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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虽然第二次见面,但是还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我叫岑沛安,你可以直接叫我沛安。” 看沈捷不说话,岑沛安看他一眼,疑惑的眼神正好被人捕捉到,“怎么了?” “我都介绍自己了,你不介绍一下吗?” “你不是知道我叫什么。” “那、那我就直接叫你沈捷吗?” 沈捷顿了顿,他本来想说可以,可又突然改了主意,他放下筷子,看着岑沛安问,“你多大?” “25。”岑沛安加了句,“研究生刚毕业。” “25了。”沈捷重复一遍,微微皱了皱眉,转而舒展开,懒慢地靠在椅子上,看他吐出排骨的碎骨头,“我邻居有个小姑娘和你差不多大,她一直叫我沈叔,你也跟着她叫吧。” “沈叔?”岑沛安腮帮子鼓鼓的,眼里夹杂着怀疑和惊愕,他怎么看沈捷都不像是当叔的人,“你多大呀?” “刚过37岁。” “那其实和我姐差不多。” “年龄确实没到,只不过辈份大,都这么叫,所以习惯了。” 这话纯粹瞎扯,在大院里,谁叫他沈叔,他眼神都能把人身上剜几个洞。 岑沛安表示理解,毕竟辈份这个很难说,连他自己都有个二十岁的姑奶奶。 “看不出来。”岑沛安没头没尾地来了句。 “什么?” “看不出来你37,我上次在酒店见你,还猜你才30出头呢。” 沈捷手掌覆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动桌面,看着专心剃排骨肉的人,心情颇好地歪了下脑袋。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嗯。” 岑沛安吃得高兴,眯起眼睛,露出两个梨涡,拿过西瓜汁喝了一口,“你将来要是有了孩子,肯定也是个不扫兴的好家长。” 沈捷不解地皱眉,“什么意思?” “帮我买果汁啊。”岑沛安端起来,“要是我爸或者我姐他们,听到我这个要求肯定一巴掌就过来了,才不会满足我的要求。” “你还知道你这个要求很无理?”沈捷问得轻描淡写。 岑沛安眼里窘迫一闪而过,“也不算吧,反正这句也是夸你的。” “我不会有孩子。” 话音刚落,岑沛安错愕地抬头,茫然地看着沈捷,他悠然地靠在椅子上,衬衫半解,刻意保持的健硕肌肉线条,在薄薄的一层布料下,展现着蓬勃的男人力量。 “不喜欢孩子吗?”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有一部分,那就是说还有另外一部分,难不成是身体有问题,岑沛安这么想着,悄悄打量沈捷,对方感受到他的视线,当即语气低而沉,不悦道,“岑沛安,乱想什么?” “没、没有。”岑沛安尴尬,嘿嘿尬笑两下,“你单身吗?” “不是。”沈捷目光专注,似透着灼热,一种无形的兴奋传递出来,很像是狼盯着势在必得的口下之食,“刚脱单。” 岑沛安被他盯得不自在,轻咳一声,低头看着碗里飘着的葱花,屋里空调明明开得很足,但他后背莫名渗出一层汗。 宽大的短袖下,腰线若隐若现,沈捷瞥了一眼。 他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下午三点多,几个小时没抽烟,现在躁得难受。 “怎么不八卦了?”沈捷看他局促的样子,觉得好笑,语调轻松地问,“不想知道另一部分原因? “是什么?”岑沛安吃到八分饱,在一盘素炒十锦中挑藕片。 “他生不了。” 简短的几个字,让岑沛安握筷子的手顿住,说实话,一种愧疚油然而生,刚刚他还在心里揣测沈捷,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当然,他也没想到沈捷是这么负责任的好男人。沈捷从土匪到好男人的形象转变,仅仅只用了一顿饭。 沈捷看他迟迟不说话,不知道在心里想什么,不过他眉头蹙着,黑亮眼珠转动,带着种种复杂情绪,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水光,真漂亮。 岑沛安没经历过,不知道怎么安慰沈捷,他想还是保持沉默,不再继续撕人伤口好。 吃过饭,沈捷送他到路边,看了眼手表,“抱歉,今天恐怕没法送你回去,我一会儿还有点事。” “没事,我打车就好。”岑沛安拎着几个包装袋,里面是他自己刷卡,沈捷替他选的一些首饰。 “我看着你上车。”沈捷和他并排站在路边,晚风捎着热气,从脸颊轻轻拂过。 沈捷看着车子驶远,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他忍了差不多一整天,忍得末梢神经都开始跳疼。 回去是老谈开车,副驾驶坐着王景,沈捷上车看到他,没说话,靠在后面闭目养神。 王景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嘴唇几番动了动,直到沈捷皱眉,不耐烦地说,“有话说。” “沈总,关于那个岑沛安的信息,上次遗漏了一部分,我这边刚刚查到,发到你手机了,你找时间看一下。” 沈捷睁开眼睛,拿出手机,点开王景说的补充信息,无非还是那些基础的,但是有两条很有意思。 一条是关于岑沛安的感情生活,这么多年一次恋爱没谈过。 还有一条是他的性取向,因为没谈过,所以不确定性取向是什么。沈捷挑了下眉。 在确定沈捷看完后,王景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找人试探一下?” “不用。” 沈捷合上手机,又闭上眼睛,车内安静如斯,良久的沉默后,一道带着淡淡轻蔑的嗓音响起,“我已经说过了,是不是都不重要。” 又是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但王景悬着的心终于知道该沉到哪,他看着车外的后视镜,又想起岑沛安那张五官俊秀的脸,不禁生出点难以明说的同情。 不给任何选择的机会,一切都由沈捷说的算。 7、撑腰 晚上九点。 酒吧里灯光闪烁,震耳的音乐中穿插着兴奋的尖叫,岑沛安关上洗手间的门,耳边顿时清净下来。 他本来在家窝着,赵亦冉非拉他来酒吧,结果碰上一个搭讪的无赖,推搡间被洒了一身酒。 岑沛安沾湿手指,仔细搓洗衬衫衣摆上的酒渍,收拾好甩甩手上的水,拉开门,发现那无赖正堵在门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岑沛安没好气地问。 “干嘛这么凶,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对方一副纨绔子弟的招摇打扮,说话时还动手动脚,上来就攀岑沛安肩膀,“帅哥,我叫刘耀,真心想和你交朋友。” “我不想。” 岑沛安懒得和他扯皮,闪开肩膀往外走,被人一把拉住手腕,后腰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来一只手。 “你什么意思?” “都说了交个朋友。”刘耀一挑眉,“陪我喝两杯。” 诺大的舞池放着劲爆音乐,正好掩盖了洗手间这边的声响,岑沛安和刘耀扭打在一起,他抬起手,对着人眉骨毫不手软地砸了一拳,当即把人捶得脑袋后仰,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你他妈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狗东西,再动手动脚看我不剁了你的手。”岑沛安甩了甩右手,瞪了他一眼。 刘耀捂着眼睛,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你他妈给我等着。” “我等着。”岑沛安经过他,作势又要挥拳头,刘耀抱着脑袋往后缩了下,“怂蛋。” 酒吧又上了一批人,岑沛安回到座位,拿上赵亦冉的包,把她从一个帅哥身边拉起来,“到点了,该回去了。” “哎哎哎...”赵亦冉和帅哥聊得热火朝天,被他一扯,被动地往外走,直到走出酒吧大门,她才有机会问,“怎么了?” “没事,碰上一神经病。”岑沛安把包给她,瞥了眼她的短裙,不禁皱眉,“你下回来酒吧能不能别穿这么短的裙子,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变态吗?” “你干嘛...”赵亦冉审视自己的裙子,没觉得哪里不妥,不知道他受什么刺激了,看他往停车场走,忙不迭小跑追上去,“沛安等等我。” 岑沛安喝了酒,回去是赵亦冉开车,她技术一般,从车库出来,一听后面车子催促的喇叭声,紧张地差点靠边停车。 过了酒吧前面的红路灯,车子平稳行驶,赵亦冉松了口气,看岑沛安情绪不对,问了句,“沛安你怎么了?” “妈的,碰一同性恋的神经病。”岑沛安烦躁地闭了闭眼睛,“真烦。” “操,我说你怎么去洗手间那么久,他没占你便宜吧?”赵亦冉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看起来恨不得咬人,“傻逼真多,下回再也不来这酒吧了。” 正骂起劲,后面有辆保时捷一直按喇叭,赵亦冉从后视镜看了眼,嘴里小声骂了句“傻逼”。 岑沛安也看过去,两辆车距离极近,能清晰看见驾驶座上的人,吊儿郎当的打扮,一边眼睛高高肿起。 真是冤家路窄。 赵亦冉咬牙踩下油门,后面紧追不舍,跟了好几个路口,前面斑马线窜出来两个小孩,赵亦冉一个紧急刹停,后面保时捷来不及反应直接撞上。 极大的惯性让俩人身子栽出去,好在都系了安全带,又被猛地拽回来摔进靠椅。 赵亦冉解开安全带,要下车理论,岑沛安跟看狗皮膏药似的看着后面的刘耀,拉住身旁的人,让她别下去,说等交警过来协调。 市交管局三楼,沈捷从局长办公室出来,闫局长跟在他身后,俩人一前一后下楼。 “这次麻烦闫局长了。”沈捷看了眼腕表,看时间不早,准备道别。 这次他是代大哥沈康来的,下周在市中心大酒楼,要招待几个省的省委,需要封半个小时的路。 市委事情多,沈康抽不开身,本想差个下属来,临时想起沈捷和闫局长是同学,就顺道让他下班过来一趟。 “哪里的话,我们一定配合工作。”闫局长摸出一盒好烟,抽了一根递给沈捷,“我们老同学也好久没见了,有时间一块喝一杯。” “一定。”沈捷有意克制烟瘾,但这次没推脱,接下烟捏在手里,就当过瘾。 一楼大厅吵吵嚷嚷,赵亦冉不依不饶,她本就是小辣椒性格,定完责非要拉那个刘耀去警察局要说法。 岑沛安自然也忍不下这口气,干脆在旁边和人一唱一和,逼着这群交警交人。 赵亦冉说:“他多大的背景啊,让你们在这给他撑腰,欺负我们老百姓是吧?!” “告诉你俩啊,别在这撒泼!” 主楼大厅楼梯分两侧,岑沛安余光瞥见一行人下来,他扭头看过去,全是穿着白细条纹衬衫,身前带着党徽,唯有一个人格格不入,他西装革履,身姿挺拔,步履稳健。 “沈叔?”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捷朝他看过来,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许多,能管沈捷叫叔的,背景估计也不简单。这一屋子人最会察言观色,闫局长和几个领导,以及那边的交警们都看向沈捷,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你怎么在这?”沈捷声音不大,但确保他能听见。 闫局长看了看那几位维持秩序的交警,“估计是来处理交通事故的。” “我没问你。”沈捷语气淡淡,从最后两级台阶下来,走到岑沛安身边,过程中,他目光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仔细细地把人打量了一遍,没看见明显的伤才放下心,“问你话呢。” “撞车了。”岑沛安抬了下手,手里攥着刚签完字的单子。 沈捷看了眼赵亦冉,问他:“你们俩?” 赵亦冉又不是傻子,一看沈捷出来,这群人转变态度,就知道他身份不一般,连连喊冤,“不是,是另外一个人,被他们请进副局长办公室了,说是副局长亲戚,明明就是他的错,结果他还被当大爷对待。” 闫局长看这口无遮拦的小丫头,眉头一皱,“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她没乱说。”岑沛安纠正他,“事实就是这样,他撞我们车还和我们耀武扬威,说他舅舅是交管局副局长。” 闫局长脸色极差,刚要出声,沈捷低低笑了一声,低头看看脚下,又抬头看闫局长,他身高在这里面最高,压迫感十足。 “闫局长,那就问问清楚,别让人误会。” “说的是。”闫局长青紫着脸附和。 岑沛安得意,从鼻子里轻哼出一个音,见沈捷盯着他,他立马垂下头,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副局长办公室里,刘耀正坐在沙发上挨骂,“你他妈一天到晚能不能少给我惹事?!!啊?!!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你嫌过得太滋润是吧?” “舅舅,我没打着你的名号,我很配合交警们的工作,你怎么还骂我?” “我没打你都是轻的,你这个畜生,一天到晚没正经事,早晚有天碰上硬钉子,到时候你非吃不了兜着走。” “舅舅,你别骂了,我真知道错了,我再也不犯了。”刘耀嘿嘿傻笑,拍他马屁,“我舅舅都是副局长了,硬钉子能有多硬,再说了,你来我往的,哪个领导没收过好处。” 张副局长叹了口气,刚刚楼下那两个小年轻,在刘耀亮出底牌后,还理直气壮地指着他鼻子骂,这样公然对抗权利,一时半会还真断定不了他们的背景。 办公室的门被直接推开,张副局长坐在实木办公桌后,抬起头,正对上沈捷的眼睛。 反应了好一会,直到看见闫局长,张副局才站起来,“闫局。” 闫局长脸色不好,看了眼沙发上的刘耀,张副局这个外甥就是废物,成天游手好闲,只知道吃喝玩乐。 刘耀看着为首进来的男人,一身正装,气质严肃,连闫局都落他两步,上下级关系一眼分明。 再看到跟进来的岑沛安和赵亦冉,刘耀腿都吓软了,瘫在沙发上站不起来,求助地看向自己舅舅。 “沈总坐。”闫局招呼他坐办公桌后面的主位,沈捷摆摆手,看着面部肌肉因为害怕而颤动的刘耀,径直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我带人来找张副局长要个说法。” 沈捷说完,冲岑沛安招招手,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 岑沛安听话地跟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张副局长脸色骤变。 墙上的钟表转了四分之一,事情来龙去脉,沈捷了解得差不多了,他不是机关单位领导,没太大实权,顶多带岑沛安上来出口气,真的要教训刘耀,恐怕要私下找机会。 刘耀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又极度屈辱地给岑沛安道歉,他嘴没个把门的,着急地想找回面子,哭着说,“是他先在酒吧打我的。” 屋里人早看见他肿着的眼睛,张副局顺势想说点什么,岑沛安问他,“你说我打你,那你说说我为什么打你?” 刘耀低下头,不说话了。 张副局追问,“说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说到这个赵亦冉就来气,他指着刘耀说,“他耍流氓,在酒吧动手动脚的。” 沈捷瞄了小姑娘一眼,注意到她到大腿的短裙,冷眼瞧着刘耀,皮笑肉不笑地说,“给她道歉。” 刘耀心想刚刚不是给岑沛安道过歉了,难不成还要再道一次? 闫局出来打圆场说,“对,你们女同志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及时报警,保护好自己。” 赵亦冉摇头,“不是我,是沛安,他对沛安动手动脚的。” 话音刚落,沈捷眉头紧皱,脸上喜怒难辨,只剩一双瞳仁黑得似夜,沉得似水,透着瘆人的危险。 沈捷胸腔里无名火烧得正旺,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又看着张副局,“我的人我先带走,处理结果一个小时后汇报给我。” 刚刚还算给面子的沈捷,眼下突然翻脸生气,谁也摸不透其中的原因。闫局只能在一旁赔笑,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一定严肃处理!” 沈捷没工夫听他官腔,侧头和岑沛安说,“走吧。”,说罢,就起身朝门外走。 8、共处一室 一出交管局,赵亦冉跟在沈捷他们后面,一口一个“沈叔”,向他道谢。 沈捷心里烦得要命,当着岑沛安的面也不能发作,眉头越皱越紧,看了眼站在车旁的老谈,后者心领神会,走上前,“赵小姐,你在这等一会,稍后他们有人来送你回家。” 赵亦冉愣了下,越过他肩膀看了眼紧跟沈捷后面的岑沛安,又看了看老谈,好像在说“那他呢”。 岑沛安也感觉出不对劲,他停下来扭头看了看,发现老谈拦在他和赵亦冉中间,就好像刻意分开两人。 “沈叔,这次真的谢谢你了。”岑沛安看着他的后脑勺,“我和亦冉就先回去了。” “对,真的谢谢你沈叔。”赵亦冉跟着嘴甜,不动声色地绕开老谈,走到岑沛安身边。 沈捷没说话,也没转身,长时间的沉默给了他们一种被默许的错觉,谁知刚转身,就听见沈捷开口:“你留下来。” 这个你是谁,不言而喻。 岑沛安不解地回头,对上沈捷的眼睛,赵亦冉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气氛在安静中僵持不下。 交警把车开过来,送赵亦冉回家,她想拉上岑沛安,沈捷睨了她一眼。 “......”赵亦冉立马蔫了,“沛安,我先走了。” 岑沛安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交警,最后点点头,“到家给我发消息。” 赵亦冉点点头,郑重地“嗯”了一声。 你侬我侬的道别的场景,沈捷不耐烦地咳了一声,车上的交警会意,下来催赵亦冉上车。 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视线中,岑沛安才收回目光,依旧疑惑地看着沈捷,刚要张嘴,沈捷打断他,“上车。” 说罢,他径直走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奥迪,拉开车车门坐进去,老谈笑着解释,“沈总让你上车,肯定是有事情要说。” 岑沛安绕到另一边,也拉开车门坐进去,关车门的声音,和低沉的嗓音同时响起,“老谈,去医院。” 岑沛安当即转头盯着他,愣怔了片刻,才迟疑地问,“是要带我去医院吗?” “不然呢。”沈捷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和他说话的时候才睁开眼睛,“不是说打了一架?” “没受伤。”岑沛安笑了下,他低头乖乖系上安全带,刚刚的警惕和忐忑,一瞬间烟消云散。 沈捷打开车顶的灯,伸手抓住他两只手腕,拉到自己面前,像是在拨弄什么小动物,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岑沛安来不及反应,任由人撸起自己两边的袖子,袖口的卷边搔得胳膊痒,他才想起来挣扎,“沈叔,我没事。” 话音刚落,沈捷抬头,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右手攥着他的手腕,搁在顶灯下,昏暗的光照出掌骨的几处擦伤。 “就擦了一下,真没事。” 岑沛安手腕被他攥着,整个人身子前倾,腰身弯出一个弧度,脸微微仰起,需要从下往上仰视沈捷,因为细微挣扎,散下来的头发,有一缕沾在下唇瓣中央。 沈捷弯起食指,指尖勾着头发,从他唇瓣上剥离,摩挲过程中,唇瓣是痒的,耳根也细细密密的痒,说不上来的奇怪。 “身上还有哪有伤?”沈捷松开他手腕,盯着他的眼睛,那股无形的压迫,分明是在警告他不许撒谎。 “......”岑沛安吞了吞喉结,放下两边被人刚撸上去的袖子,指了指后背和腰,“被他踹了两脚。” 说完,车内变得很安静,岑沛安不确定地看了眼沈捷,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但感觉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医院里面停车位满了,车子只能在急诊外停,老谈先下车,岑沛安看了眼身旁的人,见他没有下去的打算。 “你跟老谈上去,我在这等你。” “哦,好。” 岑沛安下去,他不好意思麻烦老谈,“我自己去挂号吧。” “不用,你跟我直接上去就行。”老谈话不多,也可能是不愿意和他废话,说完没等他问问题,就转身往前走了。 没挂号,也没找坐诊医生,老谈直接领着他上去拍片子,拍完后,岑沛安在外面等片子,视线环顾了一圈,几个进进出出的医生对老谈尤为客气。 看样子,应该是沈捷动用关系,让他走了绿色通道。 看片的医生把老谈叫进去,指着电脑说了几句什么,不过看他们的表情,应该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老谈出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淤青,回去用药酒擦擦就好。” 岑沛安这一晚上,过得迷迷糊糊,点点头又跟他下去,等电梯的时候他试探地说,“我一会就直接去西门那边打车,你回去和沈叔说一声,我就不过去了。” “这我做不了主,你有话还是当面和沈总说比较好。”老谈公事公办的态度。 沈捷从车上下来,就近找了一棵松树,站在树下抽烟,他连着抽了两根,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闫局,沈捷看了眼时间,距离从交管局出来,差不多四十分钟,这通电话应该就是来和他说处理结果的。 沈捷下来前脱了外套,他穿着黑色衬衫,黑色西装裤,似与黑夜融为一体,夏夜潮湿闷热,即便他胸前扣子解了几颗,身上还是洇出一层汗。 沈捷回头瞥了眼,大厅外台阶上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岑沛安在前面,他略低头看着脚下,双手举在头顶,正在拢头发。 又在扎头发。 沈捷唇角勾起一点微妙的笑意,打断电话里那头的寒暄,三两句就结束通话,冲着顿住脚步的岑沛安扬了扬下巴。 岑沛安加快脚步,走过来开口道:“医生说没什么事情,我怕你担心,所以过来和你说一声。” “没事就好。” “那我就先打车回去了。” “这么晚了还回去?”沈捷神色明显比先前缓和,他习惯性看表,“太晚了,你一个人打车回去我不放心,老谈估计也没时间送你,今天就先去我那凑合一晚吧。” “不、不好吧。”岑沛安委婉地拒绝,“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不打扰。” “真的不用了。” 沈捷和他相对而站,俩人间距不超过一臂,他低头看人绞尽脑汁地在想推脱借口,觉得扫兴,恼火,莫名其妙烦躁起来,没等人再次开口,打断他,“上车。” 又是这种不容抗拒的语气。 岑沛安有些反感,他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但这次他拉开的是副驾驶的车门。 车程不到三十分钟,便驶进一处别墅区,岑沛安侧目向外看,一路上雅致的景观,在路灯下显得极为宁静。 车子稳稳停下,岑沛安坐在副驾驶上,映入眼帘的一处白墙灰瓦的中式别墅,看着墙内的两棵迎客松,他张了张嘴,全然一副惊呆的模样。 这看品相,少说也得七位数一棵。 大门里前院入口,左右的风雨连廊,长到用视线都估不出距离,古色古香的宽阔前院,茶桌石椅,流水竹林。 岑沛安不由自主去看沈捷,联想到他今天晚上在交管局局长前的威风,脑海里又浮现出反贪片里的情节,他不禁皱起眉,也不顾上其他,快步跟到沈捷身后,悄声问:“沈叔,你是开公司的吗?” “不算,只是当职。” “那很挣钱吗?” “怎么这么问?”沈捷睨他一眼,“想进去?” 这句话岑沛安没听见,保姆芳姐在屋里看见车灯,早早候在门前,接下沈捷的西装,微微颔首退到一旁。 岑沛安对着给他递拖鞋的芳姐,小声说了句“谢谢。”,目光还在四下打量,从客厅到会客厅,再到旋转楼梯和天花板挑高。 最后终于忍不住,靠近沈捷问了句:“沈叔,你没贪污受贿吧?” 听到这话的沈捷,身子微微一颤,额角随着跳了跳,他转过身,语气不太好,“岑沛安,你瞎说什么呢?” 岑沛安心里一怵,后知后觉自己问得过于直白,他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及时转移话题,“我渴了,有水吗?” 沈捷没管他,一个人走到沙发旁坐下,不一会,芳姐端了两杯水过来,放在沈捷面前的茶几上。 “不是渴了么,还愣着干什么?” 岑沛安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走过去端起杯子,挪到沙发不起眼的一角。 “没贪污,放心住下吧。”沈捷气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那么远干什么,坐过来。” “不坐了,我想泡个热水澡,然后睡觉。”岑沛安放下水杯,打了个哈欠。今天在酒吧本来就喝了不少,又去交管局折腾一番,现在又累又困。 “可以。”沈捷没有为难他,叫了声芳姐,芳姐走过来,“你去把二楼的客房收拾出来,岑少爷今天在这住。” “好。” “沈叔也早点休息吧。”岑沛安找准时机站起来,要跟芳姐一起上楼,被沈捷叫住,“过来等,她收拾完会叫你。” “......” 岑沛安闭了闭眼睛,长睫微微扑闪,不经意轻呼一口气,动静很小,但沈捷还是听见了。 不远处的电视屏幕上,映出岑沛安纠结的表情,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趋于凝固,心跳也愈发强烈。 在大脑彻底空白之前,沈捷低低笑了声,垂下眼眸,藏起眼底隐晦的欲望,善解人意地说,“上去早点休息。” 岑沛安愣了愣,颇显迟钝地眨眨眼睛,然后“唔”了一声,转身小跑上楼,看起来是一秒都不想和他多待。 沙发上的人喝了半杯冰水,转回身看着他仓促的背影,迟迟没有动作。 9、暗渡陈仓 浴室里,岑沛安把自己浸没在浴缸里,屏住呼吸,听着淅淅沥沥漫出去的水声。 岑沛安脑袋一片混沌,他从水里坐起来,双手抹掉脸上的水珠,疲惫地慢慢仰躺下去,闭上眼睛。 沈捷洗完澡,从房间浴室里出来,他穿了件家居裤,上半身光着,听见房间门口有走动的声音。 他打开门,看见芳姐从客房出来,对方先是一愣,然后解释说,“岑少爷晚上喝了酒,我上来给他送杯蜂蜜水。” 闻言,沈捷看了眼她身后的客房,房门虚掩,里面亮着灯,他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浴室。 岑沛安不知道在里面磨蹭什么,洗了四十分钟还没出来。 “他还没出来?”沈捷语气听着挺不难烦。 “应该快了。”芳姐说完就下楼去了。 浴室门口放了个小凳子,上面搁着一套干净睡衣,应该是芳姐刚刚一道拿上来的。 沈捷走过去,磨砂的玻璃洇满了雾气,看不清里面的人在干嘛,他抬手要敲门,指节还没碰到玻璃又临时改了主意。 门没上锁,轻轻一拧就开了,沈捷进去,不动声色地反手关上门。 岑沛安躺在浴缸里,脸朝向里侧,脖颈后仰,幅度漂亮的喉结凸起,在明晃晃的白炽灯下,闪着流彩的水光。 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垂在浴缸边,修长的指节自然微微蜷缩,所有裸露在水面外的皮肤,因为蒸腾的热气泛起淡粉色,连细小的血管都变得若隐若现。 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岑沛安睁开眼睛,倏地转回头,看见门边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 沈捷刚洗完澡,茂密浓黑的头发吹得半干,搭在眉梢之上,他上半身没穿衣服,未擦干的水珠就顺着他的肌肉线条滴落,滴到岑沛安看不见的地方。 岑沛安怔了片刻,而沈捷已经走近,把手里的睡衣放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什么?”沈捷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末了,还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 神经病。 岑沛安在心里腹诽,明明是他不打招呼,随随便便开门进来,怎么还有脸质问自己。 “没什么。”岑沛安垂下睫毛,挡住带着情绪的眼眸,感觉到那束灼热的目光,他吞了吞喉结,不自觉地往水下缩,可透明的水不起任何遮挡作用,反而因为他的动作,让身体更加舒展地暴露在沈捷视线下。 “别泡太久,容易着凉。”沈捷放下东西,似乎没有要走的打算,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岑沛安含糊地“唔”了声,向后抓了把湿发,撑着浴缸两侧,从水里站起来,抓过浴巾擦都没擦,囫囵裹在身上,才小声说,“谢谢。” 浴巾是标准尺寸,但对岑沛安这种一米八的身高来说偏短,况且他还披在肩上,以至于腿根往下,全部裸着。 浴缸的水有些凉了,岑沛安站在里面,小腿和脚心一阵阵凉意,见人还不走,他干脆扭头问,“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这话落在沈捷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赶人,听着很不耐烦。 “岑沛安。”沈捷叫他的名字。 岑沛安转回头,对上他眼睛,听到人一字一句地强调,“这是我家,我好心收留你,你就这个态度?” 岑沛安眼里惊讶至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但其实更像一种无声的质问,质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在医院明明是他非要带自己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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