,轻声道:“你的戒心表现得太明显了。” 罗南一下子愣住。 “你越是紧张,白盐越想逗你,她就是这样的性情,标准的猫科动物。” 罗南还是次见到何阅音在背后形容一个人,只不过这究竟算是对他的劝诫呢,还是支持?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份秘密,只有自己才知道……罗先生的态度是没错的,只不过形式上还有调整的空间,希望这段时间的培训,能够带来一定的改观。” 说着,何阅音微微抬手,示意罗南自便。 看起来,何阅音对白心妍也有着提防呢。 得到了认可,罗南心里也松了口气,又惦记着后面的课程,忙冲进卫生间里,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常服。一身爽净之后,乖乖回来听何阅音授课。 “我们就从六耳的应用讲起。” 传授六耳与灵波网的相关知识,这是两周前,何阅音就承诺过的。 此前,罗南只从章莹莹那里得到了一些基础知识,感觉得出来,何阅音的课程,远比那个完整严密。趣味性也许逊色,可实用意义上,要比所谓的快乐教育,高效得多。 很短的时间里,罗南就对六耳的六个通讯层面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也对一些协会成员经常使用的功能做了强化练习。 当然,何阅音的教学目标,远不止此,从她的课程名称上就能看出来,真的是一个非常宏观的命题,六耳与灵波网,只是一个抓手而已,当然这些要到后面才能体现了。 何阅音把握时间的能力绝对一流,第一节课程大约是四十分钟,正好到家属探视时间到来时结束。 从通讯屏幕上可以看到,今天比较热闹,除了雷打不动,每天都要来照看的姑妈罗淑晴女士以外,薛雷也到了。 “今天就到这儿了。” 何阅音对罗南点点头,准备离开。 罗南迟疑一下,还是开了口:“何姐。” “嗯?”何阅音站在夕阳最后一线光芒下,面容看不太清,惯常的笔直英气的身姿却愈凸显。 罗南突然现,他竟然没法想象,何阅音出现在公务场合之外的情形。可是话已出口,想收回来也不容易,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何姐,正好姑妈、薛雷都在,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 这可不是客套话,而是罗南一直琢磨着,与何阅音展私人关系……呃,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希望更加熟络亲近。 是协会的安排也好,是何阅音的自我判断也罢,这位家世不凡,本人能力更为优秀的前特战队军官,一直以来,在罗南面前,都摆出一个“秘书”的姿态,为他服务。 这绝不是正常情况。 就算罗南的情绪上再怎暗爽,理智那部分也要时刻警醒:“千万别得意忘形!” 正是由于心中的这份不安定感,罗南试图与何阅音多做些互相了解,至少,要做个朋友? “以后有机会吧。”何阅音做出了可以预料的礼貌回应,脸上始终平静安然,看不出喜怒。 在罗南的注视下,她走出病房,却正好与罗淑晴二人打个照面。 正小心翼翼与罗淑晴交谈的薛雷,登时吓了一跳。他对这位“十步一杀”的女士,实在印象深刻。霜河实境那事过后,他曾专门问起馆主,馆主的态度也很奇怪。 虽然不怎么理解,但自有一份敬畏在心中,本能就是一个躬身: “何秘书。”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才算得体,看章莹莹等人都这么喊,也就脱口而出。 何阅音并不介意,略微点头,又向罗淑晴欠身:“罗女士。” 一周时间,罗淑晴与何阅音也见过几次,只知道她是警务部门的政府雇员,负责霜河实境的调查取证工作。当下也微笑招呼,客气中带点儿距离,毕竟谁也不想自家孩子多次接受盘问,仿佛从受害者变成嫌疑人似的。 何阅音没有多聊的意思,径自告辞离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禹馆(上) 薛雷在罗南这边,享受的是贵宾待遇,招待人就是罗淑晴女士。 上次在水邑青石酒店,罗淑晴把薛雷捎回家,对这个高高壮壮,脾气却很温和的男孩就颇有好感。 不过促使他地位飙升的,却是因为霜河实境事件。 那晚上罗南滞留在冲突区,几乎最后一拨撤离,而且直接昏迷住院,这种事情是绝对瞒不住的,当时罗淑晴女士听闻此事,可谓暴怒,从莫邱到莫鹏,但凡是与那晚上的聚会有关的,都被她训得狗血淋头。吓得罗南都要再装昏一段时间,如何解释当晚生的事情,成了大难题。 最后还是章莹莹出谋划策,把薛家父子拿出来转移注意力,说是罗南受到惊吓病,由薛维伦、薛雷合力,将他救出来。 这对父子都受了罗南的人情,又是半个知情人,也好串口供。在文案的妙手操刀下,理由编织得天衣无缝,罗南也混了个“协助警方的热心好市民”形象,把那晚上脱队独行的罪责化消。 因为这事儿,莫海航和罗淑晴夫妇还专门请了薛雷一家人吃饭,说来也巧,薛维伦是特警骨干,莫海航则是sca的技术大拿,在涉及社会权限犯罪领域,竟然还有过两次合作,不是生人。 这下两好凑一好,两家的交情倒是飞升温,只是把薛雷累得不轻。罗淑晴在时,难免会变起那一晚的话题,薛雷生怕一个说漏嘴,前功尽弃,到最后就是和罗南脑袋凑在一起,嗯嗯啊啊,都不知在说些什么。 罗南看薛雷的窘样儿,笑得咳嗽起来,一咳就停不下来。就是用白先生教给他的指压法,效果也不太明显。 这一幕已经是罗南的常态了,可罗淑晴看在眼里,心头仍不免焦虑:“治了快半月了,怎么还不见好?那位克莱博士什么时候才到?” 说着,她起身要给罗南抚背顺气,薛雷忙抢在头里:“晴姨,我来我来。” 他大手按在罗南背上,慢慢力揉动,罗南嘶了一声,不是疼,而透背而入的奇妙热力,散入五脏六腑,仿佛蒸腾起云,漫入喉头,又像温水滋润,咳意一时大有好转。 罗淑晴此时却有些坐不住了,想到今天过来,还没有了解过治疗情况,当下便道:“雷子,你和南南在这儿说话,我去白医生那里转转。” “成,晴姨你去好了,我在这儿陪南子,你放心就行。”薛雷说了快一星期的谎话,嘴巴也甜了不少。 罗淑晴便对两人一笑,匆匆出门去了。 长辈离开之后,薛雷说话就轻松得多,他一边力按揉,一边担心:“你这样一直咳嗽不行啊。馆主就曾对我讲过,呼吸内可察脏腑、动百脉、摄魂魄;外可观天地、知阴阳、晓神机,是感通内外,控制身心的关键阀门。呼吸搞不好,全身上下都是散的,做什么都事倍功半……” 他话也只说了半截:以你现在的凡能力,呼吸的节奏渣成这样,身体究竟糟糕到了什么程度?恢复起来又要多么艰难? 罗南大概能理解薛雷的意思,身体这副德性,他也没办法,只能嘿嘿笑两声。倒是薛雷转述那位馆主半文半白的话,他脑子立刻浮现出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先生形象。 后面薛雷说着说着,以前就有的一个念头突地跳出来:“你这个情况,学一学呼吸吐纳应该会比较管用,至少可以调节身体状态……南子,要不然你去我们道馆好了,我们家馆主别的不说,教徒弟的本事,就是这个!” 薛雷竖起大拇指,伸到罗南眼前,还摆动两下。 对这点,罗南一点儿都不怀疑。能够开设道馆,并教授出薛雷这样出色的弟子,能够教出薛雷这样的徒弟,那位老先生的能力当然值得信任。 罗南也突然想起来,认识这么久,他还真没有问薛雷,他所在的道馆是什么名称,那位馆主又该怎么称呼。 “嗯,我们的道馆叫神禹,是那个……” “神禹?大禹治水?” 罗南信口说了句,背后薛雷却是“啊呀”一声,抬手就往他肩头来了一记,砸得他鼻涕口水差点儿都呛出来。薛雷兀自不觉,只嚷嚷道: “南子,牛B!” “呃?” “我和人说起道馆的名字,那帮耳聋眼瞎的东西,尽说什么鱼馆饭店的,让人听了恨不得敲掉他们满口大牙。就是南子你,一下子就听出来历了!” 看起来,这段时间,薛雷是被“鱼馆饭店”恶心坏了。 神禹,神鱼?确实是很容易窜没错。 罗南只作不知,笑了笑:“我是从那个鼎联想起来的。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l烹上帝鬼神……先民建构的天地、社会、自我交叠之格式,至今也有一定的意义。” 这些话,却是爷爷笔记上的闲笔。他印象深刻,随口就念了出来:“只是上古的简单格式,终究难用在今日。” 格式?还交叠,这什么体位? 薛雷听得半懂不懂,越地感觉到,这位新交如旧识的朋友,真的与正常人的思路,颇有差别。正是因为这种思路,导致罗南总是受到一些针对和置疑。可事实终究证明,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是有用的,有大用的。 那晚上,他在罗南身边,看着这位朋友受置疑、起矛盾、连转折的全程,走了趟过山车,也将之前对罗南的印象全洗了一遍,可那份投契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持续增加。 话说馆主也是整天里说些半通不通的话,这样的性子,和馆主怕是有的聊,两个人凑在一起,应该更投契才对! 念头一起,薛雷再看罗南,眼珠子就在放光,当下愈卖力地推介:“我们馆主姓修,名字就是道馆那两个字。道馆是他一手创立的,名声一向很好,如果不是馆主为人好静,不怎么经营,此时早就火了……” 修神禹?这名字听上去倒是很有些古典武侠范儿,与道馆馆主的身份,相得益彰。 罗南此时也是心动的,不只是对那位修馆主的好奇心,也有其他方面的考虑。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禹馆(下) 因为这两个星期连续住院,罗南能够感觉到,姑妈已经有些惊弓之鸟的意思,对他的看护肯定要再上一个台阶。 偏偏他现在加入协会,又惹了一身麻烦,还有接下来的学习计划,处理起来需要大量的自由时间。被关在家里做“囚鸟”绝对不行,那么就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薛雷如今的提议,就非常好。 神禹道馆是在河武区,练武肯定是要花时间的,也许还要上早课。如果促成这件事,姑妈再怎么着紧他,也不能让他每天绕大半个城区往返……蓝湾那套公寓,不就有用武之地了?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一定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单只是一个薛雷,未必能做到。 找谁帮忙呢?其实罗南没得选。 他低头摸手环,找出白心妍的联络方式,正要拨出去,忽地想到,姑母大人已经去登门拜访,他这边打电话串口供,碰上了岂不尴尬? 罗南心神微动,托辞上洗手间,走出几步,星河图景已经映现在心中。 在有意控制范围的前提下,精神感应的物理半径大约只覆盖了临近的几个楼层,却也是数百幅生命草图拼接在一起,星云辰光交错,透露出多个层面的信息。罗南所要做的,只是从中撷取他感兴趣的部分,提升感应精度,加以观照。 这种近乎神明的视角,给人的感觉当真无以伦比。不过,罗南还没有锁定白心妍,倒是先现了另一个人。 奇怪了,何阅音竟然没有离开。 何阅音走在仁爱医院大楼内,方向正是白心妍在仁爱医院的临时办公室。 作为克莱实验室的医学博士,世界一流的神经修复专家,白心妍虽然在仁爱医院只有罗南一个病人,受到的待遇却很高。一个有如豪华套房的大办公室,晚上监护时,她可以在这里小憩。除了离罗南的病房有些远之外,再没有可挑剔的了。 何阅音没打招呼,径直推门而入。 房间里,白心妍已经脱掉了白大褂,上身套了一件雪白修身高领羊绒衫,颜色的膨胀效果,非但没有让她显得臃肿,反而愈凸显了她纤??合度的身姿,曲线毕露,令人心向往之。 眼下,就有一位颇为俊朗的男医生,以学术交流的名义逗留不去,没话也要找话说,只想蹭到下班点儿,请这位潇洒又火辣的女博士,共进晚餐。 白心妍倒是好耐性,端一杯咖啡,笑吟吟与他说话,毫无营养,也不急不躁。 何阅音直接推门而入,把已经有些神魂颠倒的男医生吓了一跳。这位正要火,扭头却见到那对冷澈的眸子,莫名心头一寒,本能地怯了三分:“白博士,你朋友?” 白心妍微笑颔,同时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意思就很明显了。 男医生还想来个自我介绍,再多认识一位美女,见此不免有些讪讪之色,也没了胆气,自觉缩头离开。 白心妍抿了口热咖啡,也没有说客气招待一下的意思,反正说了也是自讨没趣。 何阅音径直走上前,与白心妍相对而站,论身高,她比白心妍要略矮一点儿,然而那份冷澈严肃的气场,却显得更强势一些。 “隔着大洋,把你从洛城请来,并不是要你做什么快乐疗法。” 白心妍就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洒脱范儿了,她移开杯子,一脸无辜:“难道要我每天把你老板操练得哭哭啼啼,才合你心意?” “白盐,我了解你,你也曾亲口对我说过,但凡是快乐疗法,那都是对死人的。在洛城,你就是这么对我……” 白心妍哑然失笑,伸手去碰何阅音的面颊:“可你活得好好的啊,还这么美!” 何阅音挥开她伸来的手,面色平静:“我是什么状态你比我更清楚。” “好吧,T-x女士!唔,还是修女更亲切点儿,我想告诉你的是,医生有制定方案的权利,但任何方案一定是建立在病人本人情况的基础上。快乐疗法也好,积极干预也罢,有什么样的病情,就有什么样的方案,这是客观实际,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白心妍晃了晃咖啡杯,让黑色的溶质贴着杯沿摆荡,却一星半点儿都不会洒出来:“就我所观察到的情况,你那位老板,现在搭配快乐疗法,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是否能像你所说,在接下来的时间,出现变数,我也在期待――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都到绝症的程度了?” 两位美人的交锋,罗南从头到尾感知清楚。但他还不至像狗血电视剧表现的那样,天崩地裂,了无生趣。 罗南只是在卫生间里耸耸肩,感慨一下:貌似外接神经元又建功了。 这个奇妙的小东西,承载灵魂力量的重压,又可以做到完美的自我隐藏,以至于接连躲过欧阳辰和白心妍等人的探查,造成误判……倒显得他自个儿过于天真乐观。 其实,罗南不是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相反,在他的认识里,他对形神失衡程度的判断,要比所有人都更悲观。 只不过,凭借外接神经元的奇妙用法,他还可以支撑罢了。 白心妍的判断,惊吓不到他,倒是何阅音这份隐于冷静态度之下的关怀,让他颇有触动。 也在此时,罗南感应到,姑母大人已经快要抵达白心妍的办公室,再没法耽搁,忙给白心妍打电话。 对峙中的白心妍微微一怔,又笑起来,向何阅音亮了下手环,随即接通:“罗南同学,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嗯,白博士,有件事我想咨询一下。” “哪个?” “就是我现在的身体耐受性……” “你在偷窥?” “……” “你的精神感应范围,应该能覆盖到这里。要是再这么绕来绕去,我只能认为你做贼心虚。” 白心妍的视线在空气环绕一周,倒像是真的把罗南看穿一般。 明知自己没被现,罗南还是给吓了一跳,可终究没有断掉观照,在心里做一番心理建设,只当这是某种特殊的“可视电话”,吸一口气,方道: “我想请白博士您开一份有关正常身体锻炼的许可。” “哦,我刚刚说过,你不能上量的。” “没有,只是想学一下缓解咳嗽的呼吸吐纳。” 大概是这个概念出乎了白心妍的预料,她明显沉吟了一下,方道:“去哪里,健身房?” “呃,不是,是雷子推荐的,就是他修行的道馆。” “雷子?薛雷?”确认了缘由之后,白心妍再度沉吟。也在此刻,何阅音却向她点头,示意答应下来。 罗南看到了,白心妍肯定也看到了,但她并没有按照何阅音的脚本,而是露出谜一般的微笑: “那个道馆叫什么名字呢?” “神禹,神禹道馆。” 话一出口,不知是否是错觉,罗南总觉得,那边两位容貌、气质、风范都有得一拼的美人儿,在这瞬间的眼神交击,冷得让人心底打颤。 target=_blank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禹馆(下) 因为这两个星期连续住院,罗南能够感觉到,姑妈已经有些惊弓之鸟的意思,对他的看护肯定要再上一个台阶。 偏偏他现在加入协会,又惹了一身麻烦,还有接下来的学习计划,处理起来需要大量的自由时间。被关在家里做“囚鸟”绝对不行,那么就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薛雷如今的提议,就非常好。 神禹道馆是在河武区,练武肯定是要花时间的,也许还要上早课。如果促成这件事,姑妈再怎么着紧他,也不能让他每天绕大半个城区往返……蓝湾那套公寓,不就有用武之地了?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一定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单只是一个薛雷,未必能做到。 找谁帮忙呢?其实罗南没得选。 他低头摸手环,找出白心妍的联络方式,正要拨出去,忽地想到,姑母大人已经去登门拜访,他这边打电话串口供,碰上了岂不尴尬? 罗南心神微动,托辞上洗手间,走出几步,星河图景已经映现在心中。 在有意控制范围的前提下,精神感应的物理半径大约只覆盖了临近的几个楼层,却也是数百幅生命草图拼接在一起,星云辰光交错,透露出多个层面的信息。罗南所要做的,只是从中撷取他感兴趣的部分,提升感应精度,加以观照。 这种近乎神明的视角,给人的感觉当真无以伦比。不过,罗南还没有锁定白心妍,倒是先现了另一个人。 奇怪了,何阅音竟然没有离开。 何阅音走在仁爱医院大楼内,方向正是白心妍在仁爱医院的临时办公室。 作为克莱实验室的医学博士,世界一流的神经修复专家,白心妍虽然在仁爱医院只有罗南一个病人,受到的待遇却很高。一个有如豪华套房的大办公室,晚上监护时,她可以在这里小憩。除了离罗南的病房有些远之外,再没有可挑剔的了。 何阅音没打招呼,径直推门而入。 房间里,白心妍已经脱掉了白大褂,上身套了一件雪白修身高领羊绒衫,颜色的膨胀效果,非但没有让她显得臃肿,反而愈凸显了她纤??合度的身姿,曲线毕露,令人心向往之。 眼下,就有一位颇为俊朗的男医生,以学术交流的名义逗留不去,没话也要找话说,只想蹭到下班点儿,请这位潇洒又火辣的女博士,共进晚餐。 白心妍倒是好耐性,端一杯咖啡,笑吟吟与他说话,毫无营养,也不急不躁。 何阅音直接推门而入,把已经有些神魂颠倒的男医生吓了一跳。这位正要火,扭头却见到那对冷澈的眸子,莫名心头一寒,本能地怯了三分:“白博士,你朋友?” 白心妍微笑颔,同时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意思就很明显了。 男医生还想来个自我介绍,再多认识一位美女,见此不免有些讪讪之色,也没了胆气,自觉缩头离开。 白心妍抿了口热咖啡,也没有说客气招待一下的意思,反正说了也是自讨没趣。 何阅音径直走上前,与白心妍相对而站,论身高,她比白心妍要略矮一点儿,然而那份冷澈严肃的气场,却显得更强势一些。 “隔着大洋,把你从洛城请来,并不是要你做什么快乐疗法。” 白心妍就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洒脱范儿了,她移开杯子,一脸无辜:“难道要我每天把你老板操练得哭哭啼啼,才合你心意?” “白盐,我了解你,你也曾亲口对我说过,但凡是快乐疗法,那都是对死人的。在洛城,你就是这么对我……” 白心妍哑然失笑,伸手去碰何阅音的面颊:“可你活得好好的啊,还这么美!” 何阅音挥开她伸来的手,面色平静:“我是什么状态你比我更清楚。” “好吧,t-x女士!唔,还是修女更亲切点儿,我想告诉你的是,医生有制定方案的权利,但任何方案一定是建立在病人本人情况的基础上。快乐疗法也好,积极干预也罢,有什么样的病情,就有什么样的方案,这是客观实际,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白心妍晃了晃咖啡杯,让黑色的溶质贴着杯沿摆荡,却一星半点儿都不会洒出来:“就我所观察到的情况,你那位老板,现在搭配快乐疗法,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是否能像你所说,在接下来的时间,出现变数,我也在期待――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都到绝症的程度了?” 两位美人的交锋,罗南从头到尾感知清楚。但他还不至像狗血电视剧表现的那样,天崩地裂,了无生趣。 罗南只是在卫生间里耸耸肩,感慨一下:貌似外接神经元又建功了。 这个奇妙的小东西,承载灵魂力量的重压,又可以做到完美的自我隐藏,以至于接连躲过欧阳辰和白心妍等人的探查,造成误判……倒显得他自个儿过于天真乐观。 其实,罗南不是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相反,在他的认识里,他对形神失衡程度的判断,要比所有人都更悲观。 只不过,凭借外接神经元的奇妙用法,他还可以支撑罢了。 白心妍的判断,惊吓不到他,倒是何阅音这份隐于冷静态度之下的关怀,让他颇有触动。 也在此时,罗南感应到,姑母大人已经快要抵达白心妍的办公室,再没法耽搁,忙给白心妍打电话。 对峙中的白心妍微微一怔,又笑起来,向何阅音亮了下手环,随即接通:“罗南同学,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嗯,白博士,有件事我想咨询一下。” “哪个?” “就是我现在的身体耐受性……” “你在偷窥?” “……” “你的精神感应范围,应该能覆盖到这里。要是再这么绕来绕去,我只能认为你做贼心虚。” 白心妍的视线在空气环绕一周,倒像是真的把罗南看穿一般。 明知自己没被现,罗南还是给吓了一跳,可终究没有断掉观照,在心里做一番心理建设,只当这是某种特殊的“可视电话”,吸一口气,方道: “我想请白博士您开一份有关正常身体锻炼的许可。” “哦,我刚刚说过,你不能上量的。” “没有,只是想学一下缓解咳嗽的呼吸吐纳。” 大概是这个概念出乎了白心妍的预料,她明显沉吟了一下,方道:“去哪里,健身房?” “呃,不是,是雷子推荐的,就是他修行的道馆。” “雷子?薛雷?”确认了缘由之后,白心妍再度沉吟。也在此刻,何阅音却向她点头,示意答应下来。 罗南看到了,白心妍肯定也看到了,但她并没有按照何阅音的脚本,而是露出谜一般的微笑: “那个道馆叫什么名字呢?” “神禹,神禹道馆。” 话一出口,不知是否是错觉,罗南总觉得,那边两位容貌、气质、风范都有得一拼的美人儿,在这瞬间的眼神交击,冷得让人心底打颤。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火药桶(上) 这气氛不对啊! 罗南开始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不不不,实在是打对了。他心里有着猫抓般的好奇,不过最终,何阅音与白心妍也没有多说什么,后者用很正常的语气回复: “既然是那个薛雷,你试试也好。他应该是传统武馆出身,在这上面也算是学有专精,不过要注意,你只适合吐纳、导引、太极、瑜珈这样柔和舒缓的运动,相关的锻炼计划,如果馆方不介意的话,我们需要留档研究。满足了这些条件,我就可以给你开条子。” 罗南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这个通话算是恰到好处,姑母大人目前正好到了门外,罗南当即挂断通讯,几乎在同时,敲门声响起。 两位气度非凡的女士,再次对视一眼,白心妍环视房间虚无之处,若有若无冷哼一声,让罗南心里暗暗叫糟,他卡时间卡得太准,想来是被怀疑了。 但接下来事关他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模式,就算是厚着脸皮,也要看完的。反正,以他精神感应的方式,那两位也抓不到实际的把柄不是吗? 进门的罗淑晴女士,见到何阅音这位“调查官”也在,一时间就有些意外,更生出警惕之心。 在这个阶段,她是绝不愿意自家侄子过多进入警方视线的。就算明知问题不大,也不愿意冒任何风险。 何阅音很清楚其中的情况,也就不再多言,再向罗淑晴招呼一声,与她擦肩而过,推门出去。 接下来,就是白心妍的挥时间。 或许是监工起了作用,白心妍办事非常干脆。凭借过硬的专业知识,以及三寸不烂之舌,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就暂时打消了罗淑睛女士的疑虑,而且给出了一个积极的暗示: 合理适度的运动,对于你侄子身体的恢复是有好处的。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一直在“窥探”的罗南自然是心领神会。至此,他也长吁口气,顾及薛雷还在外面等着,就没有继续“窥探”,收回了精神感应。 白心妍送走了罗南姑妈,今天的工作也等于是结束了。她可不想一直呆在这个病痛不绝的压抑建筑里,当即简单收拾一下,习惯性套了件风衣,下班离开。 乘电梯到停车场,正琢磨着要不要与章莹莹联系,晚上一块儿去泡夜店,她忽有所感,倏然止步,扭头去看。 迎面就是冷澈眸光的盯视,森森然如朔风拂面,便是四季常温的楼体内部,温度也仿佛降至冰点。 何阅音……就知道这位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白心妍立刻举手投降:“不要再瞪我了,亲爱的,我没有窥探你隐私的意思。” “你的情报源。” “喂,这是公开的秘密好吗?” “公开的?有关于罗南、罗家、格式论的全部?” 白心妍一时哑然,这位老朋友明显是故意搭错线,而且对自家“私事”貌似真的不关心,直指更为敏感的区域,一点儿也不掩饰。 何阅音咄咄逼人:“你导师的实验室,相当程度上是为量子公司工作。涉及神经系统改造、进化的理论,又与‘原型格式’同一渊源。罗家的‘格式论’,本应该是你们竭力获取的目标,可为什么这些年来,你们一直没有动念头……又或者,你们原本觊觎,却现了某种难以克服的缺陷,就像罗先生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 “你是在炫耀推理能力吗?” 白心妍抖了抖风衣,掩上衣领,想要屏蔽掉扑面而来的寒气,又免不了叹口气:“还是说,你觉得咱们在这儿,让那个‘偷窥癖’预备役的小家伙,把一切都翻个底掉,对他来说,对现在的夏城局面来说,会比较好?” 何阅音盯住白心妍,片刻之后,她面无表情地走向白心妍日前刚刚购置的跑车,直接开门坐进去。 白心妍耸耸肩,上车启动,随即在狭小空间内一个漂亮的甩尾,向着出口疾冲,很快汇入城市涌涌车流中。 离开仁爱医院数公里后,何阅音再度开口:“给我相关的资料,所有的。” “没有。” 白心妍回答得干脆利落:“有关‘格式论’的研究很快结束,上面得出的结论,是没有继续研究价值――理由可以告诉你,经过上千次重复实验,确定没有人可以承载急剧膨胀的灵魂力量。” “急剧膨胀?” “看来你对‘格式论’也只是一知半解。那我可以再介绍一下……需要吗?” 何阅音眼帘微垂,不言不语。 “那就别嫌我话多了。” 白心妍将跑车设置到自动驾驶模式,双手抱住后脑,摆出一个懒散姿势:“你所说的‘格式论’,根据量子公司的研究追溯,确认这是一种完全失控的‘灵魂力量’增长方式。其源头,是当年的罗远道,也就是你老板的祖父在荒野中获得的一种‘启示’,就像各类秘密教团的‘神明’那样,虽然奇妙,可在那个时代,也不算独一无二。 “然而和那些神神叨叨的所谓‘神明’不同的是,接下来几十年时间,那个老头儿一直想用他自己的方式,重新阐释这种力量,而且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其中主要涉及两条道路:一个是更接近于‘启示’本身,强调个体差异,独我不二的‘格式论’;另一个就是原教旨道路越走越窄之后,做出妥协,掺入当代科技能力,减少个人特质,寻找最大公约数,重新梳理出来的‘原型格式’理论……” 何阅音安静地听着,默默不语。 “结果你就很清楚了。格式论与原型格式,哪个逼格更高且不去说,在实际的应用中,格式论毫无疑问是一败涂地。但凡是接受这种理论的践行者、实验品,绝大部分都死掉了,都是死于灵魂力量毫无节制地增长。活得稍微长一点儿的,他的祖父罗远道,现在是个疯子;他的父亲罗中衡,哦,现在也死了。 “这个人曾与严宏合作过一段时间,据严宏讲,那位简直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掉的火药桶――不是形容,是现实意义上的那种,所以后来尸骨无存。” 白心妍仍撑着后脑,眸子却偏向何阅音那里,看她的反应。 何阅音也看过来:“结论呢?” “不就是这样吗?”白心妍明媚的眼眸眨啊眨的,无辜之至。 何阅音唇角微微勾起,这是二人相对时,她度露出笑容,然而里面尽是冷意:“就算是不具备普遍应用价值,死亡率接近1oo%,可以量子公司的一贯风格,竟然对这种灵魂力量极大增长的模式毫无兴趣?”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火药桶(下) 在资本家看来,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能够榨出利益的。即使罗南在霜河实境行动中表现得青涩笨拙,可就是傻子也能看到他所拥有能力的强可塑性。 对量子公司这样的大财团来说,就算不做长期投资,拿出几个类似的具有短期爆炸力的“工具”,关键时刻也能够挥出乎想象的作用。 偏偏这些年下来,量子公司对罗南这条线索一直不闻不问,如果不是严永博的到来,如果不是章莹莹的慧眼识珠,罗南可能永远湮没在茫茫人海中,直至成为火药桶,轰然粉碎。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何阅音是绝对不信的。那么,究竟是什么让量子公司放弃了对这份“财富”的挖掘? 白心妍抽出垫在脑后的双手,伸了个懒腰:“我一个实验室的科研汪,能知道什么深层消息?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你爱信不信。” 她摆出这份姿态,也是吃定了何阅音现在对她毫无办法。这种消息的传递和交换,本来就要看她的心情。她愿意说出这些,也是想看看何阅音一方的反应。 若真能从挤过一遍的甘蔗里面,再榨出汁来,也算是意外惊喜呢。 何阅音确实没有再逼迫她,只是陷入沉吟:能够让贪婪无度的资本收手的,要么是恐怖到无可抗拒的威胁;要么是能够诱取收获的无比巨大的利益;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按照这个方向,何阅音将这些年来,与量子公司、格式论有关的消息重新排列,试图找出线索,短时间内却难以得出答案。 这时候,白心妍倒是笑眯眯地盯过来:“我为你花费了这么多口舌,你是不是应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何阅音眼皮也不抬,全不理会,但也没有直接拒绝。 见此,白心妍就不客气了:“霜河实境那件事,虽说欧阳辰很抢风头,不过我觉得,更有意思的还是政府、军方深度参与,而能力者则被控制在‘逻辑世界’的牢笼中……全方位覆盖的社会意识,大一统的政治格局,表里世界的平衡干预乃至最终融合,貌似这是某人威权治理理论的具现化?” 这一系列问题,其实是把罗南病房中有关“何阅音父亲是否参选”的问题,进一步推向深入,体现出对夏城政治局面的高度关注,极其直白。 对这些问题,何阅音依旧沉默以对。可只要不明着驳斥,白心妍心里差不多就有了底。她想就此事表一些评论,可在此时,何阅音的眉头可以目见地皱了一下,紧接着,白心妍也通过特殊渠道收到了情报。 拨动手环,让简短的文字信息在瞳孔中重复呈现,就像是它所体现的内容那样:“还真是一贯的做法呢。” 就在十分钟前,在大洋对岸的湾城,公正教团一位心照主祭,一言不和,当众击杀能力者协会的湾城分会副会长,酿成教团与协会的激烈冲突。 “类似的事情,接下来这段时间大概会层出不穷。” 白心妍露出了奇妙的笑容:“就算不至于都是这般严重,可基调已经定下。用不了几天,各个分会都要告急,总会自然是焦头烂额,肯定会做一些动作……你们的麻烦,从来不在协会之外。” 对她的评论,何阅音只是敲敲车窗:“停车。” “我送你,节省时间。” “不必了。”在临时停靠点,何阅音推门下车,站定之后,她的视线投向已经被甩得几乎不见踪影的仁爱医院大楼。 在那里,罗南还在为更舒适的生活模式而努力。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来讲,这无可厚非,只不过,这种相对安然平静的日子,又能支持多久? 罗南并不知道数公里外,何阅音心中忧思。此时,他的自由计划,正顺利开展之中。有了白心妍配合,薛雷以身说法,说服姑母大人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等探视时间结束,薛雷与姑母大人一起离开的时候,罗南去道馆‘试练习’的行程已经基本确定下来, 罗南长吁口气,心思放松之后,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偏转。因为防备着白心妍,再加上一点小心思,罗南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家外接神经元的秘密告知他人。 可他同样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番隐瞒,竟然会让何阅音、白心妍乃至更多的人,做出了极其悲观的判断。 尤其是何阅音的态度,衬得他更不好意思。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把这个秘密坦白出来。 可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何阅音出口不久的一句话:“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秘密,只有自己才知道。” 话中深意,他还没有彻底的了解。但从理智上判断,这要比他情绪上一时的冲动更值得信任。 夜深人静,这个时候再没有人会来打扰他。罗南深吸口气,与又一次浮上来的呛咳痒意相抗衡,心神内敛,沉入大脑深处。 一道电光正在内视出的明暗区间中游走。 那正是外接神经元,亦即杰克等人所说的机芯,在精神与物质层面交互作用下,呈现出来的奇特表征。 当感应进一步深入,某种奇妙的实在感反馈回来,真的有一个切实可感的巨大载体,如巨洞,如虚空,呈现在其中。 不断攀升的灵魂力量,绝大部分都被纳入里面,隔了一层。就是这么一个缓冲,让汹涌澎湃的洪流,变成了广阔深邃的大湖,避免了直接冲击。 这就是外接神经元最救命的作用。 罗南将这种功能称为“虚空藏”,也就是凭借这一点,他才能够在急攀升的灵魂力量压迫下,维持到今天。 可是,又一个星期过去,就算白心妍的“囚笼疗法”再怎么增加消耗,这种治标之策,仍无法抑制住灵魂力量稳定坚实的增长势头。 就算是“虚空藏”,也是藏不住了。水满则溢,越来越多的灵魂力量从中溢出,对罗南的肉身形成冲压挤迫之势。 白心妍也好、何阅音也好,这些人对罗南形神失衡状态的悲观判断,便源自于此。 可是,罗南本人对此却有另一番感受。 失控性增长的灵魂力量有如四面漫溢的洪水,难以控制;可填入深洞虚空之后,从急势转为缓势,从无形变为有形,这样的变化,难道不是控制的一种?难道不能进一步作为? 更何况,外接神经元这里,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变化,需要引起注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完美(上) 在罗南眼前,外接神经元的操作界面打开。其他各处都没有变化,唯有那处观想图形图标,灰暗而漫长的“下载安装”状态,出现了比较明显的改变。 上面多了一线光亮,形成了一个狭长扇形光区,比例大约有十分之一,相较于从前,是清晰多了。可加以感应,具体的比例是个很玄的数字: 999%。 这一现象是在霜河实境事件之后出现的。之前的解析进度是7%,一夜之间跳了接近3个百分点,进展也很快了。可“小数点后两位”是什么鬼? 罗南怀疑,如果求个更高的精度,接下来还是会一路“9”下去。 解析进度上也有高原期?也要封等级? 前所未有的情况,让罗南必须认真琢磨。 操作界面上的应用程序图标,在罗南看来,是外接神经元对某个目标解析控制能力的映射。这一点,在“齿轮”那里、在人面蛛那里,都体现得非常充分。 目前的观想图形图标,出现的源头就是解析控制人面蛛。可随着理解不断深入,特别是从霜河实境那一夜的新领悟来看:人面蛛的本质是混乱与混沌,有什么值得解析的?就要想解析,也得不出任何答案。 真正可以解析,也具备解析价值的,是形成混乱本质中卓本能的秩序框架。 所以罗南看到了,操作界面上并没有呈现出人面蛛的形象,反而是观想图形――正四面体与内切外接圆球的组合。 好吧,怎么就是这个? 每次想起这个问题,罗南心中就是砰砰跳动,一跳动就是一个星期。 人面蛛与秩序框架的对应关系,补足了操作界面显示与解析目标错位的关键逻辑环节,接下来只用最简单的推理,便能得出一个推论。 在其中,观想图形与秩序框架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二者的重合,是否可以体现在实际意义上? 每当相应的思绪泛起,那夜在逻辑世界中,在无尽精神层面深处,乌沉锁链的共振共鸣,就仿佛在他耳边重现。 种种现象之间,各个细节之间,恍惚有一条线索串联起来,或明或暗、或隐或显,直至形成一个让罗南心弦颤动的闭合之环。 可惜,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细节模糊不清,也并没有为罗南认知秩序框架、观想图形,包括人面蛛,带来突破性的进展。 解析进度仍然停留在999%的诡异数值上,灵魂力量的急剧膨胀仍然一步步漫过了“虚空藏”的容纳极限,形神失衡的病症仍然一步步走向恶化。 可是,罗南终究是有收获的。 先他收获了一个堪称光明的前景。如果观想图形与秩序框架的“重合”是现实存在的,他道路的前方,将是乎想象的深邃恢宏,代表着“格式论”惊人的广度和深度。 其次,从更实质的层面上讲,原本虚无缥缈的秩序框架,玄妙难解的观想图形,有了一个实质的载体,即外接神经元。 这根冠以“机芯”之名的奇妙造物,对秩序框架给出了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的数据化分级。 外接神经元的制作者,无疑是对相应元素,有着深入透彻的理解,举重若轻的应用,才能成功地将秩序框架、解析设计封入其中,形成一件伟大的作品。 这件作品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框架的认知平台,将大量不可触摸、无法理解的元素实质化。 虽说罗南眼下对外接神经元的认知也非常肤浅,可是这玩意儿本身,就具备丰富的“接口”和普适性,对于人体神经系统、人工智能系统,包括格式塔的社会格式,都能够无缝接入,这就给罗南提供了大量的切入点。 比如现在,罗南就对“虚空藏”的功能非常感兴趣。这项功能对灵魂力量的控制,大有研究探讨的价值,更具备迫切的实质意义。 罗南必须承认,若不是有外接神经元,恐怕都用不到白心妍的快乐疗法,他就已经是一个偌大的悲剧了。 格式论什么都好,可这样一个完全失控的增长方式,究竟是怎么搞的?当初爷爷创造研究这一理论的时候,最后又是怎么规避解决来着? 罗南回忆爷爷笔记上的记载,末了只能不甘心地承认,答案怕是很难存在于那些早期研究成果中。 看来,对其他笔记的追索搜寻,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罗南一念既生,就想与正研究爷爷笔记公式的章鱼哥联络,正好也问问,最近一段时间,爷爷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唔? 刚从联络人列表中,找出章鱼哥的头像,罗南的思维蓦地定住。 精神状态? 一个此前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环节,突然跳入罗南的思维进程。这一刻,有个魔鬼般的声音,在他心内心外飘荡来回: 精神分裂的疯子,是由什么造就的? 研究成果遭到窃取、父子亲情遭受背叛的打击吗? 一直以来,这都是罗南认定的理由。 可是,如果从其他角度来看呢,从一个以前根本想象不到,可现在却又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角度来看呢? 一个创造者,怎么可能不是一位践行者? 格式论的成果,怎么可能不作用在自己身上? 那么如果,仅仅是如果,如果这个理论最终并没有很好地解决灵魂力量失控性增长的问题,没有解决形神失衡的问题,它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理论…… 用客观的态度,来做这么一个假设:那么爷爷的状态会是怎样的?要知道,有近乎九成九的可能,并没有一根外接神经元在爷爷身上! 结果会怎样? 这个想法,让罗南背后猛地炸开一层冷汗。 也在此刻,罗南回忆起在疗养中心,爷爷的那些疯话。以他现在的认知,重新去判断解读,貌似有一些非常奇妙的对应感? 当这个思维角度明确,思绪就如开闸的洪水,轰隆冲起,一路向前,难以抑止。 爷爷的情况暂时放下,可还有,还有那个人! 那个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将外接神经元送到罗南手上的人! 那个绕不过去、切割不开的人…… 他的做法,他的目的,他的考虑,会是怎样的? 罗南躺倒在床上,睁大眼睛,了无睡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完美(下) “火呀,火呀!” “火焰烧起来吧,烧透这披风的暗幕! “披风……暗幕!” 罗南霍然睁眼,还不太适应这里的光线,总觉得壁灯就像是行将熄灭的火焰,在一层暗幕披风的覆盖下,摇曳不安。 正是那层暗幕披风,往他身上压过来,隔绝内外,仿佛是缺氧的后遗症,他全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他明白这感觉不对,把腿从脚踏上放下,手指轻敲身上的环形椅具,智能壁灯的亮度开始提升,暖色的光芒洒下。 光与暗的不平衡态扭转,树壁细腻的纹理,与书架、壁饰以及映出的影子,共同构图,又与延伸的步梯组合在一起,使这片不到三平方的狭小空间,舒展而又具备了奇妙的层次感。 罗南的感觉好多了。 此时他正在枯树沙洲的树屋里,这间由他的父母一手建起的私密区域。 这是他两周以后,度到学校里来,走班制的课程设计,狭小的交际圈,当然,还有谢俊平安排的病假模式,注定了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学生悄然消失,又悄然到来。 在全天课程结束之后,作为“仪式俱乐部”唯一一名正式成员,罗南就来到“齿轮”,来到仍不为人知的树屋,安静休憩。 在这儿,时光冲刷掉了母亲的气息,却有无数细微的痕迹,彰显出她曾经的存在。罗南最初还刻意去找寻,可片刻之后,就觉得毫无必要,他就坐在下层的休憩室里,背靠树壁上微微凹凸的装饰,怔怔呆,脑子里纠缠着无数东西,却又没有一样有意义。 直到他昏沉沉睡去,又被记忆中爷爷的疯言疯语惊醒。 这两天,他被那些“疯话”折磨得不轻,总是想从中分析出一条隐藏的逻辑线,可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注定是要撞疼鼻子的……连带着脑子都有些木。 他看了眼手环,恍惚中已经快两个小时过去了。也在此刻,下面放梯子的声音响起,那是刚刚装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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