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紫莺捧着手炉过来:“小姐,城东米铺的吴老板递了帖子。” “晾着。”沈嘉岁对着铜镜卸下翡翠耳珰,“等他们发现库房里的蜀锦都熏过艾草…”镜中人唇角微扬,“那才叫热闹呢!” …… 永定侯府。 沈嘉岁踏进垂花门时,正撞见小丫鬟提着裙摆往西厢跑。廊下挂着的画眉扑棱着翅膀,将金丝笼撞得左右摇晃:“姑娘可算回来了!夫人在花厅会客呢!” 她心头突地一跳,绣着缠枝莲的绣鞋在青石板上急转,惊得池中锦鲤甩尾躲进荷叶底。 刚转过紫藤花架,便听见花厅里传出母亲带笑的声音:“...嫁妆单子还没拟全,总归要等及笄礼过后…” “娘!”沈嘉岁提着裙摆跨过门槛,金累丝步摇撞在门框上叮当作响。抬眼望见三位夫人正捧着茶盏,其中王夫人手里还捏着张洒金礼单。 裴淑贞嗔怪地瞪她:“冒冒失失的,还不给几位婶婶见礼?” “方才在绸缎庄遇见桩趣事。”沈嘉岁福了福身,故意将绢帕甩得簌簌响,“姚记布庄的掌柜竟要买我的嫁妆绸缎,说是愿出八两银子一匹呢!” “哐当——” 李夫人手中的甜白釉茶盖滑落,在青砖地上碎成三瓣。 窗外的桂花香混着茶香,却压不住骤然紧绷的气氛。 “哎哟我这手…”王夫人慌忙用帕子掩住抽搐的嘴角,“岁岁说的可是朱雀大街那个姚记?” “正是呢。”沈嘉岁挨着母亲坐下,腕间九鸾镯碰着案几清脆一响,“我同他说,这些料子是要留着给本姑娘绣百子千孙帐的。” 裴淑贞突然按住女儿的手,指尖冰凉。 她终于看懂女儿频频递来的眼色,点头会意。 三位夫人交换着眼神起身告辞时,檐下铜铃正被秋风吹得乱响。 沈嘉岁望着她们仓皇离去的背影,牵唇一笑。 “岁岁,你老实告诉娘,你究竟囤了多少绸缎?”裴淑贞挥退丫鬟,抓着女儿的手直发抖,“前日你说要腾库房,娘还当是戏言。” 沈嘉岁反手握住母亲颤抖的指尖,脸不红心不跳:“十六万两。” “什么?!”裴淑贞猛地站起,茶盏“当啷“磕在案几上,碧螺春泼湿了裙裾。 她盯着女儿平静的面容,恍惚看见去岁及笄时那个娇憨的小姑娘,“侯府账上统共不过五万两,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茶楼戏园净赚了四万,爹娘和祖父给的私房钱三万…”沈嘉岁掰着手指细数,忽而抿嘴一笑,“燕大人还借了我两万八千两。” 窗外的日头忽然被云层遮住,花厅里暗了下来。 裴淑贞跌坐在玫瑰椅上,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扶手上:“若那丝绸船没烧...你这是要把侯府逼上绝路啊!” “可它烧了。”沈嘉岁捻起块桂花糕,酥皮簌簌落在裙摆上,“如今市面上的生丝涨到八两,我那些蜀锦价格翻了约莫三番!” “那统共就是四十八万两?!”裴淑贞突然抓住女儿肩膀,丹蔻掐进锦缎里,“你爹一年的俸禄才八百两!” 沈嘉岁任母亲摇晃,目光落在多宝阁的珐琅瓶上。 那里头插着支枯荷,是前儿燕回时送来的,说是“留得残荷听雨声“。如今想来,倒是应景。 “娘可记得去岁江南水患?”她忽然开口,“当时米价一日三涨,最后翻到二十倍。” 裴淑贞怔怔松了手。 窗外忽然卷进阵急风,将案头的礼单吹得满屋乱飞。 沈嘉岁伸手抓住一张,赫然写着“求购杭绸百匹“。 “这才刚开始呢。”她将礼单折成纸船,轻轻放进茶盏里。 洒金笺吸饱了茶水,渐渐沉入碧绿的茶汤中,像极了那夜在运河沉没的丝绸船。 暮色渐浓时,沈嘉岁独自站在库房前。 夕阳给堆积如山的绸缎镀上金边,恍惚间记忆又回到原书大火那夜。 火舌舔舐着云锦上的缠枝莲纹,原主在浓烟中攥着半截焦黑的账本,哭得死去活来。 “姑娘,燕大人送来的信。”紫莺捧着漆盒跑来,打断她的思绪。 盒中躺着支并蒂莲金簪,簪尾刻着极小的一行字——”待价而沽”。 沈嘉岁将金簪别进发间,忽然听见前院传来马嘶声。 燕回时一袭月白长衫倚在门边,手中折扇轻敲掌心:“沈姑娘可听过奇货可居?” 檐下灯笼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绸缎堆上,仿佛给这些华美的织物绣上了暗纹。 …… 金乌西坠时,姚掌柜的算盘珠子崩了一地。 他盯着账房送来的价目单,枯瘦的手指掐进黄花梨桌面:“五两!前日五两能买一匹的次等绸,如今只够扯三尺!” “掌柜的!”伙计跌跌撞撞冲进来,“永定侯府开门了!说三等生丝还是五两一匹!” 姚掌柜撞翻了青瓷笔洗,墨汁泼在账册上,染黑了“亏空八千两”的字样。 等他赶到侯府角门时,正见高掌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车辙深得像是载着金山。 “沈小姐仁义!”周掌柜捧着契书作揖,袖口金线在暮色中发颤,“只是这取货地点?” 沈嘉岁倚着紫檀雕花椅,指尖掠过案上那尊翡翠白菜:“京郊十里亭往西,有片桃林。”她忽然轻笑,“各位掌柜当年囤生丝的仓房,不就在那儿么?” 众人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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