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参悟星辰或是名利的修行者才能猜算到将来之事。 “但她说的有理有据,听着也不像是假。”元景帝摇摇头,尤其是首阳长公主对谢琅的态度,叫人越想就越让人怀疑。 到了此时,两人也算是信了七成了,还有三成需要去看证据确定。 “你说,她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朕有对不起她吗?” 元景帝一想到首阳长公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使得他与亲儿子父子相见不相识,还种种打压亏待,吃了不知多少苦,心里的滋味就难言。 若是换做旁人,敢做这样的事情,他能直接将人的头立刻就砍下来当球踢,但这个人偏生是首阳长公主,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是与他一同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人。 他的兄弟姐妹,只余下这一个亲人了,也是他最为信任的人之一,到了现在,连她也早已背叛了他,觊觎着皇位,想要他的命。 元景帝给自己灌了一盏茶,这会儿茶水已经冷了,可这冰冷的茶水却不能缓解他心中的恼怒和烦躁。 上官仆射不敢回答这话,只是默默地给他添了一盏热茶。 元景帝又喝了一口热茶,总算觉得心里稍稍舒坦一些了:“也不知道三郎现在如何了,爱卿,朕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安宁。” 达奚玄鱼所言,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将事情说出来,是担忧要杀谢琅的人是首阳长公主。 若是换做旁人想要谢琅的命,依照谢琅的本事,还是可以应对,谁也不必太过担心,可若是首阳长公主动的手,那真的可能是危矣。 当真是生死不知。 “陛下莫要太过担忧,谢三郎吉人天相,定然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的。”上官仆射只能这般劝他, “您试想,这一次定然是上天预料到他遇见了危机,这才点化了那达奚娘子,借她之口让陛下去救他,如此,总会给他留下一线生机的。” “你说的是。”元景帝赞同这话,心中也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他定然能平安归来的。” 若是谢琅就这样回不来了,元景帝还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事来。 “你现在就派人去找霍荀,让他去找人。” “陛下放心吧,臣回来的时候便已经派人去和霍世子说了,让霍世子立刻出发,今日城门关闭之前,霍世子便已经离开长安。” “你办事妥当。”元景帝赞了一句,对于他这样快速把事情办妥很是满意。 “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分内之事。” 君臣二人一边下棋一边说话,元景帝得知霍荀已经出发去找人,如今有纪青淮与霍荀两人在,只要谢琅还活着,他们必定能将人带回来。 如今他还有另一桩事要做——便是他自己的身体问题。 他原本也觉得这两年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容易疲惫不说,有时候还有些晃神,他原本只是以为自己多年劳累,年纪大了而已,可听达奚玄鱼的话,是他的皇姐想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元景帝微微眯眼,他也并非什么善人,纵然与这位皇姐多年来感情不错,可若是对方想要他的命,他这提刀的手,也不会手软。 元景帝在上官家留宿一夜,第二日清晨无早朝,他也不急着回去,反而是让上官仆射以‘为上官云屏昨夜偶感风寒’之名,让人将薛空青请了过来。 宫中人多口杂,而且他贵为帝王,也有专门为他看诊的尚药局,若是特意召来太医署的太医看诊,恐怕会引起首阳长公主的注意,怀疑他是否已经知道身体有异。 此时不宜再多生事端。 于是薛空青在应了上官家的求诊,到了府上被七拐八拐带到一处僻静的院子,见到的便是元景帝。 薛空青目光一顿,而后作揖行礼:“臣,参见陛下。” “薛爱卿免礼。”元景帝抬了抬手,让他坐下,“坐下说吧。” 薛空青顿了片刻,狐疑地看了看边上的位置,仿佛是想看看那位置上是不是扎了针似的。 “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元景帝问。 “并无,臣谢过陛下。”薛空青道过谢,便依言在下座坐下,大概是算不准元景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直保持安静,从不多话。 “朕听闻你医术高明见多识广,便是尚药局、药藏局、太医署这三处的太医,能与你相较的,也少有人在。” 第491章 是不是有大病啊您! 薛空青来长安城为时还不到一年,却早已名声鹤起,有‘神医’之名,后来考进了太医署,名声更甚,元景帝自然也早早地听说过他的名声的。 说起来,若非是他来路有些不明,不能追其根源出处,他都有心要将他调到尚药局去为他看诊。 “都是世人的夸耀,诸位前辈才是医术高超,是臣不能及。” “你啊你,也无需谦虚。”元景帝笑笑,然后道,“昨夜朕与上官爱卿促膝长谈,不料今早觉得头疼难忍,听闻你的医术不错,便由你来给朕看看,看看朕这身体,究竟是如何了。” 薛空青手指顿了顿,然后道:“陛下,若是您要看诊,尚药局那边......” 元景帝大手一挥便道:“朕今日任性,便要你来看。” 薛空青:“......” 是不是有大病啊您! 元景帝的事情,薛空青是真的不想沾手。 在他看来,只要不是他的病人,他就当作全然不知,生死皆与他无关,他无愧于心,可一旦沾了手,成了他的病人,他便做不到视若无睹。 心烦。 薛空青很想掉头就走。 “陛下当真信得过臣?” “既然是让你来,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少废话,朕头疼。” 薛空青无法,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能从命,起身上前去给元景帝看诊。 他的手指搭在元景帝手腕脉搏,仔细诊查元景帝身体的情况,良久,才放下手,在袖间拿出一块白净的帕子擦手,淡淡的药香弥漫。 “朕的身体如何?”元景帝问。 “陛下的身体还好。” “还好?” “只是根源处有损,而且似乎时日不短,以前或许不显,这两年身体时常疲劳,颇有些力不从心,再过两年,症状应该更显。” 元景帝垂下眼睑,掩住了开始泛冷的目光:“那两年之后会如何?若不医治,朕还有多少时日?” “三四年。” 三四年? 元景帝睁开眼。 虽然和达奚玄鱼说的有些差别,但似乎也合乎常理,按照达奚玄鱼说的情况,他应该是发现了身体不对,也有治疗,再加上实在是不放心谢琅,这才多撑了一些日子。 “朕这病究竟是怎么造成的?若是要根治,又该如何根治?” 薛空青想了想道:“陛下应是长期接触伤损根源的药物,虽不多,平时不显,也察觉不出来,但陛下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最开始的时候,或许也只有一只蚂蚁存在。” “臣暂且不知陛下接触的是什么,如何根治,也暂且不知。” “朕明白了。”元景帝点点头,“你且回去吧,改日朕在召见你。” “是,陛下。” 元景帝得了这个答案,心中有些沉重,但也没在上官家再留,回宫之后又称自己感染风寒头疼,要尚药局的太医过来看诊。 时下太医院有尚药局、药藏局、太医署三处机构。 尚药局和药藏局分别是皇帝与太子的私人医院,太医署则是类似于人民医院,朝中百官家里人病了都可以请来看诊,甚至连百姓,若是有本事都可以请得到人。 尚药局有两位太医,都是大盛朝医术数一数二之人,两人得了元景帝的召令,便依次给元景帝看诊,然后只说元景帝疲劳伤神,开了一些滋补的药物让他好好调理。 元景帝目光一闪,问两位太医:“朕最近总是觉得疲惫,总觉得做什么都力不从心,难不成仅仅是劳累了?”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年纪大一点的梁太医站出来道:“陛下勤勉朝政,夙兴夜寐,这长年累月,确实辛苦,如此长久下来,确实是身体有损。” 言下之意,就是这些年一直以来太过辛苦,这不,年纪大了,便觉得身体不如从前了,需要好好休养调理。 若不是听了达奚玄鱼的话,又听了薛空青诊脉的结果,元景帝自己都信了。 这两人,想来要不是没本事,要不,应该就是被他那位好皇姐收买了。 想到这里,元景帝目光越发寒冷,末了,他便一拍桌子,突然骂道:“废物,庸医!朕要你们何用?” 两位太医见龙颜震怒,忙是跪下来请罪:“陛下恕罪。” “滚!都给朕滚出去,给朕换两个太医来。” 元景帝发作了两人,让高公公派人将这两人拖走。 等人一走,他的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转头看着大殿的墙面,良久,似乎是对着柱子道:“派人盯着这两个太医,小心这些,不要被人发现了。” 有些事情总是经不起猜测的,一旦有了疑心,有心去查,总会有许多破绽的。 黑暗里的光影动了动,晃动了边上仙鹤香炉袅袅上升的轻烟,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尚药局梁太医陈太医触怒龙颜、被内侍拖着出去的消息传开,元景帝没等多久,便等到了首阳长公主。 听闻首阳长公主求见,元景帝压了压嘴角,有些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这么急着赶来,莫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听说你处置了尚药局的两位太医,将他们贬去了太医署?” “是啊。”元景帝一手按住额头,似乎不大舒服的样子,“那两个庸医,朕说身体不适,让他们给朕治疗,他们一个劲儿地说让朕休息。” “休息休息,朕也想好好休息,可朕是一国之君,天下有多少事等着朕来处理,岂是朕说休息就能休息的?” “庸医!真的气死朕了!” 听到是这个缘故,首阳长公主面上不显,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担心元景帝发现了什么。 “陛下这些年确实也辛苦劳累了,确实也该歇一歇了。”首阳长公主面上没什么表情,“我看几位皇子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让他们办点事,陛下觉得如何?” “哦?那皇姐意属哪一位皇子?” “意属哪一位皇子,那就是陛下的事情的。”首阳长公主可没傻到会说自己意属谁人。 “本宫只是在想,咱们这些人总是会老的,总要将事情交给他们的,让他们历练历练,其实也好,毕竟他们才是大盛朝的将来。” 第492章 噬心草 “你说的不错,他们才是大盛朝的将来。” 元景帝心里压着火气,他们是大盛朝的将来,那你是在干什么?要毁了大盛朝的将来吗? 谢琅二十年不幸,全是你一手造成。 太子软弱不能,其中的不乏你的手笔。 你可考虑将来了? 不,不不不,你不曾考虑将来,你考虑的只有你自己,只想着登高一呼,坐上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位置。 至于之后的事情,你生时能镇压得住那些牛鬼蛇神,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元景帝心中满是失望,心里头空荡荡的,时到今日,他仍旧不明白这个姐姐为何有那么多的不甘不愿。 昔日她问他,若是她为男子他为女子,她登高位他联姻嫁平清王,他愿不愿,他说他是愿意的,也并非是说假话。 因为他们当时势力确实单薄了一些,平清王横空出世,如日中天,能拉拢他就能增添许多成功的机会和生机,他不可能是不愿。 要知道,若是败了,他们姐弟二人都得死。 纵然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憋屈,可等成功之后,不是可以和离吗?就像是她当初那样和离走人,只是没想到,她纵然都和离了,还耿耿于怀,觉得是一生耻辱。 元景帝心思千转,盯着首阳长公主的目光有些出神。 首阳长公主见对方盯着自己看,心中觉得有点不对劲,她问:“陛下看我做什么?” “看你脸上又多了几条皱纹。” 身为皇帝,元景帝也尤其擅长一本正经一派胡说,也不是,或许只是他才有这毛病,谢琅那张毒嘴,端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首阳长公主:“......” 她握紧了拳头,脸都绿了。 “本宫脸上没有皱纹!” 纵然已经四十好几,也历经风霜,但她也比较在乎自己这张脸,一直以来保养得宜,说是四十多,其实容色跟三十出头不差。 “行行行,你脸上没有皱纹。”元景帝敷衍地附和,然后开始赶人,“朕累了,要歇下了,你没事就回去吧。” 首阳长公主被噎得不行,气得拂袖而去。 。 “噬心......”薛空青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支黄色小花的干草。 那干草形似兰花,有铃兰小花,一朵朵缀在一起,而且一株也不过巴掌大,模样娇俏可爱,令人喜欢,却不料它有这般骇人听闻的名字。 “噬心草又称食心草,将其制成噬心丸,一颗下肚,便能使得人心脉断绝,再也不能习武。” 有一青衣老者出现在薛空青的身后,他的模样平平,头发也有些花白,也养着一把花白的羊须胡,看着像是一副老态,但一双剑目却有似乎相当的锐利凌寒。 薛空青头也不回:“你来做什么?” “听闻郎君有了一位姑母,我便亲自来看看。” “姑母?我哪来的姑母?”薛空青脸色仍旧平静,“不过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听说生母不过是一个家妓,真是笑话。” 想到查到的那些东西,薛空青脸色有些不好,真的当夏王一脉无人了,什么人都敢胡言乱语沾染。 “看来郎君已经查得很清楚了。”青衣老者笑着,仿佛胸膛都在震动,“我也想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毁坏老主子名声。” “郎君来长安已久,想看的也看到了,也是时候离开了,长安城诸多纷扰,权势倾轧,并不是郎君该久待之地,郎君也勿要忘了少主离世之前的叮嘱。” “我不曾忘。”薛空青垂下眼帘,“只是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完成。” “你还有什么事?难不成是在等谢三郎?你要知晓,他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说不准就回不来了。” 薛空青顿了顿,然后道:“他还活着,也不是等他。” 祸害遗千年,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而且临走之前,他还给了对方不少药物,别的不说,但凡还有一口气,保命是可以的。 这样要是都能死了,那他也是死有余辜。 “那是为了什么?” “元景帝被人下了噬心草。”薛空青垂下眼脸,继续看着手中的那株干草。 “噬心草状如兰,香如兰,将其花粉磨成粉,合在兰香之中,制成香,只需每隔一段时间点上一些,日子长了,便能毁坏根源,损伤其心脉根基。” “哦?”青衣老者诧异,堂堂帝王,居然还能叫人下毒,当真是一桩神奇之事,“可知是何人所为?” “我自然是不知,不过,也不外乎是权势之争。” “你要救他?”青衣老者再问。 “您不想救?”薛空青原本在元景帝去岁的脉案之中,便窥见了元景帝的情况不同寻常,不过他也并不打算多管闲事罢了。 “他倒是个好的。”就看在元景帝气死了文烈帝(先帝),又将文烈帝的一干儿女杀了个一干二净,青衣老者便觉得这是个好儿郎。 而且为政也算是清明,天下在他的治理下也算是极为不错,这个皇帝能当久一点就久一点吧。 至于那些陈年旧事,也随着文烈帝的死,恩怨消散了。 “那就是想救了。”薛空青摇摇头,将噬心草小心塞回一个小布袋里收好,转头又问,“秦叔祖,时隔多年,再踏足长安,有什么感觉?” “长安城似乎是比以前更繁华了,恍若隔世啊...是时候该见见老朋友了。” “达奚院长吗?” “对,我听闻他有一幺女,才貌双全,不知你可见过?你年纪也不小了,需得......” “秦叔祖。”薛空青略有些头疼地打断了对方的话,真的是太多话了,吵到他脑袋了,“她有心上人了。” “谁人?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碰见好娘子,就不知道多费心费心,难不成你还当真不想成亲,让你祖父你父亲绝后,将来没有人拜祭。” “那您怎么不成亲,趁现在还能动,赶紧生一个,免得将来绝后了,将来没有人拜祭,多可怜啊?” “您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生不来?这是什么难事,你别忘了,我可是神医!” 第493章 夜衣使 他可是神医,纵然不能真的活死人肉白骨,但让六十老头生子,却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啊。 喜报三个月就能到。 青衣老者气得胸膛好一阵起伏,感觉生了好大的气,良久,他才噎出一句话来:“这年头的少年人一点都不知道尊老敬老,甚是无趣。” 他清冷无双、尊老爱幼、知礼懂礼的小郎君哪去了,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竟然还笑话他这个老人家。 太过分了! “就不该让你和谢三郎混在一起,如今尽学了他气人的本事。”真是晦气了。 薛空青哦了一声,然后就闭嘴不说话了,低头继续晾晒他的药材,只当对方是空气。 “行了,我不与你废话,我既然来了,便去见见昔日旧友。” 说罢,青衣老者便转身离去,不需多久,便再无踪迹。 薛空青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天空清明,白云在天悠悠游,春风徐徐,仿佛人间岁月正好。 良久,他轻叹了一口气。 他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夏王世子。 夏王兵败之时,遣了当初的心腹秦同年他带走,世人也皆以为夏王世子已经死在那一场争斗之中,却不知他后来去了药王谷隐姓埋名,苟活于世。 只是他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又因为年少经历父亲惨死家族被灭,原本便有些郁郁,但又要遵循父亲遗命不得报仇,不过二十多岁便郁抑而终。 至于他母亲,也不过是药王谷捡回来的孤女,是谷中弟子,生下他没多久便过世了。 这一次来长安城,想看看太医署所藏医书是一桩事,更多是,想替他父亲看一看这长安城。 他父亲对长安城这个地方感情很复杂,既厌恶又向往,活着的时候想回来看看,却又不能再回,如今他回来替他看看,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至于元景帝想要为夏王平反之事,倒是意外之喜,虽说成王败寇,夏王败了了,成了叛王,他心中也无多大的恨意,也从未有什么要报仇雪恨之心。 他祖父夏王将儿子送走,也并非希望他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为他报仇,而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罢了,远离这些争斗。 生在皇家是最幸运之事,也是最悲哀之事,有时候不争就是死,能远离纷争,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便是夏王一直期盼的事情。 至于杨小娘的事情,薛空青也让人查了查,只觉得事情实在是荒谬。 他祖父当年是年轻俊秀,身份贵不可言,身边有正妻与三夫人,个个皆是品貌俱佳的好女子,而且也一心待他。 不说他在外会宠幸一个家妓,便是王府之中,也再无别的侍妾。 具体情况,也不过是杨家那边嘴皮子一碰,再加上夏王曾经确实有在杨家下榻过一日,这才有了张口胡说的借口,连个证据都没有。 秦同年多年不曾回来长安,这一次回来,大概也是为了这桩事,夏王可以就此被掩盖在滚滚历史当中,不为人知,但却不能让人顶着他后嗣的名头招摇撞骗。 薛空青有些烦躁。 “谢三,赶紧活着回来吧。” ...... 一阵寒风吹来,谢琅觉得脖子有些发凉,张开眼来,映入眼帘的还是一处干燥的山洞,他皱着眉头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寿山。” 他动了动身子,牵动身上的伤口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郎君醒了,快喝点汤水。” 寿山赶紧扶着他靠着墙面坐了起来,然后用一个木碗给他端来了一些汤水让他喝下。 谢琅也没挣扎,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一些,原本苍白的脸色总算是有了几分红。 “第几日了?”他问。 “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寿山答了一句,面上有些担忧,“酒泉说,郎君好些了,今夜我们还要换地方了,省得被那些狗找到了。” 谢琅离开长安时,便知晓此行不会太顺,有些人为了掩盖某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糊弄不成会直接要了他的命,故而一直小心翼翼的。 路上的时候也遇见过两次刺杀,但都应对得当,让对方有来无回,把小命留下。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对方出动了不少暗卫高手,一心想将他的小命留下。 想到这里,谢琅的目光微微一冷。 这些人应该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暗卫,而且其中有一个黑衣人拔剑的手势,竟然让他看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还有...... “从采桑身上拔下的那支箭头呢?” 那一日来杀他的人,除了持剑的杀手也有几个弓箭手,那一箭原本是射向他的,却被他身边的采桑挡了。 “在这。”寿山从一个布袋里取出了一支带血的箭头,那箭头带倒钩,血也已经发黑,可见是涂了毒的,叫人看一眼就心惊不已。 若是这一箭射中了心口,人能当场就没了。 纵然不是射中心口,还带有剧毒,若不解毒,不出三个时辰也要没了,若不是郎君有个做神医的好友,临行之前还得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赠药,采桑这一次都无了。 当时的情况也很混乱,敌众我寡不说,更是个个身手不俗,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们自然是落了下乘,杀出重围的时候,谢琅身边除了几个心腹,已经没有旁人了,而且个个都受伤不轻。 当时还是谢琅见事情不妙,铤而走险,以身为饵,将对方引到一处险地杀了一批,这才使得他们有了喘息之机,借着黑夜逃进了大山之中。 便是如此,入山搜查的人也是不少,这两天这边似乎也不太安全了,今夜他们就要借着夜色离开。 谢琅盯着箭头有些出神,他伸出手来,想要摸了摸。 寿山吓了一跳,忙是收起来:“郎君,这上面涂了毒呢,要是受伤了还要用一颗解毒药,咱们的药虽然不少,但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能省着就省着。” 这就是有一个神医好友的好处了,什么救命的药都有,这一次若是没有这些药,他们估计早没命了。 “我知晓。”谢琅盯着那装着箭头的袋子,不肯将目光移开,“我好像是见过有人用这种箭头。” “什么人?” “夜衣使。” 第494章 这人倒是属老鼠的,会躲得很 昼若繁华羽林军,夜如轻烟夜衣使。 世间上少有人知,掌控在首阳长公主手中的羽林军,也有隐在黑暗中的另一面,被称之为夜衣使,或是说,这夜衣使便是她首阳长公主的暗卫营。 据闻若是夜衣使一出,便是一击即中,斩草除根,令人闻风丧胆。 世人知晓有夜衣使存在的人本就不多,知晓这夜衣使是首阳长公主的暗卫,更是极尽于无,谢琅也是一次意外,才窥见了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这还得亏于他是首阳长公主唯一的儿子,那些人对他并无太多的防备,才让他窥见了这个秘密。 “夜衣使?”寿山惊得手都哆嗦了一下,一双小眼睛都瞪得老大了,“这...这不会吧......” 在寿山看来,谢琅到底是首阳长公主的亲儿子,就算是再讨厌再不喜欢,也不至于会派人杀了亲儿子吧? 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闻所未闻。 “这不会吧...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难不成还是我看错了?”谢琅不觉得自己有看错,“这支箭头,虽然与我当初见到的有些差别,却也差不离,应是改造过后的。” “那她为何要杀郎君呢?” “谁知道,或许是她脑子有病。”谢琅冷呵了一声,得出最终评价——她脑子有大病 若是没病,怎么能解释得通这派人杀亲儿子的事情呢? 寿山沉默了一瞬,最终道:“且不管是谁,想来是想置郎君于死地,我等先逃命要紧。” 谢琅点头:“今日入夜,我们便换个地方。”眼下他们就几个人,皆身上带伤行动不便,确实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得保命要紧。 “你召他们回来。” “那郎君的身体......” “我无事。” 因为他是刺杀的目标,纵然身边有人护着,但谢琅受伤却是最重,之前以身为饵,腰间被人刺了一剑不说,为了自救,还从山上滚了下来,伤了腿,这会儿正行动不便。 寿山也知此地不能久留,点了点头便出去将人召回来,当天刚刚入夜,一行人几人吃了一些野果绿草在果腹,然后便离开了暂居了几日的地方。 翌日天刚亮,便有一行十人的黑衣蒙面人来到了此地,看着山洞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领头人眯了眯眼,抬脚踹了一下已经熄灭的火堆:“逃了,追。” “还要追吗?”有人迟疑出声,“此地多山地,其中歪歪曲曲的山洞也是无数,既然让他逃进来了,一时半会的,想找到就不容易了。” 若不是因为这地理易藏不易找,不至于是让他们躲了这么多天。 “而且,真的要杀吗?” 这个问题已经悬在他们头上许久了,但凡主子下令让他们杀的是另一个人,他们定然不会有这样的疑问,指不定尸体早就凉了。 可偏偏是谢琅,他们这心里就忍不住嘀咕,要是真的把人杀了,主子后悔了怎么办? 毕竟是亲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 因为这一缘故,他们下手时有过片刻的迟疑,也正是因为这一迟疑,让他们错过了最佳刺杀时机,让谢琅有了喘息之机,最后还杀了他们不少人逃了。 “自然要杀。”领头人目光一沉,“主子亲自下的令,我们遵从命令就是了,旁的无需多管,走,追。” 说罢,领头人便率先转身离去,众人见此也依次跟上。 。 “就是这里了。”有护卫领着一队人来到了第一事发之地。 竹林之间小道一直蜿蜒向前,林间有不少翠竹已被折断倾斜,竹叶落了一层又覆盖一层,地面上脚步凌乱,目光所到之处,偶尔还看到一滩已经干枯的血迹。 “死在这里的有四十三人,有谢御史随行护卫三十六人,不知名黑衣人七人,在另一方山坳处,另有死人十八人。” 纪青淮在一摊血前蹲下身来,伸手捻了一些干枯的血迹:“仵作怎么说?” “一击毙命,有人中剑而亡,有人则是被乱箭射杀,就是有一奇怪之处。” “哪里奇怪之处?” “被乱箭射杀之人,箭也被人取走了,只留下一处发黑的伤口,仵作所言,箭上有毒,且带有倒钩。” “既然把箭取走,想来那箭确实有几分不同。”纪青淮轻笑了一声,“也不知说对方是小心谨慎,还是多此一举。” 既然这箭有些问题,直接换了别的用就是了,还用了最后收回。 “也是明目张胆。” “他们若是还活着,应该逃进了山里,我们进山去。” 案件如何真相如何,背后人是谁都不是现在该深究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人,或许找到人,一切真相如何,也全数明白。 “走。” “是。” 纪青淮领着一队军队往山里搜查而去,接下来那两三日,虽然没找到人,却也发现了一些痕迹,同样发现了有另一队人马也在找人,而且行径颇为可疑,想来是要杀谢琅的人。 既然是在找人,想来人还活着,也没被找到。 纪青淮松了一口气:“再加快进程,继续进山,还有,一切小心。” 也正在此时,有将士匆匆到纪青淮耳边说了两句话,他抬眼看去,却见霍荀带着两个人往这边走来。 见到霍荀,纪青淮眉头都皱起来了:“霍世子怎么来了?” 也不怪纪青淮疑惑,谢琅是元景帝的亲外甥,他出了事,元景帝命他来救人,算不得什么意外,可连霍荀也派过来了,似乎有些太过重视了些。 霍荀道:“陛下密旨,命我前来协助你寻找谢三,你也找了三天了,可有什么消息了?” 纪青淮道:“人没死,躲在山里,就是这山林洞穴居多,找人不易。” “躲起来了?”霍荀笑了一声,“这人倒是属老鼠的,会躲得很,如此,不说咱们了,连那些藏在暗处的让人想找人都不容易。” 纪青淮道:“霍世子,我有一计。” 霍荀道:“说来听听。” 纪青淮道:“既然我们找不到谢三郎,不如先将这些歹人给除了,如此,谢三郎的处境也会安全一些。” 第495章 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作客 “来杀谢三郎之人来历有些不同,个个身手莫测,下手也极为狠辣,应是世家之中培养的杀手暗卫。” “我先前也考虑过要不要将人给先除了去,只是我带的这些人论起杀人,并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一旦动起手来,怕是伤亡诸多。” 故而他也一直隐忍不发,继续找人。 “如今霍世子来了,此计倒是可行。” 有了霍荀带来的人,他们二人联手,可以将这些人除去,如此,就算是还找不到谢琅,他的处境也安全多了,到时候慢慢找就是了。 “你的想法倒是可行。”从根源之处斩断危险,确实是保谢琅的一个好法子,等之后,他们再慢慢找人就是了。 “只是具体如此做?” “请霍世子带两人扮作谢三郎,咱们来一个引蛇出洞,等他们自投罗网。” “好。” 两人几句话之间便说定了事情,纪青淮便命人取来了此处大山的堪舆图,与霍荀选定地点,然后又让人取来了一身与谢琅失踪前差不多的破衣裳交给霍荀。 当夜,霍荀便带着人潜入深山之中,去往说定的隐秘地点,在山洞之中暂居下来。 而其他人便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往深山推进搜查,另一部分则是留在霍荀不远之处,只等着信号一来,将这些阴沟里的黑老鼠逮出来杀了。 霍荀在这隐秘的山洞之中住了两日,而他身边一个手下人则是‘不小心’露出了一些踪迹,将敌人引来了山洞附近勘察。 “咳咳咳!”山洞之内传来了一阵压低声音的咳嗽声,那声音似是有些虚弱。 紧接着,山洞内又传来了两人小声说话声。 “郎君如何了?” “又有些发热,如此反复发热,恐怕不太好。” “无需太过担心了,我今日外出的时候,便发现了永平侯来找郎君了,不过距离有些远,明日咱们就带郎君去找永平侯,到时候就有救了。” “永平侯来了?”另一人闻言一喜,继而说道,“也是,如今陛下定然是得知了郎君失踪的消息,这才派了人过来......” 山洞外面的人听到这里,便没有继续听下去,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刚才说话的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了一会儿,这才止住了话头。 在山洞避光的一角,霍荀正坐在地上,拿着一块白布平静地擦着手中的那把长剑。 这会儿山洞里安安静静的,唯有偶尔不知道从那个缝隙里吹来的一缕清风,在山洞之中轻轻地吹拂。 入夜之后,天地间一片寂静,月亮星辰隐在了乌云之中,天空一片阴沉沉的,大地之上有风席卷来去,有虫鸟鸣叫、野兽低吼声不时在山林之间传出。 似有一种狂风骤雨欲来的压抑感。 随着一阵夜风吹过,有十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踏风而行,落在了一处藤蔓遮盖的山洞之外。 山鸟鸣叫声哀戚不绝,不知何处林间还传来了山溪流水潺潺声,似是离得很近,又似是在缥缈的远方。 正在此时,山洞四周忽然飞起了不少的萤火虫,萤火虫挥舞着翅膀往四周飞去,身上散发着一闪一闪的荧光,在黑夜之中,宛若璀璨星河点点星辰。 夜静寂,风无声,萤火虫翩飞,乍一看,好一幅夜黑风高萤火图。 只是众人未来得及多看多想,领头人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立刻下令道:“立刻动手。” 事情有些不对。 就在他们从树上飞落在地,往山洞口赶去的时候,正好见到霍荀领着两个随从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此时他的手中还举着一盏灯,在灯火的映照之下,众人才看清了这一张与谢琅不同的脸。 “霍荀。”领头人惊讶出声。 “倒是见多识广,正是本世子。”霍荀笑了一声,负手站在山林间,“摘下蒙面巾,让本世子瞧瞧,你到底是哪个阴沟里的老鼠。” 对方心知事情不妙,往后退了一步,立刻掉头就走:“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既然是霍荀出现在这里,那不说杀不成谢琅,等待他们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指不定周围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了。 “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作客,走什么走。” 有轻笑声从前方传来,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身黑衣劲装的纪青淮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从林间走来,而下一瞬,这山林的四周便有一众护卫出现,将十人围在了中间。 “永平侯。” “等候多时了吧,本侯来了。” “倒是没想到区区一个谢三郎,竟然能出动永平侯与霍世子一同来找人,当真是稀奇。” “你这话说得,我们也没想到区区一个谢三郎,竟然能让你们动了这么多人来杀,加上你们十人,足足在二十五人了吧,可真是下足了血本了。” 暗卫杀手素来培养不易,二十几个,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钱财心血擦培养出来,能一下子派出二十五人,可见是下足了血本了,也足以见得对方多想要谢琅的命。 只是可惜,大概是祸害遗千年,上天就是不收他谢琅的命,他们这动手的地方,偏生遇见了这山洞居多的山林,让谢琅逃进了这群山之中,再难寻到踪迹。 啧啧啧。 百密一疏,这么多人都没留下谢琅的命啊。 “动手。” 随着纪青淮一声令下,边上的护卫群中便飞身出来十几人,与黑衣蒙面人打了起来,霍荀身边的两个护卫也加入了战局。 那领头人见事情不妙,正想逃,可眼前却有一飞剑一剑斩来,逼得他不得不往后一躲,这才躲过这一剑。 那长剑回旋落入霍荀的手中,他的剑眉冷凝,长剑寒锋划过,冷意迫人:“急着走做什么,你的对手可是我。” “来,让本世子见识一下,是你们这些杀手的刀剑锋利,还是战场上的敌军刀剑更锋利?” 狗东西,他在外面保家卫国杀敌,这些人就搞东搞西自相残杀。 真想将他们丢在战场上,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太平难求,让他们知道,好男儿的血应该流在哪里! 第496章 若是有缘,请君埋骨于此 有了霍荀带来几人的加入,再加上霍荀亲自牵制住了领头人,纪青淮很快就带着人将几个黑衣人制住。 有伤无亡,顺利得和他们预料的一样。 要知道这些人一旦动起手来那都是不要命的,若是没有霍荀,纪青淮确实是可以将这些人拿下,但必然有不少的伤亡。 手下人的命也是命,不到万不得已,必须做出牺牲,他们便不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有伤无亡也是就他们而言,这些黑衣人就惨了。 过了几招,在知道自己不敌之后,立刻便咬了藏在牙齿的毒囊自尽,也就是他们手快卸了几人的下巴,这才留下了三人。 领头人也死了。 大概是自知不是霍荀的对手,怕落在对方手里生不如死,干脆在败落之前直接咬了毒囊自尽,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纪青淮提着灯笼走进,示意手下人上前扯下他的脸上的黑布,借着那一点光亮发现他双目禁闭,脸色已经青了。 “侯爷,霍世子,他服毒自尽了。” 霍荀落在一方青石之上,将手中的长剑收入剑鞘之中,拧眉冷笑:“最是讨厌这样的东西,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叫人讨厌。” 学的都是杀人武艺,打得过所到之处一个不留,斩草除根,打不过就干脆自尽一了百了。 这才几招,委实是不过瘾。 纪青淮倒是不在意:“能活抓三个已经是不错了,霍世子若是想打,他日我与霍世子过几招。” “当真?”霍荀一听,顿时就来劲了,长安城富贵荣华,什么都好,就是他生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平日里连一个过招的人都没有,这日子委实是过得有些不得劲。 要是这位纪侯爷与他多打几场,那他可就真的身心舒泰了。 “自然是真,早就听闻霍世子神勇无双,纪某也早想领教一二。” “那等回了长安,咱们比试台见。” “好。” 双方约架完毕,然后便开始商量正事。 纪青淮道:“既然人已经抓到了,我便亲自去审问,找谢三郎的事情便交给霍世子了,我带来的这些人,也交给霍世子差遣。” “虽说这一次引出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敌在暗我在明,霍世子搜查的时候也需得注意一些。” 虽说这些道理霍荀也不会不懂,但像是他们这些人,交接事情的时候该说清楚的地方就要说清楚,省得出了问题到时候扯皮。 交情归交情,正事归正事。 “纪侯放心,某知道了。” 之后纪青淮便让人抬着尸体还有三个半死不活的黑衣人离开,霍荀让人取来灯笼照明,继续往深山之中找人。 “对了,可以让人喊一喊了。” 既然隐在暗处的敌人已经没了,喊一喊,估计就能把人喊出来了,这样可比他们一山一山搜查更快。 “谢三,可真是命大。” 若不是遇见了这一处便利躲藏的宝地,或许这一回真的是要栽了。 “走,咱们赶紧去找一找,看看这长安城第一美男子如今都成什么狼狈样了,哈哈哈!” 可以说,不愧是小时候经常打架的鸡兄狗弟了,得知对方安全了,就想着看人家狼狈不堪的落魄样,好回去之后可以拿出来笑一辈子。 。 谢琅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看着就没个正形,不过关键之后却是极为小心谨慎的。 故而,虽有霍荀带着人大张旗鼓地进深山找人,又言说那些杀手已经被处理,现在已经安全,他也是等待了四五日,确定人是来找他的,也没危险才让人去与霍荀接触。 等双方见面的时候,又已经过去三天。 算下来,谢琅已经在这深山之中躲了十七日,半个月都过去了,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了。 此时他站在一处古松之下,瞧着人瘦了一些,衣衫有些破损但还算是干净,眼瞧着仍旧是矜贵英俊的贵公子。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谢三郎君,便是到了落魄的时候,仍旧是这般风度不减,站在此处,仿佛遗世独立,飘飘如仙。 霍荀啧啧了两声:“若不是得知你在此处落难,我还以为你在这里隐居,做隐世居士呢。”说罢,他还走过去拍了谢琅一下。 谢琅倒吸了一口凉气,让他别拍了:“你小心着点,我的伤才刚好一些。” 霍荀挑眉:“这是受伤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谢琅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铁打的,这般境地还能全身而退,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了。” 而且他能躲得那么隐秘安心养伤,也盖因身上带着不少薛空青送的药物,不然哪里待得住,早就出来找药或是找大夫了。 “行了,有什么事情,咱们离开这里再说。”纵然谢琅也有许多话想问,但也知晓在此时此地不合适多言,先回去再说。 “成,给你找个大夫看看,省得真的留下什么损伤。” 找到了人,霍荀便让人吹哨收队,然后一行人便下山离开。 在踏出青山最外围,站在官道边,准备上马车的时候,谢琅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山峦起伏的青山。 山峰一个接着一个,起起伏伏,苍青绿叶将其覆盖,因着是春夏之际,其间还不时地点缀一些红的白的黄的花。 “如何感想?”霍荀问他。 “劫后余生。”修长的丹凤眼眯了眯,眼中似是带着笑意,又似是泛着冷光,“若是有缘,请君埋骨于此。” 霍荀哈哈大笑:“也不愧是你,心眼还是这般小。” “那就请君挫骨扬灰吧,撒于天地间,也是好的。”谢琅说话间轻轻地拍了拍腰间的一个素净的荷包,那荷包轻轻晃了晃,也不知是装了什么,有些沉甸甸的。 “行啊,若是知道是谁,我便看你如何将人挫骨扬灰。” 谢琅闻言又眯了眯眼:“等着看就是了。” 说罢,他便登上了马车,掀开车幔进了车厢离开。 行程半日之后,便进了最近的青山城暂时歇脚。 纪青淮让人去请了一个大夫过来,给谢琅以及他身边的几个护卫看诊。 第497章 薛太医虽好,可惜志不在长安 一行几人,受伤最重的便是谢琅和采桑。 谢琅是被捅了一剑又摔伤了腿,别看现在他能站能走,但还是需要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全好。 而采桑则是替谢琅挡了一支毒箭,虽然及时拔了箭,也解了毒,但箭上有倒钩,肩膀上的伤口也是好大一块,需得休养一阵子才能全好。 余下的人也都有受伤,不过比两人轻多了,中毒的解了毒,有伤口的抹了外伤药,伤口也已经愈合。 大夫过来看诊罢,开了药离开之后,霍荀与纪青淮便去看望谢琅,三人在屋中坐着喝茶。 霍荀还感慨道:“能与薛太医为友,确实是幸事。” 身上带着各种救命药,需要的时候能有得用,确实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谢琅等人这一次能活命,一是仰仗那大青山便利躲藏的地势,二自然是因为这些药物。 “确实是幸事,能遇见空青兄,乃我之幸。”谢琅笑了笑,眼角扫了纪青淮一眼,“这不,有人指不定还想将对方当成一家人呢,只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这说的,便是昔日纪青莲对薛空青的一片爱慕之心,只是可惜,事情不成,纪青莲不想嫁人,干脆直接做了女冠。 纪青淮呷了一口茶水:“薛太医虽好,可惜志不在长安。” 纪青莲的那点小心思,纪青淮也不是不知道,若薛空青有心留在长安,纪青莲自己喜欢,这亲事确实也算是可以,只是可惜了,薛空青只想在长安城待两年然后就离开的。 故而,就算纪青莲再喜欢这姓薛的,对方确实也医术高明足够优秀,却也不能同意自家小妹跟着这样的人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来路不明。”纪青淮脸色平静,“这样的人,与他作为友尚可,若是将自家女郎嫁过去,那定然是万万不能的。” 这万一有什么坑,岂不是坑了自家姐妹坑了自家吗?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霍荀赞同这话。 像是霍家这样的身份地位,尤其会注意这方面的事情,来往的朋友还好,若是结亲,那定然是要将人祖上几代都查一遍,免得对方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害了自家。 “谢三,你当真不知这薛太医的来历吗?” “我知晓的不多,只知他是药王谷弟子,自小便跟着师父四处游学历练,药王谷回去的也不多。” 谢琅知道的也真不多,只知道他父母都是药王谷弟子,而且已经都不在了,具体姓甚名谁便无从得知了。 “药王谷我倒是知晓。”霍荀道,“昔日霍家还请过药王谷研制过一种伤药,止痛止血确实有奇效,偶尔也听闻过有药王谷的弟子出来行走,可惜药王谷到底在哪外人便无从得知了。” “没想到薛太医竟然是药王谷的,等回了长安,得请他吃个酒,问问他有什么好方子。”霍荀打定主意要在薛空青身上搞点东西。 “谢三,到时候你也来,替我说说话,都是为了边疆的将士。” 谢琅原本就不想管这事,但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就由不得他不同意了:“行了行了,看在你这一次来救我的份上,姑且就帮你一次。” “话说,你怎么来了?陛下准许你离开长安了?” 身为卫国公府世子,霍家其他人都在北疆,他如今在长安,虽说称不上什么‘质子’,但定然是不能随意离开长安的。 “纪侯离开长安第三日,上官仆射便派了人来找我,说陛下密令,命我秘密离开长安,前来寻你。”说到这里,霍荀也皱眉。 按照道理来说,便是元景帝再看重谢琅这个外甥的生死,派了纪青淮前来救人,已经是差不多了,能救的就救回了,要是这样谢琅都丢了命,那也是他命该如此。 为了一个谢三郎,先是派了一个侯爷出去找人,又秘密让他这个国公府世子暗中过来,委实是...合理似乎也合理,但似乎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 过于重视了,像是有一种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人找回来的感觉。 “陛下下了密令?”谢琅愣住了。 他还以为霍荀是担忧他死在外头了,所以才来找他的,毕竟他们二人也算是有过少年兄弟情,只是没料到,竟然是元景帝让霍荀来的。 “你也觉得意外是吧?”霍荀笑道,“说起来,你父母对你不闻不问,但陛下这个舅父对你也算是真的好,先是派了纪侯出来,还不放心,又将我派遣出来。” “舅父,确实是对我不错。”谢琅颇有几分感慨,他这几个亲人之中,大概只有这位舅父对他还有几分关怀了。 至于父母对他不闻不问的事情,他大概也能猜到了,而且...想到那一支箭矢,谢琅眯了眯眼,或许这要杀他的人,就是其中一个了。 谢琅想到这里,又想到了程娇,便问道:“对了,你们可知六娘子如何了?我出了事,她定然很担忧。” “六娘子还好。”纪青淮道,“听闻了你出事,她便与程世子去求见了陛下,后来陛下便命我来找你,可见我走这一趟,他们兄妹二人功不可没。” “倒是两个会差遣人的。” 谢琅一听,顿时便乐了:“世人云,能者多劳,可见是纪侯爷太过能干,以至于六娘子这般信任你,相信你能将我带回去,改日我与六娘子请你吃酒致谢就是了。” “这倒不必,他日你们成亲,请我吃几杯喜酒就是了。”纪青淮倒不至于真的会将这点事放在心上。 且不说他也一直将程娇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而且他成亲之时,程娇也帮忙良多,他也不是不记情的,如今她需要帮助,不管出于私下的情谊还是道义,他都是愿意走这一趟的。 “一定。”谢琅当下就应下这事,表示他日大喜,定然多敬纪青淮几杯。 聊罢这些闲事,三人便说起了正事。 “那三人,招了多少了?” 第498章 她不仁,便休怪他不义了 “还需要一点时间的。”纪青淮脸色有些不好,这些人都是培养出来的死士,便是他有法子撬开他们的嘴,但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而且未必能成。 看就看这些人骨头到底有多硬,也有多不畏生死。 “你这心里,可是有数?”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想要他谢琅的命,多少也该有点猜测吧。 谢琅闻言扯了扯嘴角,似是在笑着,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寒,深不见底,他道:“有些猜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首阳长公主很可疑,而且谢琅有六成的把握猜测就是她干的,毕竟她想要他的命不是一日两日的,只是也不排除外人陷害,故而他虽有猜测,却也暂时不想声张。 说起来,便是他说出来,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 母杀子,听听都觉得荒谬无比,旁人估计都要觉得他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了。 想到这里,谢琅掩在袖下的手指握成拳,以前他秉承着她首阳长公主不管他,他便离得在远一些,如此各自安好也算是挺好的。 可就后来的种种来看,先是因为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情拆了程娇的台险些坏了她的名声,再有便是现在,派出那么多人想要将他置之死地。 什么各自安好,恐怕是不能了。 她不仁,便休怪他不义了。 “这个可以慢慢查。”霍荀颇有些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虽然他们也想知道到底是谁,但也知道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查清的,“接下来就看纪侯的了。” 纪青淮点头:“尽力而为。” 末了,他又问谢琅,“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陛下的意思是我们找到你之后,让你与霍世子回长安,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来办。” “不回。”谢琅当下就摇头拒绝了,“这差事本来就是我接的,虽然出了一些意外,却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打算在青山城休息一段时日,重新调遣一些人过来,将事情都办妥了,再说回长安。” 他这人做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而且像是这样灰溜溜地回了长安城,这得多丢人啊。 他丢不起这个人。 而且...而且他如今与以前不同了,以前什么样的日子都过得,反正都没有意思,但他现在想往上爬,想要功名想要权势,自然也不能错过这攒功绩的好差事了。 “你行吗?”霍荀怀疑地问。 “我怎么就不行了?”谢琅回得好大声,是男人都不能承认不行的,“这一次虽有失误,让你们来捞我,但就算是你们不来,我也是有自救的能力的。” 是的,谢琅从未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这些日子带着人躲在深山之中,并非只是一味地躲藏,他这一面养伤之余,还准备着反杀,将这些敌人逐个击破,以破这困局。 “霍荀,要不要等我伤好了,与你再打一场!” 好生气啊,这人真的是太看不起他了! “打就打!”霍荀刚刚约到了纪青淮的一架,又约到了谢琅这一架,顿时心里舒坦了,觉得自己这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走这一趟,也不算太亏。 想小时候两人打架还能打几个来回,如今多年过去了,这不揍一顿,总觉得亏了亏了。 纪青淮咳了一声,正想说霍荀今时不同往日,让谢琅不要找揍,但话还未出口,便有护卫匆匆赶来,有些着急地禀报道:“世子,纪侯爷,谢三郎君,那三人死了。” 三人脸色顿时一变。 什么死了? 谢琅捏着茶盏的手有加大了几分力道:“怎么死了?” 护卫看了一眼纪青淮,然后道:“是...是纪侯爷手下的一个人,突然动手杀了他们,然后...然后也自尽了。” 霍荀与谢琅闻言纷纷看向纪青淮,纪青淮脸色顿时都黑了,良久,冷着一张脸冷笑一声:“真的是好本事。” 他这一次带出来的人,大多数都是他的亲卫,也算是跟着他多年,能被他安排去看押这三人的,也是他极为信任之人。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还出了个内鬼,将这三人给杀了。 “走,咱们去看看。” 如今一行人居住在一处三进的宅院之中,三位主子住在正院各占了一间房,外院和后罩房则是安排了护卫住进去,先前抓回来的三人,便是被关在了后罩房的一间屋子里。 谢琅三人抵达屋子门口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血腥味,抬眼看去,便见地面上歪七歪八地倒着四人,血洒了一地,而且隐隐有些泛黑了。 “有毒。”纪青淮提了这么一句让大家注意,便率先上前去查看。 三个杀手都是被一剑穿心而死的,剑上还抹了见血封喉的毒,事发之后便无力救治,动手的那人原是纪青淮手下的一个亲卫,得手之后便用剑抹了脖子,血溅了一地。 好不容易逮住了三人,这还未来得及审呢,竟然又被人杀了,动手的还是自己的亲信。 纪青淮当时的脸色冷沉得吓人。 谢琅蹲下来,用一张帕子抹了一下那把剑的剑刃,然后小心地收在一个荷包之中,抬头对纪青淮道:“估计查不出什么来了,先回去吧。” 线索到此,也算是断了。 谢琅捏了捏荷包,里面还放着一个箭矢,他眯了眯眼,眼中一片冰冷。 可真是小心啊,不过他从来都相信,做过的事情,便必然会留下痕迹,便是能杀人,那也是无穷无尽,杀不尽的。 而且事情越多,破绽也越多,就像是一个谎话需要谎话来圆,到了后面,恐怕就需要很多个谎话,才能将事情圆起来。 纪青淮盯着抹了脖子的护卫道:“此人跟在我身边已有七八年,在我刚刚接手永平侯府的时候便跟在身边,我不久前还同他说,他年纪不小了,让夫人给他说一门亲,再给他另外安排别的差事。” 多年来陪着自己从刀山火海走过的人,自然是有感情的,纪青淮料想过身边的人甚至自己都可能会死,却从未料到这样的结果。 背叛他,自尽而亡。 他伸手合上了对方至死都未合上的双眼:“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第499章 我怎么就不会哄小娘子了? 纪青淮死了亲卫,而且还是这样的死法,情绪也不太好,命人将此人所携带的东西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便将他与三个杀手一同葬了。 三人再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决定让纪青淮回长安城复命,告知陛下谢琅已经救出的消息
相关推荐:
村夜
年代:从跟女大学生离婚开始
篮坛大亨
乡村透视仙医
亮剑:傻子管炊事班,全成特种兵
新年快乐(1v1h)
开局成了二姐夫
一枕欢宠,总裁诱爱
我的风骚情人
镇妖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