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吞了口唾沫,他才迟疑着道:“有个消息灵通的内门师姐告诉我,大师兄如今在问仙堂……受审。” 宁汐骤然将人往地下一甩,对身后骂骂咧咧的痛呼置若罔闻,提着裙摆便往门外跑。 她想起来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天枢八十三年秋,昆仑丘赫连家长子赫连含山莫名暴毙,尸身中数百剑,剑伤平和端正,伤口边缘泛灼热焦痕。 天底下能造成这样奇异伤口的,唯有逐日剑,即裴不沉的佩剑。 是以,当年十一月,赫连家代家主向白玉京发难,会聚各方仙门世家家主、长老,要求在白玉京问仙堂审讯嫌疑犯裴不沉。 此次审问的结果是裴不沉自请上剖心台,受十下剖心锤锻问,用碎半颗心、重伤昏迷的代价,终于洗脱嫌疑。 宁汐跑得越来越快,绕过不胜数的巨大白樱树,逆着入流乱飞的樱雨,心脏跳得愈来愈快,不安席卷了她。 她记得,前世白玉京的覆灭正是以此次裴不沉上剖心台受伤为始。 堂堂白玉京首席弟子,却平白无故遭人构陷,甚至身负重伤。因而,即使裴不沉昏迷前嘱托莫要为他生事,可白玉京内早已群情激愤。 裴不沉下剖心台的当夜,愤怒的白玉京弟子冲进客居,为大师兄打抱不平。 争执推搡间不知是谁点了一把火,大火彻夜燃烧,一众暂住在客居的赫连家、南宫家以及其他负责执刑审问的仙门修士险些丧生火海。 差点死在白玉京修士手里,其他仙门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善茬,双方芥蒂已成,此后白玉京便与其他仙门交恶,以至于后来妖潮袭击时竟无一派前来援助,令白玉京落得了个近乎满门被屠、裴不沉剑骨寸断的结局。 转过最后一棵仙白樱树,宁汐喉间充血,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不得不停下来。 眼前的问仙堂飞檐翘角,金色琉璃顶在温和日光下闪耀如龙鳞,片片粉墙掩映在祥云雾绕之中。 看来裴不沉受审一事早已传遍白玉京,堂前挤挤挨挨站了一群的白玉京弟子,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 白玉京素来以门规严格清正闻名,门内讲究行止有度、斯文守礼,即使聚众示威,场面依旧井然有序。 宁汐得到消息赶来时已经比大多数内门弟子晚了一步,只能站在人群的外围,踮起脚尖、努力伸长脖子往里头瞧。 人群最前方站着一个着白玉京内门制服的女子,脊背笔挺,正同问仙堂看守争执着什么。 “……此处是我白玉京地界,裴师兄是我白玉京门人,是否该处置大师兄、如何处置大师兄,应由白玉京自行决断,哪里轮得到你们赫连家插手?” 对面的粉袍弟子冷笑一声,寸步不肯让:“裴不沉如今是杀害我们大公子赫连含山的头号嫌犯,自然该由苦主审讯,让你们白玉京来问,谁知道会不会隐情包庇!” “白玉京素来清正公平,绝无偏私可能。道友何必平白辱人清白?” “若无私心,为何聚众在此,难道不是蓄意群聚闹事?!” “我等只是关心大师兄情况,想进门看望。” “今日赫连家弟子守在这里,即使一只麻雀也别想飞进去!” …… 宁汐没耐心再听下去了。她低着脑袋,从人群的缝隙中往前挤,思索着该如何才能混进问仙堂。 她术法不精,强闯显然是不可能了,匿身术、缩地成寸之类的八成也行不通。 正皱眉冥思苦想,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她忽有所感,抬头怔怔然望去。 问仙堂大门缓缓开启,门扉缝隙之间透出明光,由弱渐强。 光亮之下,兀然立着一道人影,因着背光,望去仿若一抹浓黑的墨痕。 裴不沉缓步往前走了两步,大门随即在他背后无声关闭,问仙堂里头一众高坐的仙门大能只来得及露出一抹浮光掠影。 光团褪去,裴不沉周身墨色如潮水褪去,重新露出绣六重金边八重樱纹的月白衣袍。 天上白玉京,独有八重樱。 人群犹如滴入冷水的沸汤,骤然安静下来,须臾,爆发出成倍的喧哗。 “大师兄!” “太好了是大师兄!” “大师兄可无恙?” 白玉京弟子个个激动万分,宁汐却微微一怔。 前世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对问仙堂审讯后裴不沉的具体境况并不知晓,可如今看他安然无虞,兴许……意味着前世上剖心台受刑的一劫已被规避? 另一旁,赫连家修士个个脸色不善。 裴不沉能毫发无伤地出来,至少说明方才在问仙堂内赫连家并未占到上风。 想起惨死的大公子赫连含山,赫连家弟子们握紧了手中佩剑。 心思各异的涌动空气中,只有宁汐突然听见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叮铃声。 她目光下移,正好瞥见裴不沉袍角下一闪而过的漆黑铁链。 他的双脚被戴了枷锁。 看来即使赫连家没能在问仙堂内直接将裴不沉定罪,却也还是令他吃了点苦头。 铁链紧紧缠绕在一尘不染的白靴之上,丑陋如毒蛇,又如跗骨之诅。 一股不平之气骤然涌上喉头,宁汐不自觉向前迈了一大步,再抬起眼时却对上了一道温和如春水的视线。 她被钉在原地。 隔着汹涌人潮,裴不沉也看向了她。 目光交错不过转瞬,快到宁汐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裴不沉就将视t?线转向了别处。 他对着众人温声开口:“剖心锤乃上古法器,能辨明是非,从无错漏。人言可畏,尤害两家情谊。 为此,我已答应赫连家主,将亲上剖心台,受十下剖心锤,自证清白。” 而宁汐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第3章 剖心 裴不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背后…… 前世裴不沉便是在剖心台上受下十锤,落得了个碎半心的结果。 宁汐是外门弟子,裴不沉受刑时她没有资格前往观刑。后来听其他弟子闲聊时,她才知道当时的恐怖景象。 万斤石锤携紫电光高高扬起,再重重砸向跪姿少年的笔挺脊梁。每一下,裴不沉都会答一句“清白”。 若是说谎之人,剖心锤便会将其砸穿。 而若受刑之人当真清白,便能生受完十下剖心锤而毫发无伤——可偏偏轮到裴不沉受刑时剖心锤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分明证了他无辜,却还生生令他碎了半颗心。 宁汐攥紧了手指。 她不知这里头究竟有何隐情,可她知道,她绝不能再让裴不沉上剖心台。 就当是为了报答前世他不远万里来救她一命的恩情。 伴随着几不可闻的脚镣轻响,裴不沉缓步走下台阶。 他在白玉京弟子中素有威名,随他所到之处,堂前弟子便如分海一般散开。 有人不服地嘀咕:“大师兄怎么可能是凶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唉。也是大师兄性子太好了些,连昆仑丘赫连匹夫都能欺辱到我们头上!” “慎言,慎言。被大师兄听见了又要念叨你言辞无状。” “算了,清者自清。大师兄都这么说了,他肯定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的。” “也对,剖心锤不伤无辜之人。大师兄自证清白,也能堵住那些家伙的嘴!” 虽然还有些弟子见不得自己敬仰的大师兄平白受这冤枉罪,但大多数还是依言让开。 除了宁汐。 她直挺挺地站在路中央。 少女一身粗褐麻衣,只用同色发带简单扎了一个发髻,臂边绣着暗淡的一片白樱,一看便知是个无人在意的外门弟子。 偏偏她一动不动,宛如一棵笔挺粗糙的野生蓬草,固执地生长在裴不沉的必经之路前。 裴不沉身前,站着几个赫连家弟子,受了吩咐负责监视他前往剖心台。他们瞧见宁汐拦路,便厉声呵斥驱赶: “喂!别挡道!” 见宁汐不听,弟子之一干脆快步上前,上手扯她胳膊,想将她拉到道旁,却被少女挣扎脱身,反而往前跑。 那阻拦她的弟子恼羞成怒,直接抽出佩剑,剑柄重重打在她的后背。 宁汐闷哼一声,往前栽倒,即将撞向地面时,却被一道柔柔的清风托起。 裴不沉收回施法的手指,玉白指尖重新掩回宽袍之下,朝她微微颔首:“师妹小心。” 说完,他继续大步向前,行走时脚下铁链叮叮当当,同她错身而过。 宁汐挣扎着站起身,又匆匆忙追了两步,脱口而出:“大师兄!” 她本以为他不会停,可裴不沉的脚步顿下,不解地回头:“师妹有事?” 他有一双沉静无波的柳叶眼,即使此时此刻、前往剖心台受刑的途中,神情依旧如春风拂面。 任何人被他专注得看着,都容易生出一种他眼里只有你的错觉。 宁汐哑然片刻。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如何解释自己重生之事呢? 在大庭广众之下妄言怪力乱神,怕不是立刻就要被误会是妖邪附体、或邪祟夺舍,就地诛杀。 何况她此时与裴不沉并不相识。 从她拜入白玉京至今已有二十三年,她与裴不沉唯一的交集,便是天枢七十年的偶然一面。 还是她单方面看见的大师兄。 那时宁汐负责祭祖大典的果品采集,外门弟子欺侮她,将偌大一片樱林都交由她一个人采果。宁汐逆来顺受惯了,便也没多说什么。 灼灼樱林中,她整日不曾停歇,好不容易忙中偷闲躲在樱树下小憩,不意刚睡了没一会,树冠摇动,白樱纷乱如雨落了她一身。 少女委屈地从花瓣堆里挣扎着冒出半个脑袋,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家伙扰了她清梦,却见黑天白月中一道五彩华光如流星。 远处钟乐奏响,祥鸟群飞,灯火骤亮如昼,整座白玉京的山门依次洞开,迎接远归之人。 宁汐呆呆地仰起脸,看着那道剑光越飞越低,逐渐近到她可以看清御剑之人清瘦如竹的身影、丰神俊秀的模样。 等她抱着沉重的仙果返回外门峰,才听说那是大师兄裴不沉历练归来,此次他斩杀魔蛟有功,又救下了许多凡间庶民。 宁汐也是凡人出身,对妖物害人之事感受颇深,听说这位大师兄做过许多除妖救人之事,便平白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更令她高兴的是,裴不沉回白玉京后便开始着手清扫门内风气,将有骄奢淫逸、仗势欺人者一概驱逐。 那个时常欺负宁汐、故意让宁汐负责采集一整片樱林仙果的外门大弟子也因为犯了错被赶出了白玉京。 自那之后宁汐着实过了一段好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长,裴不沉事务繁忙,时常下山试炼不在门中,众人逐渐懈怠,外门欺凌的不良之风便又死灰复燃。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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